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原西鹤及其《好色一代男》[1]

3个月前 作者: 阿部次郎
    ……


    这个春假我在写作本书的时候,我最先想写的是藤本箕山。藤本箕山这个人的存在,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个惊诧。我认为,搞清藤本箕山这个人及其著作,是理解江户时代不可思议的文化现象的一把钥匙。……对我来说,看重箕山的另一个理由,最初是想把他与西鹤相比较。这次,我想把这个问题深入探索一下,首先是找来西鹤全集、西鹤文集,并反复加以阅读,然后参阅手头的两三种关于西鹤研究的参考书,并试图将两人加以比较研究。然而在阅读思考中不知不觉时间到了,我必须动身回去履行我的本职工作。在对箕山做深入研究之前,我着急写完本书,因而不得不把箕山的研究延迟到暑假。像这样断断续续的研究,是我这样的作为业余爱好者的外行人的可悲之处。现在的主题将变为井原西鹤及其《好色一代男》,想写成多少具有某种系统性的补遗的片断札记,对此,请有识之士原谅我这个业余爱好者的浅薄。


    在我写作关于井原西鹤及其《好色一代男》这一部分的时候,想阅读的许多材料有一大半没有弄到手,这是我乞求读者原谅的。在我阅读的文献材料中,最成体系的是片冈良一的《井原西鹤》。片冈在这部书中所引用的文献,我大约百分之六十没有看过。造成这个缺陷的当然主要是我的时间有限,但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在仙台这个偏僻之地,那些没有整理出版的“假名草子”“评判记”和虽有出版但又已绝版的稀见的古籍很难搞到手。这篇东西主要以常见的活字版和“狩野文库”中的几种版本为材料,加上自己的心得而写成……


    这里顺便说一下片冈氏的《井原西鹤》。我所注意到的明治以降的关于西鹤研究的文献,除了片冈的这部书之外,还有《近世列传体小说史》中的水谷不倒执笔的西鹤传。我认为,在片冈氏大量引用的各种文献论文中,像这样精致、锐利、周到、富有同情心地考察西鹤一生的著作,此外再也没有了,因而该书在西鹤研究史上是值得记忆的业绩。要说这部书的缺点,就是作者的头脑太精明、体系太严谨。就现在的问题而言,我在考察《好色一代男》的时候感到了该书的令人遗憾之处。但不管我跟他的意见有多么不同,我觉得像他那样理解西鹤,还是很值得推崇的。比较而言,片冈良一的研究进步多了,但这不是片冈个人的进步,而是整个时代文学研究之进步的一个体现,对此,我们当代人应该拥有充分的自信。在我以下的论述中,我对前辈的看法与我的看法有哪些不同,不再一一指出,这是因为过分拘泥他人的意见会影响自己的径直的表达,但这绝不意味着我无视前辈诸位的研究成果。


    《好色一代男》是长篇小说,还是“游女评判记”,抑或是短篇小说集?如果把它作为长篇小说来看,则主人公的性格缺乏一贯性,也缺乏一气呵成的完整性和自足性。它只是显示了长篇小说创作的一种萌芽状态,但这个萌芽由于其他因素过多而受到了妨害。如果我们把它作为通常的“游女评判记”来看的话,它对具体的生活场景又充满着生动的饶有趣味的描写,虽然绝不缺乏“评判”的或者好奇心的因素,但这却不是《好色一代男》创作的主要动机,而是服务于主要动机,使之充满生动性的一种次要因素。无论次要因素如何发展,都不能成为作品形成的动因。假如我们把它看作是短篇小说的集合体,但我们又明显可以看出作者有着比这更高的追求。这是因为全书有世之介这个贯穿始终的主人公,而且是以主人公的年龄推进来谋篇布局的。在外在形式上,作者有意识地特别突显长篇小说的特征。假如我们不是按照作者所凸现的特征来评价这部作品的话,那么我们究竟从什么角度来鉴赏它呢?这不仅仅是作品的体式分类问题,而是作品的鉴赏解读的根本视角问题。这个视角不可能从《源氏物语》中获得,也不可能从《枕草子》或《徒然草》中来获得,近松的《天网岛》不必说,就是西鹤的《好色五人女》也不能成为评价《好色一代男》的基准。我们只能从日本文学(特别是江户时代的文学)的发展过程中,在西鹤本身的创作过程的演进中,从创作过程中的未成熟、矛盾,以及创作力的角度加以解释。我认为,《好色一代男》是“游女评判记”与长篇小说的联姻产生的Homunculus(婴儿),是长篇小说的不足月的早产儿。而且这个日本的早产儿正如有着一连串关节的蜈蚣一样,每一节都有相对独立的形态。这其中有一个“Idee”(理念),但是这个理念并不是靠描写世之介这个主人公一生中与若干人产生相互关系而形成一个完整的世界来实现的,这也绝不是作品内部机制出了问题,而是将每个独立的关节都赋予独立的不可思议的生命,以此来充分实现这一理念。


