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3个月前 作者: 乔伊斯
(夜市区入口之一的迈堡特街,街前有一片未铺石面的电车岔线场,上有骨骼似的轨道、红绿鬼火和危险标志。一排排满是污垢的房屋,门口黑洞洞的。偶或有几盏灯,带着模糊的扇形虹彩。一辆拉芭约蒂售冰船车停在路上,周围围着一些矮小的男女,吵吵嚷嚷的。他们抓了一些夹着珊瑚色、紫铜色冰糕的饼干,一面吮着一面缓缓地散开了,是一些儿童。天鹅冠顶般前低后高的售冰车,又在朦胧夜色之中继续前移,在受到灯塔照射时方显出白蓝颜色。口哨召唤声和回答声响了。)
召唤声
等着我,心爱的,我就来找你。
回答声
绕到马厩后面去。
(一个又聋又哑的白痴,鼓着他的金鱼眼,畸形的嘴边流着口水,身子不断地发出圣维特斯舞蹈病的抽搐,一瘸一拐地走过。儿童们手拉手围住了他。)
儿童们
左撇子!敬礼!
白痴
(举起瘫坏的左臂,含糊地)请乙!
儿童们
大亮光在哪边?
白痴
(嘎嘎如火鸡叫)奇奇奇契衣。
(他们放了他。他继续抽搐着往前走。一个侏儒似的女人,吊住拴在两道栏杆之间的一根绳子来回晃荡,口中还数着数。一只垃圾箱旁,有一个人紧挨着它摊开四肢躺在那里,一只手臂和帽子蒙着脸,先是打鼾,接着是呻吟,又咕噜咕噜地哼着磨牙,然后又打起鼾来。一个在垃圾堆上捡破烂的小矮子,正站在一蹬台阶上弯下腰去,要把一麻袋破布和骨头扛上肩去。一个提着冒烟的油灯站在旁边的老婆子,把自己的最后一个瓶子塞进了他的麻袋口子里。他用力扛起他的战利品,把头上的带舌帽子拉歪,默默无声地蹒跚而去。老婆子晃着油灯准备回窝。一个拿着纸羽球蹲在门前台阶上的罗圈腿孩子,一蹦一蹦地侧爬着追上去,抓住她的裙子站了起来。一个醉得站都站不稳的壮工,双手抓住了一间地下室采光井的栏杆。街角上有两名披雨披的巡夜,手扶着警棍套子,显得身材很高大。有一张盘子打碎了,有女人尖叫、孩子嚎哭的声音。一个男人大声吼叫着骂了起来,又嘟哝一阵才停了。人影幢幢,影影绰绰地从兔窟似的房子内窥视着。有一间房内点着一支插在瓶里的蜡烛,一个邋遢女人正在给一个患瘰疬的女孩梳她头发里的纠结处。从一条胡同里传来了凯弗里妹子的尖尖的、仍是稚嫩的嗓音,她在唱歌。)
凯弗里妹子
我给了莫莉,
因为她笑嘻嘻,
那一条鸭子腿,
那一条鸭子腿。
(列兵卡尔和列兵康普顿,腋下紧夹着军用短手杖,步履不稳地齐步向后转,一齐从嘴里放出一个响屁。胡同里传出男人们的笑声。一个魁伟女人用粗哑的嗓音驳斥他们。)
魁伟女人
你们这些遭谴的毛屁股,卡文的姑娘才更有劲呢。
凯弗里妹子
我的运道更好。卡文、胡特希尔和贝尔透贝特[1]。(她唱)
我给了内莉,
插进她的肚子里,
那一条鸭子腿,
那一条鸭子腿。
(列兵卡尔和列兵康普顿转身反驳,他们身上的红军装上衣在灯光下鲜亮如血,头上剪短了的金发,扣着黑窝窝似的帽子。斯蒂汾·代达勒斯和林奇从两个英国兵附近的人群中穿过。)
列兵康普顿
(抖动指头)给牧师让路。
列兵卡尔
(转身呼唤)干吗来啦,牧师!
凯弗里妹子
(更扬高了歌声)
她受了,她拿了,
不知往哪儿放了,
那一条鸭子腿。
(斯蒂汾左手挥舞着白蜡手杖,用欢欣的音调吟诵复活节专用的进阶经。林奇陪着他,头上的赛马帽低压着脑门,脸上露出不满意的冷笑。)
斯蒂汾
Vidi aquam egredientem de templo atere dextro.Alleluia.[2]
(一个上了年纪的鸨母,从一个门洞里伸出饥饿的长龅牙。)
鸨母
(嗓子沙哑地说悄悄话)嘘!到这儿来,待我告诉你。里面有黄花闺女。嘘!
斯蒂汾
(altius aliquantulum)Et omnes ad quos pervenit aqua ista.[3]
鸨母
(照着他们的后影啐一口毒液)三一学院医科生。输卵管。只有小便,没有便士。
(伊棣·博德曼吸着鼻子,和贝瑟·萨普尔蹲在一起,把披肩拉起来蒙住鼻子。)
伊棣·博德曼
(使性子)一个说:我见你上守信小街了[4],陪着你那个铁路上加油的浪荡子,他还戴着他那顶没正经的帽子。你见了是吧,我说。这话轮不着你说,我说。你永远也见不着我跟一个有老婆的高原汉子在窑子里鬼混,我说。像她这样的货色!是个不要脸的!固执得像一头骡子!那回她还跟两个男的一起走呢,一个是火车司机基尔勃莱德,一个是一等兵奥利芬特。
斯蒂汾
(triumphaliter)Salvi facti sunt.[5]
(他抡起白蜡手杖击碎灯影,将光撒向全世界。一头正在觅食的红褐色和白色相间的西班牙长毛狗,喉间发出低沉的吼声向他追来。林奇踢起一脚,把它吓走了。)
林奇
结论是什么呢?
斯蒂汾
(回头张望)结论是,可以成为世界通用语言的是手势,不是音乐,不是气味,它才是天赐的舌头[6],它并不显示世俗的意义,而是显露第一生命原理,即结构的韵律。
林奇
娼道神理哲学。梅克冷堡街的形而上学![7]
斯蒂汾
我们有受悍妇折磨的莎士比亚,有怕老婆的苏格拉底。就是最有智慧的司塔甲拉人[8],也免不了被轻狂女人挂上嚼子、套上笼头、当了座骑。
林奇
去你的吧。
斯蒂汾
不管怎么说,谁需要用两个手势来表示一条面包和一把壶呢?这一个动作,就显示了欧玛尔的面包或酒的一条一壶[9]。你拿着我的手杖。
林奇
滚你的黄手杖吧。咱们去哪儿?
斯蒂汾
淫荡的林中奇兽,去 belle dame sans merci[10],乔治娜·约翰逊,ad deam quietificat inventutem meam.[11]
(斯蒂汾将白蜡手杖塞给他,头向后仰缓缓地伸出双手,直至两手与胸之间相距一拃,手掌向下,两平面相交,手指作势欲张,左手略高。)
林奇
哪一个是面包瓶呀?看不出名堂。是那个,还是海关大楼。你比划你的吧。拿着你的拐棍走路吧。
(他们走过去了。汤米·凯弗里奔向一个煤气灯座,抱住灯杆,一耸一耸地攀登起来,他爬到最高处的横档之后才滑下来。杰基·凯弗里也抱住要爬。壮工踉踉跄跄向灯座扑过来。两个孪生兄弟向黑暗处溜走。壮工晃了一回,伸出食指按住一个鼻翼,从另一鼻孔中射出一股长长的鼻涕。他扛起灯座,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走了,灯上还冒着火。
河面上缓缓地爬着雾气的长蛇。排水沟中、裂缝里、化粪池上、垃圾堆间,四面八方都冒着沉滞的烟雾。南边,在河流入海处以南的远处,有一片红光在跳动。壮工跌跌撞撞地劈开人群,向电车岔线场蹒跚而去。从对面铁路桥下那一边来了布卢姆,他满面通红,气喘吁吁地将面包和巧克力塞进侧面的口袋里。吉伦美发室的橱窗里,一张合成像在向他展示纳尔逊的雄姿。旁边的一面凹镜中供他观赏的,是失宠失欢、失魂落魄的布——卢——姆。在庄严的格莱斯顿的目光中,他并无异样,布卢姆就是布卢姆。好斗的惠灵顿狠狠地瞪着他,把他吓得赶紧走过去,但是凸镜里的傻笑模样,又叫大大咧咧瓜里瓜气的波尔迪的小猪崽子眼睛亮了,肥腮帮子脸颊子都放开了。
布卢姆在安东尼奥·拉巴约蒂饭馆门口停顿了一下。明晃晃的弧光灯照得他直冒汗。他进去了。没过一会儿又出来了,匆匆朝前走去。)
布卢姆
鱼和马铃薯。不行。啊!
(他从正在放下来的活动门板下边,钻进了奥尔豪森猪肉店内。片刻之后他又从活动门板下钻了出来,噗噗喘气的波尔迪,呼哧呼哧的布卢姆。他两手各拿一个包,一包是一只还有点热的猪脚爪,另一包是一只撒胡椒粒的冷羊蹄。他倒抽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然后他又向一边弯下腰,用一个包压着肋部呻吟起来。)
布卢姆
肋部疼。我跑什么?
(他小心地呼吸着,缓缓地走向亮着灯的岔线场。红光又在跳跃。)
布卢姆
怎么回事?闪光信号?探照灯。
(他站在科马克酒店的街角瞭望。)
布卢姆
是北极光,还是炼铁炉?对了,是救火队,当然。倒是在南边。大火。也许是他的房子。乞丐窝[12]。我们是安全的。(他愉快地哼起小曲来)伦敦烧起来了,伦敦烧起来了!着火了,着火了!(他瞅见在塔尔博特街对面人群中踉跄的壮工)我要追不上他了。跑吧。快。从这里穿过去好些。
(他快步越过马路。街头顽童们大喊。)
街头顽童们
小心,先生!
(两个骑自行车的,摇晃着点燃的纸灯,急速地打着车铃从他身边擦过。)
车铃
哈尔铁牙尔铁牙尔铁牙尔。
布卢姆
(突然一阵剧痛而站直)啊哟!
(他四面看了一下,又突然往前猛冲。在正开始弥漫的雾中,一辆谨慎行驶的龙头撒沙车沉重地向他逼近,车头的巨大红灯一闪一闪的,车顶上的受电器在电线上发出嗤嗤的声音。司机踩响脚钟。)
脚钟
嘭嘭布拉巴克布拉德卜格布卢。
(车闸发出开裂似的猛烈响声。布卢姆举起一只警察式的戴白手套的手,腿脚僵硬地仓皇跨出路轨。扁鼻头司机的身子被推向前,扑倒在导轮上,一面驾着车子从道岔链子销子上滑行过去,一面大声喊叫。)
司机
喂,屎虫子,你是在玩扣帽子把戏吗[13]?
(布卢姆玩的是跃上街沿石,然后又站住。他举起一只拿包的手,擦掉脸上一片泥。)
布卢姆
此路不通。真险,可是这一来肋部倒不疼了。一定得恢复桑多健身操。从双手向下开始。还得保街道事故险。天佑保险公司。(他摸一下裤袋)可怜的妈妈的灵丹妙药。脚后跟很容易卡在轨道里,要不然就是靴带绊在一个什么轮齿上。那天在伦纳德公司的街角上,那辆囚车的轮子把我的鞋都挤掉了。三回见灵验。是鞋子把戏。无礼的司机。我应该去告他。他们工作紧张,所以神经紧张。说不定就是上午挡住玩马女人的那个家伙。一样的派头。倒是够敏捷的,他的手脚。腿脚僵硬了。戏言有真情。赖德胡同里那回抽筋真可怕。我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运气不好。是什么原因呢?大概是坏牛肉。兽的印记[14]。(他闭一下眼)头有一点晕。月经。或是另外那事的后果。脑子迷雾衰竭。那种疲乏感。我这一次可是受够了。阿唷!
(奥贝恩公司的墙上,倚着一个双腿交织的可怖人形,一张古怪的脸,用黑水银注射过的[15]。那人戴一顶西班牙阔边帽子,从帽檐下用恶毒的眼光注视着他。)
布卢姆
Bueas noches,seorita nca.Que calle es esta?[16]
人形
(漠然不为所动,举起一只标示信号的胳臂)口令。Sraid Mabbot[17].
布卢姆
原来如此。Merci[18].世界语。n leath[19](喃喃自语)盖尔语协会的侦探,那个炮筒子派来的。
(他往前走。一个肩扛麻袋的收破烂人挡住他的路。他向左跨,收破烂人向左。)
布卢姆
对不起。
(他跳向右,收破烂人也向右)
布卢姆
对不起。
(他躲闪开,侧行,跨向一边错开,走过。)
布卢姆
靠右走,右,右,右。旅游俱乐部在跨开镇立了一块路标,这是谁促成的公益?是我迷了路,向《爱尔兰骑车人报》投了一封读者来信。标题叫做《在黑透了的跨开镇》。靠,靠,靠右走。半夜拣破烂,收骨头。买卖贼赃还差不多。杀人犯首先要找的地方。洗掉他在人世间的罪过。
(杰基·凯弗里被汤米·凯弗里追逐着奔跑过来,一头撞在布卢姆身上。)
布卢姆
唷。
(他吓了一跳,腿一软,站住了。汤米和杰基躲这儿,躲那儿,没影儿了。布卢姆用拿着纸包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表袋、票夹兜、钱包兜、偷情的乐趣、马铃薯香皂。)
布卢姆
小心扒手。小偷的老花招。碰撞。趁机掏钱包。
(寻物猎犬走过来了,鼻子贴近地面嗅着。一个躺在地上的人打了一个喷嚏。出现了一个弓腰长须的人影,身穿锡安长老的束腰长袍,戴一顶坠着品红流苏的吸烟帽。一副角质框架的眼镜,低低地架在鼻翼上。消瘦的脸上有一道道的黄色毒药痕迹。)
鲁道夫
今天第二次的半克朗浪费了。我告诉过你的,永远不要和非犹太醉汉混在一起。那样你攒不了钱。
布卢姆
(把猪爪羊蹄藏在背后,垂头丧气摸着热、冷脚肉)Ja,ich weiss,papachi[20].
鲁道夫
你在这地方作什么?你没有灵魂吗?(他伸出衰弱的兀鹫爪子,抚摸着布卢姆的沉默的脸庞)你不是我的儿子利奥波尔德吗?你不是利奥波尔德的孙子</a>吗?你不是离开了亲生父亲的家,离开了祖先亚伯拉罕和雅各的神的,我的亲爱儿子利奥波尔德吗?
布卢姆
(有所提防)可以说就是吧,莫森索尔[21]。不过已经所剩无几了。
鲁道夫
(严厉地)有天晚上,他们送你回家,醉得像死狗,好好的钱,白白花掉。那些赛跑的家伙叫什么?
布卢姆
(身穿青年的漂亮蓝色牛津服,白色坎肩,肩膀窄窄的,头戴棕色登山帽,佩带男用纯银华特伯里无钥匙袋表,悬挂带名章的艾伯特双料表链,身侧沾满已开始干硬的泥浆)越野赛选手,父亲。只有那一回。
鲁道夫
一回!从头到脚都是泥。手还摔破了。嘴都张不开了。他们把你搞垮了。利奥波尔德雷本。你小心着这些家伙。
布卢姆
(软弱地)他们要和我比赛短跑。地上很泥。我滑了一跤。
鲁道夫
(蔑视地)Goim nachez[22],让你的可怜母亲看见才好呢!
布卢姆
妈妈!
爱伦·布卢姆
(头戴圣</a>诞童话剧老太太的系带式室内女帽,身穿带硬布衬垫加后撑架的特旺基寡妇裙,背后扣扣的羊腿袖女式衬衫,手上戴着灰色连指手套,胸口别着多彩浮雕宝石饰针,编成辫子的头发上罩着绉纱网子,她在楼梯上出现,一手斜拿着一个烛台,扶着栏杆尖声惊叫起来)啊唷,神圣的救世主啊,他们把他弄成什么样子了啊!我的嗅盐呢!?(她掀起一层裙子,在里面那条带条纹的本色衬裙上的兜子里摸索。兜子里翻滚出一个小药瓶、一枚“上帝的羊羔”神像、一枚干瘪皱缩的马铃薯、一个赛璐璐玩偶。)马利亚的圣心呀,你倒是在哪里在哪里呀?
(布卢姆低垂着眼睛含含糊糊地喃喃自语,开始将手中的纸包往已经装满东西的口袋里塞,最后嘟哝着放弃。)
呼声
(厉声)波尔迪!
布卢姆
谁?(他笨拙地弯身躲过一掌)听着您的吩咐呢。
(他抬头望。他面前是一片枣椰树幻景,景旁站一位穿土耳其服装的俊女人。镶有金色衬条的鲜红衣裤隆起,显示出身上的丰满曲线。腰上围着一条黄色的宽腰带。脸上蒙着一方在夜色中发紫的白面纱,只露出一双深色的大眼睛和乌黑的头发。)
布卢姆
莫莉!
玛莉恩
什么莉?从今以后,我的好朋友,跟我说话得称呼玛莉恩太太。(讥笑地)可怜的小相公等了这么久,脚冷了吧?
布卢姆
(不安地左右摆动)没有,没有。一丁点儿也没有。
(他深感激动,大声喘着气,大口吞咽着空气——着迷了,问题、希望、给她晚餐用的猪爪子、要告诉她的事情、借口、欲望。她的额角上有一枚钱币在闪闪发光。她脚上有宝石趾环。她的两踝之间,拴着一条纤细的脚镣。她旁边有一头扎塔楼形头巾的骆驼,在等待着。它的上下颠动的驼轿边垂下一条有无数横档的丝编软梯。它摆动着不耐烦的臀部,慢慢地在近处溜达。她猛烈地拍打它的屁股,手腕子上挂的金链金饰发出了愤怒的响声,同时用摩尔语骂它。)
玛莉恩
Nebrakada!Femininum![23]
(骆驼抬起一支前腿,用它的分趾蹄从树上摘下一个大芒果,眨着眼献给女主人,垂下头去,然后又哼哼一阵抬起头来,笨拙地开始跪下。布卢姆弯下腰去作跳背准备。)
布卢姆
我可以给你……我的意思是作为你的经理兽栏人……玛莉恩太太……如果您……
玛莉恩
这么说,你明白已经有了变化?(她的双手缓缓地抚摸着自己的挂有各种小饰物的肚兜,眼中慢慢地流露出友好的揶揄神色)波尔迪,波尔迪呀,你是一个没出息的老可怜虫!出去见识一下生活吧。去阅历一下广大世界吧。
布卢姆
我都已经要折回去取那美容剂了,白蜡橙花水。星期四店铺关门早。可是明天一早准是第一档子事。(他拍几个口袋)这只到处跑的腰子。在了!
(他指指南方,又指向东方。一块新的干净的柠檬香皂升了上来,放射着光和香气。)
香皂
我和布卢姆是难兄难弟,
我擦天来他抹地。
(在香皂太阳的圆盘中,出现了药房老板斯威尼的满是雀斑的脸。)
斯威尼
三先令一,请付吧。
布卢姆
好。是我太太要的。玛莉恩太太。特殊配方。
玛莉恩
(温柔地)波尔迪!
布卢姆
喳,夫人?
玛莉恩
Ti trema un poco il cuore?[24]
(她不屑一顾,哼着唐·吉凡尼的二重唱款款而去,胖臌臌的活像一只喂得过饱的球胸鸽。)
布卢姆
那个Voglio你弄清了吗?我说的是发音……
(他跟在她后面走去,他后面是那头到处嗅的犬。老鸨母抓住他的袖子。她下巴的痣上有几根闪闪发亮的硬毛。)
鸨母
黄花闺女十个先令。鲜货,从没有人摸过。十五岁。里面没有人,只有她那烂醉的老父亲。
(她伸手指着。在她那黑洞洞的窝里站着的,是布莱棣·凯利,鬼鬼祟祟,被雨淋得湿漉漉的。)
布莱棣
哈奇街。你的脑筋还管用吗?
(她吱嗝一声,扑动身上的蝙蝠披肩跑了。一个粗鲁汉子大步踩着大靴子尾随而去。他在台阶上绊了一下,站稳了,投身进入黑影中。传来了微弱的吱嗝笑声,更微弱了。)
鸨母
(她的狼眼闪着光)他是享乐了。你到花楼上,是找不到童女的。十个先令。你别拖上一整夜,让便衣警察看见了咱们。六十七</a>号是一条恶狗。
(面带淫笑的格蒂·麦克道尔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她挤眉弄眼地从身后抽出沾了血的布片,扭捏作态地给他看。)
格蒂
我的全部尘世财富我你给你[25]。(她喃喃而语)是你干的。我恨你。
布卢姆
我?什么时候?你在做梦。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鸨母
你不要缠这位绅士,你这骗子。给这位绅士写冒名信。街头拉客,勾引男人。你这样的贱货,你妈该把你拴在床柱子上用皮带抽一顿才对。
格蒂
(对布卢姆)你看到了我最下层抽屉里的全部秘密。(她摸着他的衣袖,软绵绵地说)有老婆的肮脏男人!我爱你,我喜欢你对我的所作所为。
(她歪歪斜斜地溜走了。布林太太身穿外缝风箱式口袋的起绒粗呢男大衣站在人行道上,一双调皮的眼睛睁得老大,露出一口食草动物的龅牙笑着。)
布林太太
布卢……
布卢姆
(庄严地咳了一声)夫人,我们近来有幸收悉本月十六日来信……
布林太太
布卢姆先生!你怎么跑到这罪恶之窝来了!我可撞上你了!你坏!
布卢姆
(急急忙忙)别这么大声喊我的名字。你把我看成是什么人啦?别乱说我。隔墙有耳。你好吗?我好久好久没有。你的神气好极了。再好也没有了。我们这阵子的天气正合时宜。黑色能折射热能。从这里回家是抄近路。有意义的地区。拯救失足妇女。妓女收容所。我是干事……
布林太太
(竖起一根指头)好了,别撒大谎了!我知道有一个人会不高兴的。嘿,你就等着我见莫莉吧!(狡黠地)立即交代,要不然你等着倒霉吧!
布卢姆
(回头张望一下)她常说想来看看。见识一下贫民区。是猎奇,你明白吧。她要是有钱,还愿意用穿号衣的黑人伺候她呢。奥瑟罗黑畜生。尤金·斯特拉顿。甚至利弗莫尔演唱团的骨板伴唱人。波希弟兄们[26]。扫烟囱的也行。
(汤姆和萨姆·波希兄弟一对黑家伙,身穿白帆布套服跳了出来,脚上是鲜红的短袜,脖子上是浆得发硬的黑奴山伯式的领口,扣眼里插着大朵的大红紫宛花。肩上都挂着班卓琴。手也是黑的,但颜色淡一些也小一些,铮铮丛丛地拨弄着琴弦。他们闪示着他们的卡菲尔白眼睛和白牙齿,穿着笨重的木底舞蹈鞋,喀嗒喀嗒地跳了一场跺脚乡村舞,弹着,唱着,背靠背,脚尖踢脚跟,脚跟撞脚尖,咧着厚厚的黑人嘴唇咂巴咂巴的。)
汤姆和萨姆
黛娜她屋子里有一个人,
她屋子里有人我知道,
黛娜她屋子里有一个人,
用班卓弹起了老曲调。[27]
(他们掀掉黑面具,露出磨红了的娃娃脸,然后格格笑着,哈哈笑着,弹着唱着,跳跳蹦蹦,蹦蹦跳跳,摆着步态舞姿走了。)
布卢姆
(脸上现出酸溜溜、软绵绵的笑容)轻浮一下,咱们,怎么样,你愿意的话?也许,让我拥抱你那么一小下子,你要吗?
布林太太
(尖声欢叫)啊唷,你这个坏包!你看看你自己的模样!
布卢姆
旧情难忘嘛。我不过是想来个四方会,咱们这两对各自生活的夫妻来一个混合婚姻联欢。你知道,我心里原来就有你。(沮丧地)那年是我给你送的那首亲爱羚羊的情诗[28]。
布林太太
了不得的阿丽思,你的样子可真够瞧的!简直叫人受不了。(她伸手表示疑问)你背后藏的是什么东西?告诉咱们,好宝贝儿的。
布卢姆
(腾出一手捉住她的手腕子)当年的宙细·鲍威尔,都柏林最漂亮的待嫁闺女。真是时光飞逝呀!你是不是通过回顾性的安排,还记得那一年的主显节前夕?乔治娜·辛普森庆祝迁入新居,人人玩欧文·毕晓普游戏[29],蒙着眼睛找别针和猜人的心思。题:这只鼻烟盒里是什么东西?
布林太太
那天晚上,你的表演既庄严又诙谐,出足了风头,而且非常得体。你那时在女士群中一直都是个大红人呀。
布卢姆
(善获妇女关心者,身穿波纹绸面的小礼服,襟前佩带蓝色共济会徽章,系黑色蝶形领结,袖口是珍珠母的饰钮,手中斜举着一只刻花玻璃的香槟杯)女士们,先生们,我建议:为了爱尔兰、家园和美。
布林太太
可爱的往日已不可追[30]。爱情的古老颂歌。
布卢姆
(意味深长地降低了声音)我承认,我的好奇心已经茶壶[31],想知道某一个人的某物目前是不是有一点茶壶。
布林太太
(大动感情)茶壶得非常猛烈!伦敦茶壶了,我简直全身都茶壶了!(她和他侧面紧挨着身子)玩了客厅解谜游戏,又从树上摘了彩包爆竹之后,咱们坐在楼梯下软座上。在懈寄生枝下[32]。两人成伴[33]。
布卢姆
(头戴缀有半月形琥珀色装饰的紫红色拿破仑帽,手缓缓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摸去,摸到她柔软多肉而湿润的手掌,她温顺地接受抚摸)狂巫活动的深更半夜。我给这只手里拔掉了刺,小心地,慢慢地。(将一只红宝石戒指套在她手指上,温柔地)Là ci darem mano[34].
布林太太
(身穿月光蓝的连衣裙式晚礼服,额头戴着金属箔的仙女冠,她的舞会记录卡已坠落在她的月蓝色缎鞋旁边,她柔软地弯起手掌,呼吸急促)Voglio e non……你发热!你热得烫人!左手离心最近。
布卢姆
当你做出现在的选择的时候,人们都说是美女嫁野兽。你这一件事,是我永远不能原谅的。(他握拳举至额边)想一想,造成多大的损失。你那时对我是多么重要。(嘶哑地)女人,把我弄惨了!
(丹尼斯·布林头戴白色高帽子,身上挂着威士敦·希利公司的夹心广告板,趿拉着毡拖鞋窸窸窣窣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伸着他那灰暗的大胡子,左右摆着头嘟哝着什么。小个子阿尔夫·伯根披着黑桃A的大罩布,忽左忽右地追在他后面,笑得直不起腰来。)
阿尔夫·伯根
(指着广告板嘲笑)卜一:上。
布林太太
(对布卢姆)楼梯底下耍把戏。(对他用眉目传情)你为什么不吻一吻那地方,好让伤口合起来呀?你是想的。
布卢姆
(震惊)莫莉的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
布林太太
(从嘴唇之间伸出肉臌臌的舌头,要给他一个鸽啄似的吻)哼哼。问得可笑。你那里是藏着一样给我的小小礼物吗?
布卢姆
(不假思索)犹太教食品。晚餐用的小吃。家里缺了罐头肉就不像家。我刚才看《李娅》了,班德曼·帕尔默夫人。她演莎士比亚真传神,是犀利的。可惜把节目单扔了。那里附近有一家卖的猪爪子是顶呱呱的。你摸一摸。
(里奇·古尔丁头上别着三顶女帽出现了,他挟一个黑色提包把他的身子坠得歪向了一边,那是考立斯—沃德律师事务所公文包,上面用白色石灰水刷着一幅骷髅画。他打开提包,显示里面是满满的波伦亚大红肠、干腌鲱鱼、熏制黑斑鳕鱼、包装严实的药片。)
里奇
都柏最划得来的地方。
(秃子派特,耳朵背的甲虫,站在街沿石上一面叠他的餐巾,一面等候着侍候。)
派特
(斜端一碟肉卤走上前来,肉卤不断地往外溢流)牛排和腰子。一瓶清啤酒。嘻嘻嘻。等候着我侍候。
里奇
好天主啊。我这一辈子从没有吃到过……
(他低垂着头,顽强地往前走。壮工跌跌撞撞地从他身边走过,肩上扛的那根冒着火焰的大家伙捅了他一下子。)
里奇
(痛得叫喊起来,手摸背后)阿唷!亮氏的!亮光!
布卢姆
(指着壮工)一个侦探。不要引人注意。我恨愚蠢的人群。我并非追求享乐。我处境严重。
布林太太
骗人、哄人,又是你那一套顺口瞎编。
布卢姆
我要告诉你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这是一个小小的秘密。可是你一定不要说出去。连莫莉也不能说。我有一个非常特殊的理由。
布林太太
(大感兴趣)行,绝对不说。
布卢姆
咱们往前走吧,好吗?
布林太太
好。
(鸨母做一个手势,未获注意。布卢姆与布林太太往前走去。犬呜呜地叫着,跟在后面摇尾乞怜。)
鸨母
犹太杂种!
布卢姆
(穿一套米灰色猎装,前襟翻领上插一枝紫茎忍冬,里面是时髦的米色衬衫,黑白格子的领巾打一个圣安德鲁式斜十字架形的结,脚上是白色鞋罩,褐红色的拷花皮鞋。臂上挽一件浅黄褐色风衣,胸前挂着双筒望远镜,头上戴一顶灰色的圆顶软毡帽)你还记得吗,很久很久,多少年以前,那时候米莉,我们把她叫做小木偶,刚刚断了奶,咱们大伙儿一起到仙女房去看赛马,对不对?
布林太太
(穿一身定做的灰光浅蓝色漂亮女服,戴一顶白色丝绒帽子,蒙着蛛网面纱)豹子镇。
布卢姆
我是想说豹子镇。莫莉押一匹名叫“没法说”的三龄马,还赢了三先令;咱们坐那辆五个座的四轮游览马车,那辆破旧的老爷车,走狐狸岩回来,那时你正当年,戴着那顶有一圈鼹鼠毛皮镶边的白丝绒新帽子,是海斯太太劝你买的,因为价格降到了十九先令十一,一块破棉绒用铁丝缠的,我跟你赌什么都行,她准是故意的……
布林太太
她当然是故意的,那只猫!不用说!她出的好主意!
布卢姆
因为这顶帽子一点也比不上你另外那顶迷人的苏格兰小绒帽,插着极乐鸟翅膀的,你戴那顶小帽子我最爱慕,你那模样儿真正的是太逗人喜欢了,就是那小东西死得有点可怜,你这残酷的淘气鬼,那小可怜,心脏只有一个句号那么大。
布林太太
(捏着他的臂膀傻笑)淘气残酷!我是!
布卢姆
(低声地,神秘地,越说越快)莫莉在吃一个香味牛肉三明治,是约·盖莱赫太太的午餐篮子里带的。坦白说吧,虽然她有那些给她出主意或是打她主意的人,我从来就不怎么欣赏她的作风。她有一点……
布林太太
太……
布卢姆
对。后来咱们路过一家农舍,罗杰斯和马格特·奥顿利正在学鸡叫,引得莫莉哈哈大笑,又遇到茶商马库斯·特舍斯·摩西驾着一辆轻便二轮马车,带着他的女儿名字叫做丹瑟·摩西的,她怀里的卷毛狗扬起了脑袋,于是你问我,我是不是听人说过,或是书上看过,或是知道有过,或是碰巧见过……
布林太太
(热烈地)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她从他身边消失了。他继续往地狱门走去[35],背后跟着那条呜呜叫着的狗。在一处拱道内,有一个妇人弯腰站着,两脚叉开在那里溺尿,母牛式的。在一家上了门板的酒馆外,一群游荡者,正在听他们的破嘴鼻的工头用他的粗嗓子说他的粗笑话。一对没有手臂的人正在扑动着摔跤,嗥叫着,是一种失去肢体的湿漉漉的角力游戏。)
工头
(蹲伏下来,声音通过他的嘴鼻扭曲起来)凯恩斯从比弗街的脚手架上下来,猜他要往哪里?一堆刨花上面立着一桶黑啤酒,是给德旺的刷墙工准备的,他就往那里头干了一泡。
游荡者们
(爆发一阵裂腭大笑)喔,耶哥们呀!
(他们的尽是油漆斑点的帽子摇晃着。他们一身溅满工场上的灰浆胶料,在他的周围作无肢体的嬉戏。)
布卢姆
无独有偶。他们还以为是好玩儿。才不呢。青天白日的。走路都困难。幸好没有女人。
游荡者们
耶哥们呀,真有趣。格劳贝尔泻盐。耶哥们呀,渗进了弟兄们的黑啤酒里头。
(布卢姆走过。下等妓女从胡同口、大门口、街角上招呼他,单个儿的、成双的、披围巾的、蓬头散发的。)
妓女们
你要往远处去吗,怪人?
你中间那条腿怎么样?
你带着火柴吗?
喂,来吧,等我把你那玩意儿弄硬了。
(他淌水似的从她们这一片污水坑中间穿过,走向那边有灯亮的街头。一樘窗户中,随风鼓起的窗帘下露出一台留声机,扬着砸坏了的黄铜喇叭筒。灯影下有一个私酒店老板在应付那壮工和那两个英国兵。)
壮工
(打着嗝)那背时酒店在哪儿?
私酒店老板
珀登街。一先令一瓶的烈性黑啤酒。正派的女人。
壮工
(抓住那两个英国兵,跌跌撞撞地拽着他们往前走)来吧,你们英国陆军!
列兵卡尔
(在他背后)他可一点儿也不傻!
列兵康普顿
(笑)干吗呀!
列兵卡尔
(对壮工)波拖贝罗兵营内的士兵俱乐部。你找卡尔。提卡尔就行。
壮工
(大声)我们是韦克斯福德的孩儿们。
列兵康普顿
你说!军士长行吗?
列兵卡尔
贝内特吗?他和我有交情。我爱老贝内特。
壮工
(大声)
磨伤皮肤的铁练。
解放我们的祖国。[36]
(他拽着他们,踉踉跄跄往前走。布卢姆站住,他迷失了踪迹。狗伸着舌头喘着气跟上来了。)
布卢姆
这可成了追大雁了。杂乱无章的一家家妓院。天知道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醉汉跑得快。好一场混乱。韦斯特兰横街那一场面。然后,拿着三等票跳上头等。然后,坐过头。车头在后的列车。差点儿把我送到了马拉海德,要不是送到岔线场过夜,要不也许撞了车。都是喝二道酒造成的。一道正合适。我跟踪着他干什么?不过,在那一群人中他是最好的一个。我要不是听到波福依、皮尤福依太太的事,也不会遇上的。命运。他会把他的现款都丢掉的。这儿有帮人解除负担的地方。漫天要价假装大折大扣的,放高利贷的,最喜欢在这儿做买卖。缺什么吗?来得容易去得快。还差点儿把命送给那司机脚钟轮轨受电器强光庞然大物,幸好头脑清楚。可是头脑清楚也不是总能救命的。那天我路过特鲁洛克的橱窗前,只要晚两分钟就中弹了。身体就糊里糊涂完蛋了。可是假定子弹只打穿我的衣服的话,倒可以得一点受惊赔偿,五百镑。他是干什么的?基尔代尔街的时髦绅士。愿天主帮助他的猎场看守人吧。
(他凝视前方,看到墙上粉笔涂写着“湿梦”二字,还有一个阴jing图像。)怪!在国王镇的马车上,莫莉在起霜的玻璃上画。是什么样儿的?(在亮着灯的门道里,在窗洞里,有艳俗的女人们懒洋洋地躺着,抽着鸟眼烟丝的香烟。甜腻的烟草烟气,形成缓缓旋转的椭圆形烟圈,向他飘来。)
烟圈
甜腻也是甜。偷情的乐趣。
布卢姆
我的脊梁有一点疲软。是去还是回?还有这些吃的呢?吃,弄得到处都粘上猪肉。我真可笑。白扔钱。多付了一先令八便士。(寻物猎犬摇着尾巴,将流着鼻涕的冷嘴鼻凑近他的手。)奇怪,他们怎么都对我感兴趣。连今天那头畜生也那样。最好先和它说说话。它们和女人一样,喜欢rencontres[37].腥臭得像臭鼬。Chacun son got[38].有可能是一条狂犬。犬星时令[39]。它的动作不大稳定。好样儿的!费多!好样儿的!加里欧文!(狼犬翻身仰天卧倒,伸出长长的黑舌头,怪模怪样地扭动着脚掌表示乞求。)受环境影响。给了它就完了。只要没有人。(他一面对它说一些鼓励的话,一面用一种偷猎潜行姿态,向一个发出陈旧臭味的角落退去,那头谍犬紧跟着也过去了。他松开一个纸包,准备将猪爪子轻轻放下,但又缩回手去,捏了捏羊蹄。)三便士就不小了。不过我是用左手拿着的。需要多费一些力气。为什么?使用不勤就小。好吧,撒手吧。两先令六。
(他遗憾地松开纸包,让猪爪羊蹄落到地上。大驯犬将纸包胡乱拨弄开,呜呜叫着贪婪地吃起来,把骨头嚼得嘎吱嘎吱的。两个披着雨披的巡逻过来了,沉默而警惕。两人小声咕噜起来。)
巡逻
布卢姆。布卢姆的。为了布卢姆。布卢姆。
(两人各伸一手按住布卢姆一肩。)
巡逻甲
当场捉住。不许随地小便。
布卢姆
(结结巴巴地)我是在做好事。
(一小群海鸥,如海燕一般从利菲河的污水面上饥饿地飞起来,口中衔着班布里饼。)
海鸥们
嘎—给—甘古里—吭。
布卢姆
人类的朋友。用感情训练的。
(他用手一指。鲍伯·窦冉从一只酒吧间高凳子上翻下,对着那条正在嚼骨头的西班牙长毛狗来回晃动。)
鲍伯·窦冉
大狗狗。把爪子伸给咱们。伸伸爪子呀。
(斗牛狗竖起颈背的毛,呜呜地咆哮着,臼齿间还夹着一段猪趾节,滴着带狂犬病的渣滓涎水。鲍伯·窦冉无声地坠入一个地下室采光井。)
巡逻乙
防止虐待动物。
布卢姆
(热心地)高尚的事业!我在哈德路十字桥上,看见一名有轨马车车夫折磨那匹已经被马具磨破皮的可怜牲口,我就责备他。他报答我的只有丑话。当然,那天是有霜冻,而且是末班车。各种各样关于马戏团生活的故事都是非常令人沮丧的。
(西尼奥马菲身穿驯狮服,衬衫前胸佩带着钻石饰扣,脸色激动得煞白,手执一个马戏团纸圈环跨上前来,还挥舞着一根弯曲的赶车鞭子和一支左轮手枪,用枪对准那头正在大口大口吃东西的猎野猪大狗。)
西尼奥马菲
(带着一脸狞笑)女士们、绅士们,这是我的有教养的灵狗。那一头倔强的野马埃阿斯[40],也是我制伏的,用的是我获专利的带钉降兽鞍具。肚子下面用带结子的皮条捆紧。用一套滑车、一根勒脖子的滑轮索套,就能叫你的狮子老实下来,多暴躁的也不怕,包括那边那头吃人的利比亚野兽利奥菲洛克斯。那一头有思想的鬣狗,阿姆斯特丹的弗里茨,是用烧红的橇棍,又在伤口搽一种涂料训出来的。(眼放凶光)我拥有印度符咒。我的眼光加上胸口这些发亮的东西,就能把事办了。(作迷人的微笑)我现在介绍马戏场的明星红宝小姐。
巡逻甲
说吧。姓名、住址。
布卢姆
我一下子忘了。唷,对了!(他脱下高级礼帽致敬礼)布卢姆大夫,利奥波尔德,牙外科医生。你们听说过冯布鲁姆·帕夏吧[41]。亿万富翁。Donnerwetter[42]!半个奥地利都是他的。埃及。堂亲。
巡逻甲
拿证据。
(一张卡片从布卢姆帽子里的皮圈内掉下。)
布卢姆
(戴红色土耳其毡帽,穿伊斯兰法官服,挂绿色宽饰带,佩带伪造的法国荣誉勋章,急忙拾起卡片交上)请允许我。我的俱乐部是陆海军青年军官俱乐部。律师是单绅道27号约翰·亨利·门顿事务所。
巡逻甲
(读卡片)亨利·弗腊尔。无定居。非法窥伺攻击。
巡逻乙
拿出不在现场证据来。警告你。
布卢姆
(从胸前口袋中取出一朵压皱的黄花)弗腊尔就是这朵花。是一个我不知道名字的男人给我的。(有板有眼地)你们知道那个老笑话吧,卡斯蒂尔的玫瑰。布卢姆。改换姓名。费拉格。(他压低声音作秘密谈心状)我们是订了婚的,明白吗,警官。涉及一位女士。爱情纠纷。(他用肩膀轻碰巡逻乙)乱七八糟的。这是我们海军风流人物的作风。军装起的作用。(他严肃地转向巡逻甲)当然,也有吃败仗的时候。哪天晚上有空,来喝一杯陈年的勃艮第酒吧。(对巡逻乙欢快地)我可以介绍你认识她,巡官。她很带劲儿。方便得很。
(一张黑黑的水银注射过的脸出现,领着一个蒙面纱的人影。)
黑水银
城堡里正在找他呢。他是被陆军开除的。
玛莎
(蒙着厚面纱,脖子上围着紫红色的领圈,手上拿一份《爱尔兰时报》,以谴责的口气指着他说)亨利!利奥波尔德!莱昂内尔,我失去的人儿呀!你得恢复我的名誉!
