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3个月前 作者: 约瑟芬·铁伊
    星期五下午,罗伯特对于正义最终的胜利就不那么确信了。


    倒不是主教的信撼动了他的信心。事实上,星期五发生的另一件事大大抢了主教的风头。如果有人在周三上午告诉罗伯特,说他会对任何削弱主教影响力的消息深感遗憾的话,他绝对不信。


    主教的信还是他一如既往的风格。他写道,《守卫者》一直以来都反对暴力,而如今,当然也不会对其纵容,但有些情况下,暴力行为是深层社会动荡、愤恨和不安全的一种征兆。比如说最近发生的那拉巴德案件(案件中,所谓的“动荡、愤恨和不安全”,就是两个窃贼找不到他们要偷的猫眼石手镯,为了泄愤报复,而把房间里在床上熟睡的七个人全部杀害),无疑有些时候,无产阶级对错误的行为无力纠正,于是一些怀有满腔热情的人们转而诉诸个人抗议,对此我们也不必感到惊奇(罗伯特却想,比尔和斯坦利几乎很难认同吧,周一晚上以“热情精神”为幌子而进行的粗俗行为,把法兰柴思一楼所有的窗户玻璃全部毁坏,将这种行为归为“个人抗议”,未免也太轻描淡写了吧)。


    对于制造动乱而应受到谴责的人(《守卫者》对委婉用词情有独钟:不稳定、无特权、落后、不幸,而世界其他地方用的则是暴力、贫穷、心智不全和妓女这些词语。而且现在想来,罗伯特发现《早间话题》和《守卫者》有一个共同之处,即相信所有的妓女本来都是如圣女般纯洁高尚之人,只是不小心误入歧途罢了)——那封信还写到,对社会动乱应该负责任的,不是那些准确无误表达不满的被误导的人们,而应是那些权力机构,是他们的脆弱、愚蠢和缺乏热情才导致这个被驳回案件的不公平审判。作为英国遗产的一部分,正义不仅应该得到伸张,其过程还应得到公示,而最好的场所就是公开法庭。


    “让警察浪费时间去准备一个注定要输的案件,他觉得这对人们会有什么好处?”罗伯特问纳维尔,他此时正在罗伯特身后读着报纸上的那封信。


    “会给我们带来正义的力量。”纳维尔说,“他似乎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如果法官驳回此案,那就说明,那伤痕累累的小可怜无疑是在说谎,对吧!你读到说她全身瘀伤的那部分了吗?”


    “没有。”


    那部分就在信的结尾处。这个年幼无辜的小女孩那“可怜的伤痕累累的身体”,主教这样写道,是对法治的哭诉,它当时未能保护她,而如今又无法为其辩护。整个案件的审理过程,需要翔实透彻地严格审查。


    “今天早上,苏格兰场的人肯定会为此感到非常高兴的。”罗伯特说。


    “是今天下午。”纳维尔纠正道。


    “为什么是下午?”


    “苏格兰场没有一个人会看《守卫者》这样虚假的刊物,他们不会看到的,除非今天下午有人给他们送过去。”


    但事实是,他们已经看到了。格兰特在火车上就已经看到,是他从书摊上连同其他三本杂志一起拿过来的。倒不是因为他想选它来读,而是在跟几本有沐浴美女彩色封面的杂志比较之后做出的选择。


    罗伯特离开办公室,拿着一份《守卫者》和今早的《早间话题》到法兰柴思,后者明显已不再对法兰柴思事件感兴趣,自从周三那最后一封无关痛痒的读者来信之后,它就不再报道该事件了。那天天气格外好,法兰柴思院子里的草地异常青翠,洒满和煦的阳光,映射出房子灰白墙面优雅的外观,玫瑰色砖墙反射出柔和的光芒,倾泻在简陋的起居室,散发着微笑般的温暖。他们三个人,坐在那里,感到无比的满足。《早间话题》已经不再将她们暴露在公众之下;主教的信终究也没想象的那样糟糕;亚历克·拉姆斯登也在为她们在拉伯洛地区奔忙,无疑迟早会收集到对她们有利的事实;夏天来了,带来明亮而短暂的夜晚;斯坦利正努力证明自己是“一个伟大的朋友”;昨天她们还再次去到米尔福德镇,进行成为生活场景的计划,而且除了大家的凝视、鄙夷的脸色和指指点点之外,也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总之,此次会面的感觉——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堪。


    “这会有多大影响?”夏普老太太问罗伯特,用她那瘦长的食指戳着《守卫者》那页的版面。


    “我认为影响不大。据我了解,即使在《守卫者》的党派之间,主教如今似乎也被边缘化了。他对马奥尼的支持,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马奥尼是谁?”玛丽恩问。


    “你不记得马奥尼了?就是那个爱尔兰‘爱国者’,在一条繁忙的英国街道上,他把一颗炸弹放进一名妇女的自行车篮里,结果把四个人炸得粉身碎骨,其中也包括那名妇女,事后根据结婚戒指才确定了她的身份。主教认为,马奥尼只是被误导了,并不是一名杀人犯,他只是代表被压迫的少数民族——爱尔兰而战斗,信不信由你——而且我们不应该让他受到折磨。即使《守卫者》的读者,对这一说法也有点难以接受,我听说,从那之后,主教的声望就大不如从前了。”


    “事不关己时,人们是那么善忘,真是让人震惊。”玛丽恩说,“马奥尼被处死了吗?”


