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青年早期

3个月前 作者: 沙利文
    作为人格发展的一个时期,青年早期阶段被界定为:始于对真实的生殖器产生兴趣(即情欲感受),止于性行为的模式化(这是青年期最后阶段的开始)。在与青年期开端相关的生理基础方面,男女之间存在非常显著的差异;但是,不论在哪种情况下,都会出现一种相当剧烈的变化,这种变化在整个发展过程中相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通过这种变化,原先与环境进行相互作用的区域,也即原先涉及排泄功能的区域,现在迅速发生了重大的新变化,变成了从肉体上实施亲密关系的相互作用区。换句话说,从躯体的视角看,以前更多属于排尿区的那些外部组织,现在则更多地成了生殖区域的外在部分。从心理学的视角看,这种变化属于新的需要,这些新的需要在性器官的体验中达到高潮;感受到的与这种需要相关联的紧张状态,传统上相当确切地将其确定为情欲。换句话说,情欲是指关于生殖相互作用区的整合倾向中可以感觉到的组成成分,它寻求逐渐增强的感觉,并以达到性高潮而获得满足。


    据我所知,除了一点,即它们都是发展过程中某一特定阶段的人们的特征,情欲(作为一种整合的倾向)与对亲密关系的需要(对此,我们在前面已经做过讨论)之间并不存在必然的密切关系。二者之间存在明显的不同。事实上,要非常清楚地弄懂青年期和随后的生命阶段中所体验到的复杂性和困境,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们区分三种需要的明晰程度,这三种需要通常非常错综复杂地混杂在一起,但同时又相互矛盾。这三种需要是:对个人安全的需要,也就是摆脱焦虑的需要;对亲密关系的需要,也就是与他人(至少一个人)合作的需要;获得情欲满足的需要,这种需要与追求性高潮过程中生殖器的活动有关。


    对亲密关系之需要的转变


    随着青年期的到来,在此种发展方面没有表现出太多反常的青年身上,通常会出现一种变化,也就是所谓的对亲密关系之需要的对象会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就是从我现在正在讨论的同质选择(isophilic choice)向异质选择(heterophilic choice)的转变,也就是说,这种变化是从寻找某个与自己十分相似的人,转变为寻找某个与自己非常不同(这种不同是从某个十分重要的意义上说的)的人。这种选择的变化自然会受到生殖内驱力之伴生现象的影响。因此,在其他条件相同且没有非常严重的反常或剥夺现象介入的情况下,从前青年期向青年期的变化就会表现为,越来越感兴趣于和某个异性建立某种程度的亲密关系,这种模式与一个人在前青年期与某个同性建立亲密关系的模式比较类似。


    从异质选择这个意义上说,在今日的美国,对亲密关系之需要获得满足的程度,还远远不能让人满意。其原因并不在于把兴趣转向异性本身会使亲密关系的建立变得很困难,而是那些对每个人都会产生影响的文化因素几乎没有让不同性别的人准备好一起建立一种充满人性的、单纯的个人关系。异性之间建立亲密关系的很大障碍,通常可以追溯到西方世界刚刚形成的时候。只要稍微暗示一下我正在谈论的内容,我就会提到所谓的道德的双重标准,以及围绕私生子的法律地位问题。通过研究一种在组织和风俗惯例方面与我们自身显著不同的文化,大家就能了解文化组织与文化风俗对青年期建立各种人际关系的可能性(这是很容易的,而且从人格发展来说,也是成功的)所产生的重要影响。多年来,在这个方面,我一直推荐霍顿斯·鲍德马克(Hortense Powdermaker)的著作《莱苏的生活》(Life in Lesu)。注92 在莱苏这个地方,关于两性之间区别的风俗惯例与我们的风俗惯例有明显的不同,我们的风俗惯例与那里的风俗惯例之间的对比,就其本身而言,很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折射出了西方世界的某些不幸方面。


    不过,现在让我们回到我们的文化上来:对亲密关系之需要方面所出现的变化——男孩好奇心的觉醒,即他发现可以像原先与挚友的相处那样去和一个女孩子友好交往——通常会经过一个内因过程的改变而突然出现。幻想发生了相当显著的变化——这种变化差不多与躯体成长的突然加速一样突然和显著,躯体成长的突然加速往往开始于青春期的变化,而且通常会导致如我在前面已经提到过的窘迫(awkwardness)。此外,在公开的交往过程(既包括两人团体内的交往,也包括小团伙内的交往)中也可能存在交往内容的变化。也就是说,如果前青年期能够成功地朝着成熟的方向发展,而且一致地摆脱了人格的歪曲,那么,对一些异性的兴趣也会扩散到挚友之间交往的领域,即使有的挚友对异性不感兴趣,甚至还可能对这种新出现的被异性吸引的现象抱有反感的态度。在更加幸运的情形下,这很快就会表现为一种小团伙式的变化,那些差不多准备好做出此种变化的人,会从前青年期合作的最后一个大主题中得到相当大的收获——这最后一个大主题,就是在所谓的两性世界中关于“谁的谁”(who''s who)和“什么的什么”(what''s what)的问题。如果团体中包括一些发展滞后的成员,那么,团体内部(小团伙内部)的社会压力对他们的自尊极其有害,而且实际上有可能会导致人格出现非常严重的障碍。正如我在前面曾暗示过的那样,前青年期的阶段会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进入青年早期阶段,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小团伙式的生殖活动也会成为前青年期最后阶段或快进入青年期时的模式的一部分。因此,我们在这一点上常常可以发现,情欲动力机制事实上在大部分的团体活动中发挥作用,并操纵着大部分的团体活动,但是,其活动的方向明确指向异性成员。


    在从前青年期到青年期的变化过程中,人类这个样本中必定存在大量的试误学习。青年期伊始,很多人会从这种试误学习中获益,他们能够从这种学习中获益主要凭借的是他们通过对异性兄弟姐妹(这些异性兄弟姐妹在发展年龄上与他们自身相差不是太多)的观察和体验而业已获得的资料;这些资料在以往并不重要,但此时却很快变得重要起来。


