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44

3个月前 作者: 霍尔
    · 1 ·


    史蒂芬与玛莉到达时,华勒莉家里已经挤满了人,以至于两人一开始见不到女主人,只能尴尬地站在门边——没有人去通报,也不知为何,华勒莉·西摩家一向不通报客人到来。众人好奇地看着史蒂芬,她的身高、衣着、脸上的疤,立刻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多特别的人啊!”雕塑家杜邦低声对身旁的人说,并立刻决定想为史蒂芬塑像。“她的头太美了,我最喜欢肌肉结实的喉咙。还有嘴巴,该说是纯洁还是热情呢?那么富于魅力的一张嘴该怎么雕塑呢?”杜邦这个人为了艺术毫无顾忌,他于是上前一步,一边用令人尴尬的欣赏眼光直盯着看,一边梳捻灰白的胡须。


    在他身旁的是他的新欢,个子娇小、像布娃娃一样的金发美女,她耸耸肩说:“你让我不太满意呢,杜邦,你的品位越来越奇怪了,先生……不过你还是够有男人味……”


    他笑说:“放心吧,我的小宝贝,我不是想给你找竞争对手。”他随即调侃起来。“那你呢?我可不喜欢那些小小绿帽,就算小得像顶针也一样。那种绿帽很讨厌,而且一戴上就痛得无法忍受?像长智齿一样,只不过更愚蠢。啊,说的也是,我也有不少回忆。难怪英国人说公鹅肉的蘸酱也能用来蘸母鹅肉,真是个讲究实际的民族!”


    “你是在说梦话,可怜的家伙。”女士断然顶了回去。


    这时华勒莉往门边走来:“戈登小姐!能见到你和鲁维林小姐,我真是太高兴了。你们喝茶了吗?还没,当然还没了,我这个主人真是糟糕!快到桌边来……那个没用的布洛凯哪儿去了?啊,他在这里。布洛凯,请展现男士风度,帮鲁维林小姐和戈登小姐倒杯茶。”


    布洛凯叹气道:“你先请吧,亲爱的史蒂芬,你的效率比我高多了。”他伸出细致白皙的手搭在她肩上,轻轻地却坚定地推她向前。来到自助餐桌旁时,他冷静地站定。“请帮我拿一份冰淇淋好吗?香草口味。”他低声说。


    所有人似乎都互相认识,气氛十分轻松融洽。大伙儿像密友般招呼彼此,不久他们便开始以迷人的态度对待史蒂芬,也以同样迷人亲切的态度对待玛莉。


    华勒莉介绍两位新客人时,很得体地约略提及史蒂芬的才华:“这位是史蒂芬·戈登,你们知道的,那位作家,还有鲁维林小姐。”


    她的态度很自然,但史蒂芬总忍不住觉得每个人都知道她和玛莉的关系,或者就算不知道也猜到了,所以急着表示友善。


    她暗想:好啊,有何不可?我已经不想再说谎了。


    过去对华勒莉·西摩的怨气逐渐消失殆尽。能感觉到受这些聪明有趣的人士欢迎,多令人愉快——他们确实都很聪明,华勒莉沙龙里的人士的聪明才智通常远超过一般水平。因为除了那些长久以来重视才智胜于肉体的正常人之外,还有作家、画家、音乐家与学者等一出生便与众不同,并决心要闯出一片天来的男女。其中许多人已经达到目标,但有一些还在艰苦奋斗;的确,有不少人会半途而废,但也会有其他人继之而起。踩过同伴们疲惫倒地的身躯之际,这些后人若非自己也倒地不起,便是继续披荆斩棘——对他们而言,人生没有妥协的余地,自保的念头不停地鞭策着他们。这里头有蓓特,那个被葛瑞格与丽都岛的黄金魅力抢走了雅拉贝拉的蓓特,那个原籍波士顿、仍隐约带有新英格兰古板女教师味道的蓓特,那个除了肉欲之外将所有欲望冲动都灌注于昆虫学领域的蓓特——你得多看两眼才会发现,她的脚踝对女性而言太粗太壮了。


