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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个月前 作者: 松本清张
    一大早,外面风和日丽。太田想去仙龙湖边走走,便邀安子有空一同前往。


    “下午的话,两个小时左右应该没问题。不过,光是看湖面多没趣啊。您钓钓鱼什么的,怎么样?”安子欣然同意,并向他提出建议。


    “钓鱼?钓鱼我可真是不在行。要不,试试看?”


    “那里除了鲤鱼、鳟鱼以外,还放流了西太公鱼和虹鳟鱼呢。旅馆里有收费券,我拿给您。”


    钓鱼的人要向渔业工会支付使用费。旅馆里早就备有成套的收费券、鱼竿和鱼篓,以及鱼饵。


    下午刚过一点,旅馆提供的轻型面包车连同司机一起过来了。司机也是外雇的,是一名二十一岁的年轻人。


    仙龙湖畔依旧静谧如初。百鸟栖息的对面山林在湖面上映出暗沉的倒影,落叶林较之前越发染上了一层金黄。


    想到要待上两个小时,太田对自己的钓鱼水平毫无自信,便让司机在湖畔等候。太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公路下面。安子已经帮忙在钓钩上装好了鱼饵。这个时间,似乎很少有鱼儿游过来,周围也看不到垂钓客的身影。


    鱼竿的线垂在了水面上,鱼儿却只在一旁跃着,丝毫不肯上钩。隔岸相望的山林里一片寂静,听不到一声鸟鸣。


    “上次来的时候,还有一只翠鸟猫进水中,叼起鱼儿来呢。”


    太田说完,安子一愣。于是,太田一字一句重新强调了一遍:“我刚才说的是有一只翠鸟‘猫’进水中,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就是钻进水中的意思吧?”


    太田颇有些沮丧。


    “这一带,都把‘钻’叫‘猫’吗?”


    “不,不说。还是说‘钻’。”


    “那你怎么听得懂‘猫’的意思呢?”


    “阿元这样说过啊。她看到旅馆背后的河里有鱼儿钻进去的时候,就会说‘猫’进去了。”


    “这样啊,那你当时就听懂了啊。”


    太田的沮丧又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这么稀罕的说法,就记住了呗。”


    “你说过,阿元是出生在能登的轮岛。具体是轮岛市的哪里呢?我去轮岛的漆器工厂里面参观过,对那里还是有所了解的。”


    “阿元自己不太愿意说,我们也就没有问过。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轮岛出生的呢。”


    不知是否因为太田对此事过于关注,安子有些闷闷不乐。


    “这样啊。这种事嘛,无所谓啦。”


    太田换了一只手拿钓竿。


    “可是,我钓不上来啊。一条也钓不到。阿安,要不,你来试试。”


    太田把钓竿递给安子。


    “我也不行啊。”


    她口是心非地接过钓竿,脸上却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太田则一面抽着烟,一面四处闲逛。不一会儿,个子娇小、体形圆润的安子手里拿着的鱼竿上,已经钓上来了一尾虹鳟。


    “厉害!厉害!果然不一样啊。”


    “哪里啊。碰巧而已嘛。”


    虹鳟在大大的鱼篓里活蹦乱跳。安子又往钓钩上装好鱼饵,将线甩向水面。湖面上泛起小小的涟漪。


    “好深的感觉。下面深不见底啊。”太田出神地望着湖面说道。


    “水下就是陷落的深谷。湖底原来有一条河。六年前修建大坝的时候,把河水堵住,造了这个湖出来,很是费了一番工夫呢。”


    “素风老师说,有三十多户农家院落沉入了湖底,是在哪一带呢?”


    “就在那边。”安子换了一只手拿鱼竿,用左手向湖面画着圈,示意道。


    “那个湖底的村落,从水面上望去,能看得见屋顶吗?”


    “绝对不可能。都已经沉在水下很深的地方了,不可能看得见……是吧,次郎?”安子回头看着离开汽车走到身后来的年轻司机。


    “嗯。湖上是看不到的。”被喊作次郎的司机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表示赞同。


    “从水面到湖底村落,能有多少米呢?”太田问道。


    “十米左右吧。下雨涨水的时候,水位还要更高一些。”次郎答道。


    素风也说有十米,也是从本地人那里听来的吧。素风还说,淹没之前,这些人家所在之处都是梯田一样的山坡,当年的河床现在已经变成三十米以下了。看来,这些应该也是转述人家的话。


    “下雨的话,湖面的水位还会上涨?”太田丢掉手中的香烟,“……就是说,就算夏天一直干旱,水位也不会下降吗?”


    “那是会下降的。”


    “那种时候,湖底村落也不会浮出水面来吗?”


    “不是相当程度的干旱,是不可能浮出来的吧。”


    “好像,是有过这样的事情吧?”安子稳住手中的鱼竿,脱口而出道。


    “湖底的屋顶曾经浮出来过吗?”