    因而,《好色一代男》的艺术价值在于,它超越了并不成功的长篇小说的外形,而将若干短篇小说穿成一个花环,来明确表现自己的理念。而主人公世之介所带给小说的统一性,是极为表面、极为皮相的。若从主人公的统一性这个角度来看《好色一代男》,则作品是非常粗糙、破绽百出的。而从内部来考察作者的创作动机并以此来解读作品,则《好色一代男》的主人公其实是“浮世”。更严密地说,是浮世的一个侧面的“好色”,而绝不是体现浮世和好色的、作为个人的世之介。用更为学术化的语言来说,这部小说不是以Typus(类型),而是以Gattung(种)为主人公的。这个“种”作为一部异彩纷呈的短篇小说集,就像万花筒一样保持着统一性。以下我想阐述的,主要就是这个问题。


    那么,《好色一代男》在何种程度上含有长篇小说的萌芽呢?依我之见,可以从以下几条中看出:


    第一,第一卷所描写的世之介,从七岁的时候“开始懂得恋爱”“十二岁时就已经变声,已经像是一个成年人……一点也不羞涩”。这个世之介并不是一个性异常者,或者性变态者的代表,而是一个超乎常人的异常早熟的男人,他在这个方面的成长和发展引人注目。世之介的成长过程并不是作为一个个体的成长过程,而是作为性早熟者的一般的发展过程。只有注意到这一点,我们才能理解为什么说《好色一代男》是一部长篇小说。


    第二,五卷以下,到写世之介花大钱嫖太夫,作为长篇小说的情节结构已经显示出来了。被断绝父子关系而在外飘荡的世之介,是嫖太夫的准备阶段。那个时候他与“若众”、各地的卖淫女,以及各阶层的良家女子的接触多,还没有去嫖太夫的必要。三十三岁时陪同大财主梦山踏入吉原的时候,却被随从善吉抢了风头,自己遭到了敲大鼓伴唱的游女的拒绝,于是非常懊恼。这个事件使世之介的好色生活,形成了被断绝父子关系之前和之后两个阶段。看来作者最初就设计好了布局,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


    第三,让世之介最后去女护岛,也是作者精心的构思。从他二十五岁时在越后寺住宿与游女调情,到自己大财主似的一掷千金,令偏僻的当地游里大为惊讶。作者通过一个把世之介送上船的女人对世之介的耳语,暗示出世之介最后的归宿:“您可不像是日本这块土地上的人啊!”“世之介虽然很注意这句话,但不明所指何意。”如果说这段文字不是为世之介最终去女护岛埋下的伏线,那又是什么呢?