    我认为,根据常规的统计学经验,女性经历青春期转变通常稍早于男性;在很多情况下,这往往会导致男孩和女孩之间发展过程出现不同步的现象,这样,到了大多数男孩开始对女孩产生兴趣的时候,大多数女孩已经不再纠缠于她们与男孩之间的问题。从人格发展的观点看,如果男女孩发展在时间上较为同步的话,异性之间的交往就方便多了;但是,我猜想,如果一开始一切都已被安排好的话——顺便说一下,关于这个主题,我从未获得任何私人的信息——生育(procreation)就会变得像在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里的自尊感一样重要。因此,女性很早就为生育做好了准备;事实上,青年期的重要问题之一,便是如何去避免意外的生育事件。


    对情欲、安全和亲密之需要之间的各种冲突


    情欲被激发后,它就变得特别有力。事实上,如果一个人忽略了他的孤独体验,他就很可能会认为情欲是人际关系中最为有力的动力机制。由于我们的文化设置了各种障碍来阻止情欲活动,而不是助长情欲活动,因此,情欲无疑会与人格中一系列强有力的动力机制发生冲突。这种无处不在的冲突自然是个体的情欲与个体的安全感之间的冲突;这里所谓的安全感,我所指的是一个人的自尊感和个人价值感。所以,很多人在青年早期会遭受极度焦虑之苦,这些焦虑与他们新出现的想要从事性活动或生殖活动的动机有关——我经常交替地使用性活动和生殖活动这两个词语。除了困惑、窘迫等(这些是我们的文化已经确定的)之外,很多人身上还存在着许多与躯体所涉及的一般区域有关的非常反常的情况。我把这种现象称作原始的生殖器恐惧症(primary genital phobia),但是,这里所说的“恐惧症”并不能完全用通常的恐惧症概念来加以解释。所谓原始的生殖器恐惧症,我所指的是一种持久的人格歪曲现象,这种现象通常在婴儿后期和童年早期便已出现,而且,它事实上会将身体的那个区域转化成不属于身体的某种东西。在讨论排泄功能和手的探索能力时,我曾对一些父母所做出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努力发表过评论,这些父母努力地不让自己的孩子玩弄生殖器,努力地不让孩子对生殖器进行任何探索并获得任何感觉。在父母的努力取得成功的一些情形下,身体的那个区域就会明显地与人格的那个区域(很早以前,我就称人格的这个领域为非我)联系起来。对于出现了这种人格歪曲的青少年来说,想要获得任何关于如何处理情欲的简单学习(我也可以说是常规类型的学习),几乎都是不可能的。因此,当这个人变得情欲亢进时,他便会把生殖动力机制(genital dynamism)的能量添加到孤独和其他一些不安定的因素上;于是,他与其他人的活动就会变得相对无意义,因为从事这种活动几乎可以肯定地说是一种耻辱,也不利于他的自尊。或者,他事实上也可能由于情欲动力机制的显著力量和他不知道如何学会处理这种情况而产生的相当大的失望感,而在人格方面出现某种相当严重的障碍。由此可见,处于这个时期的青少年可能知道大量关于他人如何做的信息,但如果他发现自己做不到这一点,便会觉得自己还不及同龄人的平均水平。


    不仅情欲会与对安全的需要发生冲突,而且,对亲密之需要的转换也可能与对安全之需要发生冲突。在青年早期,对亲密关系的需要(即,与某个非常特定的他人合作的需要)会开始指向异性,并且倾向于落实到某个异性身上。这种情况可能与自尊发生冲突的方式有很多种,不过,我只想让大家注意其中一些比较特殊的例子。我们常常会发现,进入青春期的青少年总会让家中的年长者很不满意。在这样的情境里,我们往往会发现,家庭成员对于发展一种同性之间的挚友关系,甚至是对这个青少年加入某个小团伙,都没有什么必须认真对待的戒律;但此时,当这个少年将兴趣转向异性时,家庭成员就会对他施加强烈的压制性影响。


    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家庭成员所使用的最为有效的手段之一便是奚落嘲弄;事实上,有许多青少年由于父母的奚落嘲弄而产生严重的焦虑,这些父母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对性(sex)之类事情感兴趣的人(当然,这是为人父母者的想法),父母的这种做法可能会使孩子生病,也可能会导致孩子草率结婚和离家出走。对于刚刚步入青春期的青少年来说,父母和其他年长者对他们的奚落嘲弄,是一种最为糟糕的做法。有时候,一些父母(这些父母要么比较有修养而并不采用奚落嘲弄的方式,要么还没有意识到奚落嘲弄这种方式的惊人力量)会采用一些修正过的奚落嘲弄方式;这些修正过的方式往往表现为:在看到孩子表现出任何靠近某个异性的举动时,父母便会干预、反对、批评,或者干脆加以阻止。这种情况可能会发展到病理性表现的程度,我们称之为猜疑(jealousy),在出现这种猜疑表现时,父母确实会令人难以置信地插足于青少年试图与某个异性建立起的两人团体。我们在后面讨论生活中一组特定的困难,也就是所谓的偏执状态(paranoid states)时,会再次涉及猜疑这个问题。在这里,我们只要指出这一点应该就可以了,即猜疑是一个涉及两人以上的问题,而且通常情况下,猜疑所涉及的每个人都是相当爱幻想的,也就是说,有大量的不完善反应的过程混杂于其中。有时候,在猜疑者看来,所涉及的第三个人完全是一个情绪失调的妄想症患者。我在这里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突出个人价值感与朝着为满足对亲密之需要的方向而做出的改变之间的那种冲突。


    此外,对亲密关系之需要与情欲之间也存在冲突。在与某人建立合作性亲密关系时,常见的笨拙(awkwardness)方法有四种,其中,前三种——窘迫、缺乏自信和过分小心谨慎——构成一组。第四种笨拙方法是我们的一种神奇魔法把戏,当我们想摆脱某种不起作用的东西时通常会走向另一极端,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否认(not)的技术。换句话说,大家当然都知道苹果为何物,但是如果你处在足够大的压力之下,你便可能产生一种想象出来的事实(imaginary truth),即不是苹果(not apple),这种想象出来的事实完全是由非苹果(absence-of-apple)的特征所构成。因此,在试图解决对亲密关系之需要与情欲之间的冲突时,一种方法是通过某种与缺乏自信(diffidence)相对立的东西来解决,也就是说,在追求生殖对象(genital objective)的过程中,发展出一种非常大胆的方法。但是,这种方法在处理对象的感受性和不安全感方面非常糟糕,以至于对象进而会变得窘迫和缺乏自信了;因此,这种方法有点过头了,从而导致不太可能整合真正的亲密关系。


