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讲 性与性的问题

    Sexuality and Sex Problem


    在所有动物当中，


    唯一会在不饿时进食、不渴时饮水，


    而且随时都能发生性关系的动物便是“人类”。


    对于“性”，


    无须避谈，不必过度强调，更不应归咎于先天遗传。


    至于性方面的种种偏差、问题，始于“人生风格”，也终于“人生风格”。


    我们在前一讲讨论了爱情与婚姻一般常见的问题，现在要更具体讨论这类问题的其中一个部分：“性”的问题，以及基于此问题而产生的不正常真实或幻想。我们已经知道，相较于人生其他问题而言，大多数人在爱情方面所做的准备与接受的训练都不足，此一结论套用于性问题之上，更具说服力。针对性方面的问题，实在有太多迷思必须破除。


    最常见的性迷思来自遗传论的观点：遗传论者认为某种程度上，性是由遗传决定，无法改变。我们都知道遗传很容易被当成理由或托辞，而这类借口都有碍个体的发展进步。有些当今科学还无法证明的观点特别需要厘清。一般人总会过于严肃地看待这类观点，却不知道发表这些观点的人只是以结果论，并未讨论导致结果的性本能可能造成哪些性压抑与人为的性刺激。


    人类很早就有性方面的感知与反应。医护人员或家长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孩子出生第一天就已经有某种性刺激和性举动。但是，环境的力量超乎一般人的预期，更是决定一个人会不会展现出性欲或性活动的因素。因此，当孩子开始用性来表达自己时，做父母的应该想办法分散他的注意力。但父母往往不得其法，更何况有时根本没有适当的方法可用。


    孩子如果无法在早期就了解身体真正的功能，很可能会对性举动更好奇。我们之前已经谈过，孩子对其他的身体器官也有类似的反应，性器官当然也不例外。因此，在孩子早期发展时期越早介入，便能以正确的方法训练并导正孩子。


    一般来说，童年时期出现的部分性表达（sexual expression）实属正常，看到孩子做出这些举动，无须大惊小怪。毕竟，不论男女，每个人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与另一半结合。因此，面对孩子的性举动，我们应采取谨慎静候的策略，随时注意孩子，避免他们的性表达朝错误的方向发展。


    人们往往会把问题归因于先天性的缺陷，但事实上根本是童年时期自我训练出错而造成的后果。有时候，所谓自我训练的行为会被误认为是与生俱来的特质。如果某个孩子刚好对同性的兴趣高于异性，就会被当成是先天性遗传的问题。但我们都知道，这种“缺陷”是孩子日复一日发展出来的结果。有些成人或孩子会有性反常（sex perversion）的行为，很多人一样会把性反常归咎于先天性遗传因素。然而真是如此的话，为什么这类型的人还会在性方面继续训练自己？为什么他们还会做梦，在梦境中彩排自己的行动呢？


    也有某些人会在某个时候停止这方面的训练，我们可以依循个体心理学的脉络来解释这种现象。比方说，有些人害怕失败并发展出自卑情结，或者训练得太过火，反而养出了优越情结。若是后者，我们将会在这些人身上看到夸张的行为，如异于常人的性欲，而且这些人的性能力也可能较强。


    对于性的追求，人特别容易受到环境刺激。照片、书籍、电影或特定性行为常会过度强调性驱力（sex drive）。在现代社会，几乎每一件事都会让人对性产生过度的兴趣。过度强调性，的确有不当之处，但我们无须为了强调其缺失，而贬低天生性驱力的重要性，以及它在爱情、婚姻以及繁衍生命等面向所发挥的作用。


    家长在照顾子女时，最需要防范孩子对性的态度朝着夸张化的方向发展。比方说，太多母亲过于关注孩子最初出现的性举动，反而让孩子高估了“性”的重要性。妈妈看到孩子出现类似举动可能吓坏了，想的都是小孩的行为，一直告诫孩子，甚至惩罚孩子。我们知道大多数孩子希望成为关注的焦点，因此常有孩子为了挨骂而持续某种习惯。比较好的做法是在孩子面前不要过度强调“性”，把性议题当成一般问题处理就好。孩子若是明白大人不会因性问题大惊小怪，大人教养孩子就会相对轻松许多。