巡逻甲
(严厉地)上所里。
布卢姆
(害怕,戴上帽子,退后一步,然后摸心口并将右臂平举胸前,做共济会二级工匠记号并行礼)不,不,尊敬的大师,水性杨花。认错了人。里昂邮车。勒寿尔克和杜鲍斯克[43]。你们还记得蔡尔兹杀兄案吧。我们医学界的人。用短柄小斧砍死的。对我的指控是一个误会。宁可错放一个罪人,不可冤枉九十九个好人。
玛莎
(蒙着面纱抽泣)背信弃义。我的真实姓名是佩克·格里芬。他写信给我,说他很痛苦。我兄弟是贝格蒂符橄榄球队的后卫,我要把你的事告诉他,你这个没有心肝的玩弄感情的家伙。
布卢姆
(用手捂着脸)她醉了。这女人是酒喝多了。(他含含糊糊地说以法莲口令)示特播罗利斯[44]。
巡逻乙
(眼中噙泪,对布卢姆说)你真应该感到无地容身的羞耻。
布卢姆
陪审团诸位绅士,请容许我说明情况。完全是张冠李戴。我是受了误解。我是当了替罪羊。我是一个体面的有妇之夫,品德高尚,从无污点。我住在埃克尔斯街。我的妻子,我是一位极其卓越的指挥官的女儿,那是一位勇敢正直的绅士,他是怎么称呼的呢,布赖恩·忒迪少将,英国就是靠他这样的军人才能打胜仗的。在英勇的罗克渡口保卫战获得的少将衔。
巡逻甲
团队番号。
布卢姆
(转向旁听席)皇家都柏林,好样儿的,最精锐的,举世闻名的。我想,旁听席诸位之中,我看就有几位老战友在场。皇家都柏林火枪团,和我们的家园的保卫者—我们自己的警察,都是我们君王麾下最有胆量的战士,最精锐的队伍。
一个人声
变节的!支持布尔人!是谁给约·张伯伦喝倒彩的?
布卢姆
(一手搭在巡逻甲肩上)我老爹也是个治安法官。我支持英帝国,和您一样忠诚,您哪。在那场心不在焉的战争中,我忠君报国上了战场,是在公园里的郭富将军手下[45],在斯匹翁考普山和布隆方丹战役受了重伤,战报上都提到了。我是尽到了力,凡是一个高尚的人能办到的事我都办了。(镇静而富有感情)吉姆·布勒佐。把住船头,决不离岸[46]。
巡逻甲
职业或行当。
布卢姆
这个,我做的是文字工作,作家兼新闻记者。实际上,我们正在出版一套获奖小说选,是我的发明,完全是一条新的路子。我和英国和爱尔兰新闻出版界都有联系。如果您打电话……
(迈尔斯·克劳福德牙齿咬着一支鹅毛笔,跨着抽筋似的大步出来了。他的绯红的尖鼻头,像是他那草帽光环中间的一道火焰。他一手提一圈西班牙葱头,一手抓一只电话听筒贴在耳朵上。)
迈尔斯·克劳福德
(晃着他那公鸡似的颏下垂肉)喂,七七八四。喂,这是《自由人尿池和擦屁股周报》。把整个欧洲都吓傻了。你什么?蓝裤子[47]?谁写?是布卢姆吗?
(脸色苍白的菲利普·波福依先生站在证人席上,穿一套十分得体的常礼服,外衣前胸口袋里露出手帕尖端,折缝笔挺的淡紫色裤子,脚上是漆皮皮鞋。他拿着一个大公文包,上面标着“马察姆的妙举”。)
波福依
(慢条斯理地)不,你不是。据我所知,差得远呢。我看不出,如此而已。凡是地道的绅士,甚至具有最起码的绅士心态的人,都决计不屑于如此特别可憎的行为的。大人,他就是那一类人。剽窃者。一个阿谀奉承的小偷,冒充littérateur[48].非常明显,他是使用了最卑劣下流的手段,抄袭了我的一些最受欢迎的作品,一些确实华丽的文字,简直是十全十美的珍品,其中写爱情的段落是无可怀疑的。波福依写爱情、写巨大财富的书籍,大人无疑很熟悉,在整个王国范围内都是家喻户晓的。
布卢姆
(卑躬屈膝,逆来顺受)我不过是对于您写的爱笑的妖女手拉手有一点意见,如果您允许……
波福依
(翘起嘴唇,对法庭作傲慢的微笑)你这头可笑的蠢驴,你!你太没有人味、荒诞可笑,简直无以名状!我认为你在这方面不必过分费心劳神了。有我的出版事务代理人J.B.平克尔先生照料着呢。我设想,大人,我们可以获得常规的出席作证费的,是不是?这个连大学</a>都没有上过的吃报纸饭的倒霉蛋,这只里姆斯寒鸦,害得我们的腰包受了数目可观的损失。
布卢姆
(含含糊糊地)生活的大学。粗劣的艺术。
波福依
(大叫)这是该死的恶毒谣言,表现了这人的道德败坏!(他打开公事包)我们这里头有足以定罪的证据,corpus delicti[49],大人,我的一件成熟期作品,被涂上了兽性的标志。
旁听席一人声
摩西呀摩西,犹太人的王,
擦屁股擦在《每日新闻》上[50]。
布卢姆
(勇敢地)夸大。
波福依
你这个下流的东西!应该把你扔进洗马池里去,你这个坏蛋!(对法庭)这事情,请看这家伙的私生活吧!他维持的是一种四重存在!在街上是天使,在家里是魔鬼。有妇女在场的时候,连提都不能提的!当代最大的阴谋家!
布卢姆
(对法庭)他呢,一个单身汉,怎么……
巡逻甲
国王对布卢姆起诉。传女人德里斯科尔。
宣读员
厨房女工玛丽·德里斯科尔。
(厨房女工玛丽·德里斯科尔上来,是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佣。她臂弯上挎一只桶,手上拿一把擦洗用的粗刷子。)
巡逻乙
又来一个!你是那种不幸的女人吗?
玛丽·德里斯科尔
(愤慨)我不是坏女人。我的名声是清白的,在上一家人家呆了四个月。我是正式受雇的,每年六镑加补贴,星期五休息,是因为他的举动而不能不走的。
巡逻甲
你告他什么?
玛丽·德里斯科尔
他提出了某种建议,但是我虽穷,还不至于落到那种地步。
布卢姆
(穿波纹呢家常上衣,法兰绒裤子,便鞋,未刮脸,未梳头;婉转地)我对你是正派的。我给了你一些纪念品,远远超过你的身分的漂亮翠色吊袜带。在你被控偷窃的时候,我冒冒失失就为你说话。凡事都有个分寸。人要公正。
玛丽·德里斯科尔
(激动)今晚天主低头看着我呢,我从来也没有碰过一下那些牡蛎!
巡逻甲
指控的罪状呢?有没有发生具体情况?
玛丽·德里斯科尔
老爷,有一天上午太太上街买东西去了,我在后房,他突然到我那里来找一枚别针。他拉住了我,结果我有四处皮肤发青。他还两次弄我的衣服。
布卢姆
她还手。
玛丽·德里斯科尔
(轻蔑地)我还怕损坏那把擦洗刷子呢,一点也不假。我和他论理,您大人,他只说:别声张。
(众笑)
乔治·福特雷尔
(都柏林法院书记官,声音洪亮地)法庭秩序!现由被告发表假声明。
(布卢姆声称无罪,手持一朵盛开的睡莲,开始作模糊不清的长篇发言。他们将听到,律师将对大陪审团发表一个激动人心的演说。他确已潦倒不堪,但是他尽管被人目为败类,如果他可以那么说的话,他还是有意洗心革面,以纯粹的姐妹心情回忆往事,作为纯粹的家庭动物回归自然。他是娘胎七月生出的,堂上细心将他养育带大,但已年迈而缠绵病榻。有可能身为人父而误入歧途,出了些差错,但是他已决心翻开新的一页,现在终于到达鞭笞柱在望的地步,他决心要在家庭的温暖怀抱中,在弥漫着深情的环境中安度晚年。他是一个归化英国的人,就在这一个夏日的夜晚,他还从环线铁路公司的机车司机室踏板上看到,当时雨可以说没有下来挡住都柏林市内和郊区充满着爱的家庭真正的田园幸福景象美好国土多克瑞尔公司墙纸每打一先令九便士,英国出生的天真孩子们正在口齿不清地向圣婴作祷告,年轻的学生子正在为罚做功课费脑筋,或是模范的小姐们在弹钢琴,要不片刻之后大家围着噼啪作响的圣诞节原木同念家庭玫瑰经,而在小巷内和青翠的田园道路上,姑娘们和她们的小伙子们在溜达,那时风琴音质的美乐琴奏出的乐调包着不列颠合金的有四个起作用的音栓和十二褶层的风箱,大牺牲,空前便宜的价格……)
(笑声又起。他语无伦次含糊其词。记者们抱怨说听</a>不清。)
普通记录员与速记员
(眼盯记录本不抬头)解开他的靴带。
马克休教授
(在记者席上,咳嗽,高声说)咳出来,老兄。一点一点说出来。
(盘诘进行至布卢姆与桶子问题。一只大桶。布卢姆独自一人。肚子不好。在比弗街上。肠绞痛,真的。很严重。粉刷匠的桶子。绷直了腿走过去的。难受极了。痛苦得要命。大约是正午时光。爱或是勃艮第。是的,一些菠菜。紧急关头。他没有看桶里面。没有人。相当糟糕。不完全。一份旧的《文萃》。)
(全场哗然,尖叫起哄声。布卢姆身穿撕破而沾有白涂料的礼服大衣,头上歪戴压瘪一块的丝质大礼帽,鼻子上横贴一条橡皮膏,还在用听不清的声音说话。)
杰·J.奥莫洛伊
(头戴灰色律师假发,身穿毛料律师袍,以痛苦抗议的口气发言)这里不是可以对一位酒后失误的普通人轻蔑无礼的场所。我们不是在斗熊场,也不是在玩一场牛津大学捉弄新生的恶作剧,更不是在演一场嘲弄法庭的滑稽戏。我所辩护的人是一名婴儿,一名可怜的外国移民,他是从偷渡之后白手起家开始,现在是努力工作正正当当挣一点钱。人们编造的有失检点处,实是一种遗传性的短暂失常现象,由幻觉引起的,而类似现在被指控为犯罪的随便行动,在被告的故乡法老国土上是人们容许的。Prima facie[51],我向诸位说明,并没有性行为的企图。两性关系并未发生,而德里斯科尔所作的控诉,即对其贞操的勾引并未重复发生。我尤其愿意谈一谈返祖现象。被告家族中曾经有过崩溃和梦游现象。如果被告能说话,他可以讲出一大套来——从来还没有一部著作曾经叙述过这样离奇的事迹。大人,他本人就是深受鞋匠弱胸症戕害而身心受残的人。他的申诉是他出身蒙古人种,对于自己的行动不能负责。实际上就是身心不健全。
布卢姆
(光脚,鸡胸,穿东印度水手坎肩与裤子,脚趾向里以示歉意,睁开小小的鼹鼠眼睛,一面昏头昏脑地左顾右盼,一面伸手缓慢地摸自己的前额。然后,他以水手惯用的姿势扯一下裤带,以东方式的缩肩姿势,伸出一个大拇指指向天上,向法庭敬了一个礼。)他老造的很好很好天气晚上。(开始咿咿呀呀作天真无邪的吟唱)
小呀小呀可怜小娃娃
天天晚上卖猪脚
给他两个先令吧……
(人们用吼叫声制止了他。)
杰·J.奥莫洛伊
(激愤地面对群众)这是一场孤身作战。我凭哈得斯起誓,我不允许我辩护的任何人这样子受一群野狗和狞笑的鬣狗的围攻、堵嘴。摩西律已经取代了丛林法则。我宣布,郑重地宣布——并且这绝不是企图阻挠司法目标的实现——被告并非事前参与预谋,原告并未受到触动。被告对待这位年轻妇女如对亲生女儿。(布卢姆拉杰·J.奥莫洛伊的手,举到唇边吻它。)我将召唤反证,彻底揭穿那隐蔽的手又在玩弄老一套手法了。凡是有疑问的时候,就对布卢姆下手。我所辩护的人是一位天生腼腆的人,他比全世界的任何人都更不愿采取任何与绅士身分不符的行动,以致端庄正派者感到受损而不能容许,或是对误入歧途的少女投掷石头,而这误入歧途是她受到某个卑鄙的人肆意玩弄的后果。他是要走正道的。我认为他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正派的人。目前他时运不佳,因为他在遥远的小亚细亚Agendath Netaim的广大产业已经抵押,该地幻灯片即将放映。(对布卢姆)我建议你采取漂亮行动。
布卢姆
每镑一便士。
(墙上映出基内雷特湖畔景象[52],银色雾霭中有模糊的牛群在吃草。雪貂眼、白化病的摩西·德鲁咖兹身穿粗蓝布工作服,在旁听席上站起来,一手持一只橙子香橼,一手持一只猪腰。)
德鲁咖兹
(嗓音嘶哑地)柏林西十三区真诚街。
(杰·J.奥莫洛伊跨上一座低平台,庄严地拉住自己的外衣胸前翻领。他的脸宠变长,发白,长出了大胡子,眼睛下陷,脸上露出约翰·F.泰勒的痨病斑块和潮红的脸颊骨。他用手帕擦嘴,审视涌潮似的浅玫瑰红的血。)
杰·J.奥莫洛伊
(声音几乎已全哑)请原谅。我浑身发冷,刚从病床起来。几个精当贴切的字眼。(他现出了西莫·布希的鸟首、狐狸唇髭及其大鼻子的雄辩。)当那部天使书籍打开的时光到来,如果那沉思的胸膛所发端的灵魂超凡或能使灵魂超凡的任何东西是值得永生的话,我说就应该允许在押被告享受神圣的无证据不能定罪的权利。
(有人从法庭外送进来一张字条。)
布卢姆
(穿宫廷礼服)可提供最可靠的证明人。卡伦—科尔曼先生。治安法官威士敦·希利先生。我的老上级约·卡夫。前都柏林市长瓦·B.狄龙。我常在最高级、最严格挑选的社交场所活动……都柏林上流社会中的女王们。(漫不经心地)就在今天下午,在总督府的招待会上,我还和我的老伙伴们闲聊呢,就是皇家天文学家罗伯特·鲍尔爵士和夫人。鲍勃爵士呀,我说……
耶尔弗顿·巴里太太
(身穿乳白色低胸舞会礼服,手戴长及臂肘的象牙色手套,披一件黑貂皮镶边的砖红色纳缝披风式外衣,头发中插一把钻石梳子和鹗羽头饰)逮捕他,警士。他趁我丈夫为了芒斯特巡回审判,到蒂珀雷里北区去了,用拙劣反手书法给我写了一封匿名信,署名詹姆斯·洛夫伯奇[53]。他说,我在皇家剧院坐包厢看总督专场演出的La Cigale[54],他从顶层高座看到了我的美妙无比的一对球体。我使他欲火上升,他说。他向我作了一个下流的建议,想要我在下星期四的邓辛克时间下午四点半采取不端行动。他表示要邮寄给我一本小说,保罗·德·科克写的《穿三套束胸衣的姑娘》。
贝林汉姆太太
(头戴便帽,身上裹一件海豹兔皮斗篷,一直蒙到鼻子边,她跨下她的布劳汉姆式马车,从她的巨大的负鼠手筒中取出一副带柄玳瑁眼镜,用眼镜细看)对我也一样。对的,我相信就是这个讨厌的人。因为九三年二月寒潮有一天雨夹雪连下水口格栅和我的浴水池内的球形塞都冻住了,他在桑莱·斯多喀爵士诊所外面为我的马车关了一次门。后来他就送来了一枝雪绒花,说是专门为我从高山采的。我交给一个植物专家鉴定才了解到真实情况,原来是从模范农场的暖房偷来的一株本地马铃薯花。
耶尔弗顿·巴里太太
这人可耻!
(一群邋遢女人和小瘪三蜂拥而上。)
邋遢女人们和小瘪三们
(尖叫)抓小偷!好哇,蓝胡子[55]!艾基·摩西好、好、好[56]!
巡逻乙
(亮出手铐)这儿有铐子。
贝林汉姆太太
他用好几种字体,给我写了一些令人作呕的恭维话,说我是一个穿裘皮大衣的维纳斯[57],还说什么深刻同情我的受冻的马车夫帕尔默,可是与此同时,他又自称羡慕他的保暖护耳和厚毛羊皮大衣,还羡慕他的运气好,能穿上我家的仆人号衣,上面有黑色花饰金鹿头像的贝林汉姆家族纹章,站在我的椅子后面,离我的身子那么近。他用几乎是过分的语言,赞美我的下身肢体,我那肉臌臌绷紧了长丝袜的腿肚,甚至用热情洋溢的词句歌颂我身上那些贵重花边衣料下隐藏的秘宝。他怂恿我(他公然申言,他的人生使命就在于怂恿我)亵渎我的婚床,尽快找机会实现通奸。
尊贵的默文·滔尔博伊斯夫人
(身穿女武士服,露出朱红色的坎肩,头戴圆顶高帽,脚上是带马刺的长统马靴,手上是火枪手用的小鹿皮防护手套,上面有编织的圆片,身后拎着长拖裙,不断地用手中的猎鞭敲打着自己的靴面沿条。)对我也是。因为那次全爱尔兰队与爱尔兰全国队对抗赛,他在凤凰公园的马球场上看见了我。我自己知道,我特别欣赏音尼斯基令斯龙骑兵击球手邓尼希上尉,看他骑着他的宝贝儿矮脚马肯陶洛斯赢那最后一局,看得我的眼睛都像神仙一般放光。这个下贱的唐璜[58]躲在一辆出租马车后面看我,用双层信封寄给我一张淫秽照片,就是天黑之后巴黎大道上卖的那种,对任何有身分的女士都是侮辱。现在还在我手里呢。照片上是一个半裸体的seorita,纤弱而可爱(他庄严地向我申明,那就是他的妻子,由他实地拍摄的),正在和一个肌肉发达的斗牛士私通,那显然是一名歹徒。他撺掇我也照那样子做下贱事,和驻军的军官乱搞。他还求我把他的信件弄上说不出口的脏东西,算是他完全应该接受的惩罚,要我跨在他身上,骑着他,狠狠地用鞭子抽他一顿。
贝林汉姆太太
对我也一样。
耶尔弗顿·巴里太太
对我也一样。
(若干都柏林名门闺秀举起布卢姆写给她们的下流信件。)
尊贵的默文·滔尔博伊斯夫人
(一阵暴怒蹬脚,把马刺蹬得叮咣乱响)我要,凭在上的天主的名义。我要狠狠地鞭打这条低三下四的野狗,一直打到我站不住为止。我要活剥他的皮。
布卢姆
(闭上眼睛,有所期待地缩成一团)这儿吗?(蠕动身子)又来了!(他发出狗迎主人的喘息声)我爱这危险。
尊贵的默文·滔尔博伊斯夫人
你爱的很!我给你狠狠地上。我让你跳舞,跳个几十里!
贝林汉姆太太
狠狠地抽他的屁股,这个野心勃勃的小子!给他画上星条旗!
耶尔弗顿·巴里太太
不要脸!完全没有理由可讲!还是有妇之夫哩!
布卢姆
这么多人。我的意思只是指打屁股这件事。给皮肤一点发热的刺激,不流血的。斯斯文文地用桦树条来几下,促进血液循环。
尊贵的默文·滔尔博伊斯夫人
(发出讥嘲的笑声)哈,你是这样想的吗,好小子?好吧,凭着活天主的名义,你现在就会大吃一惊的,相信我吧,你将挨一顿从来没有人求到过的痛打。你刺激了我天性中沉睡的老虎,把它激怒了。
贝林汉姆太太
(凶狠地摇晃着手筒和带柄眼镜)叫他的皮肉真吃点苦头,好翰娜。给他塞点老姜。把这个杂种揍个半死不活的。用九尾鞭。把他阉割了。活活宰了他。
布卢姆
(战栗,收缩,合起双手,一副摇尾乞怜相)冷啊!发抖啊!是因为你的仙女般的美貌啊。忘了吧,原谅吧。命啊。放了我这一回吧。(他伸上他的另一边脸颊。)
耶尔弗顿·巴里太太
(严厉地)千万别放了他,滔尔博伊斯夫人!他应当受一顿痛打才行。
尊贵的默文·滔尔博伊斯夫人
(气势汹汹地解开她防护手套的扣子)我才不呢。猪狗,而且从狗娘肚子出来就一直是猪狗!居然敢来对我求爱!我要在大街上用鞭子抽他,把他抽得青一条紫一条的。我要把我的马刺扎进他的肉里头,直扎到刺轮顶住为止。谁都知道他是一只王八。(她恶狠狠地把鞭子在空中抽得唰唰地响)马上把他的裤子剥下。过来,先生!快!准备好了吗?
布卢姆
(战战兢兢地开始照办)天气还是很暖和的。
(一头鬈发的戴维·斯蒂芬斯带着一拨光脚报童走过。)
戴维·斯蒂芬斯
《圣心使者报》、《电讯晚报》附带圣派特里克节增刊。报上有都柏林全体王八的新住址。
(十分可敬的奥汉隆牧师身穿金料子法衣,举起并展示一只大理石时钟,康罗伊神父和耶稣会的可敬的约翰·休斯在他面前低低地鞠躬。)
时钟
(敞门)
咕咕
咕咕
咕咕[59]
(传来一张床上的铜圈发出的叮声。)
铜圈
唧夹。唧咯唧咯。唧夹。
(一扇雾门迅速拉开,迅速露出陪审席上的人脸,有戴丝质礼帽的首席马丁·肯宁安,有杰克·帕尔、赛门·代达勒斯、汤姆·克南、内德·兰伯特、约翰·亨利·门顿、迈尔斯·克劳福德、莱纳汉、派迪·伦纳德、长鼻头弗林、麦考伊,以及没有五官的无名氏的脸。)
无名氏
骑裸背马。年龄载重量。老天,他可把她组织起来了。
陪审员们
(脑袋一齐循声向他转过去)真的吗?
无名氏
(吼叫)屁股朝天头朝地。一百先令对五。
陪审员们
(全体点头以示同意)我们大多数人也这样想。
巡逻甲
他是一个监视对象。又有一个姑娘被剪了辫子。通缉:杀手杰克[60]。悬赏一千镑。
巡逻乙
(悚然耳语)还穿黑衣服呢。摩门教吧。无政府主义者吧。
公告宣读员
(大声)据利奥波尔德·布卢姆无固定地址,人所共知为炸药犯、伪造文书犯、重婚犯、乌龟王八,对都柏林全市公民形成公害,据此巡回审判庭最尊贵的……
(都柏林记录官弗雷德里克·福基纳爵士阁下,身穿灰色石头法官服,胸前是石胡子,从法官席上站了起来。他怀抱一个伞形权杖,额角上赫然长着一对摩西式的公羊角。)
记录官
我要制止这种诱人为娼的勾当,为都柏林铲除这可憎的害人精。骇人听闻!(他戴上黑帽子[61])副长官先生,派人把他从被告席带走,送往蒙乔伊监狱,按陛下圣意期限羁押后,在狱内绞其颈部至死为止,切切勿误,否则愿主慈悲你的灵魂。把他带走。
(一顶黑色小帽降落在他的头上。副长官长约翰·范宁出现,嘴里叼着一支辛辣的巨大雪茄。)
长约翰·范宁
(怒容满面,以洪亮回荡的嗓音大喊)谁来绞死加略人犹大?
(剃头师傅哈·郎博尔德跨上断头墩子,他穿一件血色紧身上衣,围一条鞣皮工围裙,肩上搭着一大盘绳索。他的腰带上,插着一根护身棒和一根布满钉头的大头棒。他阴森森地搓着两只抓钩似的手,手上疙疙瘩瘩都是铜指节。)
郎博尔德
(对记录官,口气阴森而随便)上绞刑的哈利,陛下,默西河凶神。每根喉管五个畿尼。不断脖子不算数。
(乔治教堂的钟群缓慢地响了起来,响亮而阴沉的铁音。)
钟群
嘿嗬!嘿嗬!
布卢姆
(着急)等一下。住手。海鸥。好心肠。我看见。没有恶意。猴房里的姑娘。动物园。淫荡的黑猩猩。(呼吸急促地)骨盆。我看她那天真的红脸,心里难受。(情绪激动)我就离开了那地方。(转向群众中一人求助)哈因斯,我可以和你说句话吗?你是认识我的。那三先令你可以存着。如果你还需要一点儿的话……
哈因斯
(冷冷地)我和你素不相识。
巡逻乙
(指角落)炸弹在这儿。
巡逻甲
装有定时信管的诡雷。
布卢姆
不对,不对。猪脚。我参加了一个葬礼。
巡逻甲
(抽出警棍)你撒谎!
(小猎犬抬起头来,显出派迪·狄格南那张患坏血病的灰色脸盘。他已经全啃定了。他呼出一股子吞噬尸体的腐臭。他变大,大小和形状都和人一样了。他那一身猎獾狗皮毛,变成了棕色寿衣。他的绿眼睛闪着充血的光芒。半只耳朵、整个儿鼻子和两个拇指都已经被食尸鬼吃掉。)
派迪·狄格南
(声音沉滞)是真的。是我的葬礼。我由于自然原因而一病不起,菲纽肯大夫就宣布了生命终结。
(他抬起色如死灰、残缺不全的面孔,对着月亮哀声吠叫。)
布卢姆
(得意地)你们听见了吧?
派迪·狄格南
布卢姆,我是派迪·狄格南的亡灵。听,听,听哟!
布卢姆
这是以扫的声音。
巡逻乙
(在自己胸前画十字)怎么可能呢?
巡逻甲
教理问答小册子里没有。
派迪·狄格南
这是轮回转世。鬼魂。
一个人的声音
嗳,去你的!
派迪·狄格南
(真诚地)我曾经受雇于单绅道27号的约·亨·门顿先生,律师,宣誓和作证经办人。现在我已经因心壁肥大而去世。流年不利。可怜的妻子伤心已极。她现在怎么应付这局面呢?叫她别碰那瓶雪利酒。(他环顾四周)我要一盏灯。我有一种动物本能的要求必须解决。那乳酪我喝了不舒服。
(身材魁梧的公墓管理员约翰·奥康内尔出现,手执一串用黑纱联起的钥匙站着。他旁边站着公墓附属教堂牧师关采神父,蛤蟆肚皮歪脖子,身穿白色法衣,头蒙扎染印花睡帽,瞌睡懵懂地拿着一根用罂粟花</a>拧成的牧杖。)
关采神父
(打哈欠,然后用沙哑如蛤蟆叫的声音吟颂)Namine.雅各布。号饼干[62]。阿门。
约翰·奥康内尔
(用喇叭筒扬声大喊)狄格南,派特里克·T,已故。
派迪·狄格南
(竖起耳朵,畏缩)泛音。(他蠕动向前,将一只耳朵贴在地上)我主人的声音[63]!
约翰·奥康内尔
入土单据卜一字八万五千号。墓区十七。钥匙府。墓地一百零一号。
(派迪·狄格南尾巴笔直,耳朵竖起,显然在注意听,用心想。)
派迪·狄格南
为他的灵魂安息而祈祷。
(他蠕动着向一个煤炭投入口钻下去,棕色衣服上连着的拴狗绳子,把小石子带得喀啦喀啦地滚动。跟在他后面蹒跚而去的,是一只肥胖的老鼠爷爷,脚是蘑菇式的甲鱼爪子,背上是灰色的甲鱼壳。从地下传来了狄格南的闷声嚎叫:“狄格南死了,到地下去了。”戴骑手帽子、穿马裤的汤姆·罗奇福德,胸脯红如知更鸟,从他的双筒机器上跳了起来。)
汤姆·罗奇福德
(一手扶胸骨,弯腰)菇本·J.我给他找到一枚两先令银币。(他以坚决神态盯住地沟口。)我的现演节目。随我去卡洛[64]。
(他跃起在空中,一个勇猛的鲤鱼翻身,跳进了煤炭投入口。双筒上两个圆片在摇晃,瞪着零的大眼。一切消退。布卢姆继续在污水坑中穿行。雾罅中有啧啧接吻声。有弹钢琴的声音。他站在一所有灯亮的房屋前听。树荫中飞起了许多吻,围绕着他唧唧喳喳、柔声啭鸣、咕咕啼叫。)
吻们
(柔声啭鸣)利奥!(唧唧喳喳)甜兮兮舔兮兮绵兮兮黏兮兮,给利奥!(咕咕啼叫)咕!咕咕!好吃好吃,美呀美!(柔声啭鸣)大呀,来得大呀!足尖立地旋转!利奥波尔德!(唧唧喳喳)利奥利!(柔声啭鸣)喔,利奥呀!
(她们悉悉嗦嗦地在他的衣服上扑动,停落下来,亮晶晶、晕乎乎的光斑,银色的闪光片。)
布卢姆
男人的指触。哀伤的音乐。教堂音乐。也许在这里。
(年轻的妓女佐伊·希金斯身上穿一条宝石蓝衬裙,用三个铜搭扣住,脖子上围一条细细的黑丝绒带子,向他点点头,快步跑下台阶招呼他。)
佐伊
你是找人吧?他和一个朋友在里面呢。
布卢姆
这是麦克太太家吗?
佐伊
不是,81号。科恩太太的。你要是再往前走,可能还比不上这儿呢。趿拉鞋的老妈妈。(亲热地)今天晚上她亲自出马,接那个给他通风报信的兽医,她赌赛马赢钱全靠他的消息,还出钱供她儿子上牛津。超龄干活呢,不过今天她的运气已经转了。(生疑)你该不是他父亲吧?
布卢姆
我才不是呢。
佐伊
你们两人都穿黑的。小耗子今晚发痒了吗?
(他的皮肤警觉起来,感到她的指尖在凑近过来。一只手摸到他左边的大腿上来了。)
佐伊
坚果怎么样?
布卢姆
错了边儿。怪得很,是在右边。重一些,我想是。百万人中才有一人,我的裁缝梅夏士说的。
佐伊
(突然警惕起来)你有一个硬性下疳。
布卢姆
没有的事。
佐伊
我摸得出来。
(她把手伸进他的裤袋,摸出一个干硬发黑的皱皮马铃薯。她望着马铃薯和布卢姆哑口无言,嘴唇湿漉漉的。)
布卢姆
这是避邪的。祖传的。
佐伊
给佐伊吧?归我啦?我待人好就有好报,是吧?
(她贪婪地将马铃薯塞进一个口袋,挽住了他的胳臂,用软绵绵热烘烘的身子偎着他。他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缓慢的东方音乐响起来了,一个音符又一个音符地奏着。他凝视着她涂了眼圈的茶褐色水晶般的眼睛。他的笑容软了下来。)
佐伊
下回你就认识我了。
布卢姆
(灰心丧气)只要我喜欢了一只亲爱的羚羊,它就准会……[65]
(一些羚羊在山上吃草,跳跳蹦蹦的。近处有湖泊,湖岸周围是一层层雪松林浓荫。这里升起了一股芳香,仿佛长出了一片茂密的松脂毛发。东方的天空燃烧了,宝石蓝的天空,被一群古铜色的飞鹰划成了两半。底下卧着女人城[66],赤裸裸的、雪白的、静止的、清凉的、豪华的。在大马士革蔷薇丛中,一股泉水汩汩流出。巨大的蔷薇花在悄悄议论着鲜红的葡萄酒。一种羞耻、淫欲、血液之酒缓缓流出,发出一种奇特的私语声。)
佐伊
(随着音乐轻轻吟唱,她的妖艳的嘴唇上浓浓地涂着猪油蔷薇水油膏)Schorach ani wenowach,benoith Hierushaloim[67].
布卢姆
(大感兴趣)从你的口音听来,我就思想你出身的家庭是好的。
佐伊
你也知道思想有什么用吧?
(她用镶金的小牙齿轻轻地咬他的耳朵,送来一股陈腐难闻的大蒜味。蔷薇花丛分开,露出一座陵墓,里面埋着国王们的黄金和朽骨。)
布卢姆
(退缩,机械地勉强伸出去的手抚摸她的右乳房)你是都柏林的姑娘吗?
佐伊
(灵巧地捉住一根散下来的头发,绕在发卷上)不用瞎操心。我是英国人。你有烟卷吗?
布卢姆
(如前)很少吸烟,亲爱的。偶然抽根雪茄。幼稚的玩意儿。(淫荡地)嘴巴除了衔一卷臭烟草以外,还可以有更好的用途的。
佐伊
说吧。发表一通街头演讲吧。
布卢姆
(穿一身工人的条绒工作服、黑绒衣、随风飘动的红领带、阿伯希帽)人类是无可救药的。沃尔特·罗利爵士从新大陆带来了马铃薯和烟草,其中之一是能吸收而能消灭疫病的,而另一个却是毒品,毒害耳朵、眼睛、心脏、记忆力、意志力、理解力、一切。这就是说,他引进毒品,要比另一位我忘了姓名的人引进食品还早一百年。自杀。骗人的话。我们的一切习惯。不信的话,看看我们公众的生活吧!
(从远处的教堂尖塔,传来了午夜的排钟钟声。)
排钟
回来吧,利奥波尔德!都柏林的市长大人![68]
布卢姆
(穿戴市参议员的礼服和链条)阿伦码头、法学会码头区、圆房子区、蒙乔伊区和北船坞区的选民们,我建议修建一条电车路线,从牛市直达河边。这是未来的时代乐曲。这就是我的施政纲领。Cui bono?[69]但是我们那些范得德肯式的冒险家们,驾驶着他们的幽灵财政船[70]……
一选民
为我们未来的首席长官三番三次地欢呼!
(火炬游行的北极光跳动了。)
火炬游行队伍
呼啦!