    “是的,很庆幸地说——这对他是痛苦的意外。在他之前有很多任主教,都受益于我们不应该让人受到折磨这一托词,在他们心里,谋杀不再是危险的行为。因而它逐渐变得像办理银行业务般安全。”


    “说到银行。”夏普老太太说,“我觉得最好还是让你知晓我们的财务状况,你可以联系伦敦的老克罗尔的律师,他负责打理我们的事务。我会写信向他们解释,要给你全部的财务详情,这样你就可以知道我们的收支,为我们的辩护做出相应的花销安排。说实话,这真不是我们原来计划的花钱方式。”


    “我们要感激还有这样一笔钱可以花。”玛丽恩说,“若一个身无分文的人卷入这样的案子,他该怎么办呀?”


    罗伯特很坦率地说他不知道。


    他收起克罗尔律师的地址,回家同琳姨吃午饭,自上周五第一次在比尔桌上看到《早间话题》的头版消息以来,他现在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更快乐。他当时感觉就像置身于一场可怕的暴风雨之中,最后终于等到可怕的雷电声不再直接从头顶传来;它仍将会继续,或许依然令人不快,但此时此刻,人们能从中预见未来的云开日现。然而,就在刚才,还只是可怕的“现在”。


    就连琳姨似乎也暂时将法兰柴思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她穿着绒线毛衣,很是讨人喜爱——她给萨斯克彻温的莱蒂斯双胞胎兄弟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生日礼物。她还准备了他最喜欢的午餐——冷熏肉、煮马铃薯和涂着厚厚奶油酱的苹果烤布丁——忽然他发现自己无法想象这本是令他恐惧的周五早上,因为在这天他会看到《守卫者》发起对她们的攻击。在他看来,拉伯洛主教正如莱蒂斯丈夫曾形容的那样“大势已去”。他现在无法想象自己当时为何还要在他身上浪费心思。


    正是带着这种愉快的心情,他回到了办公室,也同样在这种愉快的心情下,他接起哈勒姆打来的电话。


    “布莱尔先生吗?”哈勒姆说,“我现在在玫瑰皇冠酒店,恐怕要跟你说个不好的消息,格兰特探长在这儿。”


    “在玫瑰皇冠酒店?”


    “是的,而且他还带了法院的执行令?”


    罗伯特的脑子忽然停止了运转。“搜查令吗?”他呆呆地问。


    “不是,是拘捕令。”


    “不可能!”


    “恐怕是真的。”


    “但他不可能有!”


    “我知道,这会让你有点震惊。我承认,我自己也从未预料到会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他们已设法找到了证人——?一个佐证证人?”


    “他们有两个。这个案子已经立案并移送法院处理了。”


    “我简直无法相信。”


    “你是过来这里,还是我们去找你?我想你可能想出来跟我们会面。”


    “去哪儿?哦,是的,是的,我当然要去。我现在就过去玫瑰皇冠酒店。你们在哪儿?大厅吗?”


    “不,我们在格兰特的房间。五号房,平开窗面向街道的那间——就在酒吧上面。”


    “好的,我马上过去。另外……”


    “什么?”


    “是对两个人的拘捕令吗?”


    “是的,两个人。”


    “好的。谢谢你。我马上过去。”


    他坐了一会儿,平复下自己的呼吸,努力保持镇静。纳维尔因公出差了,不过他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有太大的帮助。罗伯特站起身来,拿起帽子,走向“办公室”的门口。


    “赫塞尔廷先生,辛苦你了。”他说,在年轻员工面前他总是用这种礼貌的客套话;老赫塞尔廷跟着他来到大厅,走向阳光普照的门口。


    “蒂米。”罗伯特说,“我们有麻烦了。格兰特探长从总部过来,还带了拘捕令,要逮捕法兰柴思的人。”即使他在说着这些话,也无法相信事情真的发生了。


    显然,老赫塞尔廷先生同样无法接受,他目瞪口呆,许久说不出话来,苍白的双眼惊慌失色。


    “有点儿震惊,是不是,蒂米?”他不应该期望从这个瘦弱的老员工身上得到什么法律建议。


    尽管他满脸都是震惊的神情,年迈的身体也瘦弱不堪,但赫塞尔廷先生毕竟还是一名专业的法务助理,对罗伯特的法律建议迟早会有的。然而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


    “拘捕令。”他说,“为什么是拘捕令?”