    有时候，孩子之所以朝某个特定方向发展，都是因为受到传统的影响。可能是因为母亲不仅充满母爱，还会以亲吻、拥抱等方式来表现她对孩子的爱。很多母亲都坚称她们忍不住就想亲亲、抱抱孩子，这点无可厚非，但绝对不可过度。过度的亲吻抚抱并非母爱的真正表现，不但不是把孩子当作宝贝，反而是当成敌人。因为，太过宠溺孩子会让他们无法在性方面好好发展。


    由此可知，为何许多医师与心理学家都相信，性发展是整体身心发展的基础，也是所有生理行动的根基。但是我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因为性的完整形式与发展取决于人格，亦即人生风格与人生原型。


    性的完整形式与发展取决于人格，亦即人生风格与人生原型。


    * * *


    The whole form and development of sexuality is dependent upon the personality-the style of life and the prototype.


    举例来说，如果我们知道某个孩子表现出某种性举动，而某个孩子却会压抑性，就可以猜到这两人成年之后会有何种发展。如果一个孩子总想成为瞩目焦点并征服别人，那他的性发展也会以征服、成为焦点为导向。


    很多人相信，透过一夫多妻（一妻多夫）来表达性本能的话，就代表他们处于优越与支配的地位。因此，他们会和很多人发生性关系。我们也很容易就能看出这种人会为了心理因素，而故意强调他们的性渴望与性态度；他们认为自己终将成为征服者。这只是幻觉，也可解释为是一种对自卑情结的补偿。


    性变态（sex abnormality）的关键便在于自卑情结。饱受自卑情结折磨的人，总想寻找最简单的出路。他们因而认为，最简单的方式便是把大部分的人生抛诸脑后，夸大自己的性生活。


    我们常在孩子身上发现这种倾向。一般来说，只想占据他人心力的孩子尤其明显。他们借由制造问题来绑住父母师长，也因此，他们的努力追寻都落在人生的无用面向。他们长大后也会用这种性倾向来让他人心力交瘁，并且想在这方面获得优越感。这类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会把自己的性渴望，与想征服、追求优越感的渴望混为一谈。有时在他们排除人生机会与问题的过程中，可能会将异性完全排除在外，而走向了同性恋之路。有一点很重要，性反常者往往会过度强调性。事实上，他们夸大了自己性反常的倾向，并把这当成一种预防措施，借以逃避正常性生活会面临的问题。


    唯有理解他们的人生风格，才能理解这些行为。这些人希望成为众人的焦点，却又认为自己没有能力引起异性的兴趣。因此，他们与异性相处时会出现自卑情结，而这可以追溯至童年时期。以男性为例，他们可能觉得家中母亲与姐妹的行为举止比自己更吸引人，因此认为自己绝对无法引起女性的兴趣。也有可能转而深深仰慕女性，并开始模仿女性的行为举止。所以，有些男生看起来很像女生，而有些女生则很像男生。


    有个案例是一名被控性虐待小孩的男子，此个案正好说明我们之前讨论过的性癖形成过程。当我们探究他的发展历程时，发现他的母亲控制欲很强、独断专行，总是批评儿子。即便如此，他在校的表现仍然杰出，是所谓的高材生。但母亲对他永远不满意。有鉴于此，他对母亲毫无亲情可言、完全不在乎妈妈，反而整天和爸爸黏在一起，父子关系非常亲昵。


    我们也发现，这名男子的观念就是女人都很严厉、吹毛求疵，和女性交往毫无欢愉可言，非不得已才会勉强为之。长久以往，他就变得完全排斥异性。这种类型的人很常见，他们一觉得害怕，在性方面就会暴躁易怒，而且这是一股伴随焦虑而来的怒气。他们也会不断寻找自己不会害怕的情境。这样的孩子长大后或许会乐于惩罚自己或自虐，也可能乐见小孩受虐，甚至会幻想自己或别人被虐待。这位个案完全符合以上所述，当他处于实际或想象的虐待过程之中，会同时出现对性的不满与满足。


    此个案点出了训练方向错误会造成哪些后果。他从来不明白自己各种不同的习惯之间有何关系，而且就算他有朝一日终于领悟，也为时已晚。诚然，要从头开始适当地训练一个已二三十岁的人非常困难，比较适合的时间点是幼年时期。