(几位市内知名人物、实业巨头、荣誉市民和布卢姆握手致贺。曾三任都柏林市长大人的蒂莫西·哈林顿,威风凛凛地穿戴着市长的绯红大袍、金链条和白色丝领带,和市政委员洛肯·舍洛克locum tenens[71]商议了一下。两人都使劲点头表示意见一致。)
前市长大人哈林顿
(身穿绯红袍,手执权杖,挂市长金链子,系丝织大白领巾)建议印发市参议员利奥·布卢姆爵士的演说,费用由纳税人负担。建议为他出生的房屋装饰牌匾以为纪念,并将与科克街相联而迄今被称为母牛客厅的通衢,更名为布卢姆大道。
市政委员洛肯·舍洛克
一致通过。
布卢姆
(义愤填膺地)那些飘泊的荷兰人[72]或是瞎白胡来的人们,躺在他们那舒适华丽的后船楼里掷着骰子,他们在乎什么?机器,那是他们的呼声,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的万灵药。节省劳力的设备、新产品、吓唬人的玩意儿、互相杀戮用的新式恐怖武器,都是一帮资本主义的贪婪鬼制造出来的魑魅魍魉,压在咱们受欺凌的劳工头上。穷人在挨饿,而他们却在山上狩猎,打他们的皇家大鹿,或是射击山鸡和山人,盲目炫耀他们的财势。但是他们的海盗统治现在是永远完了,永远永远……
(长时间的鼓掌。一时间彩柱、五月杆、节庆牌楼拔地而起。一条横幅悬在街道上空,上书Cead Mile Failte[73]和Mah Ttob Melek Israel[74]两条标语。所有的窗口都挤满了观众,主要是女士们。沿路全线有皇家都柏林火枪团、国王直属苏格兰边防队、金马伦高原兵团队、威尔斯火枪团等部队立正站岗,阻止群众涌入。灯柱上、电杆木上、窗台上、檐口上、檐槽上、烟囱上、栏杆上、排水口上,到处都是中学的男生,又吹口哨又喝彩的。云柱出现了。远远地听到一支横笛铜鼓乐队在奏Kol Nidre[75].一支狩猎先驱队伍逐渐走近,高举着帝雕,打着旗幡,摇晃着东方的棕榈叶。用黄金和象牙制成的教皇旗被高高举起,周围是许多燕尾形的市旗。游行队伍的前端出现了,由身穿象棋盘图案官服外衣的市政典礼官约翰·霍华德·巴涅尔、阿斯隆纹章员、厄尔斯特纹章长官三人领头。随后便是十分尊贵的都柏林市长大人约瑟夫·哈钦森、科克市长大人、利默里克、戈尔韦、斯莱戈、沃特福德等城市的市长阁下、爱尔兰的二十八位贵族代表[76]、酋长们、披着标志地位的华贵饰布的大公们和邦主们、都柏林首都救火队、按财富次序排列的全体金融圣人、唐郡和康纳主教、全爱尔兰首主教兼阿尔马郡大主教迈克尔·洛格红衣主教大人、全爱尔兰首主教兼阿尔马郡大主教最可敬的威廉·亚力山大博士大人[77]、大拉比[78]、长老会总干事、以及浸礼会、再洗礼派、卫理公会、摩拉维亚派等各教堂的主持人、公谊会的荣誉干事。他们后面是各同业公会、各行会、各民兵团的队伍,举着五颜六色的旗帜:桶匠们、飞禽饲养手们、水车工匠们、报纸广告兜销员们、法律事务文书们、按摩师们、酒商们、桁架工匠们、扫烟囱的、炼猪油的、织波纹塔夫绸和府绸的、蹄铁工们、开意大利货栈的、装饰教堂的、制造脱靴器的、开殡仪馆的、绸缎商人们、宝石工匠们、拍卖主持人、软木工匠们、火灾损失估价员们、染色工和干洗工们、出口装瓶业主们、皮毛商们、商品标签写字工们、纹章刻制工们、马匹存放处工人们、金银块经纪人们、板球射箭运动用品供应商们、粗筛制作者们、禽蛋马铃薯代购商们、制袜厂和手套厂主们、管道设备承包商们。他们之后的队伍是寝宫侍从们、黑杖侍卫、嘉德勋位主管、金杖官、弼马长、宫廷大臣、王室典礼大臣、以及手捧御剑、圣斯蒂芬铁冠、圣餐杯和圣经的大总管[79]。四名徒步喇叭手吹响了登场号音。禁卫军仪仗队吹起了欢迎的尖音小号作为回答。布卢姆从一座凯旋门下出来了,他没有戴帽子,身披貂皮镶边的深红天鹅绒斗篷,手执圣爱德华权杖、鸽球权杖以及无尖剑[80]。他骑一匹乳白色大马,有流苏般的深红色长尾巴,披着华丽的马衣,笼着金笼头。群众如痴如狂。阳台上的女士们纷纷撒下玫瑰花瓣。空气中芳香扑鼻。男人们一齐欢呼。布卢姆儿童们手执山楂枝和冬青树枝,在观礼的人群间穿来穿去。)
布卢姆儿童们
鹪鹩,鹪鹩,
众鸟之王,
圣斯蒂芬日到了,
荆豆丛中亡[81]。
一铁匠
(喃喃而语)天主光荣!这就是布卢姆吗?他这模样简直还不足三十一岁哩!
一铺路石匠
这人现在是大名人布卢姆了,全世界最伟大的改革家。脱帽!
(全体脱帽。妇女们热烈地交头接耳。)
一阔太太
(阔绰地)他简直是妙不可言,对吧?
一贵妇人
(高贵地)人所见到过的一切!
一女权运动者
(男子气)以及所作所为的!
一悬钟人
古典型的相貌!他的额角是思想家的额角。
(布卢姆天气出现。太阳在西北方大放光芒。)
唐郡与康纳主教
我在此向大家介绍你们的无可置疑的皇帝总统兼国王主席,我国最崇高、最强大、最有势力的统治者。天主保佑利奥波尔德一世!
全体
天主保佑利奥波尔德一世!
布卢姆
(身穿加冕服,外披紫红斗篷,对唐郡与康纳主教,尊严地)谢谢你,你是一位尚属出众的人物。
阿尔马大主教威廉
(围紫红领圈,戴铲形宽边帽)您是否愿意尽您的全力,在爱尔兰及所属领土完全按您的判断实现慈悲为怀的法治?
布卢姆
(右手按自己睾丸宣誓[82])愿造物主如此对我。我保证办到这一切。
阿尔马大主教迈克尔
(将一小壶头发油倾注在布卢姆头上)Gaudium magnum annuntio vobis.Habemus carneficem[83].利奥波尔德、派特里克、安德鲁、大卫、乔治,你受天命了!
(布卢姆披上金袍,戴上红宝石戒指。他登上命运之石而屹立。贵族代表们同时戴上其二十八顶冠冕。基督教堂、圣派特里克教堂、乔治教堂和欢乐的马拉海德,都响起了喜庆的钟声。迈勒斯义市的烟火,从四面八方升上天空,展示了富有象征意义的阴jing烟火图形。贵族们逐个上前屈膝宣誓效忠。)
贵族们
我誓为陛下臣民,全身全心,竭尽人间忠诚。
(布卢姆举起右手,手上戴着光芒四射的科—依—诺尔钻石[84]。他的驯马发出一声嘶鸣。周遭立即一片肃静。洲际、星际的无线电台均整机静候讯息。)
布卢姆
臣民们!朕现将朕之忠实坐骑Gop Felix[85]命名为世袭大维齐尔[86],并宣布自即日起废弃联之原配,另择夜晚明晖之塞勒涅公主为御妻。[87]
(布卢姆的前庶民配偶迅即被装上囚车拉走。塞勒涅公主身穿月光蓝袍,头戴新月形银冠,由两名巨人肩负的轿子上步下。全场一片欢呼。)
约翰·霍华德·巴涅尔
(举起御旗)辉煌的布卢姆!我的著名的兄长的继承人!
布卢姆
(拥抱约翰·霍华德·巴涅尔)约翰,翠绿的爱琳是神所许诺于咱们共同祖先的国土,你为朕来此作出如此确实符合王室尊严的欢迎,朕对你衷心感谢。
(人们献上有正式证书为记的荣誉市民称号,送上一对十字交叉钉在深红垫子上的都柏林城门钥匙。他对所有人显示自己所穿绿色袜子。)
汤姆·克南
这是您应得的荣誉,大人。
布卢姆
二十年前的今天,咱们在莱迪史密斯战胜了咱们的宿敌[88]。咱们的榴弹炮和骆驼回旋炮把敌军打得落花流水。半个里格的冲
锋[89]!他们真冲!现在全完了!咱们屈服吗?不!咱们把他们追得直逃跑!瞧!咱们冲!咱们的轻骑兵向左展开,横卷普列符纳的高地[90],喊叫着他们的战斗口号Bonafide Sabaoth[91],把撒拉森炮手砍得一个不剩。
自由人排字工工会
听着!听着!
约翰·怀斯·诺兰
把詹姆斯·斯蒂芬斯弄走的就是他。
一蓝衣学生[92]
好啊!
一老年居民
您为国增光,您哪,一点儿也不假。
一卖苹果女人
爱尔兰就是需要像他这样的人。
布卢姆
我的亲爱的臣民们,一个新的时代即将露出曙光。我布卢姆郑重宣告,它已经近在眼前。确实的,按照我布卢姆的诺言,你们在不久之后就要进入一个未来的黄金城市,未来世界的新海勃尼亚的新布卢姆撒冷。
(来自爱尔兰全国各郡的三十二名工人,佩带红花,在营造商德旺的指导下动手建造新布卢姆撒冷。这是一座巨大的水晶屋顶建筑,状似巨型猪腰子,内有四万房间。在扩建过程中,拆毁了数栋楼房和纪念性建筑。一些政府机构被临时迁入铁路棚内。许多住宅被夷为平地。居民被安置在桶内、匣内,桶与匣上均标有红色的列·布字样。数名贫民从梯子上摔下。都柏林城墙有一处因热心的观光者过于拥挤而倒塌。)
观光者们
(垂死)Morituri te salutant[93].(死去)
(一穿棕色雨褂男人从一地板门内跃出,伸出长手指指着布卢姆。)
穿雨褂男人
他的话你们一个字也不能相信。这人名叫利奥波尔德·于郭,臭名远扬的纵火犯。他的真名字叫希金斯。
布卢姆
枪毙他!狗基督徒!这就是于郭的下场!
(一门加农炮发射。穿雨褂男人消失。布卢姆挥动权杖击倒罂粟花株。立即有人报告大批强大政敌纷纷死亡的消息,其中有牧主们、国会议员们、常设委员会的委员们。布卢姆的卫士们散发濯足节银币[94]、纪念章、面包和鱼、节制饮酒徽章、高级大雪茄、免费的熬汤用的牛骨、金线包扎密封的橡皮避孕用具、黄油球、椰子糖、三角帽形的情书、现成套服、浅碗盛的面拖烤肉、瓶装洁氏消毒水、购货证、四十日赦罪符、伪造钱币、奶品饲养猪肉香肠、戏院入场证、全市电车通行季票、匈牙利皇家特权彩票、特价一便士用餐证、“全球最劣十二书”的廉价版:《法国佬与德国大兵》(政治)、《婴儿保育》(幼儿)、《七先令六吃五十餐》(烹饪)、《耶稣是否即太阳神?》(历史)、《排除疼痛》(医药)、《儿童宇宙知识纵览》(宇宙)、《人人大笑》(滑稽)、《兜销员手册》(报刊)、《修女院院长助理情书》(色情)、《宇宙空间名人录》(星学)、《沁心歌曲选》(音乐)、《节俭致富之道》(俭学)。全场蜂拥骚动。妇女们纷纷挤向前去摸布卢姆的袍边。贵妇冠朵莲·杜必达女士从人群中冲出来,跃上他的马背,吻了他的双颊,博得热烈的喝彩。有人拍摄镁粉闪光照片一张。人们举起了婴儿和乳儿。)
妇女们
小爸爸!小爸爸![95]
婴儿和乳儿们
拍手拍手只等波尔迪回家家
袋里有糕只给利奥老人家。
(布卢姆弯下腰去,轻轻地捅了一下博德曼娃娃的肚子。)
博德曼娃娃
(打嗝,凝块的奶从嘴中溢出)哈哇哇哇。
布卢姆
(和一名青年盲人握手)你比我的兄弟还亲!(伸出双臂拥抱一对老年夫妇的肩膀)两位亲爱的老朋友!(他和一些衣衫褴褛的男女儿童玩小猫躲四角游戏)找呀!快找呀!(他推一辆坐一对双胞胎的婴儿车)铁克塔克娃,你愿修鞋吗?(他变戏法。从嘴里抽出红、橙、黄、绿、蓝、靛、紫色的丝手帕)七色。每秒三十二英尺。(他安慰一位寡妇)人不在,心不老。(他跳苏格兰高原舞,做滑稽古怪姿势)跳呀,伙计们!(他吻一名瘫痪老兵的褥疮)光荣的伤口!(他伸脚绊倒一名胖警察)卜一:上。卜一:上。(他凑近一名羞红了脸的女侍者的耳朵说一句悄悄话,发出和善的笑声)啊,淘气,淘气!(他吃农夫莫里斯·巴特利献给他的生萝卜)好吃!好吃极了!(他拒绝记者约瑟夫·哈因斯给他的三个先令)老朋友,根本用不着!(他将他的外衣送给一个乞丐)请你收下。(他和一些年长的男女跛子作肚子贴地爬行赛)快啊,弟兄们!扭啊,姊妹们!
公民
(情绪激动而语塞,用翠绿围巾拭掉一滴眼泪)愿善良的天主保佑他!
(羊角号吹响,号令全场肃静。锡安旗帜升起。)
布卢姆
(威严地解开斗篷,露出肥胖身子,展开一张文告,庄严宣读)Aleph Beth Ghimel Daleth Hagadah Tephilim Kosher Yom Kippur Hanukah Roschaschana Beni Brith Bar Mitzvah Mazzoth Askenazim Meshuggah Talith[96].
(市副秘书长吉米·亨利宣读正式译文。)
吉米·亨利
衡平法庭现在开庭。最符天意的皇上现在御驾亲临露天法庭执法。免费提供医药、法律咨询,解决冒名顶替以及其他问题。竭诚欢迎人人参加。天堂纪元元年,于我忠心城市都柏林举行。
派迪·伦纳德
我的各种捐税怎么办?
布卢姆
照交,朋友。
派迪·伦纳德
谢谢您。
长鼻头弗林
我能不能用我的火灾保险作抵押贷款?
布卢姆
(不管不顾地)诸位请注意,按照侵权行为法,由各位本人具结负责,金额五镑,为期六个月。
杰·J.奥莫洛伊
我说,是一位丹尼尔吧?不!是一位彼得·奥布赖恩![97]
长鼻头弗林
我到什么地方去支取那五镑呢?
尿伯克
膀胱有病呢?
布卢姆
Acid.nit.hydrochlor.dil.,20 minims
Tinct.nux vom.,5 minims
Extr.taraxel.liq.,30 minims.
Aq.dis.ter in die.[98]
克里斯·卡利南
毕宿五的日下黄道视差是多少?
布卢姆
很高兴听到你的声音,克里斯。基十一。
约·哈因斯
你为什么不穿制服?
布卢姆
我那位如今已列为圣徒而被人纪念的祖先,曾经身穿奥地利暴君的制服被关在阴湿的监狱里,那时你的祖先何在?
本·多拉德
三色堇呢[99]?
布卢姆
点缀(美化)郊区花园。
本·多拉德
双胞胎来到时?
布卢姆
父亲(爹、爸)动脑筋[100]。
拉里·奥鲁尔克
我的新店需要一张八日执照[101]。利奥爵士,你记得我吧,你那时候住七号。我已经派人给太太送去一打烈性黑啤酒。
布卢姆
(冷冷地)你的记性比我强。布卢姆夫人不接受礼物。
克罗夫顿
这真是一场大喜事。
布卢姆
(庄严地)你们称之为喜事。我称之为圣事。
亚历山大·岳驰
我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我们自己的钥匙院呢?
布卢姆
我主张改革全市公共道德,推行明白实在的十诫。旧世界要改为新世界。团结一切人,犹太人、穆斯林、非犹太人。凡是大自然的子女,都有三英亩地一头牛。沙笼式机动灵车。人人都有参加体力劳动的义务。一切公园都昼夜对公众开放。电动洗碟机。结核病、疯狂愚蠢、战争、行乞都必须从此绝迹。普遍实行大赦,每周一次戴上假面具纵情狂欢,人人都有奖金,世界通用世界语,世界大同。再也不许那些在酒店里混酒喝的人和水肿的骗子满口爱国。金钱要无限,房租要免交,恋爱要自由,宗教要自由开放,国家要自由无宗教。
奥马登·伯克
鸡笼要自由开放,狐狸要自由进笼。
戴维·伯恩
(打哈欠)咿咿咿啊啊啊哈!
布卢姆
异族共处,异族通婚。
莱纳汉
异性共浴如何?
(布卢姆向近处人群解释他的社会革新计划。人人都赞成他。基尔代尔街博物馆馆长出场,他拖着一辆平台车,车上颤颤悠悠地立着几座裸体女神雕像,有美臀维纳斯,有众人的维纳斯,有轮回转世的维纳斯,还有一些石膏像,也是裸体的,代表九位新缪斯:商业、歌剧音乐、性爱、宣传、工业制造、言论自由、多重投票制、美食学、个人卫生、海滨文艺表演、无痛分娩、大众天文学。)
法利神父
他是一个主教派、不可知论者、乱七八糟论者,想要破坏咱们的神圣的宗教事业。
赖尔登太太
(撕掉她的遗嘱)我对你失望了!你是个坏人!
格罗根大娘
(脱下一只靴子,准备掷布卢姆)你这个畜生!你这个可憎的家伙!
长鼻头弗林
给咱们来一支曲子,布卢姆。古老颂曲来一首就行。
布卢姆
(情绪欢快幽默)
我发誓决不当负心郎,
没曾想她心狠把我诓。
哼着我的土啦仑、土啦仑、土啦仑。
蹦达汉霍洛汉
老布卢姆真带劲儿!归根到底,谁也比不上他。
派迪·伦纳德
舞台上的爱尔兰人!
布卢姆
什么铁路歌剧像直布罗陀的电车线?卡斯蒂儿的几道道。
(笑声)
莱纳汉
剽窃!打倒布卢姆!
蒙面纱的女预言家
(热烈地)我是布卢姆分子,我以此为荣。不管怎么说,我信仰他。我为了他愿意牺牲我的性命。他是地球上最好玩儿的男人。
布卢姆
(对旁观者眨眼睛)我敢说她准是个漂亮姑娘。
西奥多·皮尤福依
(戴捕鱼帽,穿油布外衣)他用一种机械的办法使大自然的神圣目标不能实现。
蒙面纱的女预言家
(用刀捅自己)我的英雄天神呀!(死去)
(许多特别可爱、特别热烈的女人也相继自杀,有用匕首的,有跳水的,有喝氰氢酸、乌头碱、砒霜的,有切开血管的,有绝食的,有投身在压路机碾子下、吉尼斯啤酒厂大缸中的,有从纳尔逊纪念塔顶跳下的,有将脑袋伸进煤气灶内窒息的,有用时髦吊袜带吊死的,有从各楼层的窗口跳楼的。)
亚力山大·J.道伊
(激烈地)基督徒兄弟们,反布卢姆主义者们,这个名叫布卢姆的人,是从地狱最底层钻出来的,是一切基督徒的耻辱。这一头门德斯的臭山羊[102],从小就是一个恶魔似的登徒子,幼年就已经现出早熟的淫乱,和一个比他大两辈的放荡女人再现了平原城市的景象[103]。这个邪恶的伪君子怙恶不悛,正是《启示录》中的白公牛。他是大红女人的崇拜者[104]。连鼻孔里呼出的气都是阴谋诡计。对于他,最合适的去处是火刑柱、沸油锅。卡里班!
群氓
干掉他!烧死他!他和巴涅尔一样坏。福克斯先生![105]
(格罗根大娘将靴子向布卢姆掷去。上、下多塞特街的几个店主扔出各种很少或是没有商业价值的东西,如火腿骨、炼乳罐头、卖不掉的白菜、陈面包、羊尾巴、碎肥肉。)
布卢姆
(激动)这是仲夏夜之疯狂,又一个可怕的恶作剧。我对天起誓,我没有丝毫罪过,纯洁如未见太阳的白雪!实际上是我兄弟亨利干的。他和我是一个模子脱的。他住在海豚仓2号。诽谤如蛇蝎,硬把罪过归到了我身上。同胞们,sguel i mbarr bata/coisde gan capall[106].我请我的老朋友,性专家玛拉基·马利根大夫,为我提出医学方面的证据。
马利根大夫
(身穿紧身摩托马甲,额架绿色摩托风镜)布卢姆大夫属于两性畸形型。他是最近从尤斯塔斯大夫的私立男性神经病院逃出来的。他是床外生儿,具有遗传性癫痫,是无节制纵欲的后果。在他的祖先中,发现有象皮病的痕迹。有显著的积习性露阴癖症状。两手同利特征也有潜伏因素。他由于自我糟蹋而过早歇顶,因而形成有悖常情的理想主义,浪子回头,有金属牙。他受一件家庭纠纷的影响,现在暂时失去记忆,我认为他的受害成分大于害人成分。我已经做了一项阴道检查,对5427根肛毛、腋毛、胸毛和阴mao进行了酸性试验之后,宣布他属于virgo intacta[107].
(布卢姆用高级礼帽覆盖生殖器。)
马登大夫
生殖泌尿道残缺现象也是明显的。为了后代的利益,我建议将受影响的器官用酒精在国立畸形博物馆保存起来。
克罗瑟斯大夫
我检查了病人的尿。是含蛋白质的。唾液分泌不足,膝反射有间歇性。
拳头科斯特洛大夫
Fetor judaicus[108]十分显著。
狄克逊大夫
(宣读一份健康检查报告)布卢姆教授是一位新型女性男人的完整典型[109]。他的品德本质是纯朴可爱的。许多人都感到他是一个可亲的男人,一个可亲的人。以其整体而言,他是一个相当古怪的人物,腼腆而并非医学意义上的弱智。他曾经给归正教士保护协会传教庭写过一封极为优美的信,简直是一首诗,其中澄清了一些问题。他基本上滴酒不入,我还能证明他睡的是草垫,吃的是最斯巴达式的食物,冷的干货豌豆。他冬夏都穿一件纯粹爱尔兰制造的刚毛衬衣,每星期六都自我鞭笞。据我了解,他一度曾是格伦克里感化院的一等轻罪犯。另有一份报告说他是一个长久遗腹子。我以我们的发音器官所能表达的最神圣词语的名义,呼吁对他宽大。他马上要生孩子了。
(全场大骚动,纷纷表示同情。一些妇女晕倒。一位富有的美国人为布卢姆举行街道募捐。迅速收集了许多金银币、空白支票、钞票、珠宝、国库券、到期汇票、借据、结婚戒指、表链、纪念珍品盒、项圈、手镯等物。)
布卢姆
我多么想当母亲呀。
桑顿太太
(身穿护理服)紧紧地搂着我,亲爱的。你很快就好了。紧一些,亲爱的。
(布卢姆紧紧地拥抱她,生下了八个黄皮肤和白皮肤的男孩。他们在一座铺有红地毯、装饰着珍贵花草的楼梯上出现。这一胎八男,个个都有英俊的贵金属面孔,身材匀称,穿着讲究而举止恰当,精通五种现代语言,对各种艺术和科学都感兴趣。每个人的名字,都用明白易认的字样印在衬衫前襟上:Nasodoro,Goldfinger,Chrysostomos,Maindorée,Silversmile,Silberselber,Vifargent,Panargyros.[110]他们立即受到任命,担任若干不同国家的公共事业高级负责职位,如银行总经理、铁路运输处处长、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饭店辛迪加副董事长等。)
一个人声
布卢姆,你是救世主本·约瑟夫还是本·大卫?[111]
布卢姆
(阴沉地)你说了。
嗡嗡修士
那就像查尔斯神父那样行一个奇迹吧。
班塔姆·莱昂斯
预言一下,圣莱杰赛将由哪一匹马获胜。
(布卢姆在网上行走,用左耳蒙住左眼,穿过几道墙壁,爬上纳尔逊纪念塔,用眼皮勾住塔顶突出部悬在塔外,吃下十二打牡蛎〔带壳〕,治愈几名瘰疠患者,皱缩面部形成许多历史人物面貌,有比肯斯菲尔德勋爵[112]、拜伦勋爵、沃特·泰勒[113]、埃及的摩西、摩西·迈蒙尼德、摩西·门德尔松[114]、亨利·欧文[115]、瑞普·凡·温克尔[116]、科苏特[117]、约翰—杰克·卢梭、利奥波尔德·罗思柴尔德勋爵[118]、鲁滨孙·克鲁索、舍洛克·福尔摩斯、巴斯德[119],将两只脚同时各自转向几个不同方向,喝令潮水倒流,伸出小指头挡住太阳。)
教皇使节布林尼
(身穿教皇亲兵制服,披挂钢制胸甲、臂甲、股甲、腿甲,脸上蓄有不符教规的大八字胡,头戴棕色纸制主教冠)Leopoldi autem generatio[120]:摩西生诺亚,诺亚生泰监,泰监生奥海罗伦</a>,奥海罗伦生古根海姆,古根海姆生Agendath,Agendath生Netaim,Netaim生勒·希尔施,勒·希尔施生耶稣如姆,耶稣如姆生麦凯,麦凯生奥斯特罗洛普斯基,奥斯特罗洛普斯基生斯梅尔多士,斯梅尔多士生韦斯,韦斯生施瓦茨,施瓦茨生阿德里安堡里,阿德里安堡里生阿兰胡埃斯,阿兰胡埃斯生芦伊·劳森,芦伊·劳森生伊加勃多诺索,伊加勃多诺索生奥唐奈·马格努斯,奥唐奈·马格努斯生基督树,基督树生本·迈蒙,本·迈蒙生灰尘仆仆的罗兹,灰尘仆仆的罗兹生本阿摩,本阿摩生琼斯—史密斯,琼斯—史密斯生萨沃格南诺维奇,萨沃格南诺维奇生水苍玉,水苍玉生文特丢尼厄姆,文特丢尼厄姆生松博特海伊[121],松博特海伊生费拉格,费拉格生布卢姆et vocabitur nomen eius Emmanuel[122].
一死手[123]
(在墙上写字)布卢姆是一条鳕鱼[124]。
克拉布
(穿丛林逃犯服装)你在基尔拜莱克后面的牛道口上干了什么?
一女婴
(摇着一只拨浪鼓)在包利巴乌桥下呢?
一冬青树丛
在魔鬼幽谷呢?
布卢姆
(从前额到臀部涨得通红,左眼掉下三滴眼泪)原谅我的过去吧。
被逐爱尔兰房客们
(穿紧身衣、齐膝短裤,执唐尼布鲁克赶集</a>用的橡树棍)用皮鞭抽他!
(长着驴耳朵的布卢姆坐入颈手枷内,两臂交叉,两脚伸出。他吹口哨奏Don Giovanni,a cenar teco[125].亚坦救济院的孤儿们手拉着手围着他欢跳。狱门会的姑娘们手拉着手从相反方向欢跳[126]。)
亚坦孤儿们
你这畜生,猪,肮脏的狗!
你还想女士们对你有胃口!
狱门会的姑娘们
你若见她
角边有虫
请你告她
尸下穴中。
霍恩布洛尔
(穿古犹太祭司法衣,戴猎帽,大声宣布)命他将人民的罪过载往旷野中的精灵阿撒泻勒,载往夜妖厉狸史处[127]。由他们向他投掷石头,污秽他,是的,Agendath Netaim所有的人,含的国土麦西内所有的人[128]。
(所有人都向布卢姆投掷哑剧用的软石块。许多正牌旅客和无主野狗都走过来污秽他。穿粗布长袍的马司田斯基和项缘过来了,耳边都垂着长长的鬈发。他们都对布卢姆摇着大胡子。)
马司田斯基和项缘
恶鬼!伊斯特利亚的莱姆兰,假救世主!阿波拉非亚[129]!悔过吧!
(布卢姆的裁缝乔治·罗·梅夏士腋下夹着一把鹅颈式熨斗出现,递给他一张账单。)
梅夏士
改裤子一条十一先令。
布卢姆
(愉快地搓着手)又和以前一样了。可怜的布卢姆!
(黑胡子的加略人,坏牧人茹本·J.岛德肩上扛着他儿子溺死后的尸体,向颈手枷示众处走来。)
茹本·J
(沙哑地耳语)叛徒完了。警察少了一个探子。见车就要。
救火队
唿啦!
嗡嗡修士
(给布卢姆穿上一件绣有火焰图案的黄色衣服,戴上尖顶高帽。他在他脖子上挂了一袋火药,将他交给民事当局并说)饶恕他的过错吧。
(都柏林救火队的迈尔斯中尉接受人们要求,点火烧着了布卢姆。哀悼声。)
公民
感谢苍天!
布卢姆
(穿标有I.H.S.字样的无缝衣服[130],在凤凰火焰中挺立。)不要为我哭泣,爱琳的女儿们啊[131]。(他向都柏林记者们显示火烧痕迹。)
(爱琳的女儿们身穿黑衣,捧着大本的祈祷书和点燃了的长蜡烛,跪下作祈祷。)
爱琳的女儿们
布卢姆的腰子啊,为我们祈祷吧[132]
澡盆里的花朵啊,为我们祈祷吧
门顿的导师啊,为我们祈祷吧
自由人的兜销员啊,为我们祈祷吧
慈善的共济会员啊,为我们祈祷吧
飘泊的香皂啊,为我们祈祷吧
偷情的乐趣啊,为我们祈祷吧
无字的音乐啊,为我们祈祷吧
公民的谴责者啊,为我们祈祷吧
一切花饰的爱好者啊,为我们祈祷吧
大慈大悲的接生婆啊,为我们祈祷吧
防瘟避灾的保命马铃薯啊,为我们祈祷吧。
(一支由六百人组成的唱诗班,由文森特·奥布赖恩指挥,由约瑟夫·格林用风琴伴奏,唱起了韩德尔《弥赛亚》中的合唱曲“哈利路亚,因为全能的天主统治着一切”。布卢姆变哑,缩小,碳化。)
佐伊
说吧,一直说到你脸上发黑才好呢。
布卢姆
(戴一顶旧帽子,帽围里插着一只陶瓷烟斗,脚上一双灰尘仆仆的粗皮靴,手中一个移民用的红手帕包,用一根草绳拉着一头黑色的泥沼橡木猪,眼中带一丝微笑)现在让我走吧,女主人,因为,凭着康尼马拉所有的山羊起誓,我挨揍可实在是挨够了。(眼中带一滴眼泪)全都丧失了理智。爱国、哀悼死者、音乐、民族的未来。生存还是毁灭。人生之梦已经过去。但求结尾是安宁的。他们可以继续生活下去。(他悲哀地凝视远处)我是完了。几颗乌头碱。窗帘都放下了。一封信。然后躺下,休息了。(他缓缓地呼吸)够了。我已经生活过了。别。别了。
佐伊
(僵硬地,手指伸在自己的项圈内)老实话吗?下次再见吧。(她发出一声嗤笑)我想是你起床的时候下错了边儿,要不然是和你的女相好来得太快。哼,我可以看透你的心思!
布卢姆
(辛酸地)男女,性爱,是什么呢?塞子和瓶子而已。我厌恶它。一切撒手吧。
佐伊
(突然绷下脸来)我恨这种没有真话的坏家伙。倒霉窑姐儿也得有条活路呀。
布卢姆
(心软了)我确是很不随和。你是一种无法避免的邪恶。你是从哪里来的?伦敦吗?
佐伊
(不假思索地)猪诺顿[133],猪奏风琴的地方。我是约克郡生的人。(她握住他伸过去摸她乳房的手)我说,汤米小耗子[134],别来这个,来个狠一点儿的吧。有钱玩个短的吗?有十先令吗?
布卢姆
(微笑,缓缓点头)不止呢,天仙,不止呢。
佐伊
不止更不止。(她顺手用软如天鹅绒的手掌拍他)你进来吧,到音乐室看看我们的新自动钢琴好吗?你进来我就剥掉。
布卢姆
(犹犹疑疑地摸着后脑壳,正如小贩眼看她那一对剥掉皮的白梨,心里受窘丑态百出)有人知道了会大吃其醋的。绿眼的妖魔[135]。(认真地)你知道有多难。你不用我说。
佐伊
(听了感到受用)眼不见,心不烦。(她轻拍他)进来。
布卢姆
爱笑的妖女!摇摇篮的手[136]。
佐伊
小宝贝儿!
布卢姆
(身穿亚麻婴儿衣裤、皮毛镶边的披风,大脑袋,一头的深色胎毛,两只大眼盯住她那流动的衬裙,伸出一根胖嘟嘟的指头数衬裙上的铜搭扣,伸着湿漉漉的舌头咿咿呀呀)一、啊、参、参、阿、义。
铜搭扣
爱我。不爱我。爱我[137]。
佐伊
沉默就是同意。(她张开小小的爪子,抓住了他的手,她的食指伸到他手心里,给了他秘密传递的接触信号,要将他诱入绝境。)手热内脏冷。
(他在芳香、音乐、各种诱惑之前迟疑不前。她带他向台阶走去,引着他的是她腋窝的气味、描了眼圈的妖冶眼神,以及她那衬裙的窸窸窣窣声,在那些波动的裙褶里面,潜藏着所有曾经占有她的雄性野兽的狮腥。)
雄性野兽们
(在散放圈内张牙舞爪,都伸出中了药性的兽头左右摇晃着,散发出情欲和兽粪的硫磺气味)好的!
(佐伊和布卢姆走近门道,那里坐着两名窑姐儿。她们扬起画过的眉毛,露出好奇的眼光,对他的匆促鞠躬报以微微一笑。他笨拙地绊了一下。)
佐伊
(她的好运道的手立即救了他)啊唷!可别摔上楼呀。
布卢姆
正义的人摔七跤[138]。(在门槛边站住)请你先走才合礼貌。
佐伊
女士在前,绅士在后。
(她跨进门槛。他迟疑不前。她转身伸出双手将他拉入。他单脚跳进。在前厅内鹿角挂衣架上,挂着一个男人的帽子和雨衣。布卢姆脱帽,看见这些时皱起了眉头,然后又露出心事重重的笑容。厢房平台上的一扇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紫红衬衫、灰裤子、棕袜子的男人跨着猿猴步子出来,仰着他的秃顶脑袋和山羊胡子,怀里抱着一只装满水的大壶,两根尾巴似的黑背带一直拖到脚后跟。布卢姆赶紧扭开面孔,弯下腰去细看厅堂桌面上一只奔跑中的狐狸的猎犬眼睛;然后抬起头来嗅了一嗅,跟佐伊进了音乐室。枝形吊灯上蒙着一个淡紫色的纸灯罩,灯光朦朦胧胧的。有一只飞蛾在不断地绕圈子飞着、碰撞着,最后飞走了。地板上铺一层浅绿、天蓝和朱红三色长菱形拼花的油性地毯。地毯上密密麻麻全是脚印,各种各样的组合都有:脚跟对脚跟、脚跟对脚心、脚尖对脚尖、脚勾脚,一场光有脚在滑来滑去而不带身影的摩利斯舞,群猪乱拱挤成一团。墙上装饰着紫杉大叶和林间空地图案的墙纸。壁炉栅内摆着一座孔雀羽毛的屏风。林奇倒戴着帽子,盘腿坐在壁炉前的结毛地毯上。他在缓缓挥动一根小棍打拍子。一个苍白消瘦的妓女,基蒂·里基茨,穿一身海军服,臂上的仿鹿皮手套翻卷着,露出腕上的珊瑚镯子,手上还拿着一只带链的手提包,她坐在桌子边上晃着腿,眼瞅着壁炉台上的金边镜子端详自己的模样。她的上衣底下露出一根紧身胸衣带子的头。林奇嘲笑地指指钢琴边的一对。)
基蒂
(用手掩着口咳嗽)她是有一点蠢。(晃动一根食指示意)一锅粥。(林奇用小棍撩起她的裙子和白衬裙,她立即将裙子整理好。)请你自重。(她打嗝,然后迅速地拉下自己的水手帽,露出用指甲红染得颜色鲜亮的头发)唷,对不起!
佐伊
把聚光灯弄亮些,查利。(她走向枝形吊灯,把煤气拧足。)
基蒂
(瞅着煤气灯火焰)今晚它出了什么毛病?
林奇
(深沉地)进了一个幽灵和一些鬼怪。
佐伊
佐伊做了件好事。
(林奇手中的小棍一闪:一根黄铜拨火棍。斯蒂汾站在自动钢琴边,他的帽子和白蜡手杖随便横在琴上。他用两根指头,又弹了一次连续的空五度和音。金发而肥鹅般的虚弱妓女弗洛丽·塔尔博特,身穿一件发霉的草莓颜色的破旧袍子,伸手伸脚地躺在大沙发一头听着,一只前臂软疲疲地搭在枕垫外面。她的瞌睡懵懂的眼皮上有一大块麦粒肿。)
基蒂
(又打嗝,骑马似的脚同时踢了一下)唷,对不起!
佐伊
(敏捷地)你的男朋友想你了。在你的内衣上打个结吧。
(基蒂·里基茨低下了头。她的毛茸茸的长围巾松开滑下,从肩上滑到背上、臂上、椅子上,最后落到了地上。林奇用他的小棍挑起了那条扭曲的毛毛虫似的长东西。她像蛇一般地扭动着脖子找依傍。斯蒂汾回头望着倒戴帽子盘坐在地上的人影。)
斯蒂汾
事实上,本尼迪脱·马尔切罗[139]究竟是找来的还是自己创造的,这并不重要。仪式是诗人的休息处。有可能是对得墨忒耳[140]的一首古老赞美诗,要不然是阐释Co enarrant gloriam Domini[141].它能适应相距很远的波节或调式,例如超弗里吉亚调式和混合利第亚调式,能适应完全不同的内容,不论是教士们绕着大卫的也就是喀耳刻的我说什么了刻瑞斯[142]的祭坛打圈子呼呼跳,或是大卫发给他的主要巴松管手[143]歌颂全能者的全面正确性的马厩内部消息。Mais nom de nom[144],那是弄错了一条裤子。Jetez gourme.Faut que jeunesse se passe[145].(他停住,指着林奇的帽子,先微笑后哈哈大笑)你的知识鼓包在哪一边呀[146]?
帽子
(乖戾挖苦)算了吧!因为如此,所以如此,女人的逻辑。犹太希腊就是希腊犹太。物极必反。死是生的最高形式。算了吧!
斯蒂汾
我的差错、大话、谬误,你都记得相当准确。我还需要有多少时候对不忠行为视而不见呢?磨刀石!
帽子
算了吧!
斯蒂汾
还有一项可以奉告。(他皱眉)理由是,基音与第五音之间,有一个其大无比的间隔,这间隔……
帽子
这间隔怎么样哪?说完它呀。你说不了。
斯蒂汾
(费力思索)这间隔。是其大无比的省略。符合于。最终的回归。八度。那八度。
帽子
八度什么呀?