    “因为没有它,就不能逮捕任何人。”罗伯特有点儿不耐烦。难道老蒂米快不能胜任他的工作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们被指控的是轻罪,又不是严重刑事犯罪。他们肯定可以发传票的,不是吗,罗伯特先生?没必要逮捕她们,是不是?那只是个轻罪呀。”


    罗伯特没想到这一点。“发传票传讯出庭。”他说,“是啊,为什么不这样呢?当然,若他们真想逮捕她们,那也没什么能够阻止。”


    “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像夏普母女那样的人是不会逃走的,而且在等待出庭期间,也不会造成进一步的伤害。是谁发的逮捕令,他们有说吗?”


    “没,他们没说。真是非常感谢,蒂米,你就像一杯烈酒,瞬间让我清醒。现在我必须过去玫瑰皇冠酒店——格兰特探长和哈勒姆在那儿——去面对这一现实。现在也无法提醒法兰柴思的人,她们的电话还是不通。我得过去被格兰特和哈勒姆牵着鼻子走了。而就在今天早上,我们还以为已经开始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纳维尔回来后你最好告诉他一下,好吗?而且还要阻止他因一时冲动做出的任何蠢事。”


    “你又不是不知道,罗伯特先生,我从来就没能阻止过纳维尔先生做任何他想做的事。虽然在我看来,他上个星期出奇的清醒冷静,我是说隐喻意义上是这样的。”


    “希望他能够继续保持。”罗伯特说着,走向阳光明媚的街道。


    现在是下午时分,玫瑰皇冠酒店一片死气沉沉,他穿过大厅,走上宽阔的矮楼梯,中间没有遇到任何人,然后敲了敲五号房的门。格兰特,一如既往地平静有礼,打开门让他进来。而哈勒姆,隐约带着不快的神情,靠在窗前的梳妆台上。


    “我知道你没料到会是这样,布莱尔先生。”格兰特说。


    “是的,我没料到。坦白说,这让我非常震惊。”


    “请坐。”格兰特说,“我不想让你着急。”


    “哈勒姆警探说,你们获得了新证据。”


    “是的,而且我们认为是确凿的证据。”


    “我可以知道是什么吗?”


    “当然可以。我们有一个证人,说他看到贝蒂·凯恩在公交车站被那辆车接走了——”


    “是被‘一辆车’。”罗伯特说。


    “是的,如果你非要这么说,被‘一辆车’——但其描述跟夏普家那辆车完全吻合。”


    “英国有上万人都可以去这样做证。还有什么吗?”


    “还有那个从牧场来的女孩,曾每周一次去法兰柴思帮忙打扫卫生,她将宣誓做证,她曾听到从阁楼里传来尖叫声。”


    “‘曾’每周一次?现在不去了吗?”


    “自从凯恩事件传得沸沸扬扬之后就不再去了。”


    “哦,明白了。”


    “这些证据本身不是很有价值,但对于证明那女孩的故事却至关重要。比如说她确实错过了拉伯洛到伦敦的巴士。我们的一个目击证人,说他看到那辆车在半英里外经过,过了一会儿,等他能看清公交站牌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女孩在等车。那条路又长又直,就是那条穿过曼舍尔的伦敦路——”


    “我知道,我知道那条路。”


    “好的。而且,当他跟那个女孩仍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看到那辆车在她旁边停下,看到她上了车,还看到那辆车把她带走了。”


    “没看到开车的人吗?”


    “没有,距离太远了。”


    “还有,那个从牧场来的女孩——她是自愿说出听到尖叫声的吗?”


    “不是跟我们说的。她跟她的朋友谈到过,我们根据这一线索找到她,发现她很愿意为那个故事出庭做证。”


    “在贝蒂·凯恩被绑架的消息传开之前,她就跟朋友提到这件事了吗?”


    “是的。”


    这是出人意料的,着实让罗伯特大吃一惊。如果这是真的——那女孩在夏普母女还没陷入任何麻烦之前就曾提到过尖叫声——那么,仅这一个证据就足以定罪。罗伯特站起身,在窗前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这时他想起了本·卡利,心中满是妒忌:本不会像他这样厌恶现在的局面、没有足够的信心而又茫然不知所措;本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得得心应手,他会欣然接受出现的任何问题,并且始终抱有战胜当局权威的希望。罗伯特隐约意识到,自己对当局权威根深蒂固的敬重,对他来说并不是有利的资产,而是一种障碍。他需要具备本的那种自然信仰,即当局权威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不管怎样,感谢你的开诚布公。”他最后说,“现在,我不是试图减轻你们所控告的这两个人的罪行,可这又不是严重刑事犯罪,只是轻罪而已,为什么要发拘捕令呢?无疑一张传票就足以完美地应对这个案子,不是吗?”