    第四,需要注意的,卷一写的是世之介好色的起始,到了卷八就写到了他好色达到了老熟的境界,但到了五十六岁以后,世之介在好色上就不再尝试新的开拓了,而是进入了帮助别人玩、自己在一旁观看并以此为乐的阶段。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世之介已经放弃了色恋,他在去长崎的途中还与大阪的野小子们玩耍,在长崎的游廓还把京都、大阪、江户的太夫人偶拿给别人观看。这些都显示出他进入了自得其乐的、平和恬静的心情,最终到达了好色之境。他用“从前吉野太夫遗留下的纪念之物——贴身裙”做了一个鲜红的皱绸风帆,登上了不知所终的“好色丸”船,漂向无垠的好色之道。这一描写也体现了作者在整体结构上的用心。


    第五,就这样,作者描写了世之介幼年的好色及其成长,好色中遇到的挫折与痛苦,好色的成就与辉煌,好色的老熟和无限的追求。这几个阶段就形成了这部小说的基本构思(conception),这是我们不得不承认的。其中,也有局部的场景的转换,例如二十九岁那年在信浓无端被投入牢狱,又意外看见了自己想念的那个女人的尸体,于是领悟道:“这个世界无非是由五行构成,人的生命最终要归还给阎王爷,算起来我活了三十年了,其实就是一场梦。今后前途在哪里呢?”对此,通过三十岁的他在最上寒河江居住时,睡梦中遭遇的刀光剑影,就可以想象了。


    通过以上梳理,《好色一代男》作为长篇小说的谋篇布局就很清楚了。但是,长篇小说要有长篇小说的艺术特色,不仅仅需要有一个框架结构,还要写出人物性格和故事情节的自然的流动和必然的发展。《好色一代男》有必然的发展逻辑吗?在我看来,要在一段段的插话中见出必然的联系,去寻找作品中本来没有的东西,那是白费力气的。作者的兴趣主要在于列举出一桩桩的情事,满足于场面的变化并使事件复杂多样,而对内在的联系和发展逻辑却不甚措意。西鹤只是兴致勃勃地在长篇小说的框架中,塞进游女评判记或名胜见闻记,这就是《好色一代男》不能成为艺术性的“Novellenkranz”(小说之光)的原因所在。当然,作者的好奇心和对个别事件的趣味,都由“好色”这一主题统一起来,编成了一个花环,但这种统一性还不足以使它成为一部真正的长篇小说。


    在《好色一代男》中,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将以前的“评判记”这种样式原封不动地接受过来,并使这种样式在作品中发挥主要作用,这是因为“评判记”原本的性质是评判,而不是具体的描写。在《好色一代男》中,固然也有对游廓、游客深刻彻底的剖析评判,与历来的“评判记”有些类似,在这一点上,它甚至超越了藤本箕山的《色道大镜》。然而西鹤的创作目的不在于评判,而在于对好色生活的种种样相加以表现,评判只不过是作为表现的背景,是材料的选择、突显与构成的一种指向,或者是借此表达一种感想、一种看法。西鹤有强烈的“浮世草子”的创新意识,将“评判记”本来所具有的“评判”的使命尽可能推到后台作为背景,而将切实的描写鉴赏和玩味置于正面来加以表现。在这个方面,西鹤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功。所谓“评判记”最后都会走向两条歧途,一个是写成了冶游指南或写成了戒嫖的教训,一个是津津乐道地夸耀自己是“通人”。西鹤把这两点都克服了,他通过具体的描写很好地表现了对色道的玩赏、玩味和憧憬。表现出此前所没有的艺术表现的纯粹与彻底,在这方面西鹤的功绩是不可抹杀的。同时我们也不能忽视作为理论家的箕山与作为艺术家的西鹤之间的显著的不同。我们更要看到,西鹤在从“评判记”到“浮世草子”的转变的时候实现了一种道德上的超越,这需要伦理观念上的勇敢大胆,在当时的精神生活中,西鹤的创作的意义就显得更为重大了。