    有一个更为常见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两个强有力的动机系统之间的冲突,在我们的文化背景下的青少年身上,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证据,即对客体对象的划分,这种划分就其本身而言,是一种极其不幸的成长方式。我这么说,主要指的是对不同的人做不同的区分,对有的人可以运用情欲动机,而有的人是为了摆脱孤独,也就是说,为了合作性的亲密关系,为了友谊。妓女与正派女孩这个古老的例子也是一个经典的例子。在大家眼里,妓女是仅供生殖器接触的女人;对于正派女孩,人们绝不会从那个方面来想,而只会认为好女孩为了与别人建立友谊,只是为了一种有些朦胧的未来状态,即婚姻。当这种划分变得相当引人注目时,这种朦胧的状态就会表现出一种纯幻想的特征。现如今,有一种比上述区分流行得多的区分,是性感女孩(sexy girls)和正派女孩之间的区分,而不是好女孩和坏女孩这种粗略的划分。但是,不管怎样划分,异性都可以分为两种——一种能够缓解个体的孤独,使他免受焦虑之苦,另一种则可以满足他的情欲——但麻烦的是,情欲乃是人格的一部分,没有谁能够用这种方法在完善其人格发展方面走得很远。所以说,满足情欲必须付出丧失自尊这样相当大的代价,因为坏女孩都是可恶卑劣的,而且,从正派女孩的意义上说,坏女孩不能算做真正的人。因此,不论在哪里,只要你发现有人明确将异性分为两种,一种是充满情欲的,另一种是没有情欲的,那么,你便可以假定这个人已经根据他的生殖行为来进行了区分,这样,他就无法真的能够简单而又不失自尊地将其整合进自己的生活中。


    出现在这个阶段的这种种冲突,可能就是处于前青年期和青年早期的青少年涉足“同性恋”活动(这些同性恋活动有一些引人注意的变式)的主要动机。但是,这种种冲突——在发展适合自身需要的活动方面所存在的困难——会带来一个更为常见的结果,那就是出现大量的“自体性行为”(autosexual behavior),在这种自体性行为中,一个人会尽自己最大可能来满足自己的情欲;这种行为之所会出现,原因有二,一是前青年期社会解体的方式,二是有关生殖器自由的主题而向青少年灌输的那些禁令。现在,这种自体性行为通常被称为手淫(masturbation),一般而言,它在每一种文化中都会受到相当严厉的谴责,而这些文化通常都会给性发展自由强加上许多明显的限制。你看,非常清楚明了;它意味着不管你怎么做,青春总会过去,除非你充分地准备好了让自己变得与众不同——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你可能会因为与众不同而遇到其他的麻烦。


    顺便提一下,甚至在智者中间,手淫问题也很常见,因此,我们必须再说一说健全的精神病学观点对这个问题是怎么看的。有时候,有人会提出手淫究竟是好还是坏这样的问题。精神病学家不管在什么时候听到这样一个问题,都极有可能深思一番,看看自己是否能够把它重新表达为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他作为一名精神病学家可以解决的);精神病学家通常不会给出“好”或“坏”的绝对结论。我们在探讨好、坏这些价值观时,最便捷的方法是,根据当前和不久将来的人际处境来确定一件事情的好坏。通过这种方法,我们可以注意到,在我们的文化中,与青春期变化相关的发展进程受到两方面的阻碍,一方面是缺乏准备,另一方面是对某些自由的绝对禁止;但是,与对亲密关系之需要相结合的情欲通常会驱使受害者朝着矫正某些人格歪曲的方向发展,使其在人际关系中发展出某些技巧、某些能力。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让一个人完全依靠自己来满足对亲密的需要,并阻断孤独的驱动力(尽管个体可以处理孤独,或者将它减少到某种程度)。但是,通过自体性行为,个体可以防止情欲的充分紧张,防止它冲破自我的屏障。正是鉴于这一原因,所以我们说,完全只运用自体性程序,可能导致人格歪曲的延长,而这进而又会导致当事人的生活障碍延续。单单从这个观点出发,我就会想,手淫(解决情欲所引起之各种冲突的唯一方法)比几乎任何一种其他东西(这些东西确定不是恶意的)更为糟糕。因此,不用说,如果自体性行为并不固定、唯一,而是随意或偶尔为之的话(这种情况在生殖行为中很常见),这样一种论点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如果有人反对手淫的论点是以其他任何原因(而不是上述这个特定的原因)为基础,那么,在我看来,这位辩论者似乎更多从未经分析的偏见出发,而不是更多以他的正确判断为出发点。