    此外还有显眼许多的洁美。她从苏格兰高地来到巴黎,心神有些错乱,因为音乐攻占了她的灵魂,努力想从她生硬、具学术风的作曲中求表现。她四肢松松垮垮、骨瘦如柴还近视,因为很少买得起新眼镜,因此眼眶泛红、眼神紧绷,老是把头伸得直直的,眯着眼看东西。那头淡黄色乱发是朋友帮她剪的,刘海几乎从来都是参差不齐。


    此外还有宛妲,正在努力奋斗的波兰画家。以波兰人来说她的肤色算黑,一头硬邦邦的黑色短发,皮肤微黑,唇色苍白;不过这个宛妲并非不漂亮。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眼眸深处燃着火,有时候若是喝了酒,会变成一把地狱之火,其他时候则较为温和,但从来不是能够玩弄无虞的火焰。宛妲的视界开阔。她所想象的一切都巨大无比,无论是她的绘画、激情或懊悔。她的渴望几乎是贪得无厌,她的惧怕几乎是难以忍受——她怕的不是魔鬼(喝醉后的她面对魔鬼十分勇敢),而是化身为救世主耶稣的上帝。她像只被鞭打的野狗似的爬到十字架底下,没有勇气、没有信念、没有获得慈悲垂怜的奢望。她对自己的身体感到愤慨,必须无情地加以鞭打——没有用,眼中的强烈欲望会背叛她。看见了就产生欲望,有了欲望就喝酒,试图以一种欲望湮灭另一种欲望。然后她会站到高高的画架前面,身子有些摇晃,但手很稳。白兰地流进她的双腿,却没有流进手里,那双手始终保持着令人不知所措的稳定。她会先乱涂一幅悲痛欲绝的巨画,努力地让自己沉迷于画中,努力地在平静洁白的画布上涂抹难看又奇怪的形体,借此纾解激情所带来的痛——据杜邦说,宛妲很有天分。她会不吃不睡地变得非常瘦,那时每个人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前就见识过了,还很多次呢,所以对他们来说,悲剧色彩也就减少了。


    “宛妲又不对劲了!”或许有人会咧嘴一笑,说道,“今天早上喝得醉醺醺的,这次是谁?”


    但对酗酒痛恨不已的华勒莉听了会生气,会对这个宛妲感到气愤。


    此外还有克格连伯爵夫人欧坦丝,是一位尊贵、拘谨、地位极为崇高的女士,有一种淡定且相当古典的美。华勒莉为她引见史蒂芬时,史蒂芬蓦地想起了莫顿。然而她为了华勒莉·西摩放弃一切,离开了丈夫、孩子和家,面对丑闻、耻辱与迫害。这个女人对华勒莉·西摩的爱,超过这一切重要的事物。她有如谜一般,亟须解释。如今那份不见容于社会的爱已被友情取代,这对昔日的恋人成了密友。


    此外还有女诗人玛格莉特·罗兰,她的作品才华洋溢。她是最忠实的盟友、最善变的恋人,由于经常慷慨地花钱道歉,有时会花掉大半积蓄,看来最后很可能沦落到救济院去。要想不喜欢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真诚;每一段新恋情在进行之际都是最后一段,但这当然很容易让人混淆不清。这种事少不了花钱、掉眼泪,她的的确确是痛了心又瘦了荷包。玛格莉特的外表毫无吸引人之处,有时会细心打扮,有时则邋里邋遢,视当时所受的影响而定。不过她总是穿着非常女性化的鞋子,来到巴黎也常买模特儿身上展示的优雅洋装。一般人可能会说她是个很有女人味的女人,只有经验老到的人才能听出她声音中有蹊跷古怪之处,好像男孩即将变嗓。


