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斯加有什么?

3个月前 作者: 雷蒙德·卡佛
    杰克三点下班。他离开修车站,开车去了离他公寓不远的一家鞋店。他把脚放在一个小凳子上,让店员把工作靴的鞋带松开。


    “来双舒服点的,”杰克说,“平时穿的。”


    “我们有几双这样的。”店员说。


    店员拿来了三双鞋,杰克选了那双柔软的米色鞋。鞋不挤脚,脚下很轻快。付完钱,他夹着装旧靴子的鞋盒,一边走一边看着脚上的新鞋。开车回家的路上,他觉得脚可以在踏板间很随意地移来移去。


    “买了双新鞋,”玛丽说,“让我瞧瞧。”


    “喜欢吗?”杰克问。


    “我不喜欢这种颜色,但我敢打赌穿着肯定很舒服。你是需要双新鞋了。”


    他又看了一眼鞋。“我得洗个澡。”他说。


    “今天我们早点吃晚饭,”她说,“海伦和卡尔叫我们晚上过去。海伦买了个水烟管,是给卡尔的生日礼物,他们急着想试试。”玛丽看了他一眼,“你没别的事吧?”


    “几点?”


    “七点左右。”


    “可以。”


    她又看了一眼他的鞋,吸了下腮帮子。“你去洗澡吧。”她说。


    杰克打开水龙头,把衣服和鞋都脱了,他在澡盆里躺了一会儿,就开始用刷子来清洗指甲里的机油垢。他把手在澡盆里泡了泡,举到眼前。


    她打开浴室的门。“我给你拿了瓶啤酒。”蒸汽立刻罩住了她,向客厅弥漫。


    “我一会儿就好。”他说着,喝了口啤酒。


    她坐在浴盆边上,把手放在他的大腿内侧。“从战场上回来了。”她说。


    “从战场上回来了。”他说。


    她的手在他湿漉漉的腿毛上慢慢滑动。突然,她拍了一下手:“嗨,有件事要告诉你!我今天参加了一个面试,我想他们会给我这个工作的,在费尔班克斯[费尔班克斯,阿拉斯加州第二大城市。]。”


    “阿拉斯加?”他问道。


    她点了点头,“你觉得怎样?”


    “我一直想去阿拉斯加,把握大吗?”


    她点了点头,“他们喜欢我,说下周就有消息。”


    “太好了,把毛巾递给我,可以吗?我要出来了。”


    “我去把饭菜端上桌。”她说。


    他的手指头和脚指头都泡得有点发白发皱了。他慢慢把自己擦干,穿上干净的衣服和那双新鞋,梳了梳头,然后进了厨房。她把饭菜端上桌时,他又喝了瓶啤酒。


    “我们该带些香草汽水和零食过去,”她说,“我们得去趟商店。”


    “汽水和零食,好主意。”


    吃完饭,他帮她收拾桌子。然后他们开车去了超市,买了香草汽水、薯片、玉米片和洋葱味脆饼干。在收银台前,他又抓了一大把“哟喏”巧克力棒。


    “哎,太好啦。”她看见后说。


    他们又开车回家,停了车,走路去海伦和卡尔家。


    海伦打开门,杰克把袋子放在餐厅的桌子上,玛丽往摇椅上一坐,吸了吸鼻子。


    “我们来迟了,”她说,“杰克,他们没等我们来就开始了。”


    海伦笑了:“卡尔回来后我们抽了一根,我们在等你们,还没有点水烟管。”她站在屋子中间,看着他们,咧开嘴笑着。“让我瞧瞧袋子里面都有什么。”她说,“哦,哇!我现在就想来片玉米片,你们也来点?”


    “我们刚吃了晚饭,”杰克说,“待会儿再说吧。”水声停了下来,杰克听见卡尔在浴室里吹口哨。


    “我们有一些冰棍和M&M巧克力豆。”海伦说。她站在桌边,手伸进装薯片的袋子里。“如果卡尔能把澡洗完的话,他会去准备那个水烟管的。”她打开装饼干的盒子,往嘴里放了一片。“嗯,好吃。”她说。


    “我不知道艾米丽·波斯特会怎么说你。”玛丽说。


    海伦摇摇头,只管笑。


    卡尔从浴室里出来。“你们好。嗨,杰克,有什么好笑的?”他笑着说,“我刚才听见你们在笑。”


    “我们在笑海伦。”玛丽说。


    “海伦一直笑个不停。”杰克说。


    “她很搞笑的。”卡尔说,“这么多好吃的!嗨,你们想来杯汽水吗?我去把管子准备好。”


    “我要来一杯,”玛丽说,“你呢,杰克?”