    “传票当然更符合程序。”格兰特平静地说,“但以防罪犯的行为进一步加剧——我的上司认为现在的罪行已经很严重了——于是就发了拘捕令。”


    罗伯特不禁好奇,《早间话题》那令人讨厌的报道对苏格兰场警方的冷静判断到底有多大影响。他看了格兰特一眼,知道格兰特猜出了他的疑惑。


    “那女孩失踪了整整一个月——又不是一两天。”格兰特说,“而且还遭到了蓄意的严重殴打。这案子不能草草了事。”


    “但是逮捕了她们,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罗伯特想起赫塞尔廷的建议,于是这样问道,“毫无疑问,她们一定会出庭接受审讯,而且期间也不会再犯类似的罪行。顺便问一下,你们想要她们什么时候出庭?”


    “我打算周一把她们交给警察法庭。”


    “那么我建议你发传票传讯她们出庭。”


    “我的上司已经决定用拘捕令了。”格兰特面无表情地说。


    “但是你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比方说,你的上司可能不了解当地的具体情况。如果法兰柴思那栋房子没有住人,不出一周,它就会变为一堆废墟。你的上司有想到过这些吗?再者,即使你拘捕了那两位女士,也只能将她们羁押到星期一,因为到时我会申请保释。只是为了完成拘捕姿态,而让法兰柴思成为流氓恶棍的攻击对象,这似乎有点儿冒险吧。而且,我知道哈勒姆警探也抽不出多余的人手来保</a>护它。”


    一番拉锯式的争论之后,他们双方都停了下来。令人惊讶的是,对财产的尊重,在英国民众的灵魂中是如此根深蒂固。当提到那栋房子很可能会变为废墟的时候,格兰特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对于那些提供例证的粗暴的乡下佬,罗伯特竟然怀有感激之情,因为他们为他的争辩提供了有利的佐证。至于哈勒姆,且不说他权力有限,他更不可能希望自己辖区内出现新的暴力事件,再去劳烦他们追查新的罪犯。


    哈勒姆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试探地说:“布莱尔先生的话不无道理。那些乡下人对这一事件的反应非常强烈,我不确定他们是否还会进行暴力行为,特别是在拘捕消息传开之后。”


    不过,罗伯特仍然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说服格兰特。出于某种原因,格兰特似乎对这个案子存在一种个人情感,而罗伯特想象不出那种个人因素可能是什么或者它为什么会存在。


    “好吧。”探长终于开口说,“用不着再去申请传票了。”那语气听起来像是要一个外科医生去切开一个小疖子那样,有种被人捉弄羞辱的感觉,罗伯特不禁感到好笑,同时也大大松了口气。“我会把它交给哈勒姆,然后就回城里去。但星期一我会去法庭的。我知道巡回法庭审判迫在眉睫。所以,如果这案子没有发还复审的话,就可以直接进行巡回法庭审判了。周一的时候,你能准备好辩护吗?”


    “探长先生,以我委托人现有的辩护资料来看,下午茶之前我们就能准备就绪。”罗伯特恨恨地说。


    让他惊讶的是,格兰特转过身,给了他一个异常灿烂的微笑,那笑容友善而温和。“布莱尔先生,”他说,“你试图阻止我今天下午的逮捕工作,但我并不因此对你抱有成见。我反倒觉得,你的委托人能有你这样的律师,真是幸运极了。我会祈祷,她们在法庭辩护中不要那么幸运!不然的话,我可能发现自己也被说服投她们一票了。”


    所以,并没有带着“让格兰特和哈勒姆牵着鼻子走”的被动,也没有任何拘票,罗伯特就这样过去法兰柴思。他跟着哈勒姆上了车,看到传票从一个袋子里露了出来;忽然想到她们本可以逃离这里,而如今又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罗伯特心中焦虑不安。


    “在执行法院授权令的时候,格兰特探长似乎有种个人情感的介入。”他在路上对哈勒姆说,“你觉得,会不会是一直以来受到了《早间话题》的影响?”


    “噢,不会的。”哈勒姆说,“格兰特就跟普通民众一样,对那类事情几乎漠不关心。”


    “那是为什么呢?”