    此外还有双手细致白皙的布洛凯,以及其他几个和他很类似的人。也还有设计师阿朵夫·布朗,这位色彩大师使用的原始色调可以说带有革命性的品位,重新提供简单的视觉享受。布朗独自站在一个小壁凹里,偶尔想必非常孤单。这个男人性格安静、肤色黄褐,有一对希伯来人的眼睛,年轻时饱受折磨,一天到晚换医生,问:“我是什么?”他们一面告诉他,一面将诊疗费收进口袋,其中有不少人甜言蜜语地说会将他治愈。治愈他,老天啊!布朗是无法治愈的,在所有人当中,他是最正常的不正常人了。他经历过背叛,因为背弃了他的神;经历过绝望,无神的绝望;经历过放荡不羁的岁月;经历过漫长年月的自卑。后来忽然间找到了自己的灵魂,同时也认命了,因此现在他才能独自站在壁凹处,可怜地观看着经常令他感到迷惑的造物组合。为求谋生,他设计了许多美丽事物,包括家具、芭蕾的服装与布景,心情好的话甚至会设计女装,但这只是为了糊口。为了维持那长期受苦的孤寂灵魂的生命,他自我充实了许多渊博的知识。现在有很多可怜人会去征询他的意见,他总是来者不拒,尽管说的时候感到悲哀,说的内容也千篇一律:“尽力就好,没有人能做得更多,但永远不要停止奋斗。对我们来说,绝望是最大的罪恶,而勇气可能是最重要的美德。”是的,确实有许多可怜的受洗过的基督徒,来找这个温和博学的犹太人。


    经常出入华勒莉·西摩家的都是这样的人,这些男女的额头上必定都盖了上帝的印记。因为平静、自信的华勒莉创造了一个充满勇气的环境,聚在她家的每个人都觉得非常正常而勇敢。这个有教养的迷人女子,宛如狂风暴雨的大海中的一座灯塔。巨浪在她脚边猛烈冲击却撼动不了她,狂风呼号,云层底下冰雹纷落、雷电交加,大雨成灾却奈何不了她。越来越猛烈的暴风雨忽然消失远去,留下一群遭遇海难、即将溺毙的人。但是当这些挣扎得水花四溅的可怜遇难者一抬头,眼前不正是华勒莉·西摩嘛!于是就在看到这个金刚不坏的奇人之后,有些人便放大胆子往岸边游去。


    她什么也没做,大部分时间也极少说话,不会迫不及待想表现慈善之举。但她给了同道沙龙里的自由、友谊的保护;假如参加每个月的聚会能排解烦恼,那么只要清醒的人都欢迎前来。她痛恨酒与毒品,认为这两样东西很丑陋——在伏尔泰堤道上这间闻名公寓里,只喝茶、冰咖啡、糖浆与橘子水。


    是啊,若根据不同的印记来分析,这的确是一群很奇怪的人。印记的等级类别那么多、那么细,即使再细心也难以观察得彻底。声音的音色、脚踝的构造、手的细致度、一举一动——因为极少有人像史蒂芬·戈登这么醒目,除了波兰画家宛妲之外。可怜的她从来不知道该怎么打扮才好,穿上女装像个男人,穿上男装又像个女人!


    · 2 ·


    至于他们的恋情,多么奇怪、多么令人困惑——太难界定各种程度的吸引力了。因为他们不一定总是吸引同类,也经常吸引一般的普通人。所以蓓特的雅拉贝拉才会在厌倦了她和葛瑞格之后闪电结婚。听说她很快就要当母亲了,现在正到处炫耀自己的幸福。另外还有洁美的朋友芭芭拉,一个纤纤弱女子,非常忠诚、爱意深浓,但怎么看都是个地道女人,还使出了女人的缠功依赖着洁美。