    “我也来点。”杰克说。


    “杰克今晚不太痛快。”


    “你为什么这么说?”杰克问道。他看着她说:“这倒是个让我不痛快的好办法。”


    “我逗你呢。”玛丽说。她走过来坐到他身边。“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宝贝。”


    “嗨,杰克,别不开心,”卡尔说,“给你看看我的生日礼物。海伦,你去开瓶汽水,我得去准备那个管子了,我口渴得要命。”


    海伦把薯片和脆饼干放在茶几上,她开了瓶汽水,拿出四个杯子。


    “看来我们今天可以狂欢一番了。”玛丽说。


    “我已经饿了自己一整天了,不然的话,一周下来非长十磅不可。”海伦说。


    “这我太知道啦。”玛丽说。


    卡尔拿着水烟管从卧室里走出来。“怎么样?”他一边问杰克,一边把管子放在咖啡桌上。


    “像那么回事。”杰克说。他把它拿起来,看了看。


    “这玩意叫水烟,”海伦说,“卖这个的人是这么说的。这只是个小号的,但很管用。”她笑了笑。


    “哪儿买的?”玛丽问道。


    “什么?第四街上的那个小店,你知道的那个。”海伦说。


    “当然,知道了,”玛丽说,“改天我得去一趟。”玛丽说。她抱着胳膊,看着卡尔。


    “这玩意怎么个用法?”杰克问道。


    “你把烟草放在这里,”卡尔说,“把它点着,再从这头吸,烟从水里滤过。这样一来,味道好,有劲。”


    “我也想给杰克买一个当圣诞礼物。”玛丽说。她笑着看了眼杰克,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我想要一个。”杰克说。他伸直了腿,在灯光下看着自己的鞋子。


    “来,试一下。”卡尔细细地吐出一口烟,把管子递给杰克。“看看怎么样。”


    杰克就着管子吸了一口,屏住烟,把管子传给海伦。


    “玛丽你先来,”海伦说,“我排在玛丽后面,你们得快点赶上了。”


    “同意。”玛丽说。她把管子塞进嘴里,狠吸了两口。杰克看着她弄出来的水泡。


    “真不错。”玛丽说,把管子传给了海伦。


    “我们昨晚刚开始用它。”海伦一边说,一边大声笑着。


    “她早上和孩子起来时还在那儿飘飘欲仙呢。”卡尔说,他笑着看海伦抽烟。


    “孩子们怎样?”玛丽问。


    “他们很好。”卡尔把管子塞进嘴里说。


    杰克一边呷着汽水,一边看着管子里面的水泡。这让他想起了潜水员头盔上冒出来的水泡,他还想起了珊瑚礁和一大群奇形怪状的鱼。


    卡尔把管子传了过去。


    杰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你要去哪儿,宝贝?”玛丽问道。


    “哪儿也不去。”杰克说。他坐了下来,摇了摇头,笑着说:“天哪。”


    海伦在笑。


    “有什么好笑的?”等了好一会儿后,杰克问道。


    “天知道。”海伦说。她擦了擦眼睛,又笑了,玛丽和卡尔也开始大笑。


    过了一会儿,卡尔拧开烟管上部的盖子,对着一根管子使劲吹气。“有时它会堵住。”


    “你说我不痛快是什么意思?”杰克问玛丽。


    “什么?”玛丽说。


    杰克看着她,眨了眨眼。“你刚才说我不太痛快,为什么那么说?”


    “我不记得了,不过你一不高兴,我马上就会知道,”她说,“请别说扫兴的话了,行吗?”


    “可以,”杰克说,“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说。在你开口之前我好好的,你这么一说,反倒让我不高兴了。”


    “如果鞋子合脚的话。”玛丽说。她靠着沙发的扶手狂笑起来,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你们在说什么?”卡尔问道。他看了一眼杰克,又看了一眼玛丽。“我刚才没听见。”卡尔说。


    “我应该给薯片做一点蘸酱的。”海伦说。


    “不是还有一瓶香草汽水吗?”卡尔说。


    “我们带了两瓶来。”杰克说。


    “两瓶都喝完了?”卡尔说。


    “我们喝了吗?”海伦大笑着说。“没喝完,我只开了一瓶,我想我只开了一瓶,我不记得后来又开过。”海伦说,还在不停地大笑。


    杰克把管子递给玛丽,她抓住他拿管子的手,把管子塞进嘴里。过了很长时间,他看见烟从她的嘴里冒了出来。


    “来点汽水怎么样?”卡尔说。


    玛丽和海伦在笑。


    “为什么?”玛丽问。


    “这个么,我以为我们要喝一杯。”卡尔说。他看着玛丽,咧嘴笑了笑。


    玛丽和海伦还在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卡尔说,他看了眼海伦,又看了眼玛丽,摇了摇头。“我真搞不懂你们。”他说。


    “我们有可能会去阿拉斯加。”杰克说。


    “阿拉斯加?”卡尔说,“阿拉斯加有什么?你们去那儿干什么?”