    异性实验中的幸与不幸


    我将要讨论的下一个主题相当重要,即刚刚步入青年期的青年在积累异性经验的实验中所遭遇的幸与不幸。以前(那时的我显然比现在鲁莽许多),我认为,许多被我看做精神病患者的人,如果他们在青年期能够与一名品质较好的妓女实行具有预备性质的异性性行为实验,那么,这些人(现在成为精神病患者的人)应该会幸运得多,也就是说,要比他们后来实际发生的情况要幸运得多。我之所以这样想,倒不是因为我认为妓女是人格得到高度发展的异性,而是因为,如果她们碰巧从事的是生殖活动的行业,而且她们的态度又很友好,那么,她们将至少了解有关这个领域中的大量问题,而这些问题也是青年会遇到的问题,这样的话,她们便将会以同情、理解和鼓励来对待这些青年;但是,不幸的是,大量此类实验是在其自身就有严</a>重失常问题(尽管情况各有不同)的人身上实施的。与青年第一次性生活之尝试相关的不幸经验有很多,为了进一步使人格成熟,有时候这些经验需要付出非常昂贵的代价。如果只有生动的情欲幻想,而没有或者极少有与生殖器有关的外显行为——顺便说一下,这种情况有时候会形成一个人十分强烈的特征,使之患上原始的生殖器恐惧症——那么,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在真正的生殖器接触之前,这个人身上将会发生早熟的性欲高潮;这种早熟的性欲高潮会突然彻底摧毁整合,使两个人处于实际上毫无意义的情境之中,尽管在此之前这两个人彼此之间是很有意义的。这种情况在男性自尊方面反映十分强烈,从而导致了一种更加不幸的过程,即阳痿(impotence)。对这种灾难性事件的回忆(从焦虑的角度看代价是十分昂贵的),容易导致这样两种结果:一种是过于自负地深信,一个人缺乏“生殖能力”(virility),一个人的男子气概明显不足,是无法改变的;另一种是试图证明存在着一些原因,如果这些原因长久保持的话,那么他也许能行。除非有过某种生殖活动,除非某个女人很擅长让男人减少焦虑,或者甚至是减少男人的性兴奋,不然的话,这种早熟的性欲高潮很容易让男人开始寻求异性生活。不用说,这种事情就如同喝一杯水那样具有非常真实的意义,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能够以完全平静、理性的态度接受它,就会发现,除了说它曾经发生过一次意外,它绝对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个体到后来会看到,它是否会成为典型的行为,或者它是否只是一次偶然事件而已。通常情况下,它都不是典型的,除非它产生了灾难性的后果,在这种情况下,它可能会被铭刻在心,会被视为一种用来处理自己无力整合真实的情欲情境而采用的病态的方式,或者会被视为一种处理我将在下面加以讨论的其他各种事物的渠道。


    在其他一些情况下,由于经验的缺乏和人格的反常,情欲可能将某些东西带入性欲高潮,通常情况下只是其中一人的性欲高潮;但是,一旦情欲的动力机制得到满足,以及情欲的情境发生解体,所涉及的人便可能成为内疚感、羞耻感、厌恶或者反感等的牺牲品,他们双方都会产生这种感觉,或者至少其中一人会有这种感觉。事实上,对于一个人了解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来说,这种经验并不是一种特别幸运的补充。在最初的生殖活动实验中,有一种很少发生但也相当不幸的事件是,如果最初的生殖活动进行得相当顺利的话,它可能会成为一种高级的先入之见。我们通常可以根据一般先入之见的理论来理解这种情况,而且它与其他的先入之见一样带有病态性质。由于情欲具有特别强烈的生物学基础,而且,在一些处于青年早期的人身上,可能还会成为一种反复发生的、具有强烈驱动性的力量,因此这种对情欲的先入之见可能会导致自尊的严重恶化,这是因为个体被驱使进入了不愉快的情境之中,他面临着不赞同和不准许的压力,而且这种先入之见确实阻碍或干扰了所有维护个人自尊的方式。许多人对自己的自尊不确定,他们仅仅依靠自己的学业成绩,但一旦他们专注于追求情欲对象,便会发现自己作为学生的地位迅速下降了。于是,他们便成了严重焦虑的牺牲品,因为他们唯一的荣誉已不复存在。


    由于上述问题频繁发生,令人沮丧,因此,与青年早期相关的各种问题便会导致一些人转向酗酒。酗酒已成为我们文化中心理健康的主要问题,其结果是不幸的。有时候,我甚至这样想,酒精是西方世界得以延续和成长的基础,它的作用甚至超过了其他任何的人类发明。我相当确定的一点是,如果大量社会成员在其不愉快时,拒绝使用这种奇妙的化学化合物来解除由于焦虑而产生的种种难以忍受的问题的话,就没有哪个复杂的、奇妙的和引起麻烦的社会组织可以长久持续,从而成为一个惹人注目的社会组织了。但是,其对付那些问题的能力,自然也会使之在某种情况下成为具有危险性的东西,我想这几乎是无需争论的事情。酒精与其他许多刺激物一样,尽管也具有暂时的补救作用,但无论从何种意义上讲,它都不会对文化中不可能做到的事有任何有利的转变,而且,它的代价昂贵,至少对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酒精的一个特性在于,它会立即妨碍复杂且精细的操作,尤其是那些近期出现但并不特别地扰乱人格中原有的、更为基本之动力机制的操作——尚未深刻且广泛地涉足整个生活事务之中的操作。它肯定会逐渐地损害自我系统,这种损害往往开始于自我系统的功能中最新近和最复杂的功能。因此,处于酒精影响之下的人格,很少有能力保护人格本身免遭焦虑之苦,实际上所有的焦虑都是在后来才被体验到的(也即具有回顾性)。由于自我功能(当然,它与焦虑的产生关系密切)被酒精所抑制和干扰,而个体后来的回忆却没有被酒精抑制和干扰,因此他仍可在回顾中体验到焦虑,这一点大家都能理解。我认为,使个体过于依赖酒精的问题属于性欲调节问题,这些问题对青年早期的个体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情欲与亲密关系的分离


    下面,我想讨论一下青年早期的发展不幸,青年早期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即存在一种由情欲所激发之人际关系与那些基于对亲密关系之需要——由孤独所激发——的人际关系之间的分离。与异性对象的分类——例如,将女人分成好女人和坏女人两种(这一点我在前面曾经提到过)相比,这种明显的分离是一种更为广泛和更为持续的人格偏离(deviation)。对亲密关系的需要从其最为古老的根源沿着它自己的路线逐渐地发展着,而情欲是直到最近才形象地出现的。这些发展的人际关系(这些人际关系很少相似,而且实际上是分叉的)的复杂结果是精神病医生所关注的问题的丰富源泉。有些人很不幸地要对其情欲(我们至今仍然这样称呼它)进行升华,也就是说,在将它与社会上可接受之目标联系起来的同时,部分地满足它。正如我想再次提醒向你们的,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超负荷运载,很容易会以一种可悲的方式瓦解。至于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我想晚一点再做这方面的讨论。但是,对亲密关系的需要有时候会这样表现出来:某个异性在许多方面与自己的父亲或母亲很相似,他或她就可能会陷入完全成熟的“爱”与忠诚。还有一个不那么明显的例子便是“假兄弟姐妹”(pesudo-sibling)的关系。当然,在我们的文化中,你可能会听到很多关于某位姑娘愿意做你姐妹的笑话。但是,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已经意识到,处于青年早期的不幸者,随着人格的发展,开始建立这种“假兄弟姐妹”的关系,这种假兄弟姐妹的关系,很可能会被别人误认为是朝着发展方向(即解决情欲问题和孤独问题)的一种令人满意的行动。我们可以说,这种类型的另一种变化是关于好姑娘和坏姑娘之分离的延续和精炼:所有的女人都是好的——简直太好了;她们是高尚的,任何人不能为了诸如生殖器满足这样的事情而去接近她们。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极端,即所有的女人,除了令人可恨的纠缠不清之外(这种令人可恨的纠缠不清实际上是官方的事务),都是没有吸引力的,都不适于任何事情。