    “怎么说呢,我认为——只是我们之间的闲谈而已——他无法原谅她们对他的愚弄,我是说夏普母女。你知道,在苏格兰场,他对人的判断精准是出了名的;还有——这话你可不能外传——他对凯恩以及她的故事并不是特别关心,看到法兰柴思的人之后,更是没多少兴趣,尽管已经有了那么多证据。现在,他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不愿再掉以轻心。我猜,在她们客厅出示拘捕令,那会给他带来莫大的释怀。”


    他们把车开到法兰柴思门口,罗伯特掏出钥匙,哈勒姆说:“如果你把两边的门都打开,我就直接把车开进去,就算待的时间不长,也没必要大张旗鼓地证明我们在这里。”罗伯特用力推开两扇厚重的大铁门,又回到车上,哈勒姆加速径直开出一小段,然后沿着环形车道一直开到房子门口。罗伯特一下车,正好看到玛丽恩从房子的拐角出来,她戴着园艺手套,穿着一件很旧的裙子,一阵风过来,将她前额的头发吹散,黑色的发丝如一缕温柔的青烟向后扬起。第一缕夏日的阳光让她的肌肤又黝黑了些,看上去比之前更像吉卜赛女郎。如此突然地看到罗伯特,她着实吓了一跳,那明朗白皙的脸庞让罗伯特的心怦怦直跳。


    “你好啊!”她说,“母亲还在休息,不过快下来了,我们可以先喝点儿茶。我——”她的目光移向哈勒姆,然后渐渐压低了声音,“下午好,警官。”


    “下午好,夏普小姐。很抱歉打扰您母亲休息,但或许你可以请她下楼来。这件事情非常重要。”


    她犹豫片刻,然后把他们领进屋,“好的,当然可以。是不是有了一些——?一些新进展?进来坐吧。”她把他们带到如今他已非常熟悉的起居室——可爱的镜子,糟糕的壁炉,珠饰的椅子,漂亮的“小物件”以及褪到脏灰色的老旧粉红地毯——玛丽恩站在那儿,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表情,感受到了新威胁出现的氛围。


    “是什么事情呢?”她问罗伯特。


    但哈勒姆说:“我认为,最好还是把夏普太太请下来,我同时告诉你们俩会更容易些。”


    “好的,好的,当然。”玛丽恩同意道,然后转身要离开。其实没有必要了。夏普老太太已经走到了客厅,就跟罗伯特和哈勒姆之前一起来访时的情形一样:她头上一绺灰发被枕头压得翘了起来,海鸥似的眼睛明亮而又充满疑问。


    “只有两种人,”她说,“会悄无声息地开车过来。一种是百万富翁,另外一种则是警察。既然我们没有一个熟人属于前者——而且近来突然与后者的联系日益频繁——我猜,一定是我们的熟人来了。”


    “恐怕我这次比平时更不受欢迎,夏普太太。我是来给您和夏普小姐送传票的。”


    “传票?”玛丽恩很是不解。


    “周一早上到警察法庭就诱拐和殴打这一指控出庭答辩的传票。”显然,哈勒姆宣布这件事的时候并不愉快。


    “我不信。”玛丽恩缓缓地说,“我不相信。你的意思是,你们因这件事而指控我们?”


    “是的,夏普小姐。”


    “怎么会呢?为什么是现在?”她转向罗伯特。


    “警方认为他们获得了他们所需要的佐证证据。”罗伯特说。


    “什么证据?”夏普老太太问,首次作出反应。


    “我认为,最好还是先让哈勒姆警探把传票交给你们,他离开后,我们可以再详细讨论目前的形势。”


    “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得接受传讯?”玛丽恩说,“出席公开法庭——我母亲也得出庭——去接受——接受那样一件事情的指控?”


    “恐怕别无选择。”


    她似乎因他如此简短的回答而有些惊慌,同时又对他的坐视不管感到气愤。而哈勒姆,当把文件交给她的时候,似乎感觉到那种气愤也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以免他不说,今天要不是有布莱尔先生在,结果就不是单纯的一张传票了,而是逮捕令;而且,今晚你们也不会舒服地睡在自己床上,而是在牢里度过一夜。不必麻烦了,夏普小姐:我自己会出去。”


    罗伯特看着他离开,想起他第一次出现在那间客厅时,夏普老太太对他是如何冷落怠慢,现在双方总算各扳回一局。


    “是真的吗?”夏普老太太问。


    “千真万确。”罗伯特说,还告诉她们格兰特这次过来,就是来逮捕她们的,“但是你们免于被捕,应当感谢的人不是我,而是办公室的赫塞尔廷老先生。”然后他描述了那位老员工是如何对这种法律事务做出机智的反应。


    “那他们认为他们获得的新证据是什么?”