(外边的留声机开始大声放《圣城》。[147])
斯蒂汾
(突兀地)走遍天涯,并非通过自我,天主、太阳、莎士比亚、旅行推销员,实际上走完之后是自我变成了自我。等一下。等一秒钟。街上那人的喊叫声真讨厌。自我,正是本来已经准备好条件,无可避免必然要形成的自我。o![148]
林奇
(发出一串马鸣</a>似的讥笑声,对布卢姆和佐伊·希金斯作怪样)这演说够有学问的,是吧?
佐伊
(快嘴快舌)天主帮助你的头脑吧,他懂的比你忘的还多。
(弗洛丽·塔尔博特以胖人特有的蠢模样瞅着斯蒂汾。)
弗洛丽
人们说,世界末日今年夏天就到了。
基蒂
不!
佐伊
(爆发出一阵大笑)伟大的不公正的天主!
弗洛丽
(感到不快)这个么,报上就登着伪基督的事[149]。唷,我的脚痒。
(衣衫褴褛的光脚报童们,拉着一只摇晃着尾巴的风筝啪嗒啪嗒地跑过,嘴里喊叫着。)
报童们
最后消息版。弹簧马赛跑结果。皇家运河出现海蛇怪。伪基督安全到达。
(斯蒂汾回头,看见布卢姆。)
斯蒂汾
一次,多次,半次[150]。
(飘泊的犹太人茹本·J.伪基督[151]张开一只抓东西的手伸在自己背后脊梁上,脚步沉重地走上前来。他腰上缠一条朝圣者的腰包,包口露出许多期票和拒付票据。他肩上高高地扛着一根长船篙,篙头钩子上勾着一团泡得稀湿的东西,是他那个被人从利菲河里捞出来的独生子,勾住裤裆吊在那里。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一名鬼怪翻着跟头出来了,模样像拳头科斯特洛,瘸腿、驼背、脑积水、凸颏缩额、阿赖·斯洛泊鼻子[152]。)
众人
什么?
鬼怪
(他来来回回地跳跳蹦蹦,两颚不住地相磕,翻滚着眼珠子,尖声嚎叫着,一边伸出两臂乱抓,一边像袋鼠那样蹦跳,然后突然将无唇面孔从胯下钻出)Il vient!C’est moi!L’homme qui rit!L’homme primigène![153](他不断地旋转着身子狂叫)Sieurs et dames,faites vos jeux![154](他蹲下耍抛球戏法,手上飞起小小的轮盘赌滚珠。)Les jeux sont faits![155](滚珠互相碰撞,发出噼啪开裂声)Rien n’va plus![156](滚珠成气球,涨大上升飞走。他跃入太空而去。)
弗洛丽
(陷入迟钝状态,暗暗地在自己身上画十字)世界末日!
(她身上漏出一股微温的女性臭气。一片乌暗的阴霾蒙住了空间。室外,在飘游的雾气中,留声机的声音盖过咳嗽声和人脚蹭地声扬了起来。)
留声机
耶路撒冷!
打开你的大门歌唱吧
和散那![157]
(一支烟火拔地而起,在空中开了火花。火花中落下一颗白星,宣布万事告终和以利亚第二次来临。一根无限长而又隐形的钢丝从天顶一直绷到天底,双头章鱼形的世界末日在昏暗之中沿着那钢丝翻滚而来,他穿的是苏格兰狩猎侍从的褶裥短裙、毛皮高顶帽和格子呢小裙,以马恩岛岛徽三曲腿图案形倒栽下来。)
世界末日
(操苏格兰口音)谁来跳苏格兰划船舞、划船舞、划船舞?
(以利亚的长脚秧鸡般粗糙刺耳的声音,盖过涌雾急流和呛气咳嗽声,从高处传了下来。他穿一件袖如漏斗的松宽细麻布法衣,教堂司仪般的脸上淌着大汗站在讲坛上,讲坛周围围着老光荣旗[158]。他用拳头捶击栏杆。)
以利亚
咱这一摊可不许瞎嚷嚷,对不起。介克·克兰、克里奥尔·苏、达夫·坎贝尔,你们咳嗽得闭上嘴。我说,这条干线是完全由我操纵的。弟兄们,现在就来吧。上帝的时间就是十二点二十五。告诉你妈,你会去的。[159]定货下手快,才能打一手漂亮牌。这里就是你上车的地方了。买一张直通永恒站的,中途不停的直达车。我只再说一句话。你是神,还是狗屎堆?如果基督复临在科尼岛[160],咱们准备好了吗?弗洛丽基督、斯蒂汾基督、佐伊基督、布卢姆基督、基蒂基督、林奇基督,你们能不能感受那股宇宙力,完全在你们自己。咱们是不是想到宇宙就心惊胆怕?不。要站在天使们这一边[161]。你们要做透亮的棱体。你们的内心都有那玩意儿,有更崇高的自我。你们可以和耶稣,和释伽牟尼,和英格索尔[162]平起平坐。你们的心都能随同震颤吗?我说你们都能。教友们,你们只要抓住这一点,一块钱上天堂的舒心包车就坐定了。你们有数了吗?这是生命之光,没有错。这么火热的货色,还从来没有过。刚出炉的果馅烤饼,果馅一点儿也不缺的。这是最漂亮、最走俏的新货。这是了不起的超级豪华享受。它能恢复你的元气。它能震颤。我知道,我就是一个震颤源头。不开玩笑,说最根本的,是亚·约·基督·道伊以及谐调论哲学,你们有数了吗?OK。西69街77号。有数了吗?这就对了。给我打太阳电话,什么时候都行。酒鬼们,省省你们的邮票吧。(他大喊)现在唱咱们的荣耀歌吧。大家都来,放开嗓子唱。再来一回!(他唱)耶路……
留声机
(盖过他的歌声)呼耶路撒冷在您高高高高高高……(唱片和唱针发刺耳摩擦声)
三妓女
(掩耳大叫)啊啊嘿!
以利亚
(卷起衬衫袖子,脸色发黑,高举双臂,用最大的嗓门喊叫)上面的老大哥,大总统先生,你听见了我刚才对你说的话了。肯定的,我算是对你有强烈信仰的,大总统先生。我肯定是认为希金斯小姐和里基茨小姐内心是有宗教的。肯定的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女人像你那么害怕的,弗洛丽小姐,从我刚才瞅你的那模样儿。大总统先生,请你下来,帮我拯救咱们的亲爱姐妹们吧。(他对听众眨眼)咱们的大总统先生他啥都明白,可啥也不说。
基蒂—凯特
我是忘其所以了。一时的意志动摇,我走上错路,做了宪法山上那件事。我领坚振是由主教主持的,并且参加了褐服会[163]。我的姨还嫁给了蒙特莫伦西家的人。我本来是纯洁的,一个干活的管子</a>工害了我。
佐伊—范妮
我是觉得好玩儿,让他把那玩意儿捅进了我那里头去。
弗洛丽—特里萨
都怨已经喝了三星白兰地又加波尔图葡萄酒饮料。惠阑钻上床来,我和他就犯了事。
斯蒂汾
太初有道,结尾如何,无穷无尽。八福有福了[164]。
(狄克逊、马登、克罗瑟斯、科斯特洛、莱纳汉、班农、马利根、林奇等八福身穿白色医科生手术服,四人一排跨着正步,急匆匆闹哄哄地蹬蹬蹬走过。)
八福
(语无伦次)啤酒、牛肉、战狗、生精、商部、酒部、鸡鸡、主教。
利斯特
(穿贵格灰的齐膝短裤,戴宽檐帽子,措辞谨慎)他是我们的朋友。我无需提名字。你需要内心之光。
(他踩着宫廷舞步走了。贝斯特上,头发上缠着卷发纸垫,身穿浆洗笔挺的理发师服装。他后面是约翰·埃格林顿,穿一身南京黄布绣有蜥蜴形字样的中国官服,头戴尖塔形高帽。)
贝斯特
(带着笑容揭开高帽,露出一个周围剃光的脑壳,头顶挺立一根发辫,辫上扎着一个桔红色蝴蝶结)我不过是给他美化一下,你们不知道吗。美的事物,你们不知道吗,是叶芝说的,我的意思是,是济慈说的[165]。
约翰·埃格林顿
(拿出一盏绿罩的暗灯笼,将灯光射向一个屋角[166];用找岔口气)美学和美容术是闺房的事。我要寻找真理。简朴人的简朴真理。坦德拉基需要事实[167],也有决心要找到事实。
(煤桶后面,在聚光灯的圆锥体光柱中,一位眉目圣洁的奥拉夫,满脸大胡子的曼约南·麦克李尔下巴抵在膝盖上沉思着[168]。他缓缓立起。一阵冷海风从他的德鲁伊德嘴里吹了出来。他的头上蠕动着大大小小的鳗鱼,身上结满了海草和贝类。他的右手握着一只自行车打气筒,左手抓着一只巨大螯虾的两个钳子。)
曼纳南·麦克李尔
(嗓音如波涛)Aum!Hek!Wal!Ak!Lub!Mor!Ma![169]神道们的白衣瑜伽修行者。赫耳墨斯·特利斯墨吉斯忒斯的奥秘帕曼德尔[170]。(声如海风啸叫)Punarjanam patsypunjaub![171]我不容许别人戏弄我。[172]有人说过:小心左边的沙克蒂崇拜。(发海燕预报风暴的叫声)沙克蒂·湿婆[173],暗处隐藏的父亲!(他用右手的打气筒猛击左手的螯虾。在他的合作表面上闪闪发光的是黄道十二宫。他作出海洋气势的嚎叫。)Aum!Baum!Pyjaum!我是家园之光!我是梦幻似的奶油般的白脱[174]。
(一只犹大之手的骨骼将光扼住。绿色的灯光暗淡下去,成了淡紫色。煤气喷嘴尖声哀诉着。)
煤气喷嘴
普啊!普夫乌乌咿咿咿!
(佐伊奔向枝形吊灯,屈起一只腿调整白炽灯罩。)
佐伊
趁着我在这儿,谁有烟卷儿?
林奇
(将一支香烟扔上桌子)给你。
佐伊
(将头一偏装傲慢)这是向女士献殷勤的方式吗?(她抬起手,缓慢地转动着香烟,凑在煤气灯火焰上点烟,腋窝下露出了棕色的毛簇。林奇大胆地用拨火棍挑起她衬裙的一边。她的身子露出来了,原来从吊袜带以上都是光溜溜的,在宝石蓝之下现出一种水妖的绿色。她满不在意地吸着烟。)你看得见我屁股上的美人斑吗?
林奇
我没有看。
佐伊
(做媚眼)没有?你不少看。你是想啃一只柠檬吧?
(她装出害羞样子,向布卢姆投去传情的一眼,然后把衬裙从拨火棍上拉开,同时向他转过身去。她的肉体上又流动着蓝色的液体了。布卢姆站在那里旋转着两根指头,笑容中流露了欲望。基蒂·里基茨用唾液沾湿中指,对着镜子抹平自己的两道眉毛。宫殿文书利波迪·费拉格迅速地顺着壁炉烟道滑下,踩着粗笨的粉色高跷向左跨出两步。他一层又一层地穿着几件大衣,还披了一件棕色雨褂,雨褂下的手中拿着一卷羊皮纸文书。在他左眼上闪光的,是卡什尔·博伊尔·奥康纳·菲茨莫里斯·蒂斯德尔·法雷尔的单眼镜。他头上戴着埃及的红白双重王冠。他的两只耳朵上伸出两根翮羽。)
费拉格
(脚跟并拢,鞠躬)我是松博特海伊的费拉格·利波迪。(发出一声若有所思的干咳)这地方,两性杂处而赤身露体的现象不少,嗯?她露出来的后身,无意之间显示了一个事实,她里面并没有穿你特别倾心的那种内衣。大腿上有一个注射疤,我希望你注意到了吧?好。
布卢姆
爷爷呀。但是……
费拉格
另一方面,第二号呢,那个涂抹樱桃红,擦了美发师的白粉的女人,头发上用了不少咱们部落的歌斐树精髓,她倒是穿着走路服装,从她的坐姿看来是紧紧地裹着束胸衣的,我判断。背脊都贴到前胸了,可以说。说错了你纠正,但我一直有这样的了解,一些轻佻的人的身子动那么一动,让你瞥见一下贴身内衣,就能投合你的口味,这是因为涉及了一种裸露癖心理状态现象。简而言之。鹰首马身怪物。我说得对吗?
布卢姆
她瘦一点。
费拉格
(并非厌恶)绝对不错!观察正确,裙子上两侧的大口袋和略显上宽下窄的形状,是为了造成髋部隆起的印象。遇上大减价新买的,有个傻瓜被敲了竹杠。俗丽的衣饰,蒙骗眼睛的东西。你看吧,连灰尘大的细节都留心了。今天能穿的,决不留到明天。视差!(脑袋作一神经性抽搐)我的脑子开裂了,你听见了吗?鹦哥儿学舌差!
布卢姆
(一手托肘,一根食指支在面颊上)她似乎是悲哀的。
费拉格
(露出发黄的鼬鼠牙齿嘲笑,用一根指头扒下左眼,嘶声吼叫)骗局!你要提防轻佻的和假悲伤的。胡同里的百合花。都有鲁阿德斯·哥伦布发现的矢车菊[175]。和她打滚吧。哥伦布她吧。变色龙。(温和了一些)好吧,现在请允许我提醒你注意第三号。这一位,一眼看去就一大堆。看看她头顶上那一蓬氧化植物质。唷嗬,她会撞![176]这是一群中的丑小鸭,腿长屁股大。
布卢姆
(遗憾地)偏偏出来的时候没带猎枪[177]。
费拉格
我们各种牌号齐全,温和的、中等的、烈性的。只消付款,随意选用。任择其一,保君满意……
布卢姆
哪一个……?
费拉格
(卷起舌头)利奥姆!瞧。她的臀围很宽。身上蒙着一层可观的厚膘。从胸脯的重量,就可以看出是明显的哺乳类,你观察她的前部有两处尺寸着实不赖的大鼓包,鼓得老远的,可以落进午饭的汤盘里,而在她的后边靠下的地方,又有两处隆起,说明直肠有力,并且圆肿宜触,一切符合理想,只欠小巧。肢体如此肥足,都是着意营养的结果。圈在笼中育肥,她们的肝可以长得像大象那么大。加了葫芦巴和安息香的新鲜面包,小块小块地浸了绿茶吞下去,能使她们在其短暂生存期间拥有自然针插似的厚实脂肪层。这合你的意吧,嗯?有埃及的火热肉锅可以追求了。到里头去翻滚吧。石松粉。(他的喉咙抽搐一下)乒!又来了。
布卢姆
我不喜欢那麦粒肿。
费拉格
(拱起眉毛)用金戒指蹭一蹭,人们说的。Argumentum ad feminam[178],这是我们在老罗马和古希腊的梁龙鱼龙联合执政期的说法。除此之外,全靠夏娃的治病妙方了。不作出售。只供雇用。胡格诺。(他抽搐一下)这声音很怪。(他咳了一声作为鼓励)不过也许仅仅是一颗肉赘。我设想,你大概会记得我曾经教过你的办法吧?小麦面粉加蜂蜜和肉豆蔻。
布卢姆
(思索)小麦面粉加石松粉加学舌差。这场寻找受的罪呵。这可真是一个不寻常的累人日子,意外事件不断的一章。等一下。我是想说,肉赘的血会传肉赘,你说的……
费拉格
(严厉地,鼻子隆起发硬,眨着一侧的眼睛)你不要再转动你的两根拇指了,让你的脑子好好儿动一动。瞧,你忘了。用用你的记忆术吧。La causa è santa[179],塔啦。塔啦。(旁白)他肯定能想起来了。
布卢姆
迷迭香是不是你也说过,要不然是用意志力控制寄生组织。然后,不,不对,我有些想起来了。一只死手的接触有疗效。记忆?
费拉格
(兴奋地)我是这么说的。我是这么说的。真是的。记忆术。(他用力拍了拍手中的羊皮纸文书卷)这卷书会告诉你怎么做,细节都有具体说明。查一查索引吧,找乌头碱恐慌症、盐酸忧郁症、阴jing异常勃起白头翁。费拉格还要谈谈切除。咱们的老朋友腐蚀剂。必须断绝它们的养料。然后在阻截颈口之下用马鬃切断。但是,将场地改到保加利亚人和巴斯克人那里去吧[180],你究竟有没有下定决心,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穿男装的女人?(冷笑一声)你曾经打算用一整年的时间研究宗教问题,用一八八六年夏季的几个月工夫解决化圆为方问题,获得百万大奖[181]。石榴!从崇高到荒谬,只是一步之差。比方说,睡衣睡裤吗?还是松紧衬垫的女用短衬裤呢?要不然,这么说吧,还是那种复杂的组合式的连裤紧身内衣呢?(他发出讥讽的笑声)切——切——里——切!
(布卢姆犹疑不定地打量三个妓女,然后盯住了蒙纱的淡紫色灯光,听着飞个不停的飞蛾。)
布卢姆
我那时想要把现在结束了。睡衣从来没有。所以这样。但明天是新的一天将来。过去那时是今天。现在情况到明天,正如昨日情况过去现在。
费拉格
(以猪嘘般耳语声提示)白昼的昆虫,在它们短促的生存中不断地交配,是受劣等标致雌性气味吸引,雌性背部拥有扩张性性神经。漂亮的鹦鹉!(他的黄色鹦鹉嘴急促地翕动,发出带鼻音的嘎嘎声)在我们的纪元五千五百五十年左右[182],喀尔巴阡山区有一条谚语。一汤勺的蜂蜜,要比六大桶的头等麦芽醋更能吸引布伦老朋友[183]。熊瞎子嘘嘘的吓着了雄蜂。但这事暂且放在一边。以后有机会再提。我们都很高兴,我们别的人。(他咳嗽一声,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用弯成匙形的手掌擦着鼻子)你会发现,这些夜晚昆虫是追逐光亮的。这是一种错觉,因为,记着,它们的复杂的眼不能调节[184]。关于这一切疑难问题,可查阅我的《性学原理》或《爱之激情》,利·布大夫称之为整年最为轰动的书籍。另有一些,举例说吧,其行动是不由自主的。观察吧。这就是他心目中的太阳。夜鸟夜日夜市。追我来吧,查利!(他对布卢姆耳朵吹气)嘘嘘!
布卢姆
蜜蜂或是绿头苍蝇那天也是撞墙上影子撞晕也把我乱钻衬衫幸好我……
费拉格
(脸上毫无表情,发出圆润而带女性音</a>调的笑声)好极了!西班牙蝇子钻他的裤子,芥末膏子抹他的小鸡子。(他晃动着火鸡肉垂,发出贪馋的咯咯声)火鸡咯咯!火鸡咯咯!说到哪儿啦?芝麻,开门吧![185]出来了!(他迅速展开羊皮纸卷,用爪子指着上面的字,同时他的萤火虫鼻子作逆向移动)打住,好朋友。你要的答案有了。红岸牡蛎快上市了。我是最佳厨师。这些鲜美的双壳海味可以给我们添劲,佩里戈尔的块菌也是,由无所不吃的肥猪先生帮我们挖出来的地下块茎,对于神经衰弱或是泼妇症都有奇效[186]。臭管臭,倒能揍。(他格格地笑着摇头晃脑逗趣)好笑。眼睛戴眼镜呱呱叫。(打喷嚏)阿门!
布卢姆
(心不在焉)用眼睛看,女人的双壳子口不那么严。总是开门芝麻。分成两瓣的性特征。所以她们怕虫子,怕爬行的东西。然而夏娃和蛇倒并不如此。并非历史事实。显然和我的想法类似。蛇还贪吃女人的奶呢。蜿蜒爬行多少里路,穿过无所不收的森林,去把她的鲜美乳房吸干。和人们在Elephantuliasis[187]中读到的火鸡咯咯叫的罗马娘儿们一样。
费拉格
(拱着嘴现出发硬的皱纹,双眼紧闭,冷漠失望如石头,用外国腔调吟诵)母牛乳房膨胀,因而这个这个已知……
布卢姆
我忍不住要叫喊了。请你原谅。啊?这样。(他重复)自发地找到蜥形动物的窝,以便将其乳房供他大吸一通。蚂蚁会挤蚜虫的奶。(深刻地)本能支配着世界。在生命中。在死亡中。
费拉格
(歪着脑袋,弯着腰拱起翼肩,鼓着视觉模糊的眼珠子盯住飞蛾,伸出一根角质爪子指着叫喊)飞蛾飞蛾它是谁?亲爱的杰拉尔德他是谁?亲爱的杰,是你吗?啊呀,他是杰拉尔德。喔,我很担心他要大大地烧坏了。是不是有人现在不可以煽动头等餐情阻止这场灾祸?(他作猫叫)猫咪猫咪猫咪猫咪!(他叹一口气,缩回身子,垂下下颌,侧眼盯着)唉,唉。他总算快休息了。(他突然扬起脑袋,对空咬拢两颌)
飞蛾
我是一只小不点儿的小不点儿
飞呀飞的喜欢那春天儿
绕呀绕的一圈儿又一圈儿。
好久以前我是一个王
现在的我呀守在灯火旁
飞呀飞的没完没了的忙!
嘭!
(他冲在淡紫色灯罩上,声音嘈杂地扑击翅膀)
花哨花哨花哨花哨花哨花哨的衬裙。
(从左上入口进来了亨利·弗腊尔,滑行两步到达左前方中央。他身上披一件深色斗篷,头戴阔边下垂而缀有羽饰的西班牙帽子。他手里是一只银弦的嵌花扬琴,一支雅各式的竹管长烟斗,女人头形的陶器烟锅。他穿一条深色的天鹅绒紧身裤子,一双银搭扣的浅口舞鞋。他的面貌像浪漫蒂克的救世主,飘拂的鬈发,稀疏的长鬓和唇髭。细长的腿,麻雀脚,和干地亚王子男高音马里奥一模一样。他整理一下起褶的轮状高领,伸出多情的舌头润了润嘴唇。)
亨利
(轻触吉他琴弦,用低柔悦耳的嗓音)鲜花盛开[188]。
(不饶人的费拉格紧闭嘴巴,盯住灯光。神色庄严的布卢姆望着佐伊的脖子。风流而颌下有垂肉的亨利转向钢琴。)
斯蒂汾
(自言自语)闭着眼弹吧。学爸。把我的肚子塞满了喂猪的豆荚[189]。这可是太过分了。我要起来,去找我的。估计这是。斯蒂,你走上了一条危险的道路。必须去看老戴汐,要不然打个电报。今天上午的谈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两人年龄。明天写信详谈。顺便说一句,我是部分地醉了。(他又击琴键)现在来的是小音阶和音了。是的。可也并不太醉。
(阿尔米丹诺·阿蒂凡尼举起指挥棒似的一卷乐谱,使劲地动着唇髭。)
阿蒂凡尼
Ci rifletta.Lei rovina tutto[190].
弗洛丽
给我们唱点什么吧。爱情的古老颂歌。
斯蒂汾
没有嗓子。我是一名最完美的艺术家。林奇,我给你看过那封关于诗琴的信吗?
弗洛丽
(傻笑)会唱的鸟儿偏不唱。
(窗洞中出现了联体孪生兄弟醉腓力和醒腓力[191]。两人都是牛津大学学监,都戴马修·阿诺德的面具。)
醒腓力
听听傻瓜的意见吧。并非万事大吉。拿起一只秃头铅笔算一算吧,像个听话的小白痴。你领到了三镑十二,是两张钞票、一枚元首、两个克郎,少壮不晓事嘛。穆尼酒店en ville[192]、穆尼酒店sur mer[193]、莫伊拉饭店、拉其特酒家、霍利斯街医院、勃克酒店。嗯?我注意着你呢。
醉腓力
(不耐烦)唉,胡扯,老兄。滚蛋吧!我不该不欠。要是我能明白八度和音就好了。个性的重复再现。是谁告诉我他的名字来着?(他的修草机开始呜呜响动)啊哈,对了。Zoe mou sas agapo[194].我仿佛来过这地方。是什么时候不是阿特金森我有他的名片放在哪里了。麦克什么人。非麦克我倒是有的。他跟我谈,等一下,斯温博恩,对吧,不对吗?
弗洛丽
你唱的歌呢?
斯蒂汾
心灵是愿意的,肉体却软弱了[195]。
弗洛丽
你是从梅努斯[196]出来的吗?你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
斯蒂汾
出来了,现在。(对自己说)聪明。
醉腓力和醒腓力
(他们的修草机都呜呜响着,草茎纷飞作利戈顿舞)聪明而又聪明。出来了出来了。顺便,你那书,那东西,那白蜡手杖在吗?对,在那儿,对。聪明而又聪明,出来了现在。好好保持。学我们的样儿。
佐伊
前夜来了一个教士,外衣扣得严严的来办他的事。你用不着躲躲藏藏的,我对他说。我知道你是戴罗马领圈的。
费拉格
从他的立场来说,完全合乎逻辑。人的堕落。(粗暴地,瞳孔扩大)教皇下地狱吧!日光之下无新事。我就是揭露《修士与处女性生活秘史》的费拉格。我为何脱离罗马教会。阅读一下《教士、妇女与告解室》[197]吧。彭罗斯。胡闹的恶鬼。(他扭动一阵)女人羞答答地解开灯草编的腰带,将她的湿漉漉的约尼献给男人的林伽[198]。略后男人送女人野肉数块。女人喜欢,披上羽毛皮。男人用大林伽硬洴伙猛爱她的约尼。(他喊叫)Coactus volui[199].然后孟浪女人到处奔跑。强壮的男人抓住女人的手腕子。女人尖叫,用嘴咬、啐他。男人这时大怒,打女人的肥胖的雅德甘那[200]。(他追逐自己的尾巴)噼啪!坏东西!(他停住,打喷嚏)普弃普!(咬自己臀部)普尔尔尔特!
林奇
我希望,你让那位神父补赎了。射主教一次,唱gloria九遍[201]。
佐伊
(鼻孔里冒出海象烟)他演不成戏。凑热闹而已,你知道。灯草干蹭蹭。
布卢姆
可怜的人!
佐伊
(满不在乎地)也只有那事他。
布卢姆
怎么?
维拉格
(脸形扭曲,露出魔鬼发黑光的大口,伸长了细脖子。他抬起怪兽嘴巴,嗥叫起来。)Verfluchte Goim![202]他有一个父亲,有四十个父亲。他根本就没有存在过。猪上帝!他长两只左脚[203]。他是犹大·伊阿科斯[204]、利比亚阉人、教皇的私生子。(他歪扭着前爪子,肘子弯曲发僵,身子朝前探出,眼睛从扁平的脑袋脖中射出折磨人的光,朝沉默的世界狺狺狂吠。)婊子生的儿子。启示录[205]。
基蒂
住防治院的玛丽亚·低尤高,她的杨梅疮是从蓝帽子火枪团的吉米·灵飞鸽得的,她跟他生下一个孩子咽不下东西,闷在褥垫中抽风窒息死了,我们都为葬礼捐了钱。
醉腓力
(严肃地)Qui vous a mis dans cette fichue position,Philippe?
醉腓力
(欢快地)C’était le sacré pigeon,Philippe.[206]
(基蒂解开帽子,镇静地放下,轻拍自己的染了指甲红的头发。在哪一个妓女的肩头上,也没有见过比这更漂亮、更娇美可爱的一头鬈发。林奇为她戴上帽子。她一把抓掉。)
林奇
(笑)梅奇尼科夫已经为人猿接种[207],让它们也能享受这种乐趣了。
弗洛丽
(点头)运动性共济失调。
佐伊
(欢快地)唷,我的字典呢。
林奇
三位明智的处女。
费拉格
(疟疾发作浑身发抖,羊痫疯般抽搐的瘦嘴唇边冒出大量黄色泡沫)她出售春药、白蜡、橙花。罗马百人长潘塞[208]用生殖器把病传给了她。(他将手按在腿叉间,伸出一根闪闪发磷光的蝎子舌头)救世主!他捅破了她的耳膜[209]。(他咕噜咕噜地发出狒狒叫声,急骤地扭动髋部以示讥讽)唏!嘿!嗨!嗬!嚯嗑!楛!
(本·强宝·多拉德站上前来了,肤色发红、肌肉僵大、鼻孔多毛、胡子满脸、耳如白菜、胸毛粗厚、头发浓密、ru头肥胖,自腰至胯紧紧地扣一条黑色水手游泳裤。)
本·多拉德
(他的巨大而有厚垫的爪子在敲着响板,兴高采烈地用低音大桶唱真假嗓子相间的唱法)爱情吸住了我的炽热的灵魂。
(护士卡伦和护士奎格利两位处女冲过守台的人,跳过围绳,争着张开臂膀拥抱他。)
两位处女
(热情奔放)大本!本啊,我的Chree[210]啊!
一个人声
抓住这个穿蹩脚裤子的家伙!
本·多拉德
(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马上就抓。
亨利
(抚摸着胸前一颗女人头颅,喃喃而语)你的心,我的爱人呵。(他拨弄着自己的诗琴弦)当我初初见到……
费拉格
(蜕去外皮,多层羽毛脱落)耗子!(他打一个哈欠,露出了黑如煤炭的喉咙,然后将手中的羊皮纸卷往上一捅,合上了自己的嘴巴)说完这话我就告别。保重了。你保重了。Dreck![211]
(亨利·弗腊尔用一把随身带的小梳子,迅速地梳一下唇髭和大胡子,并在前额梳出一绺牛舔发。他用长剑开道,向门口滑去,背上挎着自己的野竖琴。费拉格翘着尾巴,跨出怪模怪样踩高跷似的两步就到了门口,熟练地顺手将一张流脓似的黄色传单拍在侧面墙上,还用脑袋顶了一下。)
传单
基十一。不准招贴。严守秘密。海·弗兰克斯医生。
亨利
一切全完了。
(费拉格转眼间拧下自己的脑袋,夹在胁下。)
费拉格的头
庸医!
(分别下场)
斯蒂汾
(转过脸去对佐伊说)建立了新教谬误的那位好斗牧师[212],你还会喜欢一些的。但是要提防犬哲安提西尼[213],还有异端头子阿里乌的末日[214]。厕所里的痛苦。
林奇
对于她,全都是同一个天主。
斯蒂汾
(虔诚地)而且是天下万物的主宰。
弗洛丽
(对斯蒂汾)我认为你一定是一名变节神父。或是修士。
林奇
不错。他是枢机主教的儿子。
斯蒂汾
输急了的罪孽主角。拧螺丝修士会[215]。
(全爱尔兰首主教赛门·斯蒂汾·代达勒斯枢机主教在门道中出现,身穿红色教士服、草鞋、短袜。七名侏儒猿猴襄礼员,即七大罪孽,也穿着红衣服,托着他的长袍后曳,还从下边向外张望。他头上歪戴一顶砸坏了的丝质礼帽,两手的大拇指伸入腋窝,手掌向外张开。他的脖子上挂一串软木念珠,尽头是一个十字形拔瓶塞钻子坠在胸前。他拔出拇指,用大波浪手势向上天祈求降福,装腔作势地宣布:)
枢机主教
康塞尔维奥被逮了
地下深处坐地牢
手铐脚镣加链条
重量何止三吨了。
(他右眼紧闭,左颊鼓出,盯住众人看了一会儿,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高兴,双手叉腰,来回晃着身子,用滑稽可笑的调子唱了起来:)
喔唷唷那可怜的小儿郎
他他他的腿儿可真是黄
他是又肥又胖有分量
却又灵活敏捷像蛇一样
可是有那么一个可恨的蛮子
抓住耐儿·弗莱厄蒂的鸭子
就为了炒他的大白菜
杀死了爱母鸭的公鸭子。
(一大群小蠓子围在他的袍子上,白矇矇的一片。他双臂交叉,伸手在两肋抓痒,同时脸上做着怪样叫嚷:)
我受的罪和下地狱一样。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还得谢谢耶稣,这些有趣的小家伙倒还不是众口一致的。要不然,它们就能把我从这背时地球面上轰走了。
(他歪着脑袋,用食指和中指马马虎虎画个十字作了祝福,吻了一个复活节吻,左右摇晃着帽子,用滑稽的双曳步舞步走去,同时身子很快缩成和那些为他托后曳的侏儒们一样大小。那些襄礼的侏儒格格笑着,从后曳下窥看着,互相捅着,作着眉眼,吻着复活节吻,走着之字形跟在他后面也去了。远远地,还能听到他的圆浑的嗓音,宽厚的男声,优美悦耳:)
将把我的心带来给你,
将把我的心带来给你,
那和煦的晚风呀
将把我的心带来给你!
(有毛病的门把儿转动了一下。)
门把儿
你依依!
佐伊
这门里头有鬼。
(一个男人的身影踩着吱嗝作响的楼梯下来,人们还听见他从衣架上取雨衣和帽子的声音。布卢姆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冲,顺手把门半掩上,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精神紧张地送给佐伊。)
佐伊
(轻快地嗅他的头发)呣—!谢谢你妈妈送我兔子。我很爱我喜欢的东西。
布卢姆
(听到有一个男人在门前台阶上和妓女们说话的声音,竖起了耳朵)难道是他?完事了?还是因为没有?还是来个双场?
佐伊
(撕开银纸)指头比叉子发明得早。(她掰开糖,自己咬一块,给基蒂·里基茨一块,然后卖弄风情地转向林奇)不反对法国糖果吧?(他点点头。她逗他。)现在吃,还是等弄到手再吃?(他昂起头张开嘴巴。她绕着圈子把奖品转到左边。他的头跟着转了过去。她又绕回去转到右边。他端详着她。)接住!
(她抛去一块糖。他伶俐地一口咬住,喀的一声咬断。)
基蒂
(嚼着糖)陪我逛义市的工程师,他的巧克力可美咧。里面有最高级的利口酒。总督也带着夫人到场了。我们在托夫特的旋转木马上玩的那个狂呀。我现在还头晕呢。
布卢姆
(身穿斯旺加利的裘皮大衣[216],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额上一绺拿破仑式的鬈发,皱着眉头用腹语念咒,目光如鹰注视门口。然后,左脚僵直地往前跨着,将右臂从左肩放下,作一个迅速而强有力的手势发出大师信号。)走,走,走,我祛逐你,不管你是谁!
(外边雾中传来一声男人咳嗽,并有脚步声走过去。布卢姆的脸色放松了,一手插在坎肩口袋里做出轻松样子。佐伊请他吃巧克力。)
布卢姆
(庄严地)谢谢。
佐伊
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接着!
(楼梯上传来鞋后跟橐橐击地的坚定脚步声。)
布卢姆
(接巧克力)春药?菊篙和唇萼薄菏。但是是我买的。香草起镇定作用?记忆。光线混乱,记忆就扰乱了。红色对狼疮起作用。颜色影响女人的性格,不管她们有多少性格吧。这黑色使我悲哀。吃吧,作乐吧,反正明天[217]。(他吃)也影响味觉,淡紫色。可是我已经好久没有。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样。春。那教士。非来不可。晚来也比不来强。试试安德鲁斯公司的块菌。
(门开了。人高马大的妓院老板娘贝拉·科恩进来。她穿一袭象牙色的中长裙服,沿边镶有流苏织边,学着米妮·霍克在《卡门》中的姿势[218],摆弄着一把黑色角质扇子给自己扇风。她的左手戴着结婚戒指和保护戒指。眼睛周围涂着浓浓的黑圈,嘴上长一层唇髭。脸发橄榄色而显得粗重,微微地冒着汗,鼻头饱满,露出橙色的鼻孔。她戴着绿松石的大耳坠子。)
贝拉
哎呀!我可是一身臭汗了。
(她环顾室内成双配对的男女,然后目光停留在布卢姆的身上,作了不容躲闪的审视。她的大扇子给自己的发热的脸颈和丰盈体态扇着风。她的鹰隼眼睛闪着光。)
扇子
(快速调情,随即缓缓而言)有太太的,我看是。
布卢姆
是的。我有一部分是错……
扇子
(半开之后收拢)女主人是当家的。裙钗政府。
布卢姆
(垂下脑袋窘笑)是这样的。
扇子
(完全合拢,靠着左耳坠子)你忘了我吗?
布卢姆
忘不忘的。
扇子
(双手叉腰)我她是你以前梦中的人吗?你是那时认识她他我们的吗?我是她他们都现在还是我吗?
(贝拉走近,以扇子轻叩。)
布卢姆
(畏缩)强大的存在。在我的眼中,可以见到女人们喜爱的睡意[219]。
扇子
(轻叩)咱们见过。你是我的。这是命。
布卢姆
(被镇住)热情奔放的女性。我渴求你的控制。我已精疲力尽、被人抛弃、年纪已经不轻。我的样子,可以说,是拿着一封付了特种寄费而没有发出的信,站在人生的邮政总局的迟到邮筒前。门和窗开成直角,便会按照物体下落定律造成每秒三十二英尺的过堂风。我的左臀肌这下子感到了坐骨神经的刺痛。这是我们家传下来的。我那可怜的亲爱的鳏夫爸爸,就是一个典型的坐骨神经气压表。他相信动物的温暖。他冬天穿的坎肩是用斑猫皮衬里的。临到最后,他记得大卫王和书埝人的事[220],就让阿索斯陪他睡觉,死后仍是忠心耿耿的。狗的唾液,你大概……(抽痛)啊呀!
里奇·古尔丁
(拿着重包从门前经过)嘲弄别人,会传上他的毛病。都城最划得来的地方。可供王侯的。肝和腰子。
扇子
(轻叩)一切都有个头。归我吧。现在。
布卢姆
(犹豫不定)一切现在?我不该撒手我的驱邪宝的。雨,下露时分在海边岩石上受寒,我这样的年龄还闹这样的笑话。每一种现象都有自然的根源。
扇子
(缓缓地指向下面)你可以。
布卢姆
(眼光向下,看到她的靴带散了)人家看着我们呢。
扇子
(迅速地指向下面)你必须。
布卢姆
(既有意,又犹疑)我会打结,准保不散。我在凯利特公司学徒和干邮购业务的时候学的。熟手。每一个结子,都有段故事。我来吧。效劳。今天我已经跪过一次了。啊唷!