    在试图将个体对亲密的需要与对性交的需要进行分离的过程中,人格的某些特征出现了,这就是我们后面将要讨论的分裂(dissociation)。在那些具有与对亲密之需要有关的人格特征的人中间,有种人往往会感到被异性所追求,而且事实上也确实花了许多时间来试图避免被异性所追逐。当然,也有一些真正的憎恶妇女者,也就是说,有这样一些男人,他们确实对任何女性都抱有强烈的厌恶感,仅仅与其维持最表面化的关系。当情欲分裂——事实上,情欲的组成成分经常会分裂——下面这些情况便发生了(甚至在青年早期就会发生这种情况),即独身的生活方式,有些情况下,有可以理解的情欲幻想,而在其他一些情况下,却不带有任何一种有意识的情欲需要的表现。相比之下,后一种情况可能发展得更为离奇,以至于实际上回忆不起任何与睡眠中的情欲满足相关的内容;换句话说,这种人存在夜间遗精的情况,但对其内容却一点也回忆不起来。当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时,他立马就会认为自己人格方面出了某种十分严重的问题。这个领域中的另一种表现,就是我所说的对女性生殖器的恐惧(当然,我是从男性的角度来说的);即使这样的男人认为女人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事实上在许多情况下,他们甚至可以很好地接近她们,但是,一旦试图有生殖器之间的接触,他们就会被这样一种感觉所压倒,这种感觉确实有点不可思议,同时伴随着让他们无能为力的体验。正如我前面已经暗示过的那样,所有这些不可思议的感觉涉及的往往是那个非我,而且到了人格的这个阶段,几乎总是标志着人格中有些方面出现了严重的分裂。关于这种情况的另一种解决办法,是陷入同性恋方式,以消除情欲;这种同性恋方式也许伴随着喜爱,也许伴随着不在乎,也许伴随着对搭档的厌恶,或者甚至对整个情境抱有厌烦或想入非非的态度。


    在这组特殊的发展障碍中,还有一些例子,在其中,生殖内驱力借助于低于人类的动物(infrahuman)来释放,或者差不多在低于人类的动物参与下释放,也就是说,某些低等动物被用做生殖活动的搭档,或者虽把人用做生殖活动的搭档,但是当事人却对那些搭档存有严重的偏见,以至并不把他们当人看待。偶尔,人类的聪明才智会引导那些患有原始生殖器恐惧症的人去创造出所谓的手淫器具。这是一种引起了广泛注意的现象,据推测,它与偏执狂状态之间有着有趣的关联。事实上,它确实与后来发生的偏执狂状态相一致(而不仅仅是偶然相一致),但是,这种关系由于被广泛地强调而显得有点过头了。


    孤独的青年


    最后,我还想在这里提一下青年早期的孤独所导致的不幸,这种情况与我刚才讨论的发展障碍相当不同。青年期孤独所导致的不幸已对很多人产生过影响,你在日常生活中可能会遇到这些人,或者精神病医生在其工作实践中也会接触到这类人。或许是由于社区的圈子较小,或者是由于特定的家庭环境以及诸如此类的情况,这些孤独的青年没有机会与其他青年进行亲密交往,而且也没有机会与处于同发展阶段的异性接触。从理论上说,这些人相当有趣,因为他们有自己的幻想过程,随着他们从前青年期进入青年期,其长时持续的幻想的一些主要特征开始转向异性。在这一转化的过程中,其幻想中增加情欲内隐过程的程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处于中介地位的教育影响在何种程度上为这些内隐过程提供了基础。有时候,人们会发现,有些人仅仅因为孤独而未能达到具有特殊情欲幻想过程的程度,结果,当情欲动力机制出现时,它在很大程度上就只能在睡眠中得到发泄,不过,这种情况本身并不表明人格的严重失调。如果我们有可能对这些孤独的人进行研究的话——或者更确切地说,如果他们尽管缺乏经验,但善于交流的话(这种情况以前是闻所未闻的)——那么,了解一下夜间进行的内隐过程是如何与情欲之满足相联系的,应该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有些处于青年早期的人,之所以在用这种幻想活动去替代人际经验的过程中会遭遇特定的障碍,是因为他们发展出了相当固定的人格化想象伴侣;而且,理想化特征的个人根源在今后的生活中可能会成为严重的障碍,会妨碍他们找到真正适合与其建立持久人际关系的人。


    未能改变前青年期对亲密关系之需要的方向


    我曾经说过,随着情欲动力机制的成熟(不过,这绝不意味着时间上绝对的一致),会出现一种幸运的转变,即从对亲密的需要转向寻求一名与自己不一样的异性朋友。不过,现在,我想考虑一下偶然的发展情况:情欲的动力机制成熟了,但前青年期对亲密关系之需要的方向却没有发生变化。在这种情况下,会新增一种有助于培养和爱护某个异性朋友的冲动,而情欲动力机制的一切力量都带有想要与某个人或某样东西发生生殖器相互作用的内驱力。在这些例子中,人际关系方面短暂或持久的同性恋组织都很常见,生殖内驱力得以解决的方式有多种。第一种方式是通过已知的同性恋幻想过程,这些幻想过程通</a>常被各种保护自尊的措施所围绕(至少部分是这样)。这种情况往往还伴随着情欲的自主性生殖释放,同时还伴随着对异性的回避或漠不关心,以及与同性保持社会距离。因此,虽然存在一种以同性(isophilic)或单性(monosexual)两人团体满足情欲的运动,但是,对于性交的满足却得不到任何鼓励,或者没有能力去承认这样一种鼓励——在有些情况下,甚至还会出现对生殖部位的极度恐惧,以至不可能实现性交的满足。因此,情欲与继续前青年期方向之亲密需要的并存,往往会导致我们称之为同性恋特征的幻想,它伴随着各种防卫操作或安全操作,以防止这些具有同性恋特征的幻想被人发现或怀疑。但是,要使这种做法获得成功,就必定存在某种情欲的满足,而且,几乎所有的人为此而找到的方法都是自我操作(self-maniption)。与这种情况一起发生的是,男孩子往往主动回避女孩子,或者对女孩子明确地抱漠不关心的态度,尽管这些延迟了的人所发明的最佳预防措施之一是寻找一个被接纳的女人,她可以提供正常发展的社会现象,但她对男人不抱任何期望。在这些解决办法中,我们看到这个人与某些男孩之间的社会距离在加大,而不是与作为梦幻过程对象的知心朋友之间的社会距离在加大,这种现象几乎总是如此。顺便说一句,虽然我在此主要从男孩的视角来讨论,但在女性身上也完全可能产生类似的情况。


