第二十二章 · 一

3个月前 作者: 丹尼尔·凯斯
    9月17日星期一是公听会之日。作家在医院走廊上看见比利正在等他。从比利的笑容和点头的姿势看来,他知道那是《老师》。两人彼此握手寒喧。


    “很高兴见到你,”作家说:“已经好一阵子了。”


    “发生了不少事。”


    “戈爱兰律师到达前,我们先私下谈谈。”


    他们进入一间小会议室。《老师》前前后后告诉了作家有关枪击事件、人格分裂、亚伦租了一辆新跑车、如果法院取消答辩机会,亚伦将启程前往肯塔基继续接受吴可妮博士的治疗等等。


    “上个月你失踪时,冒充你与我谈话的人是谁?”


    “是亚伦,很抱歉。因为亚瑟知道,如果让你发现我们再度分裂的话,你会很伤心。通常他并不关心别人。我唯一能做的假设是,枪击事件影响了他的判断。”


    他们持续交谈,直到戈爱兰到达为止,然后就出发前往兰开斯特法院。


    戈爱兰向庭上提出分别由乔哈丁医师、吴可妮博士、柯丝薇医师、郭大卫医师以及谭如茜博士所提出的医学报告。报告中,均一致同意,1974年12月的‘公路休息站’骚扰案与1975年1月的‘葛雷西药房’抢案发生时,比利乃处于精神不健全的多重人格状态中。他们也都同意,当时比利并无能力协助他的律师葛乔治为自己提出辩护。


    检察官路斯只传唤了一位证人,即布朗医师,他出席作证表示,被告十五岁时,他曾为被告诊疗,并且还送他到哥伦布市州立医院住了三个月。他还表示,在最近的医学科技下他会改变承认被告的病症为伴随多重人格而产生的分裂性障碍。但他又说,检察官曾派他前往雅典市与比利面谈,在那次探望中,比利或许不是真的多重人格者,因为多重人格者通常不会知道其他人格做的事。


    步出法院时,戈爱兰颇为乐观,比利也很欣喜,因为他十分确定杰克森法官会接受四位德高望重的精神科医师的证言,而不是布朗医师。


    法官向新闻记者透露,他将在两个星期内做出决定。


    9月18日,郭医师见比利在公听会后心情一直很高兴,加上担心他可能再遭枪击,因此特别给予外出假。比利知道在妹妹家也不太安全了,所以决定前往纳许维尔的“赫金汽车旅馆”度假。他打算带着画架、颜料和画布去那儿,不受干扰地尽情作画。


    星期二,比利用假名住进旅馆。他试着放松心情,但由于太过紧张,如何也无法松弛下来。作画时,耳边尽传来噪音。在搜索了房间和大厅之后,却发现噪音竟来自脑袋里──他自己的声音。他试毫不听,全神贯注在画笔上,但那些人仍在谈论,不是亚瑟也不是雷根,他无法立即辨认他们的口音,一定是那些《惹人厌的家伙》!现在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他无法工作、无法睡觉,而且也因为担心而不敢到妹妹家或返回雅典医院。


    星期三,比利打电话给卢麦克约他出来。卢麦克到达时,看见紧张不已的比利,于是打电话给郭医师。


    “反正你都值夜班,”郭医师说:“今晚你就在那儿陪他,明天把他带回来。”


    有卢麦克陪伴,比利的心情轻松不少。他们在酒吧饮酒。比利谈到希望接受吴可妮的治疗。


    “我会先在医院里待两、三个星期,直到吴可妮博士认为我可以到外面租屋独居为止。我想我办得到,即使有困难,我也能处理。然后,我会开始接受治疗,遵照她的指示去做。”