    那么,所谓“道德的超越”是什么呢?那就是超越了世俗的道德,不要假面、不找借口,而一头扎进好色世界中的那种勇气,是将一切理想、空想、梦想都融化到鲜活的现实生活中,将色道的乌有乡描写出来的那种大胆。当然,在其深处所蕴含的西鹤的那种冷静锐利的现实感,使得他不能像一个多情善感的浪荡儿一样沉湎其中,这就自然而然地产生出一种游于色道而又不能沉溺于色道的训诫。这种训诫的色彩在《好色一代男》中已经有了萌芽,到了《好色二代男》中表现得就更为显著了。但这种训诫是在好色生活中自然而然产生的,与他律的、拘谨的世俗道德观念是颇为不同的。从人生的正道上看,这种飞跃、这种大胆是如何需要鉴别和批判,这又当别论,不可否认的是它与新的时代精神的发展(特别是町人文化的勃兴)有着深刻的必然的联系。在这个意义上,西鹤的好色文学与藤本箕山的著作再次殊途同归了。西鹤在箕山的《色道大镜》的起步线上走出了一大步,同时又以游里勃兴的时代现象为其背景,这一点是需要我们记住的。特别是《好色一代男》是西鹤在这方面的处女作,是将色道加以理想化描写的最为突出的作品。《好色一代男》中的种种特点也都可以从这一中心点得到解释。既然他没有任何回避地描写了性爱的机微,把性爱作为一种单纯的游戏玩乐,那么他对性爱加以辩护就是必然的了。他在世之介的性格描写和整体生活描写上有种种疏漏,是因为他的中心目的不是描写人物性格,而是表现浮世或者好色的种种样相,考虑到这一点,那也就不足责怪了。在人物的整体生活中特别强调好色的一面,在种种兴味中仅仅集中于好色的“情种”方面,于是其关注点便自然地脱离了作品整体的统一性,便带上了一种短篇连缀的性质,这应该是必然的归结。……


    “评判记”的性质是评判。然而对于以游女为对象的评判记,如果不能对不同游女的特点特征加以冷静的、具有理性色彩的评判,就会流于低俗。只要是有享乐的动机,或有一定的享乐动机,那就必然会具有强烈的好奇心。在这一点上,游女评判记与贯穿整个江户时代的名胜记、指南、见闻记等都有着内在的联系。名胜记、见闻记是基于一种好奇心,在广泛旅行的基础上将世间百态加以描述的一种文学样式。


    当然,江户时代的这类文学作品,兴味虽很广泛但却失之于肤浅,大多数作品见识不高。但假如深入地加以分析的话,也可以看出其中包含着浮士德式的、体验一切(Alles Leben)的冲动。尤其是在时代精神处于朝气蓬勃阶段的时候,在享受歌舞升平而又享受得得心应手的时候,由于交通方便,异地的风气人情传入,使人耳目一新的时候,人们心中的内在和外在的旅行欲——通俗地说就是去各地走走看看的欲望,就是漫步世间、耳闻目睹,体验并享受人生种种乐趣的欲望,就会使人跃跃欲试起来。仔细收集会发现这方面的作品很多,而较为容易看到的,就是德永种久的《色音论</a>》(又名东巡)(宽永二十年版)、浅井了意的《东海道名胜记》(万治年间版)等,都是此类文学中的初期的代表作。而见闻记又与好色趣味相结合,更为满足见闻记读者的好奇心,正如《满散利久佐》的著者所理想的那样:“要把好的写得更好,把不好的写好。”好奇心导致评判记的出现,这可以从德永种久的《吾妻物语》(宽永十九年版)中明显看出来。这样的评判记比起单纯的游女评判记来更有文学意味。而这些又与作者的告白式的动机相结合,在西鹤之前形成了一种小说雏形,例如,从我案头上的一部作品——以带有师宣的插图和记载万治高尾死亡年月而著名的《高屏风管物语》(万治年间版)就可以看出,这类作品是确实存在的。《好色一代男》中所继承的评判记的传统,其实就是这种评判记加见闻记,也许可以说,比起评判记来,见闻记的因素表现得更为明显些。从文学的价值上说,《吾妻物语》《东巡》《东海道名胜记》《高屏风管物语》或者天和三年的《岛原大和历》等,与《好色一代男》相比还是差得太远。因而我们不能不惊叹于西鹤在文学上的独创性,但无论如何,这种独创也不是横空出世,而是有着时代基础的。