(贝拉微微将裙服提起一点,站稳了身子,抬起一只穿着半高统靴子的胖墩墩的蹄子,搁在一张椅子的边缘上,腿肚子上鼓鼓地蒙着丝袜。年龄不小、腿脚不灵的布卢姆弯腰就着她的蹄子,手指轻柔地将她的靴带抽出来穿进去。)
布卢姆
(疼爱地喃喃)我青年时期的爱情梦,便是在曼菲尔德鞋庄当店员给人试鞋,把小扣子一个个勾上有多舒心,缎子衬里的漂亮的小山羊皮靴子系上靴带,密密层层地交叉着,一直系到膝盖,克莱德路那些太太小姐买的,小巧而又小巧,简直叫人没法相信。连他们的蜡制模特儿雷梦德,我也天天去看,去欣赏她的蛛网长统袜,她的大黄根似的脚趾,巴黎式样的。
蹄子
闻一闻我的发热的山羊皮吧。掂一掂我的华贵重量吧。
布卢姆
(收紧靴带)太紧吧?
蹄子
你要是笨手笨脚的话,巧手安迪[221],我就把你的球踢掉。
布卢姆
可别穿错了眼儿,像我在义市舞会那天晚上那样。运气不好。给她勾错了一个搭扣……你刚提到的那一位。就在那天晚上,她遇见了……好了!
(他系好靴带。贝拉把脚放在地板上。布卢姆抬头。她的粗重的脸,她的眼睛顶到他额间。他的眼神滞重起来,颜色加深,眼下出现了垂包,鼻头变粗。)
布卢姆
(含含糊糊地)敬候下一步吩咐,绅士们,在下……
贝洛
(用蛇怪似的目光狠狠盯住了他,发男中音)追逐耻辱的狗!
布卢姆
(神魂颠倒)女皇!
贝洛
(他那粗重的腮帮子往下坠着)崇拜奸妇屁股的脚色!
布卢姆
(哀怨地)巨大!
贝洛
啃粪便的角色!
布卢姆
(关节肌腱半屈)大大的了不起!
贝洛
趴下!(他用扇子击她的肩膀)脚向前倾身!左脚退一步!你将倒下。你已经在倒下。双手向下趴着!
布卢姆
(她往上翻起眼睛表示爱慕,又闭眼吠叫)块菌!
(她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癫痫性叫喊,四脚着地趴了下去,喉咙里呼噜呼噜,鼻子里吭哧吭哧,在他的脚边拱着;然后她躺了下去,紧闭着眼睛装死,眼皮却是抖动的,以最高级大师的姿态躬在地上。)
贝洛
(头发剪短,两腮发紫,嘴唇周围刮光了的皮肤上显出一圈厚厚的须根,腿上是登山运动员的绑腿,身上是银扣子的绿上衣、猎装短裙、插着苏格兰雷鸟羽毛的阿尔卑斯帽。他的双手深深地插在裤子口袋里,将靴子后跟放在她的脖子上,使劲往肉里拧)脚凳!尝尝我的全部重量吧。奴才,看看你主子的光荣的脚后跟傲然挺立,是多么的辉煌,还不快向宝座鞠躬!
布卢姆
(被征服,发咩咩叫声)我保证绝不违抗。
贝洛
(哈哈大笑)好家伙!你还不知道有什么好事在等着你呢。我就是要来掐你的小命根子、来收拾你的鞑靼人!我愿意打赌请全体在座的肯塔基鸡尾酒,我一定叫你羞愧难当,从此再也不敢,老小子!你有胆量的话,我让你顶撞顶撞试试。你要是敢,想想回头穿运动衣用靴子后跟给你什么样的惩罚,你发抖吧。
(布卢姆钻到长沙发下面,隔着沙发罩边缘向外窥视。)
佐伊
(撑开衬裙挡住她)她不在这儿。
布卢姆
(闭眼)她不在这儿。
弗洛丽
(用自己的袍裙遮住她)她不是有意的,贝洛先生。她以后听话,先生。
基蒂
您对她别太厉害了,贝洛先生。您总不至于吧,太太先生。
贝洛
(甘言诱劝)出来吧,好心肝儿呀,我要和你说一句话,宝贝儿,不过是纠正一下罢了。不过是稍微谈一下心吧,我的心尖儿。(布卢姆怯怯地探出头来)这才是好闺女咯。(贝洛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猛劲儿把她拽出)我不过是要为了你好,找一块又柔软又安全的地方教育教育你。后边那块嫩肉怎么样?呃,轻而又轻的,小宝贝儿。开始准备吧。
布卢姆
(晕厥)别拉我的……
贝洛
(恶狠狠地)我要你听着笛子的演奏,像昔日的努比亚奴隶一样[222],乖乖地接受鼻环、钳子、棍棒、挂钩、刑鞭。这回你可跑不了啦!我要教你这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他前额的青筋鼓了起来,脸上充血)每天早晨,我吃完一顿麦特逊食品店的油煎肥火腿片的特美早餐,喝掉一瓶吉尼斯黑啤酒,我一定坐一坐你的软垫鞍子。(他打一个嗝)我要一边抽着我的上好交易所雪茄,一边看《有照食品供应商报》。很可能我会叫人把你拖进马厩宰了,用烤肉扦子插上,抹上油料像烤小猪那样烤好,就着烤盘里的脆渣儿,配上米饭加柠檬或是醋栗酱,美美地吃一片你的肉。那时你就知道疼了。(他拧她的胳臂。布卢姆尖叫着翻过身去。)
布卢姆
别这么狠,护士!别!
贝洛
(又拧)再来一下!
布卢姆
(大叫)啊唷,简直是下地狱了!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疼得发疯了!
贝洛
(吼叫)好,我的挨了屁股跳的将军!这是我这六个星期来听到的最佳新闻。好了,别叫我老等了,你这混蛋!(他掴她耳光)
布卢姆
(哀诉)你是有意打我。我要告诉……
贝洛
姑娘们,把他按倒,我要坐在他身上。
佐伊
对,在他身上走!我来。
弗洛丽
我来。你别抢。
基蒂
不,让我。把他借给我用用。
(妓院的厨娘基奥太太出现在门口。她满脸皱纹,脸上有灰白胡子,围一条油污的围裙,穿男人的灰色、绿色的短袜和粗皮鞋,身上沾满面粉,皮肤红通通的胳臂和手上抱着一根沾满生面的擀面杖。)
基奥太太
(凶恶地)用得着我吗?
(她们按住布卢姆,捆住他的手。)
贝洛
(喷着雪茄烟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布卢姆朝天仰着的脸上,一面还抚摸着自己的胖腿)嗯,基廷·克莱当选了里奇蒙德疯人院的副董事长,还有,吉尼斯的优先股现价十六又四分之三。我是个大傻瓜,没有买克雷格—加德纳公司告诉我的那份地产。运气坏透了,该咒的。还有那匹该死的冷门扔扔,爆了个一赔二十。(他恨恨地将雪茄塞在布卢姆的耳朵上掐灭)该死的挨咒的烟灰缸子哪儿去了?
布卢姆
(受戳,被屁股压得喘不过气来)啊唷!啊唷!恶魔!狠毒!
贝洛
每隔十分钟来一次吧。求吧。拼你的命祈祷吧。(他伸出一个拇指探头的拳头,一支臭雪茄)喏,你吻吧。两样。都吻吧。(他跨过一腿改为骑马姿势,两膝用力一夹,厉声喝道)驾!起!高头大马骑得好,班布里街逛一遭[223]。我要骑着他去参加日蚀有奖赛马。(他侧身弯腰,粗暴地挤压他跨下坐骑的睾丸,同时吼叫)驾!快走!我会像像样样地照顾你的。(他颠着颠着骑马马,纵马奔腾,奔腾)夫人骑马一步又一步,车夫赶马一跳又一跳,绅士骑马蹦了又蹦,蹦了又蹦,蹦了又蹦[224]。
弗洛丽
(拉贝洛)该让我骑他了。你骑够啦。我说的比你还早呢。
佐伊
(拉住弗洛丽)我。我。你还没有骑完吗,吸血鬼?
布卢姆
(窒息)我不行了。
贝洛
哼,我还没有完呢。等一下。(他憋住呼吸)该咒的。这儿呢。后门快爆炸了。(他拔掉自己后面的塞子,然后脸上做出怪相,放了一个大屁)给你的!(他重新塞住自己)是呀,这家伙,十六又四分之三。
布卢姆
(出了一身汗)不是男人。(他嗅)女人。
贝洛
(起立)再也不用反复无常了。你的追求已经实现了。从今以后你已失去男性,而真正成了我的所有,已经套上了轭。现在穿上你的受罚裙衫吧。你得脱掉你的男服,红宝·科恩,你懂了吧?穿上那身闪光丝绸,窸窸窣窣多阔气,从头上肩膀上套下去。快着!
布卢姆
(退缩)丝绸,太太说!唷,蹭在身上沙沙响的!我得用指甲尖括它吗?
贝洛
(指着他手下的妓女们)她们的现在,就是你的将来,戴上假发,燎去寒毛,喷上香水,扑上米粉,刮干净腋窝。要用皮尺贴肉量你的尺寸。你身上要用带子狠狠地束紧,好穿上老虎钳一般的软鸽灰帆布紧身胸衣,用鲸骨片连在钻石镶边的骨盆架上,那是绝对的外缘,你那个比不扎东西时显得丰满的身材,就要受紧如网子的裙衫的羁束,配上漂亮的二两重的衬裙,流苏领边等等,当然都印着我这院子的旗帜,专为阿丽思创造的可爱内衣,阿丽思用的好香水。这抽紧的劲儿是阿丽思会感觉到的。玛莎和玛利穿这么精致的下身,开始会有一点凉,但是你露着膝盖,周围那些纤细的花边饰带会使你想起……
布卢姆
(专演俏皮女角的漂亮女演员,脸上花里胡哨,头发是芥末色的,一双男人的大手和大鼻子,嘴边带着淫笑。)我只有两次试穿她的衣服,在霍利斯街的时候,开个小小的玩笑。我们手头紧的时候我给她洗衣服,省洗衣费。我还翻自己的衬衫呢。完全是为了节约。
贝洛
(讥笑)干点小活,讨妈妈的欢心,嗯?你还放下窗帘,戴着你的化装舞会面具,对着镜子露出你的大腿和公山羊奶头卖弄风情,做出各种甘心就范的姿势,嗯?呵!呵!我简直忍不住要笑!谢尔本饭店那位米丽亚姆·丹德雷德太太卖给你的二手货歌剧上衣黑衬裙,还有短裤腿的衬裤,全都是她最后一次强奸的时候炸了线的,嗯?
布卢姆
米丽亚姆。黑的。半开门的。
贝洛
(纵声大笑)万能的基督呀,太逗了,这事儿!你那样子可真是一位标致的米丽亚姆了,剪掉了后门的毛,穿着那玩意儿横躺在床上晕死过去,就像丹德雷德太太遇到斯迈塞—斯迈塞中尉、国会议员菲科普·奥古斯塔斯·布洛克威尔先生、健壮的男高音西尼奥拉西·达莱莫、电梯工人蓝眼睛伯特、戈登·贝内特大赛出了名的亨利·弗腊里、四分之一黑人血统的大富豪谢里登、老三一的大学八人划船队队员、她那头壮极了的纽芬兰狗庞托,以及汉密尔顿庄鲍勃斯公爵未亡人等等快受暴力的样子。(他又大笑)基督呀,这还不会把暹罗猫都逗得发笑吗?
布卢姆
(指手画脚,眼睛鼻子一起动)都是杰拉尔德,他把我弄成了一个紧身胸衣爱好者,我那时在高中演话剧《彼此彼此》,去了女角。都是亲爱的杰拉尔德。他见到姊姊的束胸衣动了心,得了那种怪癖。现在,最亲爱的杰拉尔德就擦粉红色调的油彩,眼皮描成金色。美的崇拜。
贝洛
(不怀好意地狞笑)美!让咱们喘口气吧!当你撩起你那些连片波浪似的裙边,装出女人的小心翼翼模样,坐到那只已经磨光的宝座上去的时候。
布卢姆
科学。比较一下我们各人享受的种种不同快乐。(认真地)而且,那种坐法真是比较好……因为过去我常常弄湿……
贝洛
(严厉地)不许顶撞!屋角里有一堆锯末给你用。我给了你严格的指示没有?要站着来,先生!我得教教你,怎么样才像个有水分的人!要是我发现你的包布上有一点痕迹的话。啊哈!凭着窦冉的驴子[225],你会发现我是纪律严明的。你历史上的罪孽,都站出来告你了。好多。好几百。
历史上的种种罪孽
(七嘴八舌)他至少有一次,在黑教堂后边背阴处,和一个女人偷偷摸摸发生了某种形式的婚姻关系。他在电话亭里对着电话大做不堪入目的丑样,给道里尔街的邓恩小姐打假想电话,说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他既有言,又有行,公然鼓励一名夜娼到一所空房子外面不卫生的茅房内排泄粪便及其它物质。他在五个公共方便处用铅笔写字,表示愿将他的婚侣提供给一切阳壮的男性。他一夜又一夜地到那个气味难闻的硫酸厂旁边,走近正在幽会的情侣,想去看看能不能看到一些,看到什么,看到多少,有没有这事?一名肮脏的婊子在姜汁蛋糕和一张邮政汇票的影响下,给了他一张用完了的便纸,这头粗野不堪的公猪就躺在床上欣赏那张令人恶心的东西,有没有这事?
贝洛
(大声吹口哨)你说!在你这罪恶的一生,最丑恶可憎的丑行是什么?不要藏头露尾了。全倒出来!总算老实一回吧。
(人模狗样哑口无言的一群怪脸拥上前来,邪笑着,忽隐忽现,做着手势,有布卢呼姆、波尔迪·科克、鞋带一便士、卡西迪酒店老妪、青年盲人、拉里犀牛、女孩、妇人、娼妓、另一个、胡同那。)
布卢姆
你别问我!咱们共同的信仰。愉悦路。我只想到一半……我起誓,神圣的誓言……
贝洛
(不容分辩)回答我。讨人嫌的畜生!我一定要知道。说给我听着开开心,色情的,或是来它个够意思的鬼故事,或是来一行诗,快,快,快!什么地方?什么过程?什么时间?多少人?我只给你三秒钟。一!二!斯……
布卢姆
(顺从,含糊地咕噜)我讨讨讨扁鼻头的讨讨讨讨人嫌……
贝洛
(威严地)嗨,滚蛋,你这臭鼬!闭上你的嘴!等人问你再开口。
布卢姆
(鞠躬)主人!女主人!驯男手!
(他举起双臂。臂上松动的手镯落下。)
贝洛
(讥讽)白天,你要把我们的有臭味的内衣浸湿、捶打,我们女士们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也是要,还要刷洗我们的厕所,你要把裙子用别针别起来,尾巴上扎一块洗碗布。那有多妙?(他将一枚红宝石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这就行了!我给你这枚戒指,你就归我所有了。说谢谢你,女主人。
布卢姆
谢谢你,女主人。
贝洛
你要整理所有的床,准备我的浴缸,把每间房里的尿盆都倒干净,包括厨娘基奥太太那只沙土色的尿盆。对,还得把七个尿盆都冲洗得干干净净的,明白吗,要不叫你用舌头舔光,像舔香槟一样。趁着滚烫,就劲儿喝下去。跳!你得跳舞般地一步不差地伺候,要不我得好好教训你犯的错误,红宝小姐,还得用头发刷子狠狠地揍你的光屁股,小姐。得给你上课,让你懂得你是怎么做错的。到了晚上,你手上抹了香脂,戴上手镯,还要套上四十三个纽扣的长手套,新洒了滑石粉,指尖上带幽香的。为了得到这样的垂青,古代的骑士们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嘿嘿一笑)我的小伙子们看到你这样华贵,尤其是上校,一定迷得不知天南地北了,他们总是在婚礼前夜到这里来和我的穿镀金高跟鞋的新星亲热的。我自己得先干你一下。我认识一位赛马场上人,名字叫查尔斯·艾伯塔·马什(刚才我还在和他睡觉呢,还有一位大法官秘书处来的绅士),他正想在拍卖场捡便宜,找一个杂活女仆。把胸脯挺出来。面带微笑。肩膀放低。出什么价?(他指着)这一件。由主人训练好的,会衔着篮子运送东西的。(他捋起袖子露出手臂,插进布卢姆的阴hu,一直没到肘部)好深,够用的!怎么样,小伙子们?来硬朗的了吧?(他把手臂伸到一个出价人的脸上)喏,弄湿台子,全擦了!
一出价人
两先令。
(狄龙拍卖行打杂工人摇手铃。)
打杂工人
嘭啷!
一人声
多付了一先令八便士。
查尔斯·艾伯塔·马什
一定是处女。嘴里的气味好。干净。
贝洛
(轻叩小木槌)两先令。最低数字,这价钱可是太值了。十四手高[226]。摸一摸,检查一下她他的尖端部位。试她他一试。这绒毛覆盖的皮,这柔软的肌腱,这嫩肉。我要是带着我的金刺针就好了。而且很容易挤奶。每天三加仑新奶。多产的好牲口,一小时之内就要下仔了。他的父兽的产奶记录是四十个星期一千加仑全脂奶。嚯,我的宝贝!抬起爪子来求!嚯!(他用烙铁在布卢姆的臀部烧上自己的字号“科”)好了!保证是正牌的科恩货色!绅士们,两先令有添的吗?
一面色黝黑男人
(用伪装的口音)鸭百银蚌。
众人语声
(压低声音)是为哈里发买的。哈仑·阿尔·拉希德[227]。
贝洛
(兴高采烈)对。让他们都来吧。小得出奇、短得大胆的裙子,在膝盖边翘起一点,露出那么一点点白女裤,是一种强有力的武器。还有透明的长统袜子,配上翠色的吊袜带,袜子后面笔直的一条长接缝,一直伸到膝部以上,最能触动玩腻了社交场的男人的良好本能。要学会穿路易十五式的四英寸高跟鞋,走细小而平稳的步子,那种突出臀部的希腊式屈身姿势,那种大腿流亮两膝相吻的样子。用出你的全部魅力来对待他们吧。就要迎合他们的蛾摩拉恶习[228]。
布卢姆
(垂下羞红的脸,藏进自己的腋下,嘴含食指痴笑)唷,现在我知道你在暗示什么了。
贝洛
你这么一个不中用的家伙,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本事?(他弯下腰去察看,粗鲁地用手中的扇子捅布卢姆胯下的肥肉褶子)起!起!马恩岛的无尾猫!这是什么玩意儿呀?你的拳曲茶壶到哪儿去了?要不然是谁给你剪掉了头吗,你那小鸡鸡?唱呀,小鸟儿,唱呀。软绵绵的,就和六岁大的小子躲在大车后面溺尿一样。要不买一个桶,要不把你的泵卖了。(大声)你办得了男人的事儿吗?
布卢姆
埃克尔斯街……
贝洛
(讽刺)我说什么也不想刺伤你的感情,可是那儿现在当家的是一条壮汉。局势已经变了,我的快乐的小伙了!他可不含糊,是一个长足了的野男人。你这个笨蛋,你要是也有那么一根布满疖瘤疙瘩和疣子的武器,那就不一样了。他可是插上销子了,我告诉你!脚对脚,膝对膝,肚皮对肚皮,乳房对胸脯!他可不是个阉人。他那后边直挺挺地立着一大堆红毛,像一棵荆豆树!你等九个月看吧,我的小子!神圣的老涢呀,它已经在她肠子里乱踢乱动,喘气咳嗽了!你气疯了,是不是?触到疼处了吧?(他鄙视地啐了一口)痰盂!
布卢姆
我受了欺凌,我……告警察。一百镑。不堪入耳。我……
贝洛
你要是办得到,你早就办了,你这只跛脚鸭子。我们要的是倾盆大雨,不是你的毛毛雨。
布卢姆
要逼得我发疯!莫尔!我忘了!宽恕吧!莫尔……到底……
贝洛
(毫不留情)不,利奥波尔德·布卢姆,自从你在睡谷横倒,一觉睡了二十年,一切都根据女人的意志改变了。你回去看吧。
(睡谷老人的呼声从荒野传来)
睡谷
瑞普·凡·温克尔!瑞普·凡·温克尔!
布卢姆
(脚穿破烂的印第安鹿皮鞋,手持生锈的猎枪,踮手踮脚地将憔悴消瘦胡子拉碴的脸,凑近钻石形的窗棂子往里窥视,失声叫喊起来。)我看见她了!是她!马特·狄龙家的第一个晚上!但是那条连衣裙,绿的!而且她的头发是染了金色的,还有他……
贝洛
(发出嘲弄的笑声)你这头猫头鹰,这是你的女儿,和她一起的是马林加的大学生。
(金发的米莉·布卢姆身穿绿色马甲,脚蹬灵巧凉鞋,蓝色围巾在海风中直打旋儿,她从情人怀抱中挣脱出来,睁大了惊讶的年轻的眼睛叫起来。)
米莉
我的天呀!是阿爸!可是,阿爸呀,你怎么变得这么老了?
贝洛
变了,嗯?咱们的杂物柜、咱们的从不写字的写字台、赫加蒂姨婆的扶手椅、咱们的那些古典名画的高级复制品。现在是一个男的带着他的男朋友们住在那里过舒心日子了。杜鹃鸟窝!有什么不好?你盯过多少女人,嗯,大平足,在瞎灯死火的街上跟在后面,一面还发出压抑的哼哼声去刺激她们,是不是,你这个男妓?清清白白的太太们,提着食品杂货店采购的包裹。翻个个儿嘛。设身处地想一想,你就明白咯。
布卢姆
她们……我……
贝洛
(尖刻地)他们的鞋跟,将要践踏你在雷恩拍卖行买的小布鲁塞尔地毯。你冒雨为艺术而艺术带回家的小雕像,在他们和莫尔打闹的时候,在他们伸手到她的裤子里头乱翻乱摸找那雄跳蚤的时候,就会把它弄得不成样子了。他们会侵犯你那底层抽屉里头的秘密。他们会从你的天文学笔记簿上撕下纸来,捻纸捻子捅他们的烟斗。他们还会随地吐痰,吐在你花十先令从汉普顿·利德姆公司买来的黄铜炉档上头。
布卢姆
十先令六。一些下流坏蛋的行动。让我走吧。我要回去。我要证明……
一人声
起誓!
(布卢姆紧握双拳,用牙咬着一把单刃猎刀匍匐前进。)
贝洛
是当一位交费的客人,还是当一个被人养的汉子?太晚了。你已经铺好了你那张次好的床,别人必须睡进去了。你的墓志铭已经写好。你已经完蛋了,没戏了,你别忘记,老豆子。
布卢姆
公道呢?全爱尔兰对付一个人!难道没有人……?(他咬大拇指)
贝洛
你要是还要一点点脸皮,还有一点点廉耻,你就去死,去下地狱吧。我可以给你喝一种希罕的老陈酒,可以让你轻轻松松下地狱走一趟来回的。写遗嘱吧,有多少现金就全留给我们!要是你没有,你可绝不能含糊,你得设法去弄,去偷,去抢!我们会把你埋在我们的树丛茅房里,叫你死了还是一身脏,和我嫁的那个前房侄子老古克·科恩一起,那个周身痛风、脖子痛痉的背时老王八、老鸡奸犯,还有我另外那十来个丈夫,管他们叫什么名字的,全都闷死在同一只粪坑里。(他爆发出一阵带痰的大笑)我们会把你沤成肥料的,弗腊尔先生!(他用尖细的嗓音讥笑)拜拜,波尔迪!拜拜,阿爸!
布卢姆
(捧住自己的脑袋)我的意志力呢?记忆力呢?我有罪!我有罪……(他作无泪的哭泣)
贝洛
(嗤笑)哭拉狗!鳄鱼眼泪!
(精疲力尽的布卢姆,脸上严严地蒙着献祭用的面纱,趴在地上抽泣。丧钟响了。哭墙旁边[229],站着一些身围黑巾披麻撒灰的割礼过来人:迈·舒洛莫维茨、约瑟夫·戈德华特、摩西·赫佐格、哈里斯·罗森堡、M.莫伊塞尔、J.项缘、米尼·沃契曼、P.马司田斯基、可敬的读经师利奥波尔德·阿布拉莫维茨。他们摇摆着手臂,为走入歧途的布卢姆拖长声音嚎哭。)
割礼过来人
(一边往他身上扔死海果[230],不扔花朵,一边用深沉的喉音诵唱)Shema Israel Adonai Elohenu Adonai Echad[231].
众语声
(叹息)他就这样走了。唉,是的。真的,真走了。布卢姆吗?从没有听见过。没有听见过这人?一个怪人。那一位是他的遗孀。是吗?是的,没有错。
(殉夫自焚柴堆上,升起了胶性樟脑树木的火焰。香烟缭绕,形成一层覆盖地面的氤氲而后散开。一位仙女从她的橡木镜框里下来,身穿轻柔的茶色艺术彩服,披散着头发走出她的岩洞,穿过树冠交错的紫杉林,在卧地的布卢姆身前站住。)
紫杉林木
(树叶窃窃私语)姐妹。咱们的姐妹。嘘!
仙女
(柔声)凡夫!(仁慈地)否,无需哭泣。
布卢姆
(胶冻似的在树下往前爬行,身上覆盖着一道道阳光,庄严地)这地步。我感到这是符合人们对我的估计的。习惯势力。
仙女
凡夫!你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受邪气的包围:跳踢腿舞的、上海滨享受野餐的、拳击家、走红的将军们、衣裤紧贴皮肉败坏道德的哑剧演员和标致的扭摆舞女、本世纪最红的音乐剧《曙光与卡里尼》。我被塞在带石油气味的廉价粉红纸张中间。周围尽是俱乐部男人们的陈旧的黄色新闻、一些刺激毛头小伙子的故事、透明衣料广告、精确整形骰子广告、胸垫广告、专利品广告,以及为何使用托带,由患疝气绅士作证。已婚者有用知识点滴。
布卢姆
(甲鱼抬头,望她的裙摆)咱们见过面。在另一星球上。
仙女
(悲哀地)橡胶产品。永不开裂名牌,供应贵族使用。男用束胸衣。包治癫痫,不灵退款。沃尔德曼教授奇效硕胸法受益者自发致谢。葛斯·罗伯林太太报告:我的胸围三星期扩大四英寸,有照片为证。
布卢姆
你说的是《摄影集锦》吗?
仙女
正是。你把我揹走镶上橡木框子金箔边,挂在你们夫妇的床头。有一个夏夜,你趁着没人看见,吻了我的四个地方。你还用脉脉含情的铅笔描黑了我的眼睛、我的胸脯和我的羞处。
布卢姆
(恭顺地吻她的长发)美丽的神仙,你有古典的曲线,我喜欢看你,赞美你,一个美的事物[232],几乎要祈祷。
仙女
我在黑夜中听到了你的赞美声。
布卢姆
(迅速地)是的,是的。你是说我……睡眠可以暴露每个人最恶劣的一面,也许儿童是例外。我知道,我曾经从床上摔下来,或者实际上是被人推下来的。据说钢花酒能治打鼾。除此之外,还有英国的那种发明,前些日子我才收到它的小册子,地址写错了。它自称找到一个没有声音,不讨人嫌的排放途径。(他叹气)总是这样的。脆弱呵,你的名字叫婚姻。
仙女
(手指塞住双耳)还有一些话。我的字典里没有的。
布卢姆
你听懂了吗?
紫杉林木
嘘!
仙女
(双手掩面)在那间卧室里,我有什么没有见到呀?我的眼睛不能不看到的,是什么样的景象呀?
布卢姆
(抱歉地)我知道。弄脏了的床单,仔细翻过来用的。铜圈松了。从直布罗陀来的,很久以前,很远的海路。
仙女
(低头)更糟,更糟!
布卢姆
(有所戒备地回忆)那个古老的便盆架。不能怪她的体重。她只称了十一斯通零九磅。断奶之后她增加了九磅。有一个裂缝,并且缺胶。嗯?还有那只可笑的只有一个把儿的器皿,带桔黄色图案的。
(传来了亮晶晶分层下降的瀑布声)
瀑布
波拉伏卡,波拉伏卡
波拉伏卡,波拉伏卡。[233]
紫杉林木
(树枝相交)听着。悄悄地说。她说得对,咱们的姐妹。咱们是在波拉伏卡瀑布边生长的。在懒洋洋的夏日,咱们供人树荫。
约翰·怀士·诺兰
(在远处,穿爱尔兰全国护林协会制服,取下头上那顶带羽饰的帽子)茁壮生长吧!爱尔兰的树木呀,在懒洋洋的日子里给人树荫吧。
紫杉林木
(喃喃而语)是谁在高中郊游的时候到波拉伏卡来了?是谁离开了采集坚果的同学们,来找我们的树荫了?
布卢姆
(害怕了)波拉高中?记忆?官能不完全起作用。震荡。电车撞着了。
回音
瞎说了!
布卢姆
(鸡胸,垫高了的瓶子肩,穿一套不像样子的灰、黑色条纹少年服,已经太小不合身了,脚上是白网球鞋,镶边翻过来的长袜子,头戴带校徽的红色学生帽)我那时才十几岁,情窦初开。略略有一点什么就足以起作用:颠簸的车子啦,女存衣间和厕所里的混杂气味啦,老皇家剧院楼梯上挤得紧紧的人群啦(因为人们喜欢拥挤,都有随群的天性,那幽暗的充斥着男女混杂气味的剧院正是邪念滋生之地),甚至是一张女袜的价格表。天气也热。那年的夏天有太阳黑子活动。学期末了。还有酒味蛋糕。翠鸟时日。
(翠鸟时日是一批穿蓝白色足球衫和短裤的高中男生,有唐纳德·特恩布尔君、亚伯拉罕·查特顿君、欧文·戈德堡君、杰克·梅瑞狄斯君、珀西·阿普琼君,都站在林中一块空地上,向利奥波尔德·布卢姆君叫喊。)
翠鸟时日
鲭鱼!再来和我们生活一遍吧。万岁!(他们欢呼)
布卢姆
(笨手笨脚,戴厚手套、妈妈的暖手筒,一身都是挨了雪球留下的星星点点,挣扎着爬起来)再来一遍吧!我感到自己是十六岁!多妙呀!咱们去把蒙塔古街上所有的钟都敲响吧。(他作无力的欢呼)万岁,高中呵!
回音
糊涂虫呵!
紫杉林木
(窸窸窣窣地)她说得对,咱们的姐妹。悄悄的。(树林中到处都听到了悄悄的吻声。树干中、树叶间露出了林木精灵们的脸,绽开了花朵。)是谁玷污了我们的沉静的林荫?
仙女
(娇羞地,隔着逐渐伸开的指缝)在那儿吗?光天化日的?
紫杉林木
(向下摆动)妹妹,是的。而且是在咱们的处女草皮上。
瀑布
波拉伏卡,波拉伏卡
伏卡伏卡,伏卡伏卡。
仙女
(张开手指)啊唷,太不成话!
布卢姆
我早熟。青春。法乌娜[234]。我向森林之神作了祭献。春天盛开的花朵。正是交配季节。毛细管引力是一种自然现象。洛蒂·克拉克,亚麻色头发的,我用可怜的爸爸的观剧望远镜,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看见了她上厕所:心野就乱吃草。她在里亚尔托桥边山坡上翻滚下来,用她的动物活力诱惑了我。她爬上了他们的歪树,我。就是圣徒也没法抵挡这样的诱惑。我着了魔。而且,有谁见着了?
(一头站不稳的白脑袋小牛犊,从树叶丛中伸出它那正在反刍的头部,鼻孔湿漉漉的。)
站不稳的小牛犊
(大眼睛中流着大滴的眼泪,抽着鼻子)我。我见着了。
布卢姆
单纯是满足一种需要,我……(流露真情)我去交女朋友,没有姑娘愿意。太丑。她们不愿意和我……
(豪斯峰的高处,一头母山羊从杜鹃花丛中走过,乳房肥硕,尾巴粗短,一边走一边掉葡萄干粪粒。)
母山羊
(咩咩叫)咩格盖格盖!男男男女!
布卢姆
(没戴帽子,满脸通红,一身都是蓟草冠毛和荆豆刺)正式订婚的。事过境迁。(他往下盯住水面看)每秒倒栽葱三十二。新闻界噩梦</a>。晕头转向的以利亚。自悬崖摔下。政府印刷厂职员悲惨下场。
(在静谧的银色夏空中,布卢姆的模型卷成一个木乃伊,从狮子头悬崖顶上掉下,翻滚坠入山下等待着他的紫色波浪中。)
模型木乃伊
布布布布布卢卢卢卢卢布卢布卢布卢布老布契!
(远处,在海湾水面上,爱琳之王号正在贝利和基什两个灯塔之间航行,烟筒中冒出一股下细上粗的煤烟向陆地飘来。)
市政委员南内蒂
(独自立在甲板上,黄鸢脸,身穿深色羊驼绒,一只手插在坎肩口袋中张着手掌,朗朗而言)等到我的祖国在世界列国之林取得了自己的地位,到那时,只有到那时,我才要人为我写墓志铭。我的话……
布卢姆
完了。普尔弗弗。
仙女
(高傲地)我们当神仙的,你今天自己看到了,身上是没有那么一个地方的,那里也不长毛。我们冷如石头而且纯洁。我们吃的是电灯光。(她将身子弯成挑逗性的曲线,同时将一根食指塞进嘴里)你对我说话了。听见从背后来的。那你怎么还能……?
布卢姆
(低声下气地摸着石南丛)嘿,我简直是不折不扣的一头猪。我还灌了肠呢。三分之一品脱的苦木水,加上一大汤匙的岩盐。从肛门灌上去。汉密尔顿·朗氏公司的注射器,妇女之友。
仙女
就当着我的面。粉扑。(她涨红了脸,行了一个屈膝礼)还有别的呢!
布卢姆
(沮丧)是的。Pavi[235]!我在那活祭坛上,在那背脊改变名称的地方,做了礼拜。(突然热烈起来)因为,那娇美芳香佩带宝石的手,那统治着世界的……凭什么……?
(人影憧憧,以缓慢的林地队形绕着树干蜿蜒而行,同时在轻柔交谈。)
基蒂的声音
(在灌木丛中)把软垫子给咱们一个。
弗洛丽的声音
给你。
(林下茂密处有一只松鸡在笨拙地扑翅穿行。)
林奇的声音
(在灌木丛中)嗬!滚烫的!
佐伊的声音
(在灌木丛中)就是滚烫的地方来的。
费拉格的声音
(披盔挂甲的鸟首领身上挂着蓝布条,插着羽毛,手上拿着标枪,踩着满地都是吱嗝作响的山毛榉实和橡实的一片藤丛,大步走来)滚烫的!滚烫的!提防坐牛![236]
布卢姆
我心乱了。她的暖烘烘的身子,留下一片暧烘烘的压痕。甚至是坐在女人坐过的地方,尤其如果她是叉开两腿仿佛准备给人最后甜头似的,特别是如果她早已撩起她的白缎子的上衣后片的话。多么富有女性呀,丰满的。使我满满的丰满。
瀑布
菲拉富拉,波拉伏卡
波拉伏卡,波拉伏卡。
紫杉林木
嘘!妹妹,说话!
仙女
(无眼,穿修女白衣,戴修女帽加巨翼头巾,目光幽幽,柔声地)特兰奎拉修道院。阿笳沙修女。卡尔梅勒山。诺克和卢尔德显灵。已经没有欲望。(她低头叹息)仅有虚无缥缈。那梦幻似的奶油般的海鸥,招手在波浪浑浊的桥头。
(布卢姆爬起一半身子。他裤子后面的纽扣绷掉了。)
纽扣
绷!
(两个空街的邋遢女人披着披肩飘飘然舞蹈而过,同时以平舌音大声喊叫。)
邋遢女人
啊呀呀,利奥波尔德他裤衩上丢了别针呀,
他没有法子呀,
别住它,
别住它。
布卢姆
(冷冷地)你把气氛破坏了。这是最后的一根稻草[237]。如果仅有虚无缥缈,你们候补的和见习的修女又从何而来呢?半推半就的,像驴溺尿。
紫杉林木
(树上银箔叶子纷纷坠落,摇晃着瘦骨嶙峋的衰老胳臂)凋落了!
仙女
(面容变硬,手在衣褶中摸索)亵渎!企图破坏我的贞操!(她的袍子上出现一大片湿迹)玷污我的清白身子!你不配碰一个纯洁女人的衣服。(她又在袍子里抓了一下)等着,撒旦,你再也唱不了情歌了。阿门。阿门。阿门。阿门。(她抽出一把匕首,身穿九骑士团精选骑士的紧身锁子甲[238],刺向他的生殖器官)Nekum!
布卢姆
(惊起。攫住她的手)嗨!Nebrakada![239]九条命的猫!要公平合理,小姐。不能用修枝刀呀。狐狸嫌葡萄酸,是吧?你有了带刺铁丝网,还缺什么呢?十字架像不够粗吗?(他一把抓住她的面纱)你是想要一个圣洁的修道院长,或是跛脚园丁布罗菲,或是运水神的无嘴雕像,或是好庵主阿方萨斯,是吧,列那?[240]
仙女
(发一声惊呼,弃面纱而遁,她的石膏身子绷开裂子,从裂缝中放出大股臭气)警……
布卢姆
(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难道你们自己没有跑步去找吗?用不着浑身乱扭,就已经遍体各种黏液了。我试过。你们的长处,正是我们的短处。我们得到了什么配种费?你们愿意付多少现金?你们在里维埃拉海滨花钱找舞男,我在报上看见的。(逃遁的仙女发出嚎哭声)嗯?我已经过了十六年奴隶劳动的黑日子。有没有一个陪审团愿意在明天判给我五先令的赡养费呢,嗯?去骗别人去吧,我可骗不了。(他嗅)发情了。葱头。陈腐的。硫磺。油腻。
(贝拉·科恩的身影站在他面前)
贝拉
下次你就认识我了。
布卢姆
(镇定,审视她)Passée[241].老羊肉冒充嫩羔羊。牙齿长,毛太多。晚上临睡来一头生葱头,对你的皮肤有好处。还要做一做双下巴锻炼。你两眼无神,和剥制狐狸的玻璃眼睛一样。尺寸和你相貌其余部分相当,如此而已。我不是一支三叶螺旋桨。
贝拉
(轻蔑地)你这人没劲,事实是。(她的母猪阴hu发出一声嚎叫)弗布赖赫特!
布卢姆
(轻蔑地)先把你的无指甲中指弄弄干净吧,你那打手的冰凉精液还在你的鸡冠上滴着呢。拿一把干草自己擦一擦吧。
贝拉
我知道你,兜销员!死鳕鱼一条!
布卢姆
我看见他了,窑子掌柜的!梅毒、淋病贩子!