    卢麦克静静聆听比利未来的计划、未来的新生活──只要杰克森法官能还他清白。


    他们一直谈到深夜,到了第二天清晨,两人才上床睡觉。他们起床后吃过早餐,在星期四早晨开车回医院。


    回到病房后,比利坐在大厅里老想着为何无法做一件正正经经的事,总觉得自己像个低能儿。或许是因为失去了其他人格给予他的能力吧?亚瑟的机智、雷根的强壮、亚伦的流利口才、汤姆的电子知识等;他觉得自己愈来愈笨,压力也愈来愈大。恐惧和压力持续高涨,噪音也不断扩大,色彩变得令人无法忍受。他想回自己的病房,把门关上,大声叫喊、大声叫喊……隔天,潘华达在咖啡店吃完午餐,同桌的朋友猛然离开座位跑向窗边。潘华达转身望去,目光凝视窗外的雨景。


    “我看见有人,”朋友说,手还指着,“一个穿棕色军用雨衣的人跑过雷契兰大道桥,然后走下桥去了。”


    “在哪儿?”潘华达踮起脚尖。但是,从飘雨的窗子,她只能看到桥上停着一辆车,驾驶员下车,朝桥的两侧张望,似乎在寻找桥下的东西或人。


    潘华达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最好去看看比利在哪儿!”她在病房楼上楼下奔走,询问其他护理人员和病患,并没有人见到他。她查看他的房间,他那件棕色军用雨衣也不见了。


    查洛莉是病房主任,她走进护士站说有人打电话来,是另一位同事打来的,他曾看见比利在雷契兰大道上。这时,郭医师走出办公室,说他也接到一通电话,说比利在桥上。


    每个人都开始慌张起来,他们不希望安全人员去找他,因为制伏很可能会激怒比利。


    “我去找他!”潘华达边说边拿起她的外套。


    巴卡达警卫开车载她前往。到达之后,她走下桥,在交错的管线间张望,然后顺着河堤走去,什么也没看到。当她回来时,她看见先前那辆车的驾驶员,她很惊讶那个人仍在那儿。


    “你是否看见过一位身穿棕色军用雨衣的男子?”她问道。


    那男子指向附近的大学会议中心。


    巴卡达载她前往那栋砖墙和玻璃盖成的大楼,外貌酷似蛋糕。


    “他在那儿!”巴卡达说道,指着围绕三楼的水泥走道。


    “在这儿等,”她告诉巴卡达,“让我来处理。”


    “不要和他走进建筑物里,别与他单独在一起。”巴卡达说道。


    她跑上其中一座坡道,看见他一扇门接一扇门试着想进入建筑物内。


    “比利!”她大叫,沿着坡道跑向水泥走道,“等等我!”


    他并未答话。


    她试着喊出其他名字,“丹尼!亚伦!汤姆!”


    他仍然不理她,在走道上迅速走动。最后,他找到一扇未上锁的门走了进去。她以前从未进入这间会议中心,她有点儿害怕,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来这里。顾不了这么多了,当她冲进去时,发现他走上了陡峭的阶梯。她站在阶梯最下方。


    “比利,下来呀!”


    “去你妈的!我不是比利!”


    她从未见过比利嚼口香糖,但他现在却边叫边嚼。


    “你是谁?”她问道。


    “史蒂夫!”


    “你在这儿做什么?”


    “笨蛋!你没看到我在做什么呀?我要爬到建筑顶端。”


    “为什么?”


    “我要跳下去。”


    “快下来!史蒂夫,我们谈一谈!”


    尽管她说破了嘴,比利仍然拒绝下来。这么耗下去是没用的,她相信他决心要自杀了。这时的比利颇不寻常:态度高傲、音调很高、说话速度快,行为举止都像大男人。


    “我要上厕所!”他走进男厕所。


    她立刻奔往出口,确认巴卡达和车子是否仍在原处。他已经走了,当她回到建筑物内时,史蒂夫已从厕所出来,朝另外一道门走出去了。她试着跟上去,却被他从外面上了锁。


    潘华达看到墙上一具电话,于是打回去找郭医师。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道:“他自称是史蒂夫,想自杀。”


    “让他冷静下来,”郭医师说:“告诉他,一切事情都很顺利,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糟,他可以到肯塔基接受吴可妮博士的治疗,快叫他回来!”