    “他们确实是有。”罗伯特冷冷地说,“这一点我们必须承认。”他告诉她们,那个女孩在通过曼舍尔的那条伦敦路被人接走。“这只不过证实了我们一直的猜测:她离开榭丽尔大街后,假装回家,而实际上是去赴约。但另外一个证据要严重得多。你曾跟我说过,从牧场过来的一个女人——还是女孩,一周过来一天为你们打扫卫生。”


    “是萝丝·格琳。”


    “我知道,自从流言传开以后,她就没再来过。”


    “自从流言——你的意思是说贝蒂·凯恩的故事?哦,那件事情没曝光之前她就被解雇了。”


    “解雇?”罗伯特惊讶地说。


    “是啊。你为何如此吃惊?根据我们的经验,解雇家庭女佣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话是没错,但在这个案子里,可能没那么简单。你们为什么解雇她?”


    “偷窃。”夏普老太太说。


    “我们的钱包随手放在那里,她就会偷偷地从里面拿走一两先令。”玛丽恩补充说,“但因为我们太需要女佣帮忙了,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把钱包收好,不让她看到。有时她还会偷一些比较好拿的小东西,比如袜子什么的。后来,她把我戴了二十年的手表给偷走了。因为要洗一些东西,我就把手表摘了下来——你知道,肥皂泡沫会溅到手臂上——当我再回去找时,它就不见了。我去问她,但她当然说‘没看到它’。实在是太过分了。那只表已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就像我的头发或指甲一样重要,却再也找不到了,因为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她拿走的。但她走了之后,我们商量了一下,于是第二天早上就步行到牧场,就说不再需要她过去帮忙了。那天是星期二——她一般都是星期一过来——就是那天下午,我母亲已经上楼休息,接着格兰特探长就来了,贝蒂·凯恩也在他的车里。”


    “哦,我知道了。那你们在牧场通知她被解雇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我不记得了。好像没有,她不是那个牧场的人——我是说她不是斯特普尔斯家的人,他们家的人都很友善。她是那里的一个工人的女儿。我只记得,我们在他们村舍外遇到了她,就顺便告诉了她被解雇的事情。”


    “那她有何反应?”


    “她满脸通红,看起来怒气冲冲的样子。”


    “她的脸一直红到耳根,愤怒得像只雄火鸡。”夏普老太太说,“为什么问这些?”


    “因为她将宣誓做证,说她在这里做工的时候,听到从你家阁楼里传出尖叫声。”


    “她确实做得出来。”夏普老太太沉思着说。


    “更糟的是,有证据显示,在没有任何有关贝蒂·凯恩事件的传闻之前,她就提到了尖叫声。”


    这句话让大家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再一次地,罗伯特发现这栋房子是多么安静而又死气沉沉。甚至壁炉架上的法国钟表也毫无声响。窗户上的窗帘随风无声地来回摆动,如同播放无声电影一样。


    “那,”最后玛丽恩说,“那就是人们所谓的出其不意吧。”


    “是的,的确如此。”


    “对你来说,也是出其不意的打击吧。”


    “对我们,是的。”


    “我不是指工作上的。”


    “不是指工作?那是什么呢?”


    “您面对的是,我们一直在撒谎的这一可能。”


    “真是的,玛丽恩!”他不耐烦地说,甚至都没意识到这是第一次用名字而不是姓来称呼她,“我所面对的,如果有的话,也是在你们的话和萝丝·格琳朋友的话之间做出选择。”


    但她似乎并没在听他讲,“我希望,”她激动地说,“哦,我多希望有一个小的、只是一个很小的能够支持我们的证据啊!她安然无事——那个小丫头片子逃脱了一切,一点事儿也没有。而我们一直坚持说‘那不是真的’,却没有任何办法证明。所有的一切都是负面的、不确凿的,一切都是无力的否认。所有的事情都联合起来支持她的谎言,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帮助证明我们的清白,一丁点儿也没有!”


    “坐下,玛丽恩。”她母亲说,“发脾气也改善不了现在的局面。”


    “我可以杀了那个小丫头,我可以杀了她。天哪,我可以两天折磨她一次,整整折磨她一年,然后新的一年再重新开始。一想到她对我们所做的事,我就——”


    “别想那些没用的了。”罗伯特打断了她,“倒不如想想她在公开法庭名声扫地的那一天。如果有什么对凯恩小姐的伤害会远远超过她所遭受的殴打,那一定是人性中正义的某些东西。”


    “你依然相信那是可能的?”玛丽恩觉得难以置信。


    “是的。虽然我也不太清楚如何去做,但是我确实相信我们一定会做到。”


    “即使没有一点儿对我们有利的证据,一点儿都没有;而所有的证据——都在朝着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


    “没错,即便那样。”


    “这仅仅是天生乐观吗,布莱尔先生。”夏普老太太问,“还是你本身对正义最终胜利的信仰,或者其他什么?”