贝拉
(转向钢琴)刚才你们谁在弹《扫罗》的死亡进行曲?
佐伊
我。小心你的鸡眼花。(她奔向钢琴,交叉着两臂猛击出一些和音)猫走炉渣。(回头看一眼)嗯?谁在和我的甜心做爱了?(她奔回桌子边)你的就是我的,我的更是我自己的。
(基蒂不知所措,把银纸沾在牙齿上。布卢姆走近佐伊。)
布卢姆
(和气地)把马铃薯还我,好吗?
佐伊
没收了,一样好东西,一样特好的东西。
布卢姆
(带感情)根本不值钱,但是是可怜的妈妈的遗物。
佐伊
给了人东西又想要
天主要问你在哪儿找
你说你根本不知道
天主要你下地牢。
布卢姆
它有纪念意义。我希望能保存。
斯蒂汾
保存还是不保存,那就是问题所在。
佐伊
给。(她揭起一层衬裙,露出大腿肉,把长袜筒上端卷着的马铃薯取下)藏东西的人,才会找东西。
贝拉
(皱眉头)瞧。这儿不是看西洋景的地方。你还别砸坏了钢琴。这儿是谁付款呀?
(她走向自动钢琴。斯蒂汾在口袋里摸了一阵,掏出一张钞票,拎住一角递给她。)
斯蒂汾
(以夸张的礼貌)这个丝钱包,我是用公众的母猪耳朵制成的。[242]夫人,请原谅。如果您允许我的话。(他模糊地指指林奇和布卢姆)我们买的是同一档子彩票,啃奇和林奇。Dans ce bordel où tenons nostre état[243].
林奇
(从壁炉边喊叫)代达勒斯!请你为我给她祝福。
斯蒂汾
(给贝拉一枚硬币)金的。她有了。
贝拉
(看看钱,看看斯蒂汾,然后看看佐伊、弗洛丽和基蒂)你们是要三位姑娘吗?这儿可是十先令的。
斯蒂汾
(喜欢)十万分抱歉。(他又摸索一阵,取出两枚克朗交给她)请准许我,brevi manu[244],我的眼力有些不济。
(贝拉走到桌子边去数钱,斯蒂汾继续自言自语说一些单音节字眼。佐伊弯腰看桌面。基蒂侧身越过佐伊的脖子望着。林奇爬起来,拉正帽子,搂着基蒂的腰肢,也把脑袋凑过去。)
弗洛丽
(动作笨重地挣扎着坐起身来)啊唷!我的脚麻了!(她瘸着走向桌子。布卢姆也走过去。)
贝拉、佐伊、基蒂、林奇、布卢姆
(叽叽喳喳,互相插嘴)那位绅士……十先令……付三位的钱……对不起,等一下……这位绅士单付……谁动钱?……啊唷!……你看你挤着谁了……你们是过夜还是玩短的?……谁?……你是瞎说,对不起……那位绅士付钱痛快,就是绅士派头……喝酒……十一点早过了。
斯蒂汾
(站在自动钢琴边,作厌恶手势)不给酒!什么,十一点?有个谜语!
佐伊
(撩起衬裙,将一枚半镑金币卷进袜筒上端)靠我仰天干活,好不容易挣的。
林奇
(把基蒂从桌上抱起来)来吧!
基蒂
等一下。(她伸手抓住那两枚克朗)
弗洛丽
我的呢?
林奇
呼啦!
(他把她举起来,抱到长沙发那儿,往沙发上一扔。)
斯蒂汾
狐狸打鸣儿,公鸡飞天儿,
天上有钟儿
敲响了十一点儿。
她那可怜的灵魂儿
该出天堂了。
布卢姆
(安静地将一枚半镑金币放在桌上贝拉和弗洛丽之间的地方)这样。请允许我。(他拾起那张一镑的钞票)三乘十。咱们的账清了。
贝拉
(表示佩服)你真不含糊,老公鸡。我简直想吻你。
佐伊
(指了一指)他吗?深得像一口井。
(林奇把基蒂拉过去仰在长沙发上吻她。布卢姆拿那张一镑的钞票走到斯蒂汾面前。)
布卢姆
这是你的。
斯蒂汾
怎么一回事?Le distrait[245]或是心不在焉的乞讨者。(他又在口袋里摸索,掏出一把钱币。一物件落下。)那东西掉了。
布卢姆
(俯身拾起一盒火柴交给他)是这个。
斯蒂汾
路济弗尔[246]。谢谢。
布卢姆
(安静地)你最好把那些现款交给我保管。何必多付呢?
斯蒂汾
(把所有硬币一古脑儿都交给他)先讲公正,才能讲慷慨。
布卢姆
可以,但是是否明智呢?(他数钱)一、七、十一,还有五。六。十一。你如果已经丢失一些,我就不能负责了。
斯蒂汾
为什么敲响十一点呢?Proparoxyton[247].莱辛说的到达另一片刻之前的片刻[248]。狐狸渴了。(他纵声大笑)埋葬它的奶奶。也许就是他杀的。
布卢姆
共计一镑六先令零十一。就说是一镑七吧。
斯蒂汾
没有一点儿胡扯的屁关系。
布卢姆
没有,可是……
斯蒂汾
(走到桌子边)香烟,请给一支。(林奇从沙发上扔到桌子上一支香烟)这么说,乔治娜·约翰逊还是死了,嫁人了。(桌上出现一支香烟。斯蒂汾看它。)奇迹。客厅里的戏法。嫁人了。嗯。(他擦了一根火柴,以令人不解的忧郁情绪点烟)
林奇
(观察着他)你要是把火柴拿近一点,点着的机会就会多一些。
斯蒂汾
(把火柴凑近眼睛)目光犀利。眼镜非配不可。昨天打碎了。十六年前。距离。眼看着全是平的。(他把火柴移开。火柴熄灭。)头脑在想。近:远。可见现象的无可避免的形态。(他神秘地皱皱眉头)嗯。斯芬克司[249]。半夜里会长出两个背脊的禽兽。出嫁了。
佐伊
是一个旅行推销员和她结了婚,把她带走了。
弗洛丽
(点头)伦敦来的高杨先生。
斯蒂汾
伦敦的羔羊,带走了我们世界上的罪孽[250]。
林奇
(抱着基蒂坐在沙发上,深沉地吟诵)Dona nobis pacem.[251]
(斯蒂汾的香烟从手指间滑下。布卢姆拾起投入壁炉。)
布卢姆
别抽烟。你应该吃东西。该死的狗。我遇见的那条。(对佐伊)你们什么也没有吗?
佐伊
他饿了?
斯蒂汾
(微笑地对她伸手,按照《神之暮》中血盟插曲的调子唱起来。)
Hangende Hunger,
Fragende Frau,
Macht uns alle kaputt.[252]
佐伊
(用悲剧腔调)哈姆雷特,我是你父亲的钻头!(她拿起他的一只手)蓝眼睛大美人儿,我来看看你的手相。(她指他的前额)没有智慧,没有皱纹。(她数着)二、三、玛斯[253],那是胆量。(斯蒂汾摇头)不骗你。
林奇
片状闪电的胆量。这是不会胆战心惊不会发抖的青年[254]。(对佐伊)谁教你的手相术?
佐伊
(转身)去问我那不存在的卵泡吧。(对斯蒂汾)我从你脸上看得出。眼神,这样的。(她低头皱起眉头)
林奇
(哈哈笑着拍两下基蒂的屁股)就像这样,戒尺。
(两声响亮的戒尺击掌声,自动钢琴的匣子突然飞起,多兰神父[255]的弹簧玩偶式小小秃顶圆脑袋蹦了出来。)
多兰神父
有孩子欠打吗?眼镜摔破了?游惰偷懒的小坏蛋。从你眼睛里看得出。
(自动钢琴匣子里升出了唐约翰·康眉神父的头,和蔼、慈祥、认真负责、语带谴责。)
唐约翰·康眉
行了,多兰神父!行了。我肯定斯蒂汾是个很好的小孩子。
佐伊
(细看斯蒂汾的手掌)女人的手。
斯蒂汾
(喃喃而语)说下去。编吧。拉着我。抚摸我。我从来不能辨认主的手迹,除了他在黑线鳕身上留下的罪恶的拇指纹印[256]。
佐伊
你是星期几生的?
斯蒂汾
星期四。今天。
佐伊
星期四的孩子前途远大。(她顺着他的手纹画线)命运之线。有人撑腰。
弗洛丽
(指着)有想象力。
佐伊
月亮掌丘。你将要遇见一个……(突然细看他的双手)对你不好的事,我不告诉你。不过也许你想知道?
布卢姆
(拉开她的手指,伸出自己的手掌)坏处多,好处少。喏,看我的。
贝拉
伸手。(她把布卢姆的手翻过来)不出所料。指关节突出,对女人好。
佐伊
(细看布卢姆的手掌)网络形。海外旅行。和有钱人结婚。
布卢姆
不对。
佐伊
(迅速地)唔,我明白了。小指短。怕老婆。不对吗?
(巨大的公鸡黑丽兹伏在一个粉笔圈内孵蛋,然后站起来伸展翅膀咯咯叫。)
黑丽兹
嘎啦。咯打。咯打。咯打。(她侧身离开她新下的蛋,摇摇摆摆地走了。)
布卢姆
(指自己的手)这个伤疤是一次事故留下的。二十二年前摔一跤摔破的。我那时十六岁。
佐伊
瞎子说看见了。谈点新鲜事吧。
斯蒂汾
看见了吗?都向着一个大目标。我是二十二。他在十六年前也是二十二。我十六年前翻滚二十二次。他二十二年前十六,坐旋转木马摔了下来。(他肌肉抽搐一下)手不知在什么地方碰着了。非找牙医看不可了。钱呢?
(佐伊对弗洛丽耳语。两人格格地笑。布卢姆抽出手来,无聊地在桌子上慢慢地用铅笔画着曲线写反向字。)
弗洛丽
什么?
(一辆出租马车,牌照三百二十四号,由一匹颠着欢快屁股的母马拉着,由唐尼布鲁克的和睦路的詹姆斯·巴顿驾着轻疾地驶过。一把火鲍伊岚和莱纳汉躺在侧座上晃着。奥蒙德饭店的擦皮鞋工人弯腰站在后面车轴上。悲哀地,莉迪亚·杜丝和米娜·肯尼迪在半截子窗帘上端张望。)
擦皮鞋工人
(一边颠着晃着,一边伸出拇指和虫子般蠕动的四指嘲笑她们)犄,犄,你们有犄角吗?
(古铜伴金色,她们在悄声耳语。)
佐伊
(对弗洛丽)悄悄地说。(她又耳语)
(一把火鲍伊岚倚在马车架子上,平顶硬草帽放在一边,嘴里叼着一朵红花。戴着游艇帽,穿着白皮鞋的莱纳汉殷勤地从一把火鲍伊岚的外衣肩上取下一根长头发。)
莱纳汉
嘿!我在这里见到的是什么呀?你刚才是给几个娘儿们的下边打扫蜘蛛网吗?
鲍伊岚
(沾沾自喜地笑着)给一只火鸡摘毛。
莱纳汉
干了一夜的活吧。
鲍伊岚
(举起四根粗壮秃蹄的手指,眨着眼)一把火烧凯特!不符规格,保证退款。(他伸出食指)你闻一闻气味。
莱纳汉
(兴高采烈地嗅)啊!龙虾味、蛋黄酱味。啊!
佐伊和弗洛丽
(一起大笑)哈哈哈哈。
鲍伊岚
(大模大样地从车上一跃而下,提高声音让所有人都听到)哈喽,布卢姆!布卢姆太太穿衣服了吗?
布卢姆
(穿男仆人的深紫色长毛绒上衣和过膝短裤、米色长袜、撒粉的假发)恐怕还没有,您哪。还有几件……
鲍伊岚
(扔给他一枚六便士)喏,去买一杯杜松子酒加汽水。(他洒脱地把帽子往布卢姆头上的鹿角枝杈上一挂)领我进去。我和你的妻子有一点小小的私事要办,懂吗?
布卢姆
谢谢您,您哪。我懂,您哪。忒迪夫人在洗澡,您哪。
玛莉恩
他应当感到非常荣幸才对。(她大声溅泼着水出了澡盆)拉乌尔心肝,你来给我擦干身子吧。我一身都光着呢。只戴着我的新帽子,还有一块特别海绵。
鲍伊岚
(眼中闪动欢乐的光芒)交配!
贝拉
什么?是什么事?
(佐伊对她耳语。)
玛莉恩
让他看去,遭巫术的!王八!让他折磨他自己去!我要写信给一个强壮有力的妓女,或是那个长胡子的女人巴索罗蒙娜,叫她在他身上打出一条条的伤疤,要有一英寸高的,然后让他带回签字盖章的收据交给我。
鲍伊岚
(握住自己)瞧,我这小家伙可是坚持不了多久了。(他挪着硬绷绷的骑兵式腿脚走了)
贝拉
(大笑)嗬嗬嗬嗬。
鲍伊岚
(转回头来嘱咐布卢姆)你可以把眼睛凑在锁眼上,看我给她抽送几下。这时间你可以自己玩玩自己。
布卢姆
谢谢您,您哪。我照办,您哪。我是否可以找两位知己朋友来作见证,并且拍一张快照?(他举起一瓶油膏)要凡士林吗,您哪?橙花……?温水……?
基蒂
(从沙发那边)告诉我们吧,弗洛丽。告诉我们。什么事……
(弗洛丽对她耳语。唧唧喳喳,卿卿我我,啧啧赞叹,咂嘴咂舌,吧嗒吧嗒。)
米娜·肯尼迪
(眼睛仰天)唷,一定是和天竺葵花和可爱的桃花一样的香味!唷,他简直把她身上的每一块地方都当成了崇拜对象!粘在一起了!全身都吻遍了!
莉迪亚·杜丝
(张大了嘴)美呀美呀。唷,他抱着她在房间里走着干!骑马马。在巴黎,在纽约都能听见他们俩的声音。就像是在大口大口吃奶油拌草莓。
基蒂
(笑)嘻嘻嘻。
鲍伊岚的声音
(甜蜜而嘶哑,发自腹腔)啊!天主一把火嬲鲁克勃鲁克大嘿砸开了它!
玛莉恩的声音
(嘶哑而甜蜜,上升至喉咙)喔!微细洗洗亲亲奶铺意思奶铺喝克!
布卢姆
(眼睛狂睁,紧握自己)出来!进去!出来!给她!再给!射吧!
贝拉、佐伊、弗洛丽、基蒂
嗬嗬!哈哈!嘻嘻!
林奇
(指着)是反映自然的镜子[257]。(笑)呼呼呼呼呼!
(斯蒂汾和布卢姆都凝视镜子,镜中出现威廉·莎士比亚的脸,脸上没有胡子,由于面部瘫痪而麻木僵硬,头顶上是前厅鹿角帽架投入镜中的映影。)
莎士比亚
(用庄严的腹语)响亮的笑声,标志着空荡荡的头脑[258]。(对布卢姆)你寻思着你是隐身的人。细看吧。(他发出黑色阉鸡啼叫似的笑声)伊阿古古!我的老头子掐死了他的星期四蒙嫩。伊阿古古古[259]。
布卢姆
(怯怯地笑问三个妓女)什么时候把笑话也说给我听听呀?
佐伊
不用等你两次结婚一次丧妻。
布卢姆
缺点,人们是原谅的。甚至是伟人拿破仑,在他死后光身子量尺寸的时候[260]……
(寡妇狄格南太太身穿丧服匆匆走过,帽子歪斜,扁鼻头和双颊都因谈死亡、流眼泪、喝滕尼公司的茶褐色雪利酒而弄得通红,她一边在面颊、鼻子和嘴唇上扑粉搽口红,一边像母天鹅似的赶着自己的一窝小天鹅。她的裙子下边,露出了她的亡夫家常穿的裤子和翻边靴子,大八号的。她手中拿着一份苏格兰寡妇基金会保险单,撑着一把天篷似的大伞,她那一窝都跟她一起在伞下跑着:派齐用一只穿鞋的脚蹦着,领子是敞开的,身边悬荡着一串猪排,弗雷迪是抽抽搭搭的,苏细张着鳕鱼似的嘴在哭,阿丽思则是在费尽力气对付婴儿。女人帽上的飘带飘得高高的,一个劲儿地驱赶着孩子们走。)
弗雷迪
妈呀,你都是拽着我走了。
苏细
妈妈,牛肉汁溢出来了!
莎士比亚
(麻痹中一阵盛怒)杀了头一个才嫁第二个[261]。
(莎士比亚的没有胡须的脸,变形为马丁·坎宁安的大胡子脸。天篷式大伞醉醺醺地摇晃,孩子们都跑开。伞下露出了戴风流寡妇帽[262]、穿和服的坎宁安太太。她侧着身子一边滑行一边鞠躬,还做着日本式的扭身姿势。)
坎宁安太太
(唱)
他们管我叫亚洲的瑰宝[263]。
马丁·坎宁安
(凝视着她,无动于衷)了不得!不要脸的女人,完全不成体统!
斯蒂汾
Et exaltabuntur cornua iusti[264].王后与大壮牛睡觉。你们要记着帕西淮,为了那位王后的淫欲,我的老祖宗老爷爷制造了第一个告解亭[265]。别忘了格里丝尔·斯蒂文斯夫人[266],也别忘了兰伯特家族的豕性后代。诺亚喝醉了。他的方舟是敞着的[267]。
贝拉
这儿可不要这一套。你找错了商号。
林奇
别理他。他是从巴黎回来的。
佐伊
(跑到斯蒂汾身边,挽住他的臂膀)唷,说下去吧!给咱们来点儿法国调调吧。
(斯蒂汾把帽子拍上脑袋,一步跳到壁炉边,缩起肩膀站着,伸出一双鱼鳍似的手,面带画上去的微笑。)
林奇
(用拳捶打沙发)伦伦伦如如如如恩恩恩恩。
斯蒂汾
(乱说一气,手脚扯动如牵线木偶)上千个娱乐场所晚上随便去玩找可心美女出售手套等等也许她的心啤酒排骨特别高级堂子非常古怪好多姑娘花枝招展谈天</a>说地公主派头大跳其康康舞走来走去巴黎式小丑模样加倍蠢相招待单身汉外国佬也是一样说的英国话尽管蹩脚她们谈情说爱多么拿手放荡痛快感。先生们非常精英因为享乐非要不可看点着殡仪蜡烛表演天堂地狱他们眼泪银子每天晚上如此。宗教事情完全骇人听闻全宇宙世界看笑话。所有的时髦妇女到时端庄稳重然后脱衣然后大喊大叫看吸血鬼男人诱奸修女非常年轻娇嫩穿的dessous trounts[268].(他大声弹着舌头说)嗬,Là Là!Ce pif qu′il a![269]
林奇
Vive le vampire![270]
妓女们
好啊!法国调调!
斯蒂汾
(仰头大笑,做着鬼脸自己鼓掌)笑得非常成功。天使很像妓女,圣洁的使徒大流氓大坏蛋。Demimondaines[271]漂漂亮亮珠光宝气装扮非常可亲。要不你是否更喜欢他们现代人享乐老头儿堕落?(他做出怪模怪样的姿势四面指着,林奇和娼妓们都随着呼应)橡皮女人像可以翻出来或是真人大小偷看处女裸体同性恋非常亲吻五次十次。请进来,先生,来看镜子中各种姿势的高空吊杠那儿那部机器而且还有如果欲望行动非常兽性屠夫徒工玷污热牛肝或是肚皮上煎蛋卷pièce de Shakespeare[272].
贝拉
(拍着自己的肚皮,坐在沙发上向后一倚,纵声大笑)这儿煎蛋卷……嗬!嗬!嗬!嗬!……煎蛋卷……
斯蒂汾
(细声细气地)我爱你,先生宝贝儿。讲你的英国话,好double entente cordiale[273].真的,mon loup[274].价钱多少?滑铁卢[275]。滑进了大铁炉。(他突然打住,竖起一根食指)
贝拉
(哈哈笑)煎蛋卷……
妓女们
(哈哈笑)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斯蒂汾
听我说。我梦见一个西瓜。
佐伊
出国去爱洋女士吧。
林奇
走遍全世界,找一个老婆。
弗洛丽
梦都是相反的。
斯蒂汾
(伸出两臂)就在这儿。娼妓的马路。在盘陀道上,巴力西卜[276]把她指给我看了,是一个矮胖寡妇。什么地方铺着红地毯呢?
布卢姆
(走近斯蒂汾)你看……
斯蒂汾
不,我飞了。我的对头都在我脚底下。永将如此。无穷无尽。(他叫喊)Pater![277]自由了!
布卢姆
我说,你看……
斯蒂汾
是要把我的精神制服下去吗,他?O merde alors![278](他的鹫爪尖了;他呼叫)Holà![279]咳哩嚯!
(呼应他的是赛门·代达勒斯的叫声,带一点睡意,却有所准备。)
赛门
这样行。(他鼓动着强大有力、嗡嗡作响的翅膀,变着方向在空中左右飞扑又盘旋飞翔,同时发出鼓劲的叫声)嚯!孩子!你能胜利吗?嗬!喳!跟那些杂种拴在一个厩里?离他们远远的,驴叫都听不见才行。抬起头来!把咱们的旗子打得高高的!银地一头展翅红鹰[280]。厄尔斯特纹章长官!嗨嗬!(他发出猎兔小狗发现猎物的狂叫声)叭儿叭儿!啵叭叭啵叭叭!嗨,孩子!
(墙纸上的大叶和林间空地迅速地顺序越野移过。一头刚埋了奶奶的强壮狐狸从隐蔽处被逼出,笔直地伸着大尾巴迅速奔向开阔地,眼睛放着亮光寻找树叶下的獾洞。跟踪而来的是猎鹿犬群,一边把鼻头凑近地面嗅着猎物踪迹,一边汪汪汪狂叫,叭叭叭的急着尝血。沃德联合会的男女猎人们和它们气息相通,迫不及待要见血。接着是从六哩岬、平房子、九哩石一带来的徒步人群,手中拿着多节的大木棍、干草叉子、大鱼叉、套马索,有执短把长鞭的牧群管理人、背手鼓的逗熊手、佩牛刀的斗牛士、执火把的灰色黑人。在人群中叫嚷的有摆骰子摊的、摆皇冠锚摊的、摆扣碗摊的、耍牌局的。还有给扒手望风的、探听马情的、戴巫师高帽的赌注经纪人,都在震耳欲聋地大喊大叫,把嗓子都喊哑了。)
人群
赛马节目单。赛马单!
冷门票,一赔十!
这里好,现金到手!现金到手!
除去一匹,统统一赔十!除去一匹,统统一赔十!
转马盘,来试试你的运气!
除去一匹,统统一赔十!
卖猴子,伙计们!卖猴子![281]
我这里一赔十!
除去一匹,统统一赔十!
(一匹无人骑坐的黑马,幽灵似的冲过终点,鬃毛在月光下喷着沫,眼珠子像星星。其余的马都跟在后边,一群乱蹦乱跳的坐骑。是一些仅有骨骼的马:权杖、最高极限第二、津凡德尔、威斯敏斯特公爵的飞越、御敌、博福特公爵的锡兰,巴黎大奖。骑马的全是侏儒,披着生锈的甲胄,骑着马,纵马,纵马奔腾。最后,在霏霏细雨中,来了这场比赛中众望所归的那匹名叫北方雄鸡的,一匹气喘吁吁的灰黄色老马,骑者是戴蜜色帽子、穿橙黄袖子绿上衣的加勒特·戴汐,他一手紧握缰绳,一手举着曲棍球棒备用。他这匹老马的脚上套着白色鞋罩,沿着崎岖山路跌跌撞撞地慢步跑着。)
奥伦治协会会员们
(嘲笑)下马推吧,先生。最后一圈了!晚上能到家的!
加勒特·戴汐
(直挺挺地骑着,指甲刮过的脸上贴满了邮票,他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曲棍球棒,一双蓝眼睛不断地在枝形吊灯的灯架棱柱中闪烁着光芒,而他的坐骑则以训练中的奔驰速度跨着大步缓缓跑着)Per vias rectas![282]
(一担子挑的两桶羊肉汤,倾盆大雨似的扣在他和他那直立起来的老马身上,洒了他们一身跳动的金币,都是胡萝卜、大麦、洋葱、萝卜、马铃薯。)
绿色协会会员们
有点小雨啊,约翰爵士!有点小雨啊,阁下!
(列兵卡尔、列兵康普顿和凯弗里妹子从窗下走过,唱着互不协调的歌子。)
斯蒂汾
听着!我们的朋友:街上的叫喊声。
佐伊
(举起一只手)停住!
列兵卡尔、列兵康普顿和凯弗里妹子
可是我偏有
我的约克郡心肠……
佐伊
那就是我。(她拍手)跳舞!跳舞!(她跑到自动钢琴边)谁有两便士?
布卢姆
谁要……?
林奇
(递给她铜板)给。
斯蒂汾
(不耐烦地用指头打着响榧子)快!快!我的占卜杖在哪儿?
(他跑到钢琴边,拿起他的白蜡手杖,同时开始用脚打起三拍子来。)
佐伊
(转摇把)来了。
(她往口子里塞进两枚便士。金色、粉色、紫色的灯亮了起来。音箱转动起来,呜呜地发出了低沉而迟疑的华尔兹旋律。老迈不堪、弓腰驼背的古德温教授头戴有蝴蝶结的假发,身穿宫廷服装,披一件因弗内斯披风,扑动着两手哆哆嗦嗦地从房间那头走来。他的小小身子坐上钢琴凳子,举起无手棍棒似的双臂敲打琴键,同时以优美的少女姿势点着头,头上的蝴蝶结一上一下的。)
佐伊
(自己磕打着脚后跟旋转)跳舞呀。这儿有人上那儿吗?谁愿意跳舞?把桌子搬开。
(自动钢琴变换着灯光,奏起了《我的姑娘是约克郡的姑娘》前奏的华尔兹旋律。斯蒂汾把白蜡手杖扔在桌上,搂住了佐伊的腰肢。弗洛丽和贝拉把桌子推向壁炉边。斯蒂汾以夸张的仪态拥扶着佐伊,开始和她在房内转着圈跳起了华尔兹舞。布卢姆站在旁边。她的衣袖从互示恩宠的手臂上滑下,露出了一朵白色的疫苗接种的肉花。马金尼教授从帷幔之间伸出一条腿来,脚尖上飞转着一顶丝质大礼帽。他巧妙地飞脚一踢,正好把旋转着的帽子送到头顶,然后俏皮地歪戴着帽子溜冰似的进了房间。他穿一件石板色的礼服大衣,暗红色的丝质翻领,围一条奶油色绢网围巾,里面是一件领口开得很低的绿坎肩,配着护脖高领和白领巾、紧身的淡紫色裤子、漆皮舞鞋、淡黄色的手套。他的扣眼里插着一枝巨大的大丽花。他左右旋转着一根云斑手杖,然后将它紧夹在腋窝底下,轻轻地右手按胸,一鞠躬,抚弄着胸前的花朵和纽扣。)
马金尼
人体动态的诗,健美体操的艺术。和莱格特·伯恩夫人或是莱文斯顿舞蹈学校均无瓜葛。操办化装舞会。姿态。凯蒂·兰纳的舞步。这样。注意看我!我的舞姿造型。(他踩着轻快的蜜蜂腿脚,用小步舞法向前走出三步)Tout le monde en avant!Révérence!Tout le monde en ce![283]
(前奏终止。古温德教授挥舞着形象模糊的手臂,人渐渐缩小下沉,他的活动的披风坠落在琴凳周围。更鲜明的华尔兹乐调响了起来。斯蒂汾和佐伊悠然旋转。灯光变换着,金色玫瑰色紫色此明彼暗,交错有致。)
自动钢琴
两个小伙子在谈姑娘,
姑娘,姑娘,姑娘,
他们的心上人在自己家乡……
(从一个屋角,晨时们奔跑着出来了,都是金色的头发、秀气的凉鞋、蓝色的少女舞服、蜂腰、天真无邪的手。她们挥动跳绳,踩着轻盈的舞步。随后是穿琥珀黄的午时们。她们欢笑着,手挽着手举起胳臂,头发上那些高高的梳子闪着光,她们用嘲弄的镜子反射着太阳。)
马金尼
(拍击着因戴手套而没有声音的双手)Carré!Avant deux![284]呼吸要匀!Bncé![285]
(晨时们和午时们各在原地跳着华尔兹,然后转身各自形成弧线,彼此走近,相对鞠躬。骑士们在她们背后弯腰展臂,手向她们的臂膀伸下去,接触到,又抬起来。)
时辰们
你可以碰我的。
骑士们
我可以碰你的吗?
时辰们
哎,可是要轻轻的!
骑士们
哎,一定是轻轻的!
自动钢琴
我的羞答答的小妮子腰身好。
(佐伊和斯蒂汾转得大胆起来,舞姿也随便起来了。夕时们从长长的陆地阴影中跑出来,又慢慢分散,眼睛懒散无神,脸上淡淡地擦着指甲红,一种暗淡的假花。她们穿的是灰色的纱衣,深色的蝙蝠袖在陆地微风中不断地扑动。)
马金尼
Avant huit!Traversé!Salut Cours de mains!Croisé![286]
(夜时们一个接一个地潜行到最后位置。晨时、午时、夕时们从她们面前退去。她们戴着假面具,头发中插着匕首,手镯上串着声音沉浊的铃子。她们疲惫地蒙着脸屈膝又屈膝。)
手镯们
嘿嗬!嘿嗬!
佐伊
(一边转一边用手扶额)唷!
马金尼
Les tiroirs!Chane de dames!La corbeille!Dos à dos![287]
(她们疲惫地用阿拉贝斯克芭蕾舞姿在地板上编织图案,编了又拆,拆了又编,屈膝行礼,转身又转身的直打旋儿)。
佐伊
我头晕了!
(她脱身出来,倒在一张椅子上。斯蒂汾抓住弗洛丽,又和她转起来。)
马金尼
Bongère!Les ronds!Les ponts!Chevaux de bois!Escargots![288]
(交缠、后退、交换,手臂相联形成拱形的夜时们,组成一幅幅动的图案。斯蒂汾和弗洛丽笨重地转动着。)
马金尼
Dansez avec vos dames!Changez de dames!Donnez le petit bouquet à votre dame!Remerciez![289]
自动钢琴
最好,最最好,
巴啦砰!
基蒂
(跳起来)哎,迈勒斯义市的旋转木马场上,也是吹奏这个曲子!
(她向斯蒂汾跑去。他不管不顾地放开弗洛丽,搂住了基蒂。一支尖啼麻鸟发出了刺耳的高声啸叫。托夫特的笨重的旋转木马,慢吞吞地转动着,哼哼哈哈咕咕噜噜地就在房内旋转,整个房间都在转动。)
自动钢琴
我的姑娘是约克郡的姑娘。
佐伊
彻头彻尾的约克郡。大家都来吧!
(她搂住弗洛丽,和她转起了华尔兹。)
斯蒂汾
Pas seul![290]
(他将旋转着的基蒂送入林奇怀中,从桌上抓起白蜡手杖,又回到舞场内。屋子里全都在旋转,华尔兹式旋转又旋转,布卢姆贝拉、基蒂林奇、弗洛丽佐伊、糖锭女人们。斯蒂汾戴着帽子拿着手杖在中间作青蛙叉腿、大踢腿、朝天踢腿,嘴紧闭手握拳大腿分叉。哐啷啷叮呤呤轰隆隆猎狐号手蓝绿黄灯光闪亮托夫特笨家伙转了又转,木马骑手们吊在金蛇下,内脏跳方丹戈舞,跃起踢泥脚又落下。)
姑娘只是个工厂女工
也没有那花哨的披绿穿红。
(他们紧搂着迅滑,瞪眼耀眼刺眼,越滑越快乱乱哄哄转了过去。巴拉砰!)
全体
再来一个!重来一遍!好极了!再来一个!
赛门
想想你母亲娘家的人!
斯蒂汾
死亡之舞[291]。
(嘭,又一声巴啷嘭打杂的摇铃,赛马、驽马、骏马、小猪群、康眉骑基督驴[292]、瘸子水手独腿加拐坐小船两臂交叠背拉纤绳又踹又蹬角笛舞彻头彻尾。巴拉砰!骑驽马、猪猡、铃马、加大拉猪群[293]、康尼棺材钢材鲨鱼石头、独把儿纳尔逊两妖婆Frauenzimmer[294]李汁儿斑斑从婴儿车掉下放声大哭。天,他真棒。导火索蓝光、酒桶贵族、可敬的晚祷勒夫、出租马车一把火、瞎子鳕鱼躬身自行车骑手们、迪莉棒白雪蛋糕、没有花哨的披绿穿红。最后一程之字形来回折,乱乱哄哄麦芽浆桶轰隆轰隆撞击过去,偏有总督夫妇心肠桶内乱哄撞击郡玫瑰花。巴拉砰!)
(成对的舞伴散开。斯蒂汾晕头转向地急转。房间反着旋转。他闭上眼睛踉跄了几步。一根根红色的杠杠直往太空飞窜。一团团的太阳,周围群星乱转。四面墙上有许多发亮的小虫在飞舞。他一下子站住了。)
斯蒂汾
够了!
(斯蒂汾的母亲僵直地从地底下升起。她瘦骨嶙峋,身穿麻风病人的灰色衣裙,头戴枯萎的橙花花环,蒙着一块已经撕破的新娘面纱。她形容枯槁,脸上没有鼻子,由于在坟墓里发霉而呈绿色,头发稀少而发直。她睁着眼圈儿发蓝色的空眼窝,直勾勾地盯住斯蒂汾,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喊了一下,但是没有声音。一个由童女和圣徒们组成的唱诗班,唱着无声的颂歌。)
唱诗班
Liliata rutntium te confessorum……
Iubntium te virginum……[295]
(壮鹿马利根站在一个塔楼顶上,身穿一套紫褐淡黄相间的小丑服,头戴一顶弯挂小铃铛的小丑帽,手里拿着一个切开涂了黄油的甜面包,热气腾腾的。他张着大嘴巴望着她。)
壮鹿马利根
这女人挺了狗腿儿啦。可怜虫!马利根会见这位受苦受难的母亲。(他举目望天。)墨丘利式的玛拉基[296]。
母亲
(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使人想到死的疯狂。)我原是美貌的梅·古尔丁。现在我死了。
斯蒂汾
(大惊失色)游魂!你是谁?不对!这是什么唬人的把戏?
壮鹿马利根
(摇晃着脑袋上弯挂的小铃铛)绝大的讽刺!小狗子啃奇害死了老母狗。她挺了狗腿儿。(溶化了的黄油泪从他眼中流下,滴在面包上)我们的伟大的好母亲!Epi oinopa ponton.[297]
母亲
(走近一些,她那带有湿灰气味的呼吸轻轻地吹拂到他脸上)人人难逃这一关呀,斯蒂汾。世界上的女人比男人多。你也一样。这一天总要来到的。
斯蒂汾
(恐惧、悔恨、厌恶交集,语为之塞。)母亲,他们说我害死了您。他侮辱了您的亡灵。害死您的是癌症,不是我。命呵。
母亲
(嘴边流出一股绿色胆汁)你还为我唱了那一支歌。爱的奥秘叫人心酸。[298]
斯蒂汾
(热切地)母亲,那个字你现在知道了吧,请你告诉我。那个人人都认识的字。
母亲
你和帕迪·李在道尔盖跳上火车的那天晚上,是谁救了你的?你漂泊异乡心情忧伤的时候,是谁同情你的?祈祷是万能的。按照乌尔苏拉修女会手册为受苦受难的灵魂作的祈祷,赦罪四十天。忏悔吧,斯蒂汾。
斯蒂汾
食尸鬼!鬣狗!
母亲
我在我们阴间为你祈祷呢。你用脑多,每天晚上让迪莉给你煮那种大米吃。我的儿子呀,你是我的头胎,自从我肚子里怀着你的时候起,多少年来我一直都疼着你。
佐伊
(用壁炉上的扇形挡子扇着自己)我简直要化了!
弗洛丽
(指着斯蒂汾)瞧!他的脸色发白!
布卢姆
(走到窗前,把窗开大一些)头晕了。
母亲
(眼中冒烟)忏悔吧!想一想地狱里的火吧!
斯蒂汾
(气喘吁吁地)他的无腐蚀力的升汞!啃尸体的角色!骷髅加骸骨。
母亲
(她的脸越凑越近,发出带灰烬味的呼吸)小心!(她举起枯萎发黑的右臂,伸出一根指头,缓缓地逼近斯蒂汾的胸膛)小心天主的手!
(一只绿色的螃蟹[299]瞪着恶狠狠的赤红眼睛,张牙舞爪地伸出两个大钳插入斯蒂汾的心脏深处。)
斯蒂汾
(气得说不出话来,面容扭曲,脸色灰白苍老)屁!
布卢姆
(在窗边)什么?
斯蒂汾
Ah non,par example![300]出自头脑的想象!我决不半推半就折衷妥协。Non serviam![301]
弗洛丽
给他点凉水。等着。(她急忙走出。)
母亲
(慢慢地搓拧双手,发出苦恼绝望的呻吟)耶稣的圣心呀,请您对他大发慈悲吧!请您救救他,让他别下地狱吧,神明的圣心呀!
斯蒂汾
不!不!不!你们全都上来吧,看你们能不能压倒我的精神!我要把你们统统制服!
母亲
(发出痛苦的临终呻吟)主啊,请您看在我的面上,对斯蒂汾大发慈悲吧!我在髑髅岗断气,内心充满怜爱、忧伤和焦虑,痛苦无以名状。[302]
斯蒂汾
Nothung[303]!
(他双手高举白蜡手杖,打碎了枝形吊灯。时间的最后一道火焰,惨淡无光地扑闪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黑暗,一切空间归于毁灭,玻璃唏哩哗啦地砸碎,砖瓦纷纷倒塌。)
煤气灯头
扑落!
布卢姆
住手!
林奇
(奔向前去,抓住斯蒂汾的手)行了!稳住了,别胡闹了!
贝拉
叫警察!
(斯蒂汾扔掉手杖,向后仰着头,两条手臂也直伸在后边,噔噔噔地冲过房门边的妓女们,跑到外面去了。)
贝拉
(尖叫)追他!