    第二种方式是通过已知的同性恋幻想——这里所谓“已知的”是指“有意识的”——使生殖内驱力在这种情境里得到处理,这种幻想与将它们隐蔽起来的不适当预防措施相关,也与作为拒绝之结果的严重焦虑相关(不管这种拒绝是想象性的还是真实存在的,都是如此)。这种情况往往导致憎恨的行为,或者导致“手淫的羞愧”(masturbation shame),并且还会导致其他各种令当事人难以启齿的痛苦的事;但是,这个人很清楚,或者说他可能很容易就会了解到,这些痛苦的事情往往与他的同性恋幻想实践相关。


    第三种方式,也即一个人在从前青年期向青年期过渡时所遭遇的第三种困难是这样一种情景,即内隐的过程不能进入意识领域——用一种旧式的术语表示,它属于无意识过程——这种无意识过程往往伴随着虚假的异性实践(pseudo-heterosexual practices),有时还会伴随着与同性之间关系的疏远,当然有时候不会出现与同性之间的疏远。这种情况往往是一种预兆,它预示着当事人将终其一生寻找一个“理想”的女人——或者寻找一个“理想”的男人,如果当事人是女人的话——在寻找理想对象的过程中,他将一次又一次地发现,每位对象都存在严重的缺陷。这种情境是极其不悦之猜疑紧张出现的典型领域。我认为,在有些方面,猜疑甚至比焦虑还要不受人欢迎。我这样说,可以说有点夸张,因为焦虑如果严重的话,它确是完全不受欢迎的。但是,根据我与一些怀有猜疑之心的人相处的经验,猜疑似乎十分接近于现时的旧式基督教地狱的图景。


    然而,由于亲密关系的强烈欲望未能将其目标转向异性,因此,解决这个问题的另一种方式便是转向同性恋的生活方式,这些同性恋生活方式要么使当事人深受焦虑之苦,以至于极少被认为达到了情欲的满足,要么肯定掺杂了可憎的邪恶动机,结果,虽然情欲有时候或多或少得到了满足,但当事人最为清晰地记得的还是与这件事情相联系的恶意伤害。最后,随着这种对同性亲密关系之需要的继续,可能会建立起一种令人满意的、相对安全的同性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有时候通过试误学习来建立,更多时候则是通过榜样学习来建立的。


    我在上面列举的五种典型结果都可能包含不能令人满意但能够提供安全感的两性行为。最不易于用这种精心制作的伪装操作而告终的结果是满怀焦虑的和充满憎恨的同性恋实践。但是,也有许多例子表明,有些人最终还是会与一名女性同居,在未经婚约的条件下建立起家庭,或者最终找到一名女子结婚,生儿育女,但是,所有这些行为主要还是出于安全的原因。


    漫长少年时期里情欲动力机制的成熟


    在有些情境中,虽然情欲动力机制成熟了,但对亲密关系之前青年期需要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除了这些情境之外,还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境,即在那些尚未达到青年早期的少年身上,出现了情欲动力机制的成熟。换句话说,一个长期处于少年时期的人到了这样的时刻,这时,他的情欲动力机制成熟了,而且付诸了行动。在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中,少年时期的受阻并不意味着一种非同寻常的发展失调。正如我们在后来的生活中所看到的那样,关于这方面的惊人例子,就是我所说的“少女的男人”(juveniledies'' man)。你们大概都熟悉唐璜(Don Juan)的故事,而且也知道关于唐璜综合征(Don Juanism)的很多概念已经出现在一些精神病学文献中。我对这种人所做的研究业已证明,他们就是这些情欲冲动的少年。我可以描述一下这类人的另一种突出表现,我准备用俚语来描述——女人习惯上被称作“调戏者”,而男人,我则把他们称为“处女膜的猎手”。这些人一般都会在某种程度上表现出精心排练的自夸,通常情况下还会对色情文学有贪得无厌的兴趣,以及持有一种仅仅为他们的女人或男人被人羡慕的不合理需要。事实上,我知道他们中间有些人真的保持着某些非常像赛马那样的东西,他们在不同的场合使用不同的人,其中,有些人被认为非常适合于在公开场合露面。当一个人的情欲成熟时(这种人的前青年期人格扩展已被注定,因而不再发展),这种事情便发生了。在我描述过的这类结果中,那个人已用情欲做过某事,而且没有患上严重毛病——顺便说一下,这种情况(即患上严重毛病)对青年期成熟来说并非罕见的结果,尤其对那些患有严重人格失常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作为心理生物学整合装置的情欲动力机制


    我已经讨论了一些或多或少具有典型意义的结果,它们发生在一些处于青年期之初(因为增加了情欲动力机制)其发展过程中遇到了非常复杂之困难的人身上,尽管这些人还没有陷入人格严重失常的状态。现在,由于我将转而讨论生活中的困难,而不是发展中的困难,因此,我想回顾一下作为动力机制的情欲,希望你们还记得我在很早之前关于动力机制概念的讨论。情欲在很多方面是讨论动力机制的一个特别具有启发性的例子,部分原因在于,当情欲产生时,个体的参照装置中的许多内容,即个体思考能力和交流能力中的许多东西便已经很好地建立起来,并得到了很好的完善。你们也许还记得,在讨论动力机制的概念时,我们曾说过,人类的动力机制是所表现出来的相对持久的模式,它们至少在有些情形中表现为后天成熟的结果,而且,在所有情形下,都是由于经验而发生改变的(当这些经验发生时,它们是其中的重要因素)。接着,我们还说过,这些动力机制可以从两个视角来加以概念化:第一个主要涉及各种重新发生的紧张,表现为整合倾向、分离倾向和孤立倾向;第二个则主要涉及能量转化,从而使相互作用的特定区域具有一定的特征。