    然而，亲子之间的心理关系会使童年时期的问题更显复杂。性方面的不当教育会如何引发亲子之间的心理冲突，着实让人好奇。好胜心强的孩子，尤其是青春期的孩子，可能会故意以性滥交来伤害父母。有很多少男少女与父母争吵之后就会和别人发生性关系。孩子把性当成报复父母的手段，如果父母对这方面很敏感的话，伤害尤其更甚。争强好胜的孩子几乎都会采取这种攻击方式以表示对父母的反抗。


    想避免孩子出此下策，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每一个孩子为自己负责。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明白不要只在乎父母在乎的点，也应关心自己的利害所在。


    除了童年环境的冲击（其效应会反映在人生风格上）之外，一国的政治经济条件也会对“性”造成影响。这些条件营造出社会的风格，而社会风格的感染力极强。举例来说，在日俄战争结束、俄国第一次革命失败之后，所有俄国人民都了无希望与信心，当时便出现了一场名为萨宁主义的性解放运动，风靡无数成年人与青少年。我们也发现革命时期同样出现了夸大性爱的现象，因为战争让人觉得人生毫无价值可言，故而追求性欢愉来作为发泄。


    有件事颇令人玩味，那就是警方居然能理解人们把性当成心理上的纾解管道。每当发生犯罪事件时，警方通常都会先去搜查风月场所，至少在欧洲是如此；他们确实也会在这些地方找到想抓的杀人犯或其他罪犯。罪犯会出现在风月场所，是因为他们犯了罪之后精神太过紧绷，需要纾解一下。他们想证明自己很有力量——自己仍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而非失落的灵魂。


    有个法国人说过，人类是所有动物之中，唯一会在不饿的时候进食，不渴的时候饮水，而且随时都能发生性关系的。过度沉迷于性本能，实际上和过度沉迷其他欲望是一样的。当一个人对某种兴趣太过着迷，对某种欲望走火入魔，生活就会失调，而且最后就会罹患某种强迫症。心理学上有许多这类案例可兹证明，太过强调金钱重要性的守财奴便是一例。也有些人认为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是保持干净，清洁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要务，他们会夜以继日不断清洗。还有人坚持吃饭皇帝大，整天吃个不停，只关心食物，开口闭口都是吃。


    纵欲的情况几乎完全相同。纵欲会导致人类的整体活动失衡，同时无可避免地将当事者的人生风格拖向了无用的面向。


    在性本能的训练过程中，性驱力应该以有用的目标作为指引规范，这样人们便能遵循这个目标从事一切活动。只要选定了正确的目标，无论是性或人生其他面向，都不会被过度放大。


    此外，所有的欲望和兴趣都必须加以控制、调和，但完全压抑也会引发危机。就像饮食一样，如果一个人的饮食方式过于极端，身心都会受害。因此，我们也不赞成完全禁欲。


    也就是说，在正常的人生风格当中，性自会找到适当的表现形式。这也意味着，我们无法仅借由性解放来克服精神官能症；精神官能症是人生风格失衡造成的后果。很多人相信性压抑是精神官能症的元凶，但这种说法并不成立。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精神官能症患者无法找到适当的性表达形式。


    我们知道有人建议精神官能症患者应该更自由地表现性本能，而他们也真的从善如流，但结果只是让病情更为恶化。上述解决方法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这些人无法以对社会有益的目标来控制自己的性生活；而且只要能找到对社会有益的目标，就足以改善他们的病情。性本能的表达形式并不是治疗精神官能症的方法。精神官能症是一种根植于人生风格的疾病，只有妥善管理人生风格才能完全治愈。


    个体心理学家对于这一切都非常清楚。我们会毫不犹豫地提倡以美满的婚姻来解决性的问题，因为这是唯一圆满解决之道。精神官能症病患并不想结婚，因为他们一向怯懦，也还没准备好要面对社会生活。同样的，过度重视性爱的人、倡导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制的人、主张试婚panionate marriage,trial marriage）的人，都在逃避用社会的解决方案来处理两性的问题。他们没有耐性以夫妻之间的共同利益为基础，来解决社会适应的问题，却妄想透过速成法来逃避问题。殊不知，有时最难走的路，才是最直接的路。


    有时最难走的路，才是最直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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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most difficult road is sometimes the most dire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