(两个妓女向前厅大门追去。林奇、基蒂、佐伊都乱哄哄地一拥而出,一边走一边激动地议论纷纷。布卢姆跟出,随即又折回。)
妓女们
(挤在门口指指点点)在那边儿呢。
佐伊
(指着)那儿呢。出事儿了。
贝拉
谁赔灯钱?(她抓住布卢姆上衣的后摆)你。你跟他是一事儿的。灯破了。
布卢姆
(跑到前厅又跑回来)婆娘,什么灯?
一妓女
他的上衣撕破了。
贝拉
(眼里冒出恼怒加贪婪的冷光,指着)谁赔这个?十先令。你亲眼看见的。
布卢姆
(拾起斯蒂汾的手杖)我?十先令?你在他身上还没有捞够吗?难道他没有……?
贝拉
(大声)行了,收起你的废话吧。这可不是下等窑子,这是十先令的户家。
布卢姆
(仰头看灯,拉灯链。煤气灯头发出一阵吱吱声,着了,火光下现出一个打坏了的紫红色灯罩。他举起手杖。)光打坏了灯罩。他不过是这样……
贝拉
(缩回身子尖叫起来)耶稣啊!别!
布卢姆
(虚击一下)让你看看他是怎么打的纸罩。顶多造成了六便士的损失。十先令呢!
弗洛丽
(拿着一杯水进来)他在哪儿?
贝拉
你是想要我喊警察吗?
布卢姆
哼,我知道。养着看家狗。可是他是三一学院的大学生。他们都是你这买卖的好主顾。付房租的少爷们。(他做了一个共济会的手势)明白我的意思吗?是大学副校长的侄子呢。你可别把事儿闹大了。
贝拉
(恼怒)三一学院!赛完了船到这儿瞎起哄,一个钱也不给。我这儿难道是你当家还是怎么的?他到哪儿去了?我要他付钱!我要他的好看!你等着瞧吧!(叫喊)佐伊!佐伊!
布卢姆
(急迫地)要是是你自己的那个在牛津上学的儿子呢?(警告口气)我可知道。
贝拉
(几乎说不出话)你是……隐瞒身分的!
佐伊
(在门道里)打起来了。
布卢姆
什么?在哪儿?(他往桌上扔了一个先令,拔腿就走)这是灯罩钱。在哪儿呢?我需要山上的空气。
(他匆匆奔出前厅。妓女们指点着。弗洛丽跟在他后面,手中的玻璃杯倾斜了,一路洒着水。在大门前的台阶上,所有的妓女都挤成一团,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指点着右边,那里雾气已经消散。左边锵锵锵来了一辆出租马车,驶到门前放慢速度站住了。走到前厅门口的布卢姆,看到康尼·凯莱赫陪着两个沉默的色鬼正要下车。他转开了脸。贝拉在前厅里给她的妓女们鼓劲。妓女们咂嘴咂舌美不滋滋地飞吻。康尼·凯莱赫报以一副狰狞的淫笑。两个沉默的色鬼回身付车钱给车夫。佐伊和基蒂仍指着右方。布卢姆迅速地从她们两人中间穿过。他蒙上哈里发的头罩和斗篷,把脸转向一边,急匆匆地走下台阶。他是隐瞒身分的哈仑·阿尔·拉希德,快步在那两个沉默的色鬼身后走过,迅速地顺着栏干往前走,脚步敏捷如豹,一路留下豹子的气味,一些撕成了碎片的茴香浸过的信封。白蜡手杖给他的脚步打着拍子。远处的一队大猎犬嗅到了气味;三一学院的霍恩布洛尔[304]头戴猎狐帽,下边穿一条灰色的旧裤子,挥舞着赶狗鞭子指挥狗群追来了,狗群越追越近,喘着气围着猎物汪汪乱叫,有的丢失了嗅迹,掉头走开,伸出了舌头,有的咬他的脚后跟,有的跳起来咬他的尾巴。他走着走着跑起来,左冲右突的,放倒耳朵奔腾开了,一路受到各种武器的投击:碎石块、白菜疙瘩、饼干盒子、鸡蛋、马铃薯、死鳕鱼、女便鞋。紧追不放的,是跟着左冲右突飞奔而来的一大批,他们发现新目标,群起而攻之,一人带头人人照办:夜班巡逻丙六十五号和丙六十六号、约翰·亨利·门顿、威士敦·希利、瓦·B.狄尤、市政委员南内蒂、亚历山大·岳驰、拉里·奥鲁尔克、约·卡夫、奥多德太太、尿伯克、无名氏、赖尔登太太、公民、加里欧文、叫什么的、陌生脸、真有点儿像的、见过一面的、自作主张的、克里斯·卡里南、查尔斯·卡梅伦爵士、本杰明·多拉德、莱纳汉、巴特尔·达西·约·哈因斯、红脸默里、布雷登主编、蒂·迈·希利、菲茨吉本法官先生、约翰·霍华德、巴涅尔、可敬的罐头三文鱼、乔利教授、布林太太、丹尼斯·布林、西奥多·皮尤福依、米娜·皮尤福依、韦斯特兰横街邮局女局长、查·P.麦考伊、莱昂斯的朋友、蹦达汉霍洛汉、普通人、又一普通人、穿足球鞋的、扁鼻头司机、阔绰的新教太太、戴维·伯恩、爱伦·麦吉尼斯太太、约·盖莱赫太太、乔治·利德威尔、鸡眼痛的吉米·亨利、拉腊西督导、考利神父、海关总署出来的克罗夫顿、丹·道森、手拿小钳子的牙科大夫布卢姆、鲍勃·窦冉太太、肯尼菲克太太、怀斯·诺兰太太、约翰·怀斯·诺兰、克朗斯基电车里大屁股挤过来的漂亮太太、出租《偷情的乐趣》的书摊老板、杜必达而她也真的肚皮大了小姐、罗巴克的杰拉尔德·莫兰太太和斯丹尼斯拉斯·莫兰太太、德里密公司的办公室主任、韦瑟勒普、海斯上校、马司田斯基、项缘、彭罗斯、阿伦·菲加特纳、摩西·赫佐格、迈克尔·E.杰拉蒂、特洛伊巡官、加尔布雷思太太、埃克尔斯街角的警察、带着听诊器的布雷迪老大夫、海滨的神秘人物、一条寻物猎犬、米丽亚姆·丹德雷德太太和她的所有的情人。)
追捕群众
(纷纷乱乱,一窝蜂似的)他就是布卢姆!抓布卢姆!抓住他布卢姆!抓强盗!喂!喂!堵住那个街口,抓住他!
(在比弗街口的脚手架下,气喘吁吁的布卢姆在一堆人的外围站住了。那一群人正在乱乱哄哄七嘴八舌怎么回事喂喂听着谁也不知谁和谁干闹些什么吵成一团。)
斯蒂汾
(做着繁缛的手势,呼吸深沉而缓慢)你们是我的客人。不速之客。沾乔治五世和爱德华七世[305]之光。要怪历史。是记忆的母亲们编造的寓言。
列兵卡尔
(对凯弗里妹子)他侮辱你了吗?
斯蒂汾
我招呼她用的是呼格,阴性。很可能是中性。非生格。
众人声音
没有,他没有。我瞅见他了。那一位姑娘。他是在科恩太太家的。怎么回事?当兵的和老百姓。
凯弗里妹子
我陪着两位老总,他们走开一忽儿去那个——明白吗,这时候这个年轻人从后面追上来了。别看我不过是个一先令的窑姐儿,我可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
众人声音
这姑娘不三心二意。
斯蒂汾
(望见林奇和基蒂的头)好啊,西绪福斯[306]。(他指自己和旁人)有诗意。小水的湿意。
凯弗里妹子
对呀,要我和他去。可是我陪着老总朋友呢。
列兵康普顿
他就是欠揍,这家伙。给他一下子,哈里。
列兵卡尔
(对凯弗里妹子)刚才我和他去尿尿,他侮辱你了吗?
丁尼生勋爵
(绅士风度十足的诗人,上身穿英国国旗上装,下身是法兰绒的板球裤,头上没有戴帽子,长胡子随风飘动)他们的职责不是把道理讲清。[307]
列兵康普顿
给他一下子,哈里。
斯蒂汾
(对列兵康普顿)我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但是你的话很有道理。斯威夫特博士说过,一个身披铠甲的人,可以战胜十个只穿衬衣的人。衬衣是举隅法。以局部表整体。
凯弗里妹子
(对群众)不是,我是跟老总一起的。
斯蒂汾
(和蔼可亲地)怎么不行?余勇可贾的武夫嘛。以我之见,每一位女士比方说……
列兵卡尔
(歪戴着帽子,向斯蒂汾逼近)你说说,老哥儿们,我把你的下巴一拳打烂怎么样?
斯蒂汾
(抬头望天)怎么样?很不愉快呗。高尚的自欺之道[308]。以我个人而言,我讨厌动手。(他摇摇手)手有一点疼。Enfin ce sont vos oignons.[309](对凯弗里妹子)这里是出了一点问题。究竟是什么问题呢?
多丽·格雷[310]
(站在阳台上挥动手帕,做耶利哥女侠记号)喇合[311]。厨师的儿子[312],再见吧。祝你平安回家来找多丽。梦中别忘了你家乡的姑娘,她也会梦见你。
(士兵们眼泪汪汪地望着她。)
布卢姆
(从人群中挤进去,使劲拉斯蒂汾的袖子)来吧,教授,车夫等着呢。
斯蒂汾
(转身)嗯?(摆脱他的手)我为什么不可以和他谈谈呢?不论是谁,只要是能在这个扁圆桔形球上直立走路的人类,都可以谈。(用手指着)不论和谁谈,我只要能看到他的眼睛,我就不怕。保持垂直的。(他踉跄倒退一步。)
布卢姆
(扶他)保持你自己的垂直吧。
斯蒂汾
(发出空洞的笑声)我的重心有所偏离。我已经忘了诀窍。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讨论吧。为生存而斗争,这本是存在的法则,但是但是人类中的和平爱好者,其中著名的是沙皇和英国国
王[313],他们却发明了仲裁。(以手轻扣前额)但是我必须在这里头把祭司和国王一齐杀死[314]。
花柳碧蒂
你听见教授说的话了吗?他是大学出来的教授。
孔底凯特
听见了,我听见了。
花柳碧蒂
他说出话来是那么文质彬彬,与众不同。
孔底凯特
敢情是。可是同时又那么词语恰当,一针见血。
列兵卡尔
(挣脱身子,走上前来)你说我的国王什么话来着?
(爱德华七世在一个牌楼下出现。他穿一件白色紧身上衣,胸前绣着圣心图像,还有嘉德勋章、蓟花勋章、金羊毛勋章、丹麦白象勋章、斯金纳和普罗宾骑兵团徽、林肯法学会常务委员徽章,以及马萨诸塞州荣誉老炮兵队队徽。他正在嘬一块红色的枣味糖锭。他披着共济会遴选至高无上大师的长袍,拿着泥刀,围着围裙,上有“德国制”字样。他的左手提着灰浆桶,桶上印有Défense d′uriner[315]字样。人们对他发出一片热烈欢迎的呼声。)
爱德华七世
(缓慢、庄严、然而含糊不清地)和平:完美的和平。我手提浆桶,作为标识。回头见,孩儿们。(转向臣民)朕来此观战,为双方诚实无欺作见证,朕真诚祝愿双方都取得最大胜利。Mahak makar a bak.[316](他和列兵卡尔、列兵康普顿、斯蒂汾、布卢姆、林奇一一握手。)
(群众纷纷鼓掌。爱德华七世仁厚地举桶致意。)
列兵卡尔
(对斯蒂汾)你再说一遍。
斯蒂汾
(精神紧张而态度友好,控制着自己)我理解你的观点,虽然我本人目前并没有国王。如今是成药的时代。在这地方进行讨论是不容易的,但是要点可以说一下。你为你的国家而死,这是假设。(他伸手摸列兵卡尔的衣袖)我并不希望你如此。但是我却说:让我的国家为我而死吧。这是它迄今为止的实际行动。我并不要它死。打倒死亡。生命万岁!
爱德华七世
(在成堆的被杀者尸体上空冉冉升起,身上和头上是逗乐儿的耶稣的装束和光环,磷光闪闪的脸上有一块白色枣味糖锭似的菱形。)
我的手法是新颖而又惊人,
治瞎子我把沙土往他们眼睛里头扔。
斯蒂汾
国王们和独角麒麟们!(他退后一步)咱们来找个地方,好……那位姑娘说什么?
列兵康普顿
嗨,哈里,给他小肚子底下来一脚。照着小便那儿狠狠地踢。
布卢姆
(对那两个兵,温和地)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多喝了几口。苦艾酒。绿眼魔鬼。我认识他。他是一位绅士,诗人。没有问题的。
斯蒂汾
(点头微笑,又哈哈大笑)绅士,爱国者,学者,审判骗子的法官。
列兵卡尔
他是谁关我的屁事!
列兵康普顿
他是谁关我们屁事!
斯蒂汾
看来,我叫他们不高兴。绿布逗牛[317]。
(巴黎的凯文·伊根身穿带有流苏的西班牙黑衬衫,头戴一顶破晓出击帽,向斯蒂汾打招呼。)
凯文·伊根
阿啰!Bonjour!那个dents jaunes的vieille ogresse.[318]
(帕特里斯·伊根从后面窥视,露出一张兔子脸,正在小口小口地咬一片温桲叶子。)
帕特里斯
Socialiste![319]
唐·埃米尔·帕特里齐奥·弗朗
兹·鲁珀特·波普·亨尼西[320]
(身穿中古锁子甲,头戴饰有两只飞雁的头盔,伸出一只披甲的手,义愤填膺地指着那两个列兵)Werf those eykes to footboden,big grand porcos of johnyellows todos covered of gravy![321]
布卢姆
(对斯蒂汾)咱们回家吧。你会惹出麻烦来的。
斯蒂汾
(摇摇晃晃地)我不躲避麻烦。他能使我的思维活跃起来。
花柳碧蒂
一看就知道,他是名门之后。
魁伟女人
他说的是绿胜于红。沃尔夫·托恩[322]。
鸨母
红色不比绿色差。还更强。当兵的上!爱德华国王上!
一鲁夫
(笑)没错!上去向德威特[323]投降。
公民
(披一条巨大的翠绿围巾,执栎树棍子,大声叫喊)
愿天上的天主
派来一只飞鸽
牙齿锋利如同剃刀
把那些英国恶狗
那些杀我们爱尔兰首领的恶狗
统统咬断喉咙。
短发的少年
(颈上套着绞索套,双手抓住涌出的肚肠往里塞)
我与人从来是无冤无仇,
爱祖国不能怕国王杀头。
剃头鬼朗博尔德
(手提旅行提包,由两个戴黑色面罩的助手陪同走上前来,打开提包)女士们,先生们。这是皮尔西太太买去杀莫格的菜刀。这是伏亚桑作案用的刀子,他把同乡的老婆大卸八块,用床单裹着藏在地下室里,不幸的女人脑袋都搬了家。这一小瓶砒霜,是从巴伦小姐尸体上回收得来的,塞登就是为它上了断头台。[324]
(他抽动绞索,两个助手跳起来抓住受刑人的腿往下拽。短发少年喉咙里发出哼哼声,舌头伸出老远。)
短发的少年
忘奥为喔因呃安咿而咦坳。[325]
(他断气了。被绞死者忽有剧烈的勃起,射出一股股精液,透过尸衣落在大卵石路面上。贝林汉姆太太、耶尔弗顿·巴里太太、尊贵的默文·滔尔博伊斯夫人一拥而上,掏出手绢去汲取精液。)
朗博尔德
我自己也快了。(他解下绞索套)这是绞死叛贼的绳索。十先令一次。已向殿下登记。(他把脑袋伸进绞死者的洞开的肚子内,然后又抽出脑袋,上面缠满一圈圈冒热气的肚肠)我的痛苦的任务已经完成。上帝保佑吾王!
爱德华七世
(缓慢而庄严地一边敲击灰桶,一边以心满意足的神色轻歌曼舞)
加冕日来加冕日,
普天同呀同庆祝,
白酒、啤酒、葡萄酒!
列兵卡尔
喂!你说我的国王怎么来着?
斯蒂汾
(扬起双手)唉,这可是太单调了!没说什么。他要我的钱,要我的命,虽然他也是不要不行,为了他的某种野蛮的帝国。钱我是没有的。(茫然地搜索自己的口袋)给了什么人了。
列兵卡尔
谁要你的臭钱?
斯蒂汾
(企图走开)谁能告诉我,到什么地方少能少遇见这类无法避免的倒霉事?a se voit aussi à Paris.[326]……但是,圣派特里克在上……
(妇女们都将头聚在一起。没牙老太坐在一株大蘑菇上出场,头戴一顶宝塔糖帽子,胸口佩带马铃薯枯萎症的死亡之花。[327])
斯蒂汾
啊哈!我认识你,老婆子!哈姆雷特,报仇呀[328]!吃掉自己下的猪崽子的老母猪[329]!
没牙老太
(前后摇晃着)是爱尔兰的心上人,西班牙国王的女儿[330],我的孩子。那些闯进家里来的外人,没有好下场!(发出报丧女妖的哀号)呜呼!呜呼!牛中魁首!(恸哭)你不是遇见了可怜的老爱尔兰吗,她怎么样啦[331]?
斯蒂汾
我看你怎么样?扣帽子的哄人把戏!神圣的三位一体中的第三位何在?Soggarth Aroon[332]何在?可敬的腐肉鸦[333]。
凯弗里妹子
(尖声喊叫)拉住他们,让他们别打。
一鲁夫
咱们的人退了。
列兵卡尔
(扯自己的腰带)哪个操蛋家伙敢说我那操蛋国王半个不字,我就拧断他的脖子。
布卢姆
(大惊)他什么也没有说。半句也没有说。纯粹是误会。
列兵康普顿
动手,哈里。照着他的眼睛给他一拳。他是个亲布尔分子。
斯蒂汾
我?什么时候?
布卢姆
(对两个英国兵)我们在南非是给你们打仗的。爱尔兰飞弹部队。这难道不是历史吗?皇家都柏林火枪团。还受了皇上的嘉奖呢。
壮工
(蹒跚而过)可不是吗!天主呀,可不是吗!嗨,让得儿开得儿呀!嗨!呸!
(一队穿戴盔甲的持戟手一齐举起武器,天棚似的一大片,矛尖都挑着肚肠。忒迪少校亮相,他嘴上是恐怖大王特寇式的八字胡,头上戴着饰有羽毛等物的熊皮高帽子,肩章、金臂章、马刀佩囊一应俱全,胸前亮晶晶的挂着好些军功章。他做圣殿骑士[334]的朝圣战斗姿势。)
忒迪少校
(粗声吼叫)罗克渡口[335]!卫士们上,跟他们干!Mahar shl hashbaz.[336]
公民
Erin go bragh![337]
(忒迪少校和公民互相显示军功章、勋章、战利品、伤疤。两人恶狠狠地互致敬礼。)
列兵卡尔
我来收拾他!
列兵康普顿
(把群众挡开)让一让,公平合理打一场。把这家伙揍个皮开肉绽的!
(两个军乐队分别大声演奏《加里欧文》[338]和《上帝保佑国王》。)
凯弗里妹子
他们要打起来了。是为了我!
孔底凯特
英雄与美人。
花柳碧蒂
据我看来,玄服骑士必将获胜。
孔底凯特
(满脸涨红)未必,夫人。我支持红色紧身上衣和快活的圣乔治[339]。
斯蒂汾
婊子的满街招呼
将织下老爱尔兰的裹尸布。
列兵卡尔
(松开腰带,大声喊叫)哪个操蛋杂种敢说我那倒霉操蛋国王半个不字,我就拧断他的脖子。
布卢姆
(抓住凯弗里妹子的肩膀摇晃)开口呀,你!你哑了吗?你是不同民族之间的桥梁,也是上下两代之间的联系。开口呀,女人,神圣的生命创造者!
凯弗里妹子
(惊恐,拉列兵卡尔的袖子)咱不是陪着你吗?咱不是你的姑娘吗?妹子是你的姑娘。(叫喊)警察!
斯蒂汾
(兴奋异常,对凯弗里妹子)
白白的小手红红的嘴,
你那个身子真叫美。
众人声
警察!
远处嘈杂人声
都柏林着火了!都柏林着火了!起火了!起火了!
(硫磺烈火腾空而起。浓烟滚滚而过。机关炮频频轰鸣。天翻地覆。军队摆开阵势。马蹄疾驰声。大炮声。嘶哑的号令声。的钟声。助威者高声呐喊</a>。醉汉们乱吵乱闹。娼妓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有浓雾号角的鸣叫。有勇敢乱杀的吼声。有被杀者的狂喊。长矛刺在胸甲上铿锵作响。盗贼忙着抢被杀者的财物。大批的猛禽,有的从海面上翱翔而至,有的从沼泽地区展翅飞来,有的从高山巢穴猛扑而下,都啸叫着在上空盘旋:塘鹅、鸬鹚、秃鹫、苍鹰、山鹬、游隼、灰背隼、黑琴鸡、白尾海、海鸥、信天翁、北极黑雁。午夜的太阳成了一片昏暗。大地颤抖了。都柏林的死人都从前景公墓和杰罗姆山的坟墓里钻出来,有的穿白绵羊皮大衣,有的披黑山羊皮斗篷,向许多人显了灵。地面无声无息地裂开一个大口,露出了一个深渊。全国让量跳栏冠军汤姆·罗奇福特穿着运动员的背心裤衩,领先跑到深渊边上,一纵而下。跟在他后面纵身下去的有一大串田径运动员。他们做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姿势在深渊边上凌空而起,然后一直坠落下去。工厂女工们穿着红红绿绿的花哨衣服,投掷着火红的约克郡巴拉嘭炸弹。上流社会女士们撩起裙子保护脑袋。爱笑的妖女们穿着红色短袄,骑着扫帚柄在空中飞过。贵格会友利斯特图书馆长管涂药膏。天上下起了恶龙牙齿。从一条条垄沟里,迸出了许多手持武器的勇士[340]。勇士们客客气气地交换了红十字骑士信号,然后捉对儿用马刀厮杀起来:沃尔夫·托恩对亨利·格拉顿,史密斯·奥布赖恩对丹尼尔·奥康内尔,迈克尔·达维特对艾萨克·巴特,贾斯廷·麦卡锡对巴涅尔,阿瑟·格里菲斯对约翰·雷德蒙德,约翰·奥利里对利尔·奥约尼,爱德华·菲茨杰拉德勋爵对杰拉德·菲茨爱德华勋爵,格伦族的奥多诺休对奥多诺休族的格伦。在大地中央一块高地上,升起了圣巴巴拉[341]的野地祭坛。祭坛两侧的兽角上,都插着黑色的蜡烛。两道光线从碉楼高处的两个枪眼射下,落在烟雾弥漫的祭坛石板上。石板上卧着裸体的非理女神米娜·皮尤福依太太,手脚拴住,大肚皮上放着一只圣餐杯。玛拉基·奥弗林神父主持野营弥撒,他穿一条空花衬裙,外面反罩法衣,两只左脚都是脚后跟向前。可敬的休·C.海因斯·洛夫硕士先生身穿黑色教士袍,头戴学位帽,脑袋和衣领都是后面向前,撑着一把伞罩住祭司的头。)
玛拉基·奥弗林神父
Introibo ad altare diaboli.[342]
可敬的海因斯·洛夫先生
走向使我年轻时过上快乐日子的魔鬼。
玛拉基·奥弗林神父
(从圣餐杯中取出一块滴血的圣饼,举在空中)Corpus meum.[343]
可敬的海因斯·洛夫先生
(将祭司的衬裙从后面高高撩起,露出毛烘烘的灰色光屁股,屁股里插着一根胡萝卜)我的身体。
全体被打入地狱者的声音
切一着治统猪天的能全为因,亚路利哈![344]
(天上传来上主的呼唤声)
上主
猪乎乎乎乎乎乎乎乎乎乎乎天!
全体升入天堂者的声音
哈利路亚,因为全能的天主统治着一切!
(天上传来上主的呼唤声)
上主
天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主!
(橙派[345]和绿派的农民和市民各唱各的歌,一方唱《踢教皇》,另一方唱《每天每天歌颂马利亚》,互不相让,嘈杂刺耳。)
列兵卡尔
(语气凶狠)我来收拾他,操蛋基督助我!看我把这操蛋杂种的倒霉操蛋臭气管拧断了!
(寻物猎犬在人群外缘钻来钻去,大声吠叫。)
布卢姆
(跑到林奇面前)你不能想法把他弄走吗?
林奇
他喜欢辩证法,那是世界通用的语言。基蒂!(对布卢姆)你把他弄走吧。他不会听我的。
(他把基蒂拽走了。)
斯蒂汾
(指着说)Exit Judas.Etqueo se suspendit.[346]
布卢姆
(跑到斯蒂汾面前)快跟我一起走吧,免得事情闹大了。这是你的手杖。
斯蒂汾
手杖不要。要理性。这是纯理性的筵席。
没牙老太
(拿一把匕首往斯蒂汾的手上塞去)除掉他,宝贝疙瘩。到早晨八点三十五分你就上天了[347],爱尔兰就自由了。(她祈祷)仁慈的天主呀,你收了他吧!
凯弗里妹子
(拉列兵卡尔)走吧,你灌多了。他侮辱了我,可是我原谅他。(凑近他的耳朵叫喊)我原谅他对我的侮辱。
布卢姆
(隔着斯蒂汾的肩膀说)对,走吧。你们看,他是不行了。
列兵卡尔
(挣脱身)我要侮辱他。
(他伸出拳头冲向斯蒂汾,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斯蒂汾踉跄几步,站立不住,倒在地上晕了过去。他脸朝天趴着,帽子滚到墙边。布卢姆跟过去,拾起帽子。)
忒迪少校
(大声喊)马枪入套!停火!敬礼!
寻物猎犬
(狂叫)沃沃沃沃沃沃沃沃。
群众
让他起来!人家倒在地上就别打了!要空气!谁?当兵的打的。是个教授。受伤了吗?别欺负人!他昏过去了。
老妪
红制服有什么理由打这位先生,人家又是喝了几杯的!有本事去打布尔人去!
鸨母
听这话说的!当兵的难道没有权利玩姑娘吗?他打他就是看他敢不敢出头。
(两人互相揪头发,抓脸,啐唾沫。)
寻物猎犬
(吠叫)汪汪汪。
布卢姆
(把她们推开,大声说)走开,站远一些!
列兵康普顿
(拉他的伙伴)注意。开路吧,哈里。马路橛子来了!
(人群中站着两个披雨披的巡逻,个子高高的。)
巡逻甲
这儿出了什么事儿?
列兵康普顿
我们跟这位小姐在一起。他侮辱我们,还对我的伙伴动手动脚的。(寻物猎犬吠叫)这是谁的倒霉狗?
凯弗里妹子
(有所期待)他出血了吗?
男人
(从跪着的姿势站起来)没有。晕过去了。会醒过来的,没有问题。
布卢姆
(注意地瞅了那人一眼)我来照应他。不难……
巡逻乙
你是谁?你认识他吗?
列兵卡尔
(摇摇晃晃地走向巡逻)他侮辱了我的女朋友。
布卢姆
(忿怒地)你无缘无故地动手打了他。我是见证人。巡官,把他的团队番号记下来。
巡逻乙
我怎么执行任务用不着你来发指示。
列兵康普顿
(拉他的伙伴)听着,开路吧,哈里。要不贝内特要关你的禁闭了。
列兵卡尔
(踉踉跄跄地被拉走)上帝操他个老贝内特。他是个白屁股孬种。我才不在乎他呢。
巡逻甲
(取出记事册)你叫什么名字?
布卢姆
(向人群后面张望)我看那儿来了一辆车子。您能不能帮我一下子,巡长……
巡逻甲
姓名,住址。
(康尼·凯莱赫头戴缠黑纱的帽子,手拿丧事花圈,在围观的人群中出现。)
布卢姆
(敏捷地)嗨,来得正好!(耳语)赛门·代达勒斯的儿子。喝多了一点儿。请你让这两位警察把这些闲人赶开一些。
巡逻乙
您好,凯莱赫先生。
康尼·凯莱赫
(眼睛慢吞吞地转动着,对巡逻)没有事儿。我认识他。赛马赢了一票。金杯赛。扔扔。(笑)一赔二十。明白我的意思吗?
巡逻甲
(转向人群)喂,你们都张着嘴看什么?都走,走开!
(人群慢慢散开,嘟哝着进了小巷。)
康尼·凯莱赫
你们交给我吧,巡长。没有问题。(他笑着摇头)咱们自己不也是常出丑吗,有时还更糟呢。怎么样?嗯?怎么样?
巡逻甲
(笑)敢情是。
康尼·凯莱赫
(用胳膊肘碰碰巡逻乙)算了,抹掉名字算了。(他晃着脑袋哼起曲调来)哼着我的土啦仑、土啦仑、土啦仑、土啦仑。怎么样?嗯?明白我的意思吗?
巡逻乙
(和善地)是呀,我们也是过来人。
康尼·凯莱赫
(眨着眼睛)年轻人终归是年轻人。我有一辆车子在那边。
巡逻乙
好吧,凯莱赫先生。晚安。
康尼·凯莱赫
这儿我负责了。
布卢姆
(和两个巡逻一一握手)非常感谢两位。谢谢你们。(机密地低声说)咱们不希望闹成什么丑闻,两位明白。父亲是一个挺受人尊敬的知名人物。不过是年轻人的小小荒唐事儿罢了,两位明白。
巡逻甲
哎,我明白,先生。
巡逻乙
没有问题,先生。
巡逻甲
只有出了人身伤害事故,我才必须向站上报告呢。
布卢姆
(迅速点头)那是自然。完全正确。你们的职责所在嘛。没有别的。
巡逻乙
是我们的职责。
康尼·凯莱赫
晚安,两位。
两巡逻
(一齐敬礼)晚安,两位先生。
(他们踏着缓慢、沉重的步伐走开了。)
布卢姆
(吹一口气)有您来,真是老天保佑。您有车?
康尼·凯莱赫
(笑,翘起拇指向右肩后方脚手架旁边停着的车子)两个旅行推销员,在贾米特饭店请喝香槟。王侯般的,真的。其中有一个赌赛马输了两镑。借酒浇愁。想找快活姑娘开开心。所以我把他们装在贝汉的车上,送到夜市来了。
布卢姆
我是正从加德纳街回家,碰巧遇见……
康尼·凯莱赫
(笑)他们自然想要我跟他们一起玩那些浪女人的。我可不奉陪了,天主在上,我说。像我这样、你这样的识途老马,谁还干那个?(又笑,同时斜着失去了光泽的眼睛作态)谢谢天主,咱们自己家里就有,怎么样,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哈,哈,哈!
布卢姆
(也勉强笑)嘻,嘻,嘻!可不是吗。实际上我是看望那儿的一个老朋友费拉格,您不认识他(可怜,他都病倒了一个星期了),我们在一起喝了一杯酒,我正要回家……
(马嘶鸣。)
马
咴儿咴儿咴儿咴儿!咴儿咴儿咴儿回儿家!
康尼·凯莱赫
可不是吗。把那两个推销员送到科恩太太家之后,是我们这车夫贝汉告诉我的,我就让他站住一下,下车来瞅一瞅。(笑)灵车的车夫头脑清醒,这是一种特长。要我送他回家吗?他住哪儿?卡勃雷区的什么地方吧,怎么样?
布卢姆
不对。从他的话里,我听着像是在沙湾。
(斯蒂汾趴着,对着天上的星星呼吸。康尼·凯莱赫慢吞吞地斜着眼睛瞅那匹马。布卢姆满脸布愁云,不声不响地俯视着。)
康尼·凯莱赫
(搔着后脑勺子)沙湾!(他弯下腰去叫斯蒂汾)喂!(又叫)喂!他不知怎么的全身都是刨花。小心他们别偷了他的东西。
布卢姆
没有,没有,没有。我拿着他的钱,他的这个帽子,还有手杖。
康尼·凯莱赫
嗯,行,他回头就好了。没有伤着骨头。好吧,我得挪挪地儿了。(笑)早上我还有约会呢。埋死人。一路平安!
马
(嘶鸣)咴儿咴儿咴儿回儿家。
布卢姆
晚安。我等他一下,一忽儿陪他去……
(康尼·凯莱赫回到那辆外座车边,上了车。马具发出一阵铿锵声。)
康尼·凯莱赫
(站在车上)晚安。
布卢姆
晚安。
(车夫抖一下缰绳,扬起了鞭子给马鼓劲。车和马缓缓地、笨重地倒退出去,转过了弯。康尼·凯莱赫坐在侧座上,左右摇晃着脑袋表示对布卢姆的处境感到好玩。车夫坐在另一侧的座位上,也一个劲儿地直颠脑袋,算是参加这一场哑剧式的无声取乐。布卢姆摇摇头,作为无言喜剧式的答复。康尼·凯莱赫用大拇指和手掌做手势,表示不管别的还有什么事,睡是可以继续睡下去的,两个警察不会来干涉。布卢姆缓缓点头表示感激,表示斯蒂汾正是需要睡一睡。马车铿铿锵锵土啦仑地转进了土啦仑巷子。康尼·凯莱赫又一次举手妥啦妥仑致意。布卢姆做手势妥啦妥仑,要康尼·凯莱赫妥啦妥仑妥啦放心。马蹄得得,马具铿锵,土啦土路,土啦路路辘辘越辘越远。布卢姆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斯蒂汾那顶缠着刨花的帽子和手杖,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不定。过了一忽儿,他弯下腰去摇晃他的肩膀。)
布卢姆
喂!喂!(没有回答。他又一次弯腰)代达勒斯先生!(没有回答)要喊名字。梦游人[348]。(他又弯下腰去,迟疑片刻之后把嘴凑近卧地人的脸)斯蒂汾!(没有回答。他又叫)斯蒂汾!
斯蒂汾
(蹙眉)谁?黑豹。吸血蝠。(他叹一口气,伸了伸手脚,然后拖长了声音,口齿不清地喃喃吟诵起来)
谁愿……弗格斯……驾车
深深……树林……浓荫……?[349]
(他叹一口气,翻向左侧,把身子蜷缩起来。)
布卢姆
诗,受过高深教育的。可惜。(他又弯腰,给斯蒂汾解开坎肩钮扣)呼吸。(轻轻地用手指拂掉斯蒂汾衣服上的刨花)一镑七。总算没有受伤。(细听)什么?
斯蒂汾
(喃喃吟诵)
……树林……深处
……朦胧海洋……白色酥胸。[350]
(他伸出胳膊,又叹一口气,把身体蜷成一团,布卢姆拿着帽子和手杖直立在一边。远处有一只狗叫了几声。布卢姆握手杖的手收紧了一下,又放松了。他低头看着斯蒂汾的脸和身体。)
布卢姆
(与黑夜商议)脸像他那可怜的母亲。在树林的浓荫里。深处的白色酥胸。弗格森,我听着他说的好像是。一位姑娘吧。不知哪儿的姑娘。对他是最大的好事。(低声吟诵)……宣誓,我时时注意,永远保密,决不泄漏,任何内容,任何活动[351]……(低声吟诵)……在海洋的狂暴沙漠上……离岸一锚链……潮汐落……又涨……[352]
(他陷入沉思,以秘密大师[353]的姿势将手指按在嘴唇边,默默地警惕地守卫着。在黑黢黢的墙前,徐徐出现了一个人影。这是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子,被神仙偷换过的孩子[354],身穿一套伊顿服,脚蹬一双玻璃鞋,头上戴一顶小小的青铜盔,手里拿着一本书。他从右到左地看着书,微微笑着,用听不清的声音念着,还吻着书页。)
布卢姆
(惊诧万分,用听不清的声音喊叫起来)茹迪!
茹迪
(直视布卢姆的眼睛而无所见,继续念着书,吻着书页,微笑着。他的脸呈现一种柔嫩的紫红色,衣服上的钮扣是钻石和红宝石做的。他的左手拿着一根细细的象牙棍子,上面系着一个紫色的蝴蝶结。一只白色的小羊羔从他的坎肩口袋里探出头来。)
* * *
[1] 卡文为爱西北部一郡,胡特希尔等为郡内小城镇。
[2] 拉丁经文:我见圣殿右侧涌出泉水。哈利路亚。
[3] 拉丁文:(提高一些)凡是那水所达到的人。
[4] “守信小街”在“夜市区”中心。
[5] 拉丁文:(胜利状)全都获救了。
[6] 据《新约·使徒行传》第二章,耶稣升天后的五旬节上,忽有形似火舌之物出现,耶稣的门徒们立即开始能用各种不同语言说话。
[7] 梅克冷堡街为“夜市区”中心,以妓院密集而声名狼藉,在十九世纪末已改名蒂龙街,即斯蒂汾和林奇现去处(今已再改名铁路街)。
[8] 即亚里士多德,见317页注①。
[9] 欧玛尔·海亚姆(Omar Khayyam)为十一、十二世纪波斯诗人,其诗接近中国绝句,由十九世纪英国诗人菲茨杰拉德译为英文后风靡一时,其中最著名的诗句有:树荫下放着一卷诗章,/一瓶葡萄美酒,一点干粮,/有你在这荒原中傍我欢歌——/荒原呀,啊,便是天堂!(郭沫若译)
[10] 法文:“残酷的美女”,英国诗人济慈曾有一诗以此为题。
[11] 拉丁文:“走向使我的青春获得欢乐的女神”,原系天主教弥撒中助祭用语,但有一字之差,即“神”被改为“女神”。
[12] 都柏林西南郊区地名。
[13] 据传有人以帽子扣在粪块上,对警察说帽中有鸟,骗他看住帽子而自己溜走。
[14] 据《圣经·启示录》第十三章,“戾龙”(魔鬼)遣来人间的“兽”,给人打上印记作为受其管辖的标志。
[15] 二十世纪初曾出现水银制剂“黑药水”,用以治疗梅毒。
[16] 西班牙语:晚上好,白小姐。这是什么街?