    井原西鹤在内外两个方面都具有旺盛的浮世旅行欲,这一点无须援引其他作品,只从《好色一代男》中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世之介的色道修行的足迹,西从长崎,北至仙台盐窑酒田,从结交的对象来看,“五十四岁前交好的女子三千七百四十二人,少年七百二十五人。这可以从其日记中知道”。从这些人所属的阶层来看,女性有女佣、侍女、小姑娘、人妻、寡妇、尼姑等良家女性,更有澡堂的搓澡女、旅馆女招待、莲叶女[2]、县巫子[3]、化缘的比丘尼、端女郎、天神、太夫的形形色色;男性有野郎[4]、飞子[5]、香具卖[6]、寺小姓[7]等,那个时代所能玩的所有项目他都尝试了。当然,如果把书中所描写的一切场面都看成是作者的直接经验,把作者看成是世之介那样的好色的怪物,那是不对的,实际上这作为单个人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他抱着无所顾忌的游戏态度,把他所能想到的一切浮世的游戏都写到了,由此可见他的“体验一切”的欲望是何等的旺盛。这种兴致勃勃的见闻记的趣味,要在长篇小说的构架中加以表现,那就如同驾驭一匹可怕的野马。《源氏物语》的时代已经远去了,作为一个小说技巧极为幼稚的元禄年以前出生的井原西鹤,驾驭这匹悍马实在有点力不从心,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好色一代男》之所以带有短篇连缀的性质,原因也在于此。


    顺便说一下,世之介所游玩的地方,未必是西鹤亲自去过的地方,对此我在这里可以举出一个例子,就是第三卷中的《木棉袄也是租来的》,开头写道:


    干鲑鱼要在霜降以后吃。那年冬天佐渡岛上没有谋生的门路,世之介就托出云崎的一位老板,替自己找了一个卖鱼的活儿,于是就越过北国的群山去卖鱼。今年他二十六岁,春天他初次来到酒田这个地方,这里是海滨,樱花像是一片海洋。一首和歌吟咏道“钓舟游荡于花海”,赞美的就是这个地方。从寺院门前远眺,化缘的比丘尼念着经文走过来了。


    这里明显是把酒田与象泻两个地方混同了。这两地之间相隔有十几里地,对于江户时代的徒步旅行者来说,混淆两地几乎是不可能的。在后来的《惜别之友》中,象泻这一名字才与“钓舟游荡于花海”这首和歌结合在一起,假如这是在芭蕉的《奥州小道》写出之后才出现的,那也不足以证明西鹤一生中曾来过这个地方。可以肯定,西鹤写作《好色一代男》的时候是不知道酒田这个地方的。这本来是细枝末节的小事,然而就是这种最像是事实的事实,他也是靠道听途说</a>或空想虚构出来的。看到这一点,我们就可以知道《好色一代男》中事实与虚构之间是有距离的。至于他和知名妓女的关系在后文中我们还要谈到。不管怎么说,这种距离的存在为我们确认他的构思方面的想象力,提供了有力的证据。


    ……


    注释


    [1] 本章属于《前编》与《后编》之间的“补遗”部分,该部分共有7节,以下选译第1—5节。


    [2] 莲叶女:江户时代在京都和大阪之间的批发店里接待客人的女子,后来也指旅馆中的下女。


    [3] 县巫子:在各地辗转化缘消灾驱邪的巫师。


    [4] 野郎:出卖男色的人,男妓。


    [5] 飞子:四处游动的年轻男妓。


    [6] 香具卖:表面上做香道用具买卖、实则卖色的男妓。


    [7] 寺小姓:寺院中的年幼的男性勤杂工,有的也是男色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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