    “我不知道。我认为,真相自会证明其合法性。”


    “德莱弗斯(法国炮兵军官,法国历史上著名冤案‘德莱弗斯案件’的受害者——译者注)并不这么认为吧,斯莱特也不会,还有其他那些被记入史册的冤案受害者。”她冷冷地说。


    “但最后他们都得到翻案了。”


    “不管怎样,坦白讲,我可不指望在狱中度过一生,坐等真相自己去证明它的合法性。”


    “我认为不会发展到那种地步,我是说进监狱。周一你们必须得出庭,而由于我们辩护资料不足,无疑会将你们移交巡回法院受理。(巡回法庭制度是指法院为方便群众诉讼,在辖区设置巡回地点,定期或不定期到巡回地点受理并审判案件的制度——译者注)但我们会申请保释,这就意味着在诺顿的巡回法庭审判之前,你们都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在那之前,我希望亚历克·拉姆斯登已经找到那女孩的蛛丝马迹。记住,我们甚至不必追究那个月其他的日子她在做什么,我们只需证明,她说被你们接走的那天,其实她是做了其他别的事情。只要找到故事开端一个小的突破口,那么整个故事就不攻自破。而我的目标就是把真相公之于众。”


    “就像《早间话题》曝光我们那样,在公众面前戳穿她?你认为她会介意吗?”玛丽恩说,“会像我们那样介意吗?”


    “已经成为报纸头条新闻的女主角,更不用说还是一个充满爱意和同情的家庭关爱呵护的重心,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揭露一直在撒谎、在欺骗,还是一个轻浮放荡的人,她会不会介意呢?我认为她会的。而且,有一件事,她会特别在意。她这一任性的恶作剧,就是为了赢回莱斯利·韦恩对她的关心,她在韦恩订婚之后失去的关心。只要还是那个受到虐待的女主角,她就坚信能够得到那种关心,一旦我们把事实公之于众,那她就永远失去了。”


    “布莱尔先生,我从未想到过,流淌在你血液中那温和善良的本性也会凝结停滞,让你变得如此粗暴凶狠。”夏普老太太说。


    “如果她是因那男孩的婚约而悲痛欲绝——因为她很可能会那样——那么我也只能对她表示同情。她现在还处于一个情绪不稳定的年纪,他的婚约一定对她打击不小。但我不认为这跟那件事有多大关系。她是她母亲的女儿,只不过是比她母亲还要早些走上了那条路。她从骨子里跟她母亲一模一样,一样自私、放纵、贪婪而又花言巧语。现在,我必须得走了。我说过,如果拉姆斯登想打电话报告事情的话,我五点之后都会在家。而且我还想给凯文·麦克德莫特打个电话,问问他关于这个案子的想法。”


    “很抱歉,恐怕我们——主要是我——对您太无礼了。”玛丽恩说,“您已经为我们做了那么多,现在仍然还在费心。但这件事太让人震惊了,完全出乎意料,如晴天霹雳一般。你一定要原谅我,如果——”


    “没什么要原谅的。我觉得你们已经处理得很好了。你们找到新的女佣来接替那个撒谎而又打算去做伪证的萝丝没有?你们总不能自己动手整理偌大个地方吧。”


    “这个嘛,本地人当然不会愿意过来。但斯坦利——没有他,我们可怎么办?——斯坦利认识拉伯洛的一个女人,可能会说服她每周乘巴士过来一次。你知道,每次想到那小丫头让我受不了的时候,我就会想到斯坦利。”


    “是啊。”罗伯特笑着说,“他可是世上的大好人。”


    “他甚至还教我如何做菜。我现在知道在平底锅中如何把煎蛋完整地翻面。‘你做菜的时候非要像指挥交响乐团那样吗?’他这样问我。而当我问他是怎么做到如此灵活敏捷时,他说那是因为‘总是在二尺见方的小屋里做饭’。”


    “你打算怎么回米尔福德?”夏普老太太问。


    “我搭下午从拉伯洛开来的巴士回去。我猜,还是没有任何维修电话线路的消息吧?”


    她们两人都没把那句话当成问题,只视为一句评论而已。夏普老太太在起居室跟他道别,而玛丽恩则陪他走到门口。他们穿过被分岔车道环绕的草坪时,他说:“还好你们家人数不多,不然草坪中间就会踏出一条通往门口的小道。”


    “事实上已经有了。”她看着高低不平的草坪上那道深色的小路说道,“不能够忍受走不必要的弯路,恐怕也是人之本性吧。”


    无关痛痒的谈话,他想,只是闲聊而已。用毫无意义的话语来掩盖严峻的现实。谈到真相自证合法性时,听起来他是那么的理直气壮,但其中有多少是纯粹的心声呢?拉姆斯登在周一的法庭上提供有效证据的概率有多大?能否赶上巡回审判的时间?获胜概率很小,不是吗?而他最好慢慢适应这样的想法。


