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比武

3个月前 作者: 伏尔泰
    象美丽而落难的后妃一样,阿斯达丹王后回到巴比仑大受欢迎。城中已经比较安定。伊尔加尼的诸侯在某次战役中阵亡了。巴比仑人得胜之余,宣称要挑选一位国君与阿斯达丹结为夫妇。巴比仑的国王兼阿斯达丹的夫君这个天下第一的名位,谁都不愿意让阴谋与党派操纵。大家发誓,非立一个智勇双全的人不可。当下在离城一二十里的地方辟了一个大校场,四周搭起华丽的看台。选手穿着全副武装到场,各人在看台后面有间独立的卧房,不准外人与他相见或是相认。竞赛的项目是先跟四个骑士格斗,再由四战四胜的人互相角逐,以压倒群雄为优胜。优胜的人过四天再来,穿着原来的盔甲,解答祭司们的谜语。解答不出的取消资格。还得重新比武,直到选出一个文武两场都获优胜的人为止;因为群众决定要立一个智勇双全的国王。比赛期间,王后从头至尾都受着严密的监视,只许戴着面网观战,不能和选手交谈,免得有褊袒不公之事。


    这便是阿斯达丹报告查第格的消息,她只希望查第格为了她拿出勇气和才智来压倒众人。查第格立即动身,暗中求告爱神维纳斯加强他的勇气,增长他的智力。大会前日,他到了幼发拉的河边。他把自己的徽号,跟别的选手的徽号在一处登记了;然后按照比赛规则,隐着姓名,遮着面部,到抽签排定的房内歇息。查第格的朋友加陶,在埃及白找了他一场,回到巴比仑,叫人把王后赠送的全副盔甲送进他的卧房,还代王后牵来一匹最好的波斯马。查第格看出礼物是阿斯达丹送的,他的勇气与爱情也就添加了新的力量与新的希望。


    第二天,王后坐在满缀珠宝的华盖之下;四周的看台上挤满了巴比仑所有的妇女和各个阶级的人。选手登场,把各人的徽号放在大司祭脚下,听候抽签。查第格抽在最后。第一个上场的是个家财富有的贵人,名叫伊多巴,虚荣透顶,胆子很小,身手笨拙,毫无头脑。手下的奴仆说象他这样的人应当做国王,他答道:“是的,象我这样的人应当统治天下。”他便从头到脚武装起来:披着黄金的战袍,外浇绿色珐琅,头盔上插着绿色羽毛,枪上缀着绿色丝缨。但看伊多巴骑马的架式,便知巴比仑的王位,上天决不是留给他的。第一个和他交锋的骑士把他挑下马;第二个把他刺翻在马背上,两脚朝天,张着手臂。伊多巴重新坐起,姿势难看之极,引得观众哈哈大笑。第三个武士连枪都不用,只纵上一步,抓着伊多巴的右腿绕了半圈,把他摔在沙地上;值场的马夫笑着赶来,扶他上马。第四个骑士抓着他的左腿,把他向另外一边摔下。他在一片倒彩声中被人送往小房间过夜;这是比赛的规矩。伊多巴勉强拖着身子走去,说道:“想不到象我这样的人遇到这样的事!”


    查第格筋疲力尽,虽然心上有着爱人,也睡着了。伊多巴住在隔壁,可睡不着。他半夜起来,走进查第格的卧房,偷了查第格的徽号,把绿盔绿甲替换了查第格的白盔白甲。天一亮,伊多巴得意扬扬的去见大司祭,自称为夺得锦标的人。大家没防他这一着;查第格好梦正酣,场上已经宣布伊多巴优胜。阿斯达丹回到巴比仑,心中说不出的惊骇和着急。看台上的人差不多已经散尽,查第格方始醒来。他找他的盔甲,只有一套绿的。身边没有旁的衣服,只得穿上。他又诧异又气恼,恨恨的穿着那装束出场。


    其余的选手应付得比较高明。有的接连打败两个骑士,还有连胜三个的。只有奥泰默王爷四战四胜。最后轮到查第格:他姿势优美,一连把四个骑士挑下马去。那就要看奥泰默和查第格两人谁胜谁负了。奥泰默穿着金地蓝花的战袍,羽毛也是蓝的;查第格是白盔白甲。看客分做两派,有的希望穿蓝的得胜,有的希望穿白的得胜。王后心跳不已,只求上天保佑穿白的。


    两位争冠军的选手互相冲刺,闪避,矫捷非凡,枪法那么巧妙,坐在鞍上那么稳定:除了王后以外,大家巴不得有两个国王。后来两人的马都累了,枪也断了;查第格使出解数,窜到穿蓝的背后,跃上马背,把他拦腰抱着,摔在地下。奥泰默躺在场上,查第格跨着他的坐骑在他周围打转,表演种种骑马的架式。看台上的观众一齐呐喊:“白衣武士得胜了!”奥泰默气愤交加,纵起身子,掣出佩剑;查第格从马上跃下,举刀相迎。两人就在地下重新交锋,一忽儿是勇力占先,一忽儿是智巧得势。盔上的羽毛,护臂上的钉子,战袍上的锁片,在急攻猛打之下纷纷飞落。两人有时往横里砍去,有时从直里刺来,忽左忽右,不是对着头部,便是照准胸部;或是后退,或是向前;时而分开,时而合拢;他们象蛇一般的蜷做一团,象狮子一般的向前猛扑;刀剑相击,金星乱迸。末了,查第格定了定神,收住刀虚晃一下,一个箭步上前把奥泰默摔倒,劈手夺下他的武器。奥泰默嚷道:“噢,白袍选手,巴比仑的王位被你抢去了!”王后快乐得无以复加。穿白的和穿蓝的两位勇士,和别的选手一样,都被照章送往下处歇宿;他们自有一般哑巴侍候,张罗饮食。王后的那个小哑巴是否在那里服侍查第格,只有让读者去猜了。他们单独睡过一晚,第二天早上,冠军还得把徽号送交大司祭查验,同时宣布自己的姓名。


    看台上和校场上还剩下些人,都把查第格大声吆喝,围着他当面羞辱。从来没有人受过这样的难堪。查第格按捺不住,挥着刀,把欺侮他的群众赶散了,但他不知怎么办。他不能去见王后,也不能追讨王后送的盔甲,恐怕连累她。阿斯达丹固然痛苦万分,查第格也怒火中烧,忧急不已。他沿着幼发拉的河走去,以为命中注定要终身受难,没有救星的了。他把一桩桩的倒楣事儿温了一遍,从厌恶独眼的女人起,到盔甲被盗为止;他心上想:“醒得太晚竟会有这样的结果!我只要少睡一会,就能登上巴比仑的王位,做阿斯达丹的丈夫。学问,品行,勇气,从头至尾只替我惹祸招殃。”末了他不免嘀嘀咕咕的咒骂上帝,疑心真有什么残酷的命运操纵一切,欺压善良,保佑穿绿的武士飞黄腾达。他多少伤心事里头,有一件是身上还穿着那套招人笑骂的绿盔绿甲。正好有个商人走过,查第格把那盔甲三钱不值两文的卖了,另外买了件袍子,一顶小帽。这样打扮好了,他沿着幼发拉的河前进,心里只怪怨上帝老是跟他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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