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个月前 作者: 松本清张
    以下是一份“证人询问笔录”,也是一位巡警的供述,他描述了接到一起刑事案件报案时的情况。


    问:你在西新井警察署工作了多少年?哪年调往大师前派出所的?


    答:我从昭和四十二年九月供职于西新井警察署,一直到去年十一月中旬后奉调到大师前派出所担任巡警。


    问:今年二月六日,在西新井××街××号,栗山敏夫的妻子栗山宗子被人杀害,你讲一下当时接到报案时的情况。


    答:二月六日下午六点半左右,我在派出所值班室与值班巡警山口聊起了有关相扑的话题(当时我轮班休息),这时,一名男子进来对山口巡警说:“我的妻子被人杀了,请您马上过去。”山口巡警吃惊地问道:“怎么回事?说详细一点。”那个男人说:“我下班回家没有看见妻子的踪影,后来发现她躺在储物间里已经死了,我不知道死亡原因,但肯定是被谋杀的。”


    山口巡警问了来人的姓名和住址,那人告知名叫栗山敏夫,三十四岁,家住西新井××街××号,受害人是他的妻子栗山宗子,二十九岁。随后,山口巡警叮嘱我向总署打电话通报情况,他骑上车和栗山敏夫一起去案发现场。我给总署打电话报告了案情后也很快赶到栗山敏夫的住处。我到达时已经有警车停在那里,来了大批刑警。


    问:请描述一下报案人栗山敏夫当时的情形。


    答:栗山敏夫虽说是来报警的,但他的神情居然沉着淡定,丝毫没有家中出了人命那种恐惧和慌乱,而且,他好像不是着急跑来的,因为他的呼吸一点儿也不急促,还能够慢条斯理地把话说完和冷静地回答我们的提问。


    问:还有其他补充吗?


    答:没有。


    这名年轻巡警名叫平田,那天他正坐在值班室门口靠近钟表的椅子上与他的前辈——山口巡警讨论初场所[初场所:大相扑的一月场所。]的战绩,山口巡警绘声绘色地评论他喜欢的相扑选手,突然,他的目光停滞了。


    只见一个身着风衣的高个子男人向他们走来,那人衣着得体、气质优雅,头发梳理得很整齐——平田抬起眼睛看着他,以为他是来问路的。


    “我妻子被人杀害了,尸体在储物间,麻烦您来一趟。”


    走到两人面前的那位男子冲着山口巡警说了上述的话。说话的语气之缓和、音量之低沉,令山口和平田两人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满脸疑惑。


    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但他时髦的穿着显得他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外着红色粗格纹的深蓝色风衣,衣领露出褐红色的围巾,宽阔饱满的天庭、凹陷的双眼和高挺的鼻梁,以及线条柔和的嘴唇和略呈尖削的下颌,头发和脸也打理得干干净净,后来听说他是汽车推销员后,警员们都有一种“难怪如此”的感觉。话说回来,高个子的年轻帅哥谁不喜欢呢?平田巡警当时觉得这男人皮肤白皙,后来一回想,或许被吓得脸色煞白也未可知呢。


    巡警们从栗山敏夫从容淡定的神态判断不了事态的紧急,从他的言语中才知道出了命案。而且,细思极恐的是,与其理解成这男人当时意识清晰,不如理解成意识模糊、神经处于麻痹状态或许更为恰当。他动作迟缓,说话时舌头像缠在一起似的咕哝不清。


    栗山敏夫报警时的奇怪表现一直影响着警方日后的调查。


    “请你讲讲发现夫人尸体时的情况。”


    负责调查本案的侦查小组成立后,上级部门派来一个名叫石子的警官前来协助调查,他向栗山敏夫询问道。


    “我是岩崎汽车公司东京总公司营业部主任,工作是销售汽车。我的报酬除基本工资外,还根据汽车的销售业绩按比例拿奖金,也就是提成。虽说基本工资不多,但因为有提成,总体收入还可以。岩崎汽车公司是G车系列的销售总代理,专售G车。我不仅负责东京都地区,还负责东北地区的销售。因两年前我担任过仙台分公司销售主任,在仙台分公司工作的三年间取得了不俗的业绩,所以现在他们也经常找到我,为他们的销售出力。我一年去三次,就是差不多三个月要去一次仙台分公司,近十天时间都帮助他们解决销售方面的问题。”


    栗山敏夫先介绍了自己的工作状况。


    “一月二十六日我又去了仙台,这次主要往返于宫城和山形两县。二月四日我乘列车从仙台返回,于下午五点到达公司。在公司,我浏览了一下近期的销售报告和因出差而未阅读的文件后,就约了在新宿上班的朋友一起去酒馆喝酒,一直喝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家。”


    “进家门时没有看见太太吧?”