    这两人从孩提时代就是恋人,当时她们远在苏格兰高地的村庄里,上学或是与粗鲁的同伴玩耍时,强壮的孩子便负责保护柔弱的孩子。她们一块儿长大,就好像生长在苏格兰极度缺乏日照的荒冷山坡上,两株受尽风吹的树苗。她们彼此取暖、互相保护,直到春天交配季节来临,双方的枝丫静静地交缠。情况便是如此,树苗枝丫的交缠,再简单不过,而且对她们而言非常宝贵,全无任何神秘或怪异之处,只除了所有的爱都是神秘的。


    她们觉得自己与其他恋人并无不同,晨曦显得更明亮,黄昏感觉更柔和。她们手牵手漫步在村庄街道上,途中会停下来聆听晚间演奏的风笛。那哀伤、具异国风的旋律中有个什么唤醒了洁美的音乐灵魂,使得美妙的和弦在她脑中涌现,与风笛的呜咽哀号截然不同,却同样诞生自高地的神秘本质。


    快乐的白天;快乐的夜晚——夏日光辉在阴沉的山丘上方流连数小时,直到毕多斯村庄小屋的窗口已透出一盏盏明灭不定的灯光许久,仍流连不去。风笛手终于决定回家,但她二人会再游荡到荒野上去,在短而有弹性的草地与石南当中找个地方肩并肩躺下。


    她们还只是孩子,无论在言语、生活或爱情本身方面的本事都不大。芭芭拉柔柔弱弱,才刚满十九岁,瘦骨嶙峋的洁美则二十岁不到。她们说话是因为言语能让饱胀的心得到抒发,说得断断续续、十分腼腆。她们相爱是因为在那柔软有弹性的草地与石南上头,自然而然便产生了爱。但没有多久她们的梦破碎了,因为这种梦看在村里人的眼里很奇怪。村民们觉得她们疯疯癫癫,到处闲晃,一晃就是几个小时,像情侣似的。


    芭芭拉从小与严厉的祖母同住,祖母就对她们的友谊心怀疑虑,她皱着眉头说:“我真是想不通,她和那个洁美古古怪怪的,年轻的姑娘家不能这样,不成体统!”


    在村里负责处理邮件多年的她说起话来分量十足,邻居们听了纷纷摇头晃脑地附和:“不能这样,你说得一点也没错,麦唐诺太太!”


    流言传到了洁美的老父亲耳里,这个一头白发、性情温和的牧师以困惑的眼神看着女儿——这女儿向来令他困惑。她做起家事笨手笨脚,也非常邋遢,每次做饭总会把厨房和锅碗瓢盆弄得一团乱,做针线活更是异常不灵巧,这点他知道,因为他袜子的脚后跟就被她补得乱七八糟。想起她母亲,他会看着洁美连连摇头叹气。她母亲是个温婉胆怯的女人,他自己个性也很内向,但他们的洁美很爱逆着强风在山丘上迈开大步走,大大咧咧的像个男孩。小时候,她曾经跟着白鼬去追踪兔子,曾经跨坐到邻居一匹农场用马的背上,只垫了一只麻布袋,没有马镫、马鞍或缰绳,还曾经做过各种奇奇怪怪的事。他这个孤单、迷惘的可怜人还沉浸在丧妻之痛中,实在拿她没办法。


    不过即使年纪还小,她就会坐到钢琴前面,弹一些她自己创作的小曲调。他尽了最大的力,请来邻村的莫里森小姐教她弹琴,因为好像只有音乐能驯服她。洁美慢慢长大,她的曲调也随之成长,跟着身体一起蓄积意志与力量。冬天的晚上,如果芭芭拉坐在他们家客厅听她弹奏,她会即兴地连弹数小时。他一向都很欢迎芭芭拉到家里来,她们俩从小就是这么形影不离——那现在呢?他想起传言不由得皱眉。


    他十分战战兢兢地找洁美谈过。“亲爱的,你听我说。你们老是黏在一起,小伙子就没有机会追求你们了,而芭芭拉的祖母希望孙女儿结婚。安息日下午让她和年轻小伙子去走走吧——那个年轻的麦奎格不错,长得好看又可靠,听说他爱上了那个小姑娘……”


    洁美瞪着他,一脸不高兴:“她不想和麦奎格出去散步!”