[17] 爱尔兰语:迈堡特街。
[18] 法语:谢谢。
[19] 爱尔兰语:保重(告别语)。
[20] 德语:是,我知道,爸爸。
[21] 莫森索尔为十九世纪剧作家,其剧本《黛波拉》即《李娅》中描绘犹太家庭中叛逆儿子情节,布卢姆父亲特别欣赏此剧,参见119页。
[22] 意地绪语(犹太人国际通用语):非犹太人开心。
[23] 混合语言咒词,意义可能为“上帝保佑!女性!”,参见380—381页。
[24] 意大利语:“你的心是不是跳得快了一点?”为莫莉将演唱的《唐·吉凡尼》歌剧词句(见144页注⑤),但已变为问句。
[25] 天主教婚礼中新郎赠戒指时应对新娘说:“我赠你这金银,我将全部尘世财富授与你。”
[26] 利弗莫尔演唱团和波希弟兄均曾于十九世纪末年在都柏林演出,常有化装黑人演唱美国南方黑人歌曲的节目。
[27] 典出美国十九世纪民歌“我在铁路上干活”。
[28] 典出穆尔一诗中姑娘自叙驯养而又失去一“亲爱羚羊”的故事。
[29] 毕晓普为十九世纪美国魔术家,以善于猜人心思闻名,曾到英国等地表演。
[30] 此句为《爱情的古老颂歌》中歌词。
[31] 一种客厅猜字游戏,用一不相干词语代替另一词语,供人根据上下文猜其意义。
[32] 英俗圣诞节日期间室内悬挂懈寄生枝,姑娘站枝下时,男可摘枝上果并吻她。
[33] 英谚:“两人成伴,三人不欢。”或是“两人成伴,三人成群。”
[34] 意大利语歌词:咱们那时将携手同行(见101页注①)。
[35] “地狱门”为夜市区内廉价妓院集中地区。
[36] 典出爱尔兰民歌《我们是韦克斯福德的孩儿们》歌词“挣断磨伤皮肤的铁练。解放我们的祖国”。
[37] 法文:会面,邂逅。
[38] 法文:各有其好。
[39] “犬星”即犬狼星,“犬星时令”大体上与中国夏季伏天相当,据信此期内狂犬多。
[40] 古希腊史诗中有两位名叫“埃阿斯”(Ajax)的英雄。
[41] “冯”为德国贵族姓氏标志,“帕夏”为土耳其及北非军政长官头衔,“布鲁姆”(Blum)为十九至二十世纪间名人,曾在埃及任高官。
[42] 德语:雷暴,天哪!
[43] 《里昂邮车》为一法国戏剧(1850),写杜鲍斯克抢劫邮车,勒寿尔克与之酷似,被误认为劫车犯而处死,后方发现错误并处决真犯。
[44] 据《圣经·士师记》第十二章,“示播列斯”为以色列战争中鉴别以法莲人所用词语,凡说此词不能正确发音者即证明为以法莲人而被杀。共济会第二级入会仪式中以此词象征丰盛。
[45] “心不在焉的战争”即英国的南非殖民战争(1899—1902,见288页注①),郭富(Hubert de Poer Gough,1870—1963)为英军指挥官之一;另一郭富(Hugh Gough,1779—1869)系拿破仑战争及侵华、侵印战争中英军指挥官,凤凰公园内有其雕像。
[46] 布勒佐为美国叙事歌曲中英勇船长,曾扬言万一船只失火,他一定把住船头,保证船上人员统统上岸逃生,后果然实践豪言,本人牺牲性命。
[47] “蓝裤子”即警察,为俚语。
[48] 法语:文人。
[49] 拉丁文:罪行实体。
[50] 戏谑摹拟都柏林歌谣“神圣的摩西,犹太人的王,给他的老婆,鞋子买一双。”
[51] 拉丁文:显而易见。
[52] 基内雷特湖即太巴列湖,广告中的Agendath Netaim(移民垦殖公司)所在地,见95页注①及96页注②。
[53] 此姓氏暗含受虐狂变态心理,见369页注②。
[54] 法文:《蝉》,法国十九世纪喜剧与轻歌剧。
[55] “蓝胡子”为欧洲童话中连续杀死几个妻子的恶人。
[56] “艾基·摩西”为十九世纪伦敦一画报中一喜剧性犹太人,被描画为卑劣可笑的典型。
[57] 《穿裘皮大衣的维纳斯》为扎赫尔-马索赫(见369页注①)描写受虐狂变态心理小说。
[58] 欧洲文学中著名风流贵族。
[59] 关于杜鹃鸟叫声与妻子不忠关系,参见333页注③。
[60] “杀手杰克”为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伦敦对一未破案杀人凶手的称呼,此人专杀妓女并毁其尸体。
[61] 按英国法庭惯例,法官宣布死刑时戴黑帽。
[62] Namine为拉丁文nomine讹变(见160页注②);“号饼干”原文Vobiscuits可能为拉丁文Dominus vobiscum(“天主与你同在”——见524页)讹变,但biscuits在英语中为“饼干”,而雅各布为都柏林饼干厂家。
[63] “我主人的声音”为一种著名留声机商标,商标图内绘一狗倾听留声机喇叭中传出的声音。
[64] 卡洛为都柏林西南一郡。“随我去卡洛”为一民歌,歌唱十六世纪爱尔兰抗英起义武装斗争。
[65] 典出穆尔诗(参见657页注②)。
[66] 布莱克诗(The Four Zoas,1797)中曾说耶路撒冷“自天而降,既是一座城市,又是一个女人”。
[67] 希伯来语:我虽黑却秀美,耶路撒冷的妇女们啊。(《旧约·雅歌》第一章)
[68] 典出英国童话《狄克·惠廷顿》,惠廷顿往伦敦找出路失望而去,听到钟声喊“回来吧,惠廷顿”后回伦敦即交好运。
[69] 拉丁文:谁得益?
[70] 范得德肯为欧洲传说中的荷兰船长,因遭遇风暴时随口赌咒而受神罚,永驾幽灵船在海上飘泊。
[71] 拉丁文:代理(市长)。
[72] 《飘泊的荷兰人》为德国歌剧家瓦格纳根据上述范得德肯传说所编歌剧(1843)。
[73] 爱尔兰语:十万个欢迎。
[74] 希伯来文:以色列王好。
[75] 希伯来文:“我们的誓言”,犹太教赎罪祈祷经文。
[76] 一八○一年英爱议会合并后,爱尔兰贵族二十八人被选为英国上议院终身议员。
[77] 亚力山大为新教全爱尔兰首主教,而洛格为天主教全爱尔兰首主教。
[78] “拉比”为犹太教主持人。
[79] “大总管”(High Constable)为英国历史上官名,辅助国王掌管海、陆军,因而捧剑(代表武力);圣斯蒂芬铁冠为十九世纪末罗马教皇赐给匈牙利国王斯蒂芬一世,象征匈牙利王权;圣餐杯和圣经象征英国国教。
[80] 这三件都是英国最高权力标志。
[81] 爱尔兰童话。儿童于圣斯蒂芬日(12月26日)持冬青枝悬鹪鹩唱此曲以索葬鸟金。
[82] 手按睾丸宣誓为《圣经·旧约》记载的宣誓方式,强调男性生殖能力的神圣性。
[83] 拉丁文:我向你们宣布大喜事。我们有了刽子手。
[84] 世界最大钻石之一,重一百多克拉,十九世纪成为英王王冠御宝。
[85] 拉丁文:幸运之结合。
[86] “维齐尔”为土耳其帝国大臣。
[87] “塞勒涅”为希腊神话中月亮女神。
[88] 莱迪史密斯为南非城市,一九○○年英殖民军曾在此进行重要防御战,但“二十年前”即一八八四年,英国主要殖民战争发生在苏丹的喀土穆城。
[89] 里格为旧长度单位,约合五公里。“半个里格的冲锋”为丁尼生(见85页注④)歌颂英军尚武精神诗《轻骑兵冲锋记》句,但该战斗发生在英俄之间的克里米亚战争中(1854)。
[90] 普列符纳为保加利亚北部城市,一八七七年俄土战争中土军为防守此城曾进行长期战斗,英军并未卷入,但布卢姆藏书之一《俄土战争史》(见本书第十七章)对普列符纳之战有重点叙述。
[91] 拉丁文与希伯来文:真正的军队。
[92] 蓝衣学校是都柏林一所为英国统治阶层子弟而设的学校。
[93] 拉丁文:赴死者向你致敬(古罗马斗士进入格斗场地时向凯撒致敬用语)。
[94] 濯足节又称“圣星期四”,纪念耶稣被捕前晚餐时为十二门徒洗脚,天主教等教会均有仪式,英国通常同时发放济贫银币。
[95] “小爸爸”系俄国农民对沙皇所用尊称。
[96] 希伯来文:甲、乙、丙、丁、哈加达书(见190页注①)、经文护符匣、合礼、赎罪日、献殿节、岁首节、圣约之子会、受诫礼、马佐饼、德系犹太人、疯狂、塔里思(犹太男人祈祷用披巾)。
[97] 丹尼尔为《旧约》经外书中著名法官;奥布赖恩为十九至二十世纪间爱尔兰著名法官。
[98] 拉丁文药方:稀释硝酸盐酸二十滴,混合催吐酊剂五滴,蒲公英精三十滴,蒸馏水,每日三次。
[99] 三色堇在花卉语言中代表“思想”。
[100] 有人认为双生子各有一父。
[101] 当时酒店执照载明每周允许售酒日数,当然最多七日。
[102] 门德斯在埃及尼罗河流域,埃及神话中以该地一山羊为生殖之神,传说需将美女献上与其相交。
[103] “平原城市”为《圣经·创世记》(19)中因道德败坏而被上帝毁灭的几个城镇。
[104] “大红女人”为《圣经·启示录》(17)中所说“世上一切淫妇与猥亵之母”。
[105] “福克斯”为帕内尔与有夫之妇私通时所用假名之一。
[106] 爱尔兰语:杆顶的故事,无马的车。
[107] 拉丁文:完整处女(处女膜未破)。
[108] 拉丁文:犹太臭味。
[109] “女性男人”为一九○三年德国一学者在《性别与性》中提出的犹太男人的特点。
[110] 意文“金鼻子”、英文“金指头”、希腊文“金口”、法文“金手”、英文“银人”、德文“银人”、法文“水银”、希腊文“全银”。
[111] “本”在希伯来名字中表示“儿子”,犹太教传统认为救世主将出于大卫子孙,但某些典籍认为在此之前将先有约瑟夫子孙为救世主。
[112] 即英国著名政治家、小说家迪斯累里(Benjamin Disraeli,1804—1841)。
[113] 泰勒为十四世纪英国农民起义领袖。
[114] 门德尔松为十八世纪德国犹太人,哲学家。
[115] 欧文为十九世纪至二十世纪初英国著名戏剧家、演员。
[116] 温克尔为美国作家欧文小说人物,见572页注①。
[117] 科苏特为十九世纪匈牙利著名革命家。
[118] 罗思柴尔德为英国犹太裔贵族,其家族为著名银行家家族。
[119] 巴斯德(Pasteur)为十九世纪法国著名化学家。
[120] 拉丁文:“利奥波尔德的出生是这样的”,与《马太福音》第一章叙述耶稣家谱所用词句相同。
[121] 家谱三十代中除第一、二代为《圣经》人名(但在《圣经·旧约》中,诺亚远在摩西之前)外,有四人(第五、八、十二、十九)为历史上互不相干的名人,其余十九人无从查考,但其名字大多可读出意义,如第六、七为布卢姆早晨所见广告“移民垦殖公司”,第十三、十四“韦斯”与“施瓦茨”为德文中的白(Weiss)与黑(Schwarz)。第二十二“灰尘仆仆的罗兹”为美国连环画中流浪汉(见637页注③)。另三个(第十五、十六、二十八)为地名,其中松博特海伊(Szombathely)为匈牙利小城镇,布卢姆父亲费拉格出生于此。
[122] 拉丁文:“将给他取名为以马内亚”。《旧约·以赛亚书》第七章十四节先知预言耶稣出生时,云将“取名为以马内亚”,按“以马内亚”在希伯来文中意为“神与我们同在”。
[123] “死手”(deadhand)一般译为“永久管业”,即不可转移的产业,但《圣经·旧约·但以理书》第五章中,巴比伦王宴会时有一手出现在墙上写字,宣告其末日已到。
[124] “鳕鱼”(cod)在俚语中可指人,表示蔑视。
[125] 意大利语:“唐·乔凡尼,和你晚餐”,见274页注①。
[126] “狱门会”为都柏林帮助出狱年轻妇女就业的宗教组织。
[127] 《圣经·旧约·利未记》十六章记载,赎罪祭内容之一为由祭司将众人的罪过归在公羊头上,将羊放至旷野给“阿撒泻勒”;“厉狸史”为希伯来传闻中夜妖,见587页注③。
[128] “含”为《圣经·创世记》中诺亚三子之一,其国土麦西(Mizraim)即埃及。
[129] 莱姆兰(十六世纪)和阿波拉非亚(十三世纪)均为自称救世主的犹太人。
[130] I.H.S.即“人类救星耶稣”或“我有罪”,见126页注②。
[131] 《新约·路加福音》二十三章记载耶稣赴刑场时对追随他的妇女们说:“耶路撒冷的女儿们,不要为我哭泣,要为你们自己和你们的儿女们哭!”
[132] 天主教“圣心祷文”中有叠句“耶稣的心啊,为我们祈祷吧”。
[133] 猪诺顿为英国莱斯特郡一村落,据说该村曾有一风琴手姓Piggs(猪)。
[134] 典出英国童谣:小汤米小耗子,/他住个小房子;/他逮个小鱼虾,/找人家的水沟子……
[135] 典出莎剧《奥瑟罗》,伊阿古说忌妒是绿眼妖魔,会毁掉人的幸福。
[136] 参见450页注③。
[137] 英国的儿童数花瓣或其他物件,认为可以借此断定别人是否爱他。
[138] 《圣经·旧约·箴言》第二十四章十六节:正义的人跌倒七次而仍能起来,恶人跌倒即为祸患。
[139] 马尔切罗(1686—1739),意大利作曲家,曾为《旧约》中的《诗篇》谱曲。
[140] 得墨忒耳为希腊神话中谷物女神。
[141] 拉丁文:诸天宣布上帝的荣耀(《诗篇》第十九的首句)。
[142] 刻瑞斯为罗马神话中谷物女神,即得墨忒耳。
[143] 《旧约·诗篇》中有若干(包括上述第十九篇)篇首标明“大卫诗篇,致首席乐师”。
[144] 法文:“但是,以名字的名义”,相当于“以上帝的名义”。
[145] 法文:荒唐胡闹吧。青春一去不复返。
[146] 颅相学认为脑形与功能有关。
[147] 《圣城》为一首赞美耶路撒冷的英国歌曲。
[148] 拉丁文:瞧(论证结束用语)。
[149] “伪基督”或译“敌基督”或“敌对基督”,为《新约·约翰一书》第二章中提及的魔鬼。
[150] 典出詹姆斯王钦定英译《圣经》中《新约·启示录》第十二章十四节,这一似通非通词语意义似为“多次”,但实为误译,现代英译本中已改为“三年半”。
[151] “飘泊的犹太人”为传说中在耶稣背十字架赴刑场时欺凌耶稣之犹太人,因此被罚永远飘泊直至世界末日。
[152] 阿赖·斯洛泊为十九世纪伦敦报刊连环漫画人物,长一个特大的蒜头鼻。
[153] 法文:“他来了!就是我!笑面人!原始人!”按《笑面人》为法国雨果小说(1869),描写一面部受伤因而仿佛常在开口笑的男孩。
[154] 法语:先生们,女士们,下注!
[155] 法语:注已下定!
[156] 法语:不得再下!
[157] 上述《圣城》歌词。“和散那”为希伯来语对上帝赞语。
[158] “老光荣”为美国国旗别名。
[159] 典出美国歌曲《告诉我妈,我会去的》(1890),大意表示将在天堂相会。
[160] 科尼岛为纽约郊区海滨游乐地区。
[161] 英国政治家迪斯累里于一八六四年演说中反对达尔文进化论时说:“问题在于人究竟是猿猴还是天使?我是站在天使一边的。”
[162] 英格索尔(1833—1899)为美国政治家,在宗教问题上持比较符合科学的不可知论。
[163] “褐服会”为天主教青年妇女组织,穿棕色修女服以示虔信圣母并护其童贞。
[164] “太初有道”为《约翰福音》开卷语:“无穷无尽”为《小荣耀颂》末句(见47页注③);“八福”见632页注②及页注⑥。
[165] 英国诗人济慈长诗《恩底弥翁》首句云:一个美的事物,是一种永恒的欢乐。
[166] 古希腊哲学家狄欧根尼曾白日打灯笼以表示诚实人难找。
[167] 坦德拉基为都柏林以北集市。
[168] 海神曼纳南·麦克李尔典出拉塞尔(A.E)诗剧,参见291页注②。“奥拉夫”见282页注④。
[169] 拉塞尔著作(The Candle of Vision,1918)中提出,某些声音可以表达人生的基本内容(象征人、神、死、热、烧、刺、生、思等概念)。
[170] 赫耳墨斯为希腊神话中的天神使者(在罗马神话中称“墨丘利”),“特利斯墨吉斯忒斯”意为“三重最伟大”,用以表示该神与埃及神话中智慧之神透特(Thoth)合而为一,相传著有各种奥秘书籍,其中之一即《帕曼德尔》。
[171] 通神学术语杂凑,可能意义:“新生派齐神性胜利!”
[172] 通神学术语杂凑,可能意义:“新生派齐神性胜利!”
[173] “沙克蒂”亦作“萨克蒂”,为印度教三派之一性力派所崇奉之女神,而其夫“湿婆”为另一派崇奉之主神,集种种神力于一身,既是生殖者又是毁灭之神。
[174] 拉塞尔既为奥秘哲学家与诗人,又主编《爱尔兰家园报》,该报对农牧业特别重视。
[175] Rualdus Columbus为十六世纪意大利解剖学家,认为自己第一个发现女人有阴核。
[176] 《唷嗬,她会撞》为一杂耍场歌曲。
[177] 猎人见鸭子表示遗憾的套语。
[178] 拉丁文:“按女人办法立论”,套用逻辑学术语argumentum ad hominem,即“因人立论”的谬误论证法。
[179] 意文歌词:“这事业是神圣的”(见257页注①)。
[180] 保加利亚人、巴斯克人传统女装穿长裤。
[181] “化圆为方”为古代传下的几何难题,即要求用直尺加圆规将圆变成面积完全相同的方,德国科学家已于一八八二年以微积分方法证明不可能实现,但仍有人对此热中并传言解题者可获大奖。
[182] 犹太教纪元以《圣经》所述上帝创造世界为起点,有三种算法,其中之一比公元早3761年。
[183] “布伦”为欧洲民间故事《列那狐传奇》中的熊。
[184] 某些昆虫视觉不能辨认弱光,在有强光出现时对其他一切均失去视力,因此径直飞向强光。
[185] “芝麻,开门吧”为《一千零一夜》中呼唤山洞开门的暗号。
[186] 西俗认为牡蛎和块茎能壮阳;块茎在地下生长,采集者常利用猪狗嗅觉寻找。
[187] Elephantuliasis一词在西方语言中不存在,但Elephantiasis为橡皮病,Elephantis为古罗马色情文学作家。
[188] “鲜花盛开”为十九世纪爱尔兰歌剧《玛丽塔娜》中歌曲,但“花”即“弗腊尔”(Flower),“盛开”即“布卢姆”(Bloom)。
[189] 《新约·路加福音》第十五章“浪子回头”故事中,浪子将财产耗尽后曾希望有人给他喂猪的豆荚吃,并说“我要起来,去找我的父亲……”
[190] 意大利语:想一想吧,你毁了一切。
[191] 马其顿国王腓力二世(公元前382—336)酒醉时审案判错,被判刑者待其酒醒后申请重判即获释,因而“从酒醉的腓力到清醒的腓力”成为请求重新考虑用语。
[192] 法文:在城里的。
[193] 法文:在海上的。
[194] 希腊文:“我的生命呵,我爱你”,拜伦抒情诗中对“雅典女郎”赞词。
[195] 典出《马太福音》第二十六章四十节。
[196] 梅努斯的皇家圣派特里克学院以培养天主教教士为宗旨。
[197] 十九世纪加拿大牧师Chiniquy著作,批判天主教教士接受妇女忏悔有腐蚀作用,作者原为天主教教士,后曾发表小册子《我为何脱离罗马教会》。
[198] “约尼”和“林伽”分别为印度教女性、男性生殖器象征。
[199] 拉丁文:我是被迫自愿。
[200] “雅德甘那”为梵文“屁股”。
[201] “射主教”在俚语中指女性在上之性交;gloria为“光荣颂”拉丁颂词Gloria tibi,Domine(光荣归于您,天主)首词。
[202] 依地语(意地绪语):遭诅咒的非犹太人!
[203] 在爱尔兰八世纪手抄《福音》(名《凯尔斯书》)中,一插图将耶稣绘为两足均为左脚,圣母两足均为右脚。
[204] 公元二世纪一种邪说将耶稣与犹大对换;“伊阿科斯”即酒神巴克斯。
[205] 《圣经·新约》末卷《启示录》列举各种魔怪现象,包括“世上一切淫妇与猥亵之母”的“大红女人”(见708页注③)。
[206] 法文《耶稣传》叙述马利亚怀耶稣时与其夫约瑟夫对话,马云其怀孕由“鸽子”即圣灵造成,与69页所引相同,仅“约瑟夫”名字改为“腓力”。
[207] 俄国科学家梅奇尼科夫(1845—1916)研究动物与人类生理类似处,一九○四年曾用接种办法将梅毒病植入类人猿取得重要数据,一九○八年获诺贝尔奖。
[208] 公元二世纪罗马哲学家塞尔苏斯作反基督教论述时,曾提出马利亚系由罗马军人受孕而生耶稣。
[209] 中世纪一种理论认为马利亚受孕系通过耳膜。
[210] 爱尔兰语:心。
[211] 依地语:废物!
[212] 创建新教的马丁·路德(1483—1546),曾与天主教罗马教廷统治势力作多年斗争。
[213] 安提西尼(见228页注①)被目为犬儒学派创始人。
[214] 反对三位一体的阿里乌死于厕所,参见64页注①。
[215] “拧螺丝修士会”为十八世纪爱尔兰一俱乐部性质组织,讲究吃喝玩乐,而以模仿修士某些活动形式为乐。
[216] 斯旺加利为英国小说《特丽尔贝》(Trilby,1894)中奥地利犹太人,女主人公特丽尔贝受其催眠术控制而成为大歌星。
[217] 《旧约·以赛亚书》第二十二章中记叙,某些不服从上帝者在面临灾难时声称“反正明天要死了”而大肆吃喝作乐。
[218] 霍克为著名美国歌剧女高音,演出歌剧《卡门》时将女主角喜怒无常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
[219] “眼中有睡意”为上文提到的小说《穿裘皮大衣的维纳斯》中受虐狂男人常有的神态。
[220] 据《旧约·列王记上》第一章,大卫王年迈时嫌冷,臣仆们找来书埝(旧译“书念”)地方美女陪王睡觉取暖。
[221] 安迪为爱尔兰小说《巧手安迪》(1842)主人公,笨拙可笑,最后发现为贵族。
[222] 努比亚为埃及与苏丹之间地区,曾为奴隶贩卖中心。
[223] 典出小儿骑大人膝头或木马所唱童谣。
[224] 典出与上类似童谣“夫人骑马这么骑”。
[225] 《窦冉的驴子》为一爱尔兰民谣,叙述一人酒醉后将驴当爱人。
[226] “手”合四英寸,用于量马的高度。
[227] “哈里发”为中古时期伊斯兰教的政教合一领袖;拉希德(参见79页注①)为一著名哈里发,常微服私访。
[228] 蛾摩拉为《圣经·创世记》所载被上帝毁灭的城市之一,圣经中仅说该地人民有罪,并未具体说明罪行内容,一般解释为包括鸡奸在内的不正常性行为。
[229] “哭墙”为耶路撒冷古神殿遗迹,犹太教视为哀悼祈祷圣地,但二十世纪初年耶城仍属土耳其统治,犹太人被禁止在此作宗教集会。
[230] “死海果”为死海岸边苹果,色艳而味苦。
[231] 希伯来语(犹太教日常祈祷词,亦作临终祈祷用):听着,以色列,主——我们的上帝——是惟一的主。
[232] 济慈诗句,见729页注①。
[233] “波拉伏卡”为都柏林西南利菲河上一风景区瀑布名。
[234] 法乌娜为罗马神话中守护农林畜牧的女神。
[235] 拉丁文:我有罪!
[236] “坐牛”为十九世纪北美抗拒白人占地的著名印第安部落首领。
[237] 典出谚语:最后一根稻草压断骆驼的背脊。
[238] “九骑士团”即“圣殿骑士团”,系十字军时期十二世纪初由九名骑士发起保护朝圣者的武装组织。
[239] 西班牙阿拉伯语:上帝保佑(参见380页)。
[240] 列那为法国十二、十三世纪寓言叙事诗《列那狐的故事》中的狐狸。
[241] 法文:盛年已过。
[242] 典出谚语:母猪的耳朵做不成丝钱包。
[243] 法文:“这窑子就是我们设朝廷的地方”,典出十五世纪法国诗人维永(F.Villon)诗《胖玛阁特之歌》。
[244] 意大利语:“人手不足”或“少给钱”。
[245] Le distrait(苦恼的人)为法国演出莎剧《哈姆雷特》时广告中词语,即指哈姆雷特,见287页注④。
[246] “路济弗尔”(Lucifer)在拉丁文中原义为带来光明,因而指晨星与从天上坠落之魔鬼(见85页注②),也因同一原因可指火柴。
[247] 希腊语词,重音在倒数第三音节。
[248] 莱辛(见61页注③)论美学,曾以不同的“片刻”关系阐释诗与绘画等艺术的区别。
[249] 王尔德在其诗《斯芬克司》(1894)中,将此狮身人面物称为“半女半兽”并说她是“罪孽的鬼魂”。
[250] 据《新约·约翰福音》第一章,约翰看见耶稣就说:“这是天主的羔羊,他带走世上的罪孽。”按其中后半句中文《圣经》一般译为“他除掉世人的罪”。
[251] 拉丁文:“给我们和平”,系弥撒中颂唱的“天主的羔羊”结尾。
[252] 德文:“未能满足的饥饿(欲望),爱打听的太太,将我们每个人都毁掉。”按《神之暮》为德国作曲家瓦格纳(Richard Wagner,1813—1883)四联歌剧《尼贝龙根的指环》最后一联。
[253] 玛斯为罗马神话中战神,西方即以此命名火星,手相术中亦以此命名掌丘之一,并认为此掌丘突出标志此人勇敢坚决。
[254] 片状闪电不伤人,因而“片状闪电的胆量”即明知无危险方显大胆。德国《格林童话》内有一个“不会胆战心惊不会发抖的男孩”,结婚后妻子将一盆金鱼砸在他身上,方使他吓得发抖。
[255] 多兰神父为斯蒂汾幼年上学时受其责打的监学神父,见209页注②。
[256] 欧洲传闻黑线鳕嘴边黑线为耶稣的门徒彼得所留指纹,因据《新约·马太福音》第十七章,他曾按耶稣命令去海边钓鱼,从鱼口中取得钱币纳贡。
[257] 哈姆雷特在《哈》剧第三幕第二场中对优伶作指示时说,戏剧是“反映自然的镜子”。
[258] 典出哥尔德史密斯长诗《荒林》(1770),但哥诗中此语系赞美“空空荡荡的头脑”。
[259] 由于伊阿古(莎剧《奥瑟罗》中坏蛋,见49页注②)的挑唆,奥瑟罗掐死了心爱的妻子苔丝狄蒙娜。
[260] 拿破仑去世后,英国医生详细测量其身体后曾说其体型如女性,乳房异常发达。
[261] 典出莎剧《哈姆雷特》,参见315页注①。
[262] 《风流寡妇》(1905)为一著名匈牙利轻歌剧,其中女主人公戴一顶宽边帽子。
[263] 出自歌剧《日本歌伎》(参见150页)。
[264] 拉丁文:“义人的角必被高举。”(《圣经·诗篇》第75篇)。按此语中“角”词实系古《圣经》误译,现代译本已改为“力量”。
[265] 帕西淮为希腊神话中克里特王妻子,因受海神施法而欲与白毛公</a>牛相交(参见614页注①),巧匠代达罗斯为她建造木母牛一头,她方能唤起公牛性欲而达目的。
[266] 谣传此人面容如猪(参见613页注④)。
[267] 据《圣经·创世记》第九章,诺亚酒醉而卧,其子含见其赤裸身子,因而受诅咒。
[268] 法语:内衣乱七八糟。
[269] 法语:瞧瞧,他做的鼻子(怪样)!
[270] 法语:吸血鬼万岁!
[271] 法文:“暧昧世界女人”,指富人外室或暗娼。
[272] 法文:莎士比亚戏剧(参见287页注④)。
[273] 法语:“双重真诚理解”。按法语中“双重理解”即双重语义(或双关语),但“真诚理解”与“友好协定”词语相同,而英法两国正于一九○四年订立重新组合欧洲力量的友好协定。
[274] 法语:我的狼。
[275] 滑铁卢为拿破仑最后战败之地。
[276] 巴力西卜为《圣经·列王记下》第一章中提到的魔鬼。
[277] 拉丁文:“父亲”,按神话中巧匠代达罗斯之子随父飞行而坠海时曾喊叫Pater,参见329页注⑦、⑧。
[278] 法语:臭屎一堆!
[279] 法语呼唤停止声。
[280] 家族纹章图案。据查乔伊斯家族曾拥有这一纹章,并在“厄尔斯特纹章长官”处备案。
[281] “卖猴子”为赛马术语,即接收高达五百镑的赌注。
[282] 拉丁文:走直路(见52页)。
[283] 法语:人人向前!鞠躬!人人就位!
[284] 法语:方队!成对前进!
[285] 法语:左右摇摆!
[286] 法语:八位上前!错开!致意!换手!换边!
[287] 法语:抽屉形!女士们联手!围圈!背对背!
[288] 法语:揉面!圆圈!桥梁!木马!旋转!
[289] 法语:和女伴共舞!换舞伴!向女伴献小花束!互相致谢!
[290] 法语:单人舞!
[291] “死亡之舞”以骷髅带领各种人走向坟墓的形象,表现人不分贵贱均不能免于死亡的主题,自十四世纪以来出现于欧洲各种艺术形式。
[292] 据《圣经·新约》,基督进耶路撒冷受人群夹道欢迎时骑一小驴。
[293] 据《新约·马太福音》第八章,耶稣行至加大拉,见两人被鬼附身,耶稣将鬼驱入猪群,猪群即狂奔入海淹死。
[294] 德文(见62页注③)。
[295] 拉丁祈祷文片段:愿光辉如百合花的圣徒们……愿童女们高唱赞歌……(见14页注①)
[296] “玛拉基”在希伯来文中意为“使者”,因此马利根自比为希腊神话中的天神使者墨丘利(见25页注②)。
[297] 古希腊文:在葡萄酒般幽暗的海面上(见第6页注②)。
[298] 歌词,出自《谁与弗格斯同去》(见13页注①)。
[299] 螃蟹为欧洲星占学中“巨蟹座”象征,而“巨蟹座”名称Cancer在英语中即表示癌症。
[300] 法语:我不信有这等事!
[301] 拉丁文:“我不侍候!”系《圣经》中魔鬼拒绝服从上帝用语。
[302] 髑髅岗为耶稣被钉十字架处死地点。此语全都为宗教文学用语,但出处不详。
[303] 德文,神剑名,典出瓦格纳歌剧《尼贝龙根的指环》(参见784页注①)。
[304] 霍恩布洛尔(Hornblower)可以理解为“吹号角的人”。
[305] 爱德华七世为当时(1904年)英王,乔治为太子,一九一○年爱德华去世后接任为乔治五世。
[306] 西绪福斯为希腊神话中暴君,死后被罚在阴间推巨石上山。巨石至山顶又滚回山下,反复劳动永无休止。
[307] 丁尼生诗《轻骑兵旅冲锋记》中名句有:他们的任务不是回嘴争论,/他们的职责不是把道理讲清,/他们的本分就是流汗牺牲。
[308] 十九世纪中叶英国重新开始拳击运动时,有人称之为“高尚的自卫之道”。
[309] 法语:归根到底,是你的葱头(不是我的事)。
[310] 多丽·格雷是一首英国歌曲中的人物,歌中军人将去南非打殖民战争,向多丽告别。
[311] 喇合为《圣经·旧约·约书亚记》中妓女,于犹太人进攻耶利哥城时帮助犹太探子,因而获得犹太人许诺,在窗口绑红绳子为记,城破时即可全家免遭杀害。
[312] 典出英国“帝国主义诗人”吉卜林为支援在南非作战而写的《心不在焉的乞讨者》(见288页注①)诗句“厨师的儿子、公爵的儿子……今天都一样”。
[313] 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倡导“和平”,促成了一八九九年的海牙国际和平会议,国际仲裁制度从此开始。但从实际效果看,沙皇的行动为一九○四年的日俄战争作了准备。英王爱德华七世也素以和平倡导者自居(参见510页注④),并曾于一九○八至一九○九年间与尼古拉二世两次会谈和平,但其实际意义显然是联合俄国,加强英国与德国争夺殖民地的力量。
[314] 英国诗人布莱克常把祭司和国王联在一起代表压迫。
[315] 法文:禁止小便。
[316] 此句可能是共济会利用阿拉伯语编成的暗号,用以试验有关人是否狡诈。
[317] 逗牛应该用红布,绿布起不了作用。同时,绿色是爱尔兰国色,而牛又使人想起英国人,因为英国人常被称为“约翰牛”。
[318] 句中夹杂法语:“阿啰”为法国式“哈啰”,bonjour为“日安”,dents jaunes即“黄牙”,vieille ogresse即“丑老婆子”,指维多利亚女王(参见72页)。
[319] 法文:社会主义者!
[320] 波普·亨尼西为十九世纪爱尔兰保守派政治家,但前面四个人名似可代表爱尔兰流亡欧洲各地的“大雁”,因此开头用西班牙尊称“唐”。
[321] 混杂德语、西班牙语、爱尔兰语、英语的词句,大意为“把这两个可憎东西打倒在地,这两头满身油汤的英国大肥猪!”
[322] 绿色象征爱尔兰,红色象征英国;《绿胜于红》为一爱尔兰歌曲,歌颂爱尔兰人奋起抵抗英国侵略者。托恩(见359页注⑥)为最能代表此精神的爱国志士之一。
[323] 德威特为南非战争中抗击英军的著名布尔将领,参见249页。
[324] 本段所提人物均为轰动一时的谋杀案中的凶手与被害者。
[325] 《短发的少年》歌词:“忘了为母亲的安息而祈祷”,为少年向假牧师忏悔内容之一。
[326] 法文:巴黎也是如此。
[327] 穷老太婆象征爱尔兰(参见20页注③、④与283页注①),而由马铃薯枯萎症造成的马铃薯普遍欠收,是爱尔兰十九世纪大饥荒的直接起因。
[328] 典出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为哈父阴魂显灵要哈为其报仇用语。
[329] 斯蒂汾在《写照》中曾以此语描述爱尔兰。
[330] 典出童谣《我有一棵小小的核果树》,其中提到西班牙国王女儿因为要看这小树而来作客。
[331] 典出爱尔兰民谣《穿绿装》,民谣诉说爱尔兰的国色绿色已经被禁,凡是穿绿装的都要被绞死,爱尔兰已成苦难最深的国家。
[332] 爱尔兰语:“我敬爱的牧师”。爱尔兰小说家巴尼姆(Banim)曾以此为题写农民对爱国牧师的感情。
[333] 腐肉鸦专吃动物死尸。法国小说家福楼拜所著《包法利夫人》中一人物将牧师比做腐肉鸦,因人死他必到场。
[334] 圣殿骑士原是中古时期基督徒去中东朝圣的武装组织,后被近代共济会奉为祖先,共济会高级大师即被称为圣殿骑士。
[335] 罗克渡口是英国殖民军一八七九年在南非侵略祖卢族时的一个据点,防守该据点的英军曾在此以少胜多而立战功。
[336] 希伯来语:“赶紧下手夺取战利品”,典出《圣经·以赛亚书》第八章,在共济会中用作圣殿骑士信号。
[337] 爱尔兰语:爱琳直至世界末日!(爱尔兰万岁!)
[338] 加里欧文为爱尔兰利默里克市一郊区,一爱尔兰流行歌曲(饮酒歌)即以此为歌名。
[339] 红色紧身上衣为英军制服。圣乔治是英国在战争中的守护神。
[340] 典出希腊神话:英雄卡德摩斯杀死恶龙后将其牙齿种入地下,地下立即跃出大量武装勇士,凶猛异常,卡德摩斯将石子投入群中,引其互相残杀,方将其剩余五人降伏。
[341] 圣巴巴拉为战火中人员的守护神。
[342] 拉丁文:“我登上魔鬼的祭坛。”按,正规弥撒主持人应说:“我登上天主的祭坛。”而离经叛道者举行“黑色弥撒”则祭魔鬼,一切与正规相反。
[343] 拉丁文:“我的身体。”这是正规弥撒用语,引自《圣经》中耶稣最后晚餐分饼用语。
[344] 此语为《圣经·启示录》中对上帝赞词的颠倒,原赞词即下文“全体升入天堂者”所说。
[345] “橙派”即“奥伦治协会”,因地名“奥伦治”(Orange)即橙。
[346] 拉丁文:“犹大出去了。他上吊自尽了。”典出《圣经·马太福音》第二十七章,其中叙述犹大出卖耶稣后悔恨不已,终于自杀。
[347] 英国当时处决犯人通常都在早晨八点。
[348] 西方有一种说法,对梦游者要亲切地喊他的名字或小名而不是姓,才能使他安全苏醒。
[349] 典出《谁与弗格斯同去》(见13页注①),有关诗句为:谁愿和弗格斯一同驾车,/深深地刺透树林的浓荫?/……/他统治着树林的深处/统治着朦胧海洋的白色酥胸。
[350] 典出《谁与弗格斯同去》(见13页注①),有关诗句为:谁愿和弗格斯一同驾车,/深深地刺透树林的浓荫?/……/他统治着树林的深处/统治着朦胧海洋的白色酥胸。
[351] 典出共济会入会保密誓言。
[352] 可能为水手歌曲片断。
[353] 苏格兰共济会仪式中的一种职务。
[354] 按照爱尔兰神话,健康可爱的婴儿有时被神仙偷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