    情欲的动力机制——所有动力机制中最后一种动力机制,也是最引人注目和最具有启发性的动力机制,但也可能是所有动力机制的模型——可以被看做是一种由潜在的人类有机体提供的装置组织。尽管这是一种纯粹的心理生物学考虑,但很重要。我们发现,当仅仅将其视为有机体的一种特性时——从心理生物学的视角来考虑——情欲能被分解为三种整合装置(integrating apparatus)。所谓整合装置,我指的是组织和功能的结构,它们把心理生物学上的有机体容纳在一个有机的统一体内。这三种整合装置是:自体有效物质系统(内分泌腺或无管腺系统)、植物神经系统、中枢神经系统。


    第一种整合装置是自体有效物质系统,它通过简单的手段将有效的化学物质注入循环的体液中,将其结合成一个整体。在情欲的动力机制中,这种将有效的化学物质注入血液之中的过程,决定了你是否具有情欲兴奋的外在表现。所以说,自体有效物质的要素能够支配丙酸睾酮(这种丙酸睾酮是一种合成化学物质,与某种睾丸激素密切相关),能在一个男性身上产生与情欲十分相似的东西;而且,我们还能从中分离出一种与之相应的天生的激素,如果将这种激素注入女性体内,也可以产生与情欲十分相似的东西。现在,如果有一个人(他对他的人际冲动尚未做过详细研究),假定他是男性,他可能会向你报告说睾丸激素使他变得性欲亢奋。不过,自体有效物质的机制并不是决定情欲的唯一因素,血液和淋巴中循环流动的这些有效的化学物质并不是唯一促使情欲的物质。


    情欲动力机制中所涉及的第二个重要整合装置是植物神经系统,它由两部分组成,即自主神经系统和交感神经系统。在男性身上,当储精囊充分膨胀时,他就会躁动不安,如果这时其他条件都具备,情欲将会出现;在女性身上,相比较而言,在经期前后的日子里,情欲也常常会出现。如果在这个与情欲相关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整合装置中,植物神经部分出现困难的话,那么,个体虽然感受到情欲的亢奋,但却无法向自己的性伴侣表明释放情欲的预备性迹象,比如阴道湿润或阴jing勃起等。


    情欲动力机制中所涉及的第三个重要整合装置是中枢神经整合装置。每个人可能都有这样的经验,即在某个时候,当凝视某件艺术品时,会感到情欲的亢奋。此外,借助一系列恰当的言语去激起情欲之火,也不是很难的事情,这种情况反映了中枢神经系统整合装置的干预作用,其中包括了大量的符号操作——我们可以说,这不同于睾丸激素所进行的控制和支配。假定没有这种中枢神经系统的参与,那么,一个人将永远都不会知道哪种情欲是适当的,除非有某种东西渗透进了生殖装置之中。如果在这个时候,另外两种整合装置(自体有效物质系统和植物神经系统)也很活跃的话,这个人就会以某种方式做出反应,但他却无法特别享受它。


    作为相互作用区系统的情欲动力机制


    现在,请允许我将话题转入一个更适合于精神病学的领域——它把情欲动力机制视作一个相互作用区系统。在前面讨论相互作用区时,我们曾提出,与环境发生关系的一切相互作用区都被人们看做是心理生物学和精神病学的交界领域,它们具有以下三组明显的特征:感受器方面、推断器方面和效应器方面。现在,我准备对情欲动力机制做些提示——在人的一生中,有许多动力机制参与了活动,而情欲动力机制出现得较晚——它符合与环境有关的相互作用区这个参照框架。


    在情欲动力机制的感受器方面,有生殖器触觉、生殖器内脏感觉,以及属于“性感区”方面的感受活动。生殖器的触觉十分敏感,以至如果有什么东西触到了生殖器精细的黏膜——无论是性伴侣的手,还是一只苍蝇或毛滴虫等细小的有机体——都会引起一种特殊的感觉(都能被敏锐地意识到),这种感觉十分明确地与生殖区域相关。虽然这些感觉出现的时间很早,有些情况下几乎在婴儿后期便已经出现,但是只有到后来当其他两种感受器功能成熟时,它们才能成为情欲动力机制的一部分。


    除了生殖器触觉以外,还有生殖器内脏(genital-visceral)感觉,后者虽然有自己完全独立的渠道,但是它与生殖器触觉一样容易挑起情欲。也就是说,根据人们的体验,情欲往往是非横纹肌中所产生之紧张的结果,就好像它是局部触觉单位的刺激结果一样。例如,一个男人可能会因为储精囊的紧张或者前列腺的紧张(或者两者兼而有之)而兴奋起来,而情欲便是这种兴奋的结果;同样,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也可能由于输卵管的紧张、子宫黏膜或阴道黏膜的紧张而激发起情欲。


    上述两个领域的刺激向中枢神经系统汇集,但是,也有与上述两个领域相比属于相当外部的刺激,在情欲动力机制成熟以后,来自其他区域,即,所谓的躯体“性感区”(erogenous areas)的刺激构成了重要的刺激,其中有些性感区由有机体的构造所固定,而有些性感区则通过个体过去的生活经验而被固定了下来。在每个人身上,性感区通常相当分散地分布在会阴区。在女性身上,ru头通常情况下都是性感区。换句话说,只要有什么东西在ru头表面触摸或移动,就像对生殖器进行碰触或者内脏器官产生紧张一样,都很容易伴随激发情欲的动力机制。不过,对两性来说,身体上的任何部位都可能成为性感区,尽管存在“个体”差异,而且由于先前的经验不同,各人的性感区也有所不同。关于相互作用区的感受器,我们就讲这些内容。