    “我倒是希望我们能去个什么地方。”海伦说。


    “这儿有什么不好?”卡尔说,“你们去阿拉斯加干什么?真的,我想知道。”


    杰克放了片薯片在嘴里,啜着汽水。“我不知道,你说呢?”


    过了一会儿,卡尔说:“阿拉斯加有什么?”


    “我不知道,”杰克说,“问玛丽,玛丽知道。玛丽,我去了那儿能干点什么?也许,我可以去种你读到过的那种超大卷心菜。”


    “或者南瓜,”海伦说,“种南瓜。”


    “你们会发大财的,”卡尔说,“过万圣节时把南瓜运到这儿来,我来做你们的批发商。”


    “卡尔做你们的批发商。”海伦说。


    “就是,”卡尔说,“我们都赚它一大笔。”


    “发大财。”玛丽说。


    过了一会儿,卡尔站了起来,“我知道什么东西美味了,香草汽水。”卡尔说。


    玛丽和海伦在大笑。


    “你们就笑个够吧。”卡尔说,自己也笑了一下。“谁要来一点?”


    “来点什么?”玛丽问。


    “来点汽水。”卡尔说。


    “你站起来的样子就像要发表演讲一样。”玛丽说。


    “我倒是没往那儿想。”卡尔说,摇了摇头,也开始大笑。他坐了下来。“这玩意不错。”他说。


    “我们应该多弄点。”海伦说。


    “多弄点什么?”玛丽问。


    “多弄点钱。”卡尔说。


    “没钱。”杰克说。


    “纸袋里面装的是‘哟喏’棒吗?”海伦说。


    “我买了一点,”杰克说,“我快出超市时才看见它们。”


    “‘哟喏’棒不错呀。”卡尔说。


    “它们滑溜溜的,”玛丽说,“入口即化。”


    “如果有人想吃的话,我们有一些M&M巧克力豆和冰棍。”卡尔说。


    玛丽说:“我来根冰棍吧。你去厨房吗?”


    “是的,我要去拿汽水,”卡尔说,“刚刚想起来,你们要来一杯吗?”


    “先都拿来再说,”海伦说,“还有M&M巧克力豆。”


    “看来把厨房搬过来要容易一些。”卡尔说。


    “我们住在城里的时候,”玛丽说,“听别人说,只要在早上看看厨房,就知道谁家前一天晚上疯狂过。我们住在城里时,只有一间很小的厨房。”她说。


    “我们现在的厨房也不大。”杰克说。


    “我去看看能找出些什么来。”卡尔说。


    “我和你一起去。”玛丽说。


    杰克看着他们向厨房走去。他把背靠在沙发的垫子上,看着他们。然后他慢慢地向前倾身,眯起眼睛。他看见卡尔伸手去够碗柜架子上的东西,玛丽的身子贴在卡尔的后面,用手臂搂住了他的腰。


    “你们俩是认真的吧?”海伦说。


    “非常认真。”杰克说。


    “去阿拉斯加。”海伦说。


    杰克望着她。


    “我记得你说过。”海伦说。


    卡尔和玛丽回到客厅。卡尔拿了一大袋M&M巧克力豆和一瓶汽水,玛丽在吮一根橘子味的冰棍。


    “谁想吃三明治?”海伦说,“我们有做三明治的东西。”


    “真有意思,”玛丽说,“先吃甜食,再吃正餐。”


    “是有意思。”杰克说。


    “你是在挖苦人吧,宝贝?”玛丽说。


    “谁想要汽水?”卡尔说,“汽水马上就到。”


    杰克递过杯子,卡尔把杯子倒满。杰克将杯子放在咖啡桌上,但他伸手去够的时候碰翻了它,汽水倒在了他的一只鞋子上。


    “真该死,”杰克说,“你们看见了吧?我把自己的鞋子浇湿了。”