    “是的,没有看见她。大门紧锁,我认为家里没人就用我的钥匙打开门。此时,我已知道太太不在家,而且从一月三十一日以后就不在家了——直到我在储物间发现她的尸体之前我都这么认为。”


    “为什么?”


    “我家院子的信报箱里报纸堆积如山——早刊和晚刊共九大摞,除了一月三十一号的晚刊以及到二月四号的早刊和晚刊之外,还有四五个快递包裹。”


    “报纸的日期是从一月三十一号晚刊开始,也就是说那天的早刊不在信报箱里,对吧?”


    “是的,之前的报纸都整齐叠放在起居室的桌子上。所以,我太太是读了报纸之后才出家门的。”


    “之前的报纸指什么?”


    “是我未读过的一月二十六日以后的报纸。二十六号上午九点我乘坐从上野出发的特急列车去了仙台,我是读了那天的早刊后出门的。”


    “在你去仙台前,你太太告诉过你三十一号以后不在家吗?”“没有,她没说过。”


    “就是说,你认为她事先不打招呼就出门了。”


    “是的。”


    “你当时不觉得奇怪吗?”


    “我以为她去静冈的妹妹家玩了,之前她有时候会去那里。”“之前也是事先不告诉就去了?”


    “通常,我出差后妻子如果感到寂寞无聊就会临时决定到妹妹家住几天,之前她不会告诉我,之后她会在我出差回来后回到家里,我已经习惯了,所以当时进门时就这么想,认为她在一月三十一号的晚上去了静冈。”


    “静冈的妹妹?”


    “她叫高濑昌子,比我妻子小五岁,未婚。在当地的一所高中当老师,住在一所公寓里。”


    “公寓有电话吗?”


    “房间没有电话,用的是传呼。”


    “她去静冈之前没留个便条什么吗?”


    “没有。她总是什么也不说就走了,她老是这样。”


    石子警官的眼珠像鱼眼一样停止了转动,直直地盯住栗山敏夫,少顷,恢复了转动继续问道:


    “你到家后,既然认定从三十一号以后她就不在家,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我那天和公司的朋友在新宿喝酒,回到家已经夜里十一点了,这么晚给静冈那边打电话好像不太好吧?况且电话不能直接打到她妹妹房间里,而是先要打给公寓管理员。”


    “但你是隔了一天,就是在二月六日的上午十点半才给静冈那边打的电话吧?”


    “是的。因为五号这一天公司特别忙,所以六号上午才打电话的,公寓的管理员说昌子不在家。于是我自报姓名,问我太太有没有去那里,他说好像没有看见。于是我觉得很诡异,请管理员转告昌子回家后尽快给我回电话。”


    “那她打来电话吗?”


    “嗯,回了电话,下午四点半左右打来的。昌子说她姐姐近期没有去过她家。我说那就奇怪了,我一月三十一号出差到现在你姐姐一直不在家。昌子听了一下恐慌起来,立刻要来东京看看,我安慰她说先等等吧,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她。”


    “你说等有了消息,难道关于你太太的行踪你知道些什么?”


    “不是的。说不定我妻子一会儿就回来了,我觉得让她妹妹从静冈老远跑来实在过意不去,她有工作,而且很忙,所以我就劝她暂时别来。”


    “你刚才说除了报箱里的报纸,还有四五个快递包裹,都是什么东西呢?”


    “是便利店的广告品,还有无聊的商品宣传单。”


    “你出差的时候,没有给在家的太太打过电话吗?”


    “打过啊,一月二十九号的晚上八点。我住在山形县天童温泉宾馆,用宾馆的电话给她打的。她接了电话,我问了一下家里情况,又说了一下我近几天的工作业绩,她没说什么要紧的事。”“那天是你太太不在家,唔,确切地说是你认为你太太不在家的三十一号的两天前吧?”


    “是的。”


    “当时她讲话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没有。她说电视天气预报东北地区下了大雪,问我那边怎样。我说气温比往年低了3摄氏度,雪很大,地面已经积雪。我在仙台分公司工作的三年她跟我住在一起,对那边的冬天十分了解,所以挂电话之际还特别嘱咐我注意保暖、别感冒了。我告诉她计划四号返回东京,也可能推迟一天,但最迟也会五号回家,她一个人在家要处处小心为宜。没想到那竟是我们夫妻二人最后的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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