    她挂上电话后,走回那道门,边敲边喊:“史蒂夫,把门打开,郭医师说你可以去肯塔基。”


    几秒钟后,一位学生推开门走过来,潘华达发现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圆形走廊。她边走边朝每一间办公室探头,并未发现比利。她继续找下去。


    在经过两位正在谈话的学生时,她大叫道:“你们刚才看到一个男子经过这儿没有?身穿棕色雨衣,全身湿淋淋的。”


    其中一位学生指向前方,“他往那个方向……”


    她继续向前奔跑,不时查看出口。看来他已从出口离开了。最后,在某个出口,她看见他在外面的走道上。“史蒂夫!”她叫道:“等一下!我必须和你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她立刻围过来,站在他与栏杆之间,防止他跳下去。“郭医师要你回去。”


    “去他妈的老家伙!”


    “他说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


    “听他鬼扯!”他在那儿走来走去,猛嚼口香糖。


    “我再也不相信他们了!他们一直想告诉我,说我是什么多重人格者。根本就疯了,他们才是神经病!”


    他脱下湿透的雨衣,张放在大玻璃窗上,再用拳头猛捶。她立刻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再继续敲打玻璃窗。她知道他想让玻璃割伤。或许他以为玻璃太厚了不易打破,顶多只会弄伤拳头。她紧紧抱住他,他则试着甩掉她。两人纠缠在一起。她试着说服他回去,但他似乎失去了理智。雨势仍大,而且很冷。最后她说:“我已经很累了,我只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要不就立刻跟我回去,否则我踢你命根子。”


    “妳才不敢!”他说道。


    “试试吧!”她仍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我数到三,如果仍不跟我回医院去,我就踢了!”


    “呃……我是不会欺负女生的。”


    “一……二……”她将膝盖往后缩。


    此刻,他也两腿紧靠、保护自己,“你真的会踢吗?”


    “没错。”


    “是吗?我才不管你,”他说道:“我还是要到房顶上去。”


    “不,不行!我不准你这做。”


    他与她继续争执,趁着她松懈时冲往栏杆。到达屋缘时,她正好也赶到。潘华达一只手抱住他颈子,另一只手抓住他腰带,将他拉回顶在墙上。相互扭扯之际,比利的衬衫被撕裂了。


    不一会儿,他内部似乎起了什么变化,摔倒在地,两眼无神。她知道另外一个人出现了,只见他开始大哭、全身发抖。潘华达心想,他大概是害怕了。这时,她也知道他是谁了。


    潘华达抱住他,告诉他没什么好担心的。“丹尼,一切都会好转过来的。”


    “有人会鞭打我,”他哭着说:“我的鞋子沾了泥土,头发和裤子都湿了,衣服也脏了,全身都脏兮兮的!”


    “和我一起去散步怎么样?”


    “好。”他回答。


    她从地上拾起了他的雨衣为他穿上,并引导他走向大门。从树林之间,她可以看见山坡上的医院,心想他一定经常从那儿遥望这栋圆形建筑物。巴卡达驾驶的车已经回来了,就停在下面的停车场上,车门是敞开的,里面没人。


    “你和我一同坐在车里好吗?别再淋雨了。”


    他退缩了一下。


    “这辆车没问题,是警卫巴卡达驾驶的,他这个人很好相处。你会喜欢他,对不对?”


    丹尼点点头,坐进后座。但是,当他看见车内保护用的铁网时,却又退缩了,身子直发抖。


    “没问题,”潘华达了解是什么困扰了他,“我们可以坐前座,等巴卡达回来载我们回去。”


    他安静地坐在她身旁,两眼呆视自己湿透的长裤和沾满污泥的鞋子。


    潘华达让车门闭着,开启车头大灯作为讯号。过了一会儿,巴卡达与迪诺玛从会议中心的坡道上走下来。


    “刚才我回医院把她接来了,”巴卡达解释道:“我们到里面去找你和比利。”


    潘华达告诉他:“这位是丹尼,他现在已经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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