    “不光是屋顶,还曾经浮出一部分房屋来呢。只不过,就是这一侧靠近岸边这两三家而已。”


    “啊,这么说的话,是有过这样的事情啊!曾经有几栋半塌的房子原封不动地从水底浮出来,附近的人都觉得稀罕来着。房子周围的地面也都干涸了。那里是梯田状山坡的高处,也是湖底村落距离湖面最近的地方了。后来又下了一场雨,四五天后又重新淹没在水底了。”次郎也回忆起来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太田朝他问道。


    “应该是前年夏天吧?去年也一直干旱来着,可没有旱到那个程度啊。”次郎向安子求证道。


    “是的。是前年夏天,七月末左右吧。干旱从六月中旬就开始了,持续了一个半月呢。附近的村子都说没法种田了,人心惶惶的呢。对,我也想起来了。”


    “湖底村落有两三家浮出水面来,是在前年的七月末啊。”太田在心中默念。


    “呀,不上钩啊。”安子提起鱼竿的线,“太田先生,鱼竿还给您吧。”


    “不了,回去吧。不钓了。今天收获上来的这尾虹鳟鱼,晚餐时帮我烧好端上来吧。”


    太田坐在轻型面包车里靠窗的位置,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这个湖里,沉了太多的东西下去,说不定果真有龙潜底。这样想,就会越发神秘莫测了。)


    小藤素风站在湖岸时的喃喃自语,又在他脑海中响起。湖面上流动着一道耀眼的秋日阳光。


    过了湖畔,两岸出现连绵起伏的群山。前方并无转弯处,面包车却减速行驶了。


    “怎么了,次郎?”安子在座位上对着司机的后背问道。


    次郎向左边侧过脸,脸上拼命地忍住笑意。


    “啊!那不是谷汤旅馆的车吗?”安子向着次郎面朝的方向望去,不禁轻声叫了起来。


    路旁紧临着山坡,山坡上是杂树林,再往上是杉树林,最下面野草丛生。一丛芒草中,还未及腰的白色穗子随风摇曳。山坡下面凹进去之处,半掩着一台黑色的中型车。这一幕是太田坐在减速慢行的车上,透过车窗看到的。黑色汽车上并没有谷汤旅馆的标志,但女侍和司机作为旅馆业同行,一看便知。


    “车上又没人,又没有司机,是谁开过来的呢?”驶过那里之后,安子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明摆着的嘛。这么有意思的事儿,我们把车停在这里,去瞧瞧怎么样?”次郎脸上露出笑意,一副老成的样子。


    “那可要尽量停在靠边的地方,别影响巴士通过啊。”


    “知道。我也不想被他们看到是红叶屋的面包车,不然可就尴尬了。”


    次郎把轻型面包车驶向山崖下的凹陷处。他停下车,从驾驶位上下来,轻轻地关上了前车门。安子也紧跟着下了车,等太田下车后,又轻手轻脚地把后车门关上了。


    次郎沿斜坡走上去了几步,又回身向两人招手示意。那里也是芒草丛生。安子随着次郎蹲下了。太田也赶紧跟着蹲了下来。他心中也隐隐约约明白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别出声。”藏身于芒草丛中的次郎小声提醒道。


    太田瞄了好多次手腕上的表。短短十五分钟,却让人感觉无比漫长。忽然,对面的灌木丛开始窸窸窣窣晃动起来,一个穿着和服的肥硕男人从斜坡上跳了下去。正是之前在大众餐馆里遇见的那个樱中轩京丸。灌木丛还在继续晃动着,看上去好似随风摇曳一般。京丸朝那个方向抬头伸出双手。只见一只白白的手分开灌木丛,从里面伸了出来。接着,衣袖飞动。果不其然,跳到他怀中的,正是谷汤旅馆的老板娘荣子。次郎和安子转头对视了一下,心照不宣地笑了。


    荣子手里还拿着一把用绳子捆住的灌木叶子,似乎是杜鹃花或是毒八角。青翠欲滴的叶子上闪着光泽,上面却没有花。


    两人钻进了那台黑色的中型车。京丸是打开后面的车门坐上去的。荣子却上了前面的驾驶位。那把绿叶已经换到了京丸的手上。


    “他们的车要是开过来可就糟了,很可能会发现我们的面包车。”安子担心起停放在下面的白车来。


    可是,黑车开到公路上后,径直朝相反的方向驶去了。车开得小心翼翼的,很符合女子驾车的风格。


    “居然会到这种地方来幽会啊。”安子从灌木丛中站起身来,一面朝下走去,一面发出感慨。听上去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也没有必要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啊。这两个人不是一向都在上吕、下吕那边见面的吗?”


    “可能是那边太无聊了,不刺激了呗。”到底是温泉旅馆外雇的人手,次郎一副老成的口吻说道。


    “两个人钻到那种树丛里去,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好像是在采马醉木?”


    “采马醉木啊,顺便在灌木丛里再亲热一番呗。”


    次郎说完就笑了。“啊,讨厌!”安子夸张地皱起眉。


    “老板娘手里拿的是马醉木?”太田站在两人身后说道。


    “嗯,是啊。要煎那个叶子给素风做灭虱子的药吧。”安子笑嘻嘻地回头望了他一眼。


    “哦,这么说,灭虱子的材料,都是老板娘亲自到山上来采的?”


    “一般不是,今天估计是幽会的时候顺带着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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