    牧师再次无奈地摇头。面对自己的孩子,他完全无计可施。


    后来洁美为了精进音乐素养而去了因弗尼斯,但每个周末都会回家,因此与芭芭拉的情谊并未真正中断过。事实上她们的感情似乎更好了,或许是因为被迫分开的缘故。两年后牧师突然去世,只留给洁美极其微薄的家当。她不得不交出灰暗老旧的牧师住宅,到村里离芭芭拉较近的地方租下一个房间。然而,村民们不再需要因为尊重温和又稚气的牧师而有所节制,敌意便非常明显地流露出来——这些善良的人仇视洁美。


    芭芭拉哭了:“洁美,我们离开这里吧……他们恨我们。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已经二十一岁,想去哪里都可以,他们管不了我。带我离开这些人吧,洁美!”


    苦恼、愤怒又迷惘不已的洁美,伸手揽着芭芭拉:“我能带你去哪里呢?可怜的小东西,别忘了,你身子弱,我又穷得要命。”


    但芭芭拉仍继续恳求:“我可以工作,我可以刷地板,我什么事都能做,洁美,只要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就好!”


    于是洁美转而向因弗尼斯的音乐老师求助。她能做什么谋生?这个男老师相信她的才华,便给了她建议并借她一小笔钱,鼓励她到巴黎求学,完成作曲的训练。


    “你的资质太好,我实在教不了你。”他对她说,“而且在那里生活费会便宜得多,至少这样的交换对你是有利的。我今天晚上就写信给音乐学院的院长。”


    那是停战后不久的事,如今她们一起住在巴黎。


    至于蓓特,她除了收集飞蛾甲虫,偶尔也会在命运之神的眷顾下收留一个女人。但命运之神几乎不曾眷顾过蓓特——雅拉贝拉把这笔账记在甲虫身上。可怜的蓓特最近变得十分抑郁,她开始引述美国历史、黯然说着她所谓的“悲惨军队”在雪地里一路留下的血迹。此外她似乎也念念不忘卡士达将军,那个英勇却极为不幸的英雄。“每趟路都像是卡士达的最后一程。”她会说,“说也没用,整个该死的世界都巴不得割下我们的头皮!”至于玛格莉特·罗兰,她从不受年轻、一心一意又自由的人吸引——她其实是天生的偷猎者。至于宛妲,她的爱人千变万化,还没有找到判定的准则。她爱得狂野,不用航海图也不用罗盘。宛妲的感情犹如一艘无舵的小船,被强风吹得东漂西荡,一忽儿航向正常,一忽儿航向不正常。这艘船帆破桅折,从未望见过港口的踪影。


    · 3 ·


    这一些就是史蒂芬担心玛莉太孤独,终于转而交往的人。她投靠了自己的同类,而且非常受欢迎,因为再没有什么力量比痛苦更能凝聚人心。可是她看得更远,希望有一天那些比较幸福的人也能接纳她,再进而接纳玛莉——这女孩的幸福将必须由她一力承担;也希望有一天在她孜孜不倦的努力之下,为玛莉打造出一座避风港。


    如今她们进入了那条流经各大城市的静默深河,在两岸峭壁间无声无息地移动,越流越远,直到无人之境——全宇宙最荒凉的地方。但回到家后并未感到不安,就连史蒂芬的疑虑也暂时被麻醉了,因为这条奇妙河流在一开始会具有忘川的抚慰作用。


    她对玛莉说:“这聚会挺好的,你不觉得吗?”


    玛莉天真地回答:“我很喜欢,因为他们对你那么好。布洛凯跟我说他们觉得你会成为名作家。他说你是华勒莉·西摩的狮子,我心里充满骄傲……太让我开心了!”


    史蒂芬俯身亲吻她,作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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