    “海伦,我们有纸巾吗?给杰克拿点来。”卡尔说。


    “这是双新鞋,”玛丽说,“他刚买的。”


    “看上去很舒服。”海伦说,等了好一会儿,她才递了一卷纸巾给杰克。


    “我就这么跟他说的。”玛丽说。


    杰克脱下那只鞋,用纸巾擦着皮面。


    “完了,”杰克说,“汽水肯定擦不掉了。”


    玛丽、卡尔和海伦在哈哈大笑。


    “这倒是让我想起在报上看到的一件事。”海伦说,她眯着眼,用手指压着自己的鼻尖。“我现在想不起来是什么了。”她说。


    杰克穿上那只鞋,他把两只脚都放在台灯下面,同时盯着两双鞋看。


    “你读到过什么?”卡尔说。


    “什么?”海伦说。


    “你说你在报上读到过什么。”卡尔说。


    海伦笑了。“我刚才在想阿拉斯加,我记得他们发现了一个包在冰块里的史前人,有什么让我想起了这个。”


    “那不在阿拉斯加。”卡尔说。


    “也许吧,但它让我想起了这件事。”海伦说。


    “你们俩,阿拉斯加到底是怎么回事?”卡尔说。


    “阿拉斯加什么都没有。”杰克说。


    “他心情不太好。”玛丽说。


    “你们在阿拉斯加能干些什么呢?”卡尔说。


    “在阿拉斯加什么都干不了。”杰克说。他把脚放到茶几下面,又把它们再次移到灯光下面。“谁想要一双新皮鞋?”杰克说。


    “什么声音?”海伦说。


    他们听见有个东西在抓门。


    “听上去像是辛蒂,”卡尔说,“最好让它进来。”


    “你起身时,顺便给我拿一根冰棍。”海伦说,她把头向后一仰,大笑起来。


    “我也来一根,宝贝。”玛丽说。“我说什么呢?我是想说卡尔。”玛丽说,“对不起,我以为我是在和杰克说话呢。”


    “每人都来根冰棍,”卡尔说,“你要根冰棍吗,杰克?”


    “什么?”


    “你要一根橘子味冰棍吗?”


    “来根橘子味的。”杰克说。


    “四根冰棍马上就到。”卡尔说。


    过了一会儿,卡尔拿来四根冰棍,分给了大家。他坐下后,他们又听见了抓门声。


    “我就知道我忘记了什么。”卡尔说。他站起身,把门打开。


    “老天爷,”他说,“这可真了不得。我猜辛蒂今晚外出吃正餐去了。嗨,你们大家,快来看这个。”


    猫叼着一只老鼠进了客厅,停下来看了看他们,然后叼着老鼠沿着走廊跑了。


    “你们都看见了吗?”玛丽说,“正说着不痛快呢。”


    卡尔打开走廊里的灯,猫叼着那只老鼠,从走廊跑出来,一头钻进了卫生间。


    “它在吃老鼠。”卡尔说。


    “我不想让它在卫生间里吃老鼠,”海伦说,“把它弄出去,里面有孩子们的东西。”


    “它不会出来的。”卡尔说。


    “老鼠呢?”玛丽说。


    “管它呢,”卡尔说,“如果我们要去阿拉斯加的话,辛蒂必须学会狩猎。”


    “阿拉斯加?”海伦说,“这和阿拉斯加有什么关系?”


    “别问我。”卡尔说。他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猫。“玛丽和杰克说他们要去阿拉斯加,辛蒂应该学会狩猎。”


    玛丽用手托住下巴,看着走廊。


    “它在吃老鼠。”卡尔说。


    海伦吃掉了最后一片玉米片。“我说了我不要辛蒂在卫生间里吃老鼠,卡尔?”海伦说。


    “什么?”


    “我说了,把它从卫生间弄出去。”海伦说。


    “看在老天的分上。”卡尔说。


    “看呀,”玛丽说,“呃,这该死的猫过来了。”


    “它要干什么?”杰克说。


    猫把老鼠拖到咖啡桌的下面,它趴在桌下,舔着老鼠。它用爪子摁住老鼠,慢慢地舔着它,从头到尾。


    “这只猫很兴奋。”卡尔说。


    “它让你打哆嗦。”玛丽说。


    “这是天性。”卡尔说。


    “看它的眼睛,”玛丽说,“看它看我们的眼神,它确实很兴奋。”