    五点半,拉姆斯登如约打电话向他报告,又是失败的报告。当然还是那个他一直寻找的女孩;由于无法确认那名男子是否为米尔福德镇居民,因此关于他的信息一无所知。至于那女孩的踪迹,也没有任何进展。他手下的人也都拿了女孩照片,在各个机场、火车站、旅行社以及旅馆进行询问,但没有人声称见过她。他自己也在拉伯洛地区进行排查,略让人欣慰的是,至少有人轻易辨认出了他手里的照片,也可以确定贝蒂·凯恩确实到过这些地方。比如说她去过两家主要的电影院——售票女孩都说,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她还去过公交车站的女士衣帽间。拉姆斯登还试着问过汽车修理厂,却一无所获。


    “是的。”罗伯特说,“那名男子是在伦敦路的公交车站把她接走的,她通常都是在那里搭巴士回家。”然后他把案件的新进展告诉拉姆斯登,“所以,现在真的是迫在眉睫,她们被传讯周一出庭。只要我们能证明那女孩第一个晚上到底做了什么,就会将她的整个故事全部摧毁。”


    “那辆车是什么样的?”拉姆斯登问。


    罗伯特描述后,拉姆斯登在电话那头发出一声叹息。


    “没错。”罗伯特表示同意,“那样的车在伦敦和卡莱尔(英国英格兰西北部城市——译者注)之间就有上万辆。好了,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我要给凯文·麦克德莫特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的困境。”


    凯文不在办公室,也不在圣保罗大教堂庭院的公寓里,最后罗伯特才打听到他就在位于威布里治附近的家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放松而亲切,当听到警察已经找到他们想要的证据时,他立马专注起来。罗伯特滔滔不绝地把事情经过如数说出,而他则一言不发地静静听着。


    “所以你看,凯文。”罗伯特最后说,“我们陷入了可怕的困境。”


    “好一篇小学</a>生的流水账。”凯文说</a>,“却详细准确。我建议你就把她们‘交给’警察法庭,然后把心思放在巡回法庭的辩护上。”


    “凯文,周末你就不能过来一趟吗,让我跟你好好谈谈这案子。琳姨昨天还在说,自从上次你在这待了一晚,都已经过了六年了,所以无论如何,你早就该过来的。好吗?”


    “我已经答应了肖恩,星期天带他去纽伯里选一匹小马。”


    “你就不能推迟一下吗?我相信如果肖恩知道你在做一件善事的话,他是不会介意的。”


    “肖恩,”那溺爱孩子的父亲说,“对于跟自己直接利益无关的事情,他丝毫不会关心。这点跟他父亲一模一样。如果我过去的话,你会把我介绍给你的那两个巫婆吗?”


    “这是当然的了。”


    “还有克里斯蒂娜会做奶油挞给我吃吗?”


    “肯定会的。”


    “那我可以睡在有羊毛文字装饰的那个房间吗?”


    “凯文,你会过来的吧?”


    “怎么说呢,米尔福德真是个无聊透顶的乡村,除了冬天。”——凯文这里说的是打猎,他对乡村的唯一兴趣就是在马背上狩猎——“我正期待着某个周末去马场骑马呢。但是巫婆、奶油挞以及带羊毛文字的卧室这一组合的吸引力不可小觑。”


    罗伯特正要挂断电话,凯文顿了一下说:“哦,还有一件事,罗伯特!”


    “什么事?”罗伯特说,等着他的回应。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警方的行动也是有根据的?”


    “你意思是说,那女孩荒谬的故事可能是真的?”


    “没错。你曾想过这一点吗——我是说,作为一种可能性?”


    “如果我有这样想过,我就不应该——”罗伯特开始很生气,接着便笑了起来,“你过来看看她们就知道了。”他说。


    “我会去的,一定会去。”凯文向他保证,然后挂断了电话。


    罗伯特打电话到汽车修理厂,是比尔接的电话,他问斯坦利是否还在那儿。


    “真奇怪,你在电话那头居然听不到他说话。”比尔说。


    “怎么啦?”


    “我们刚把马特·埃利斯的栗色小马从检修坑里救出来。你要找斯坦利,是吧?”


    “不用喊他接电话了。你能不能转告他,让他晚上回来的时候,顺便过来这里给夏普太太捎个便条?”


    “好的,当然可以。我说,布莱尔先生,法兰柴思的事情又有新麻烦了,这是真的吗——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


    米尔福德镇!罗伯特心想。他们如何做到的?是一种传播消息的花粉在风中吹散了吗?


    “是的,恐怕是这样。”他说,“希望斯坦利今晚过去的时候,她们会告诉他。记得提醒他过来拿便条,好吗?”


    “好的,没问题。”


    罗伯特写便条给法兰柴思的人,告诉她们凯文·麦克德莫特周六晚上过来,在他离开之前,可否在周日下午去她们家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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