    卡尔来到沙发这边,在玛丽身旁坐了下来。玛丽往杰克那边挪了挪,给卡尔腾了点地方。她把手放在杰克的膝盖上。


    他们看着猫在那里吃老鼠。


    “你们从来不喂这只猫?”玛丽对海伦说。


    海伦笑着。


    “再抽一根怎么样?”卡尔说。


    “我们得走了。”杰克说。


    “你们着什么急?”卡尔说。


    “再待一会儿吧,”海伦说,“你们不用着急走嘛。”


    杰克盯着玛丽,玛丽凝视着卡尔,卡尔却盯着脚边的地毯看。


    海伦挑着手上的M&M巧克力豆。


    “我最喜欢绿色的。”海伦说。


    “我得早起上班。”杰克说。


    “瞧他不痛快的样子,”玛丽说,“你们如果想见识一个不痛快的,伙计们,这儿就有一个。”


    “你走不走?”杰克说。


    “谁想来杯牛奶?”卡尔说,“我们还有点牛奶。”


    “我汽水喝饱了。”玛丽说。


    “汽水一点都没剩下。”卡尔说。


    海伦在笑,她合上眼睛,又睁开,大笑起来。


    “我们该回家了。”杰克说。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我们穿外套来了吗?我觉得我们没穿。”


    “什么?我觉得我们没穿。”玛丽说。她仍然坐在那里。


    “我们最好还是走吧。”杰克说。


    “他们得走了。”海伦说。


    杰克把手伸到玛丽的腋窝下面,把她拉了起来。


    “再见了,伙计们,”玛丽说。她抱着杰克,“我太饱了,动都动不了。”


    海伦只是笑。


    “海伦总能发现好笑的事。”卡尔说完咧嘴一笑,“你在笑什么,海伦?”


    “我不知道,玛丽说过的事。”海伦说。


    “我说什么啦?”玛丽说。


    “我不记得了。”海伦说。


    “我们该走了。”杰克说。


    “再见,”卡尔说,“回头见。”


    玛丽想挤出一点笑容来。


    “走吧。”杰克说。


    “晚安,各位,”卡尔说,“晚安,杰克。”杰克听见卡尔说得非常非常慢。


    他们来到外面,玛丽低着头,拖着杰克的胳膊往前走。他们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走着。他听着她的鞋子在地上蹭出的声音,还听见一些断续刺耳的狗叫声,以及浮在这些声音上面的、远处车辆发出的微弱的呼啸声。


    玛丽抬起头来。“到家后,杰克,我要你和我做,跟我说话,让我高兴。我要换换脑子,杰克,今晚我得换换脑子。”她抱紧了他的胳膊。


    他能感觉到那只鞋子上的潮湿。他打开门,拨了一下灯开关。


    “上床来。”玛丽说。


    “这就来。”他说。


    他进了厨房,一口气喝了两杯水。关了客厅的灯,他摸黑走进卧室。


    “杰克!”她大叫,“杰克!”


    “老天爷,是我!”他说,“我在开灯。”


    他找到了台灯。她坐在床上,眼睛发亮。他上好闹钟,开始脱衣服。他的膝盖有点发抖。


    “还有可以抽的吗?”她说。


    “我们什么都没有。”他说。


    “那就给我弄杯喝的来,我们有喝的东西,别跟我说我们什么喝的都没有。”她说。


    “只有啤酒。”


    他们瞪着眼,互相看着。


    “我要杯啤酒。”她说。


    “你真的要喝?”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拿来啤酒,她坐在床上,大腿上放着他的枕头。他把啤酒递给她,自己爬到床上,把被子拉上来。


    “我忘记吃药了。”她说。


    “什么?”


    “忘记吃药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取来她的药。她睁开眼,他把药丢在她伸出的舌头上。她就着啤酒把药咽了下去,他回到了床上。


    “把这个拿走,我眼睛都睁不开了。”她说。


    他把啤酒罐放在地上,侧身躺着,盯着漆黑的走廊。她把手放在他的肋骨上,手指在他的胸口慢慢地划着。


    “阿拉斯加有什么?”她说。


    他翻过身来,趴在床上,小心地把自己挪到他自己的那一侧。不一会儿,她就打起了呼噜。


    他正准备把台灯关掉,就觉得在走廊里看见了什么。他紧盯着那儿看了一会儿,好像又看见了,是一双小眼睛。他的心跳一下子就加快了,他眨了眨眼,仍然盯着那儿看。他弯下身来想找个可以扔的东西,捡起了他的一只鞋子。他坐直了身子,双手举着鞋子。他咬着牙,听着她的呼噜声。他等着。他等着它再动一下,等着它发出最细微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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