    接下来,我们将简要地讨论一下所谓的情欲动力机制相互作用区系统的推断器方面。斯皮尔曼注93 曾根据一些资料系统地阐述了关系的推断,这些资料在人们看来是认识(knowing)的基础——就精神病学家的需要而言,这是对人类智力的本质和表现所进行的最为深刻的观察之一。我在这里所谈论的相互作用区的“离析器”,所指的是认识——对目标的理解、解释、识别以及深思熟虑——根据相互作用区系统的观点,这里所谓的认识涉及的是情欲的动力机制。在我们称之为“心灵”(mind)的区域里所发生的事情可以分成三大类(我们所谓的“心灵”,通常指的是我们掌握情况的能力,以及我们应当根据这种情况采取何种行动)。这三类分别是促进的参照过程、预防的参照过程和阻抑的参照过程。第一种参照过程,即促进的参照过程,促进对情境的鉴别,即哪些情境可由情欲动力机制加以适当的整合。顺便说一下,大多数人都努力地寻求与实现情欲整合相关的促进性符号操作。预防的参照过程则主要是指当我们由于在处理温柔及其他动机方面遭遇困难(这里的其他动机意指他人出于好意的干预),而被教导去采取预防措施。预防活动使得我们能够将自己被情欲所激发这一事实隐藏起来,而且,预防活动还倾向于保护我们,以免我们干蠢事。阻抑过程通常情况下使得感受器的各种活动统合起来,并形成一种不可能存在情欲的陈述</a>,或感到实施情欲十分困难。西方世界的公民都拥有大量精心设计的装置,以阻抑为了情欲而进行的整合,当这种整合与自我系统发生冲突时,或者当这种整合与自我系统的特定方向发生冲突时,大量的阻抑情欲整合的装置便会产生。我认为,每一个人,只要仔细地回忆一下往事,就可能记起自己有些时候会觉得烦躁不安,浑身不自在,仔细回顾一下,他将会看到,这种情况意味着没有辨认出来的情欲的存在;这种情欲之所以没有被辨认出来,并不是因为认识情欲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而是因为存在着一些强有力的冲动,它们十分活跃,从而阻抑了对情欲的辨认。


    最后,我们要讨论的内容是根据个人经验更为容易认识的——这便是情欲动力机制中所涉及的相互作用区的效应器方面。相互作用区中与情欲相关的效应器——我在这里只提供粗略的分析,略去了无数的有趣方面——从数量上说,它有五类。第一类是与环境相互作用的尿道生殖器区域的收缩—勃起效应器(vasomotor-erectile),它通常在个体出生时就已表现出来——但很可能不是有意识的——而且,自出生后会一次又一次地表现出来。这是一种复杂的行为,能够阻断静脉回流和增加血流供应的行为,它不仅表现在生殖器方面,而且还表现在鼻子和身体许多其他部位上——至少在这种情境里,生殖器和鼻子是最为麻烦的。除了收缩—勃起效应器之外——到了后来,大约进入青春期转变时期——在相互作用的尿道生殖器区域及其区域系统中还有纯粹促进分泌的效应器。在男性方面,它包括下列东西,如一种黏稠但却高度润滑的液体[这是由库珀氏腺(Cowper''s nds)分泌的,也就是由男子的尿道球腺分泌的]、一种由前列腺分泌的黏稠蛋白似液体,以及一种由附睾和储精囊分泌的复杂且富有营养的蛋白似液体。在女性方面,则表现为分泌黏液,以及把氢离子集中起来以适合精子运动。


    效应器另一个十分重要的方面,是存在着大量骨骼行为的模式,我们把这些骨骼行为模式科学地归到了“性交的姿势和动作”的标题之下。性交姿势和动作十分复杂。它们是不太明显地支持下列观点的少数事实之一,即本能概念并不完全与人类无关,这是因为它们是不经召唤而产生的,所以,在我们受制于文化的生活里,这么一点儿本能依然存在。


    在效应器装置中,还存在整合运动的情欲高潮情结(orgasmicplex),它通常是随着青春期变化而成熟;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情欲高潮情结以前曾部分地存在,但是现在,这些部分突然一下子整合起来了。在男性方面,性欲高潮动作的建立是以前列腺尿道中的痉挛能力为基础的,男性出生时,他便具有了这种能力,以便能够排出尿液。到了青春期转变时,这种能力就突然十分密切、有力地(这是从感觉或感受器的视角来说的)与储精囊壁的痉挛互相协调了,而这种情况在这之前没有出现过。我们在这里发现了非横纹肌的运动,这种运动在早些时候仅仅是用来排出最后几滴尿液的,而现在却突然之间与男性储精囊的排出活动整合到了一起——这是一种在青春期转变之前完全不存在的协调,它往往伴随着最为生动的中心表征,构成了标志极为明显的经验,这些经验表明情欲动力机制的满足。


    除了上述各种效应器之外,构成情欲动力机制的还有其他更加进一步的相互作用区效应器。如果情欲动力机制成功地得到了满足,那么,我便可以说,会产生一系列的变化,最终使生殖系统的各部分恢复到静止状态,传统上把这种状态称作“消肿”(detumescence)。但是,在女性方面,似乎有证据表明这种消肿过程是一个历时较长的过程,不过女人的性感区(包括乳房在内)也会收缩,并在性高潮后降低其敏感性,进入相对不敏感的状态。不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在生殖系统回复到静止状态后,情欲动力机制在外部因素或内部因素的促进下,都可以重新成为十分强有力的组织者,它是我们接触外部事件之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作为内隐和外显象征性事件模式的情欲动力机制


    现在,我想对情欲动力机制作这样的考虑,既不把它作为整合装置,也不把它作为相互作用区的系统,而是把它作为内隐和外显的象征性事件模式——事件意味着某种既无法推断也无法观察的东西。内隐的和外显的象征性事件都包含在与情欲动力机制有关的经验表现之中,它们包括未分化的经验方式、不完善的反应方式,偶尔也包括综合的经验方式。事实上,任何情境中都存在未分化的经验方式(尤其在原始的生殖器恐惧中表现突出)。不完善的反应方式很可能更容易成为与情欲相关(而不是与任何其他动力机制相关)之象征性操作的主要成分,因为我们的文化对于情欲方面的两厢情愿和综合操作都十分苛刻。有关内隐的和外显的象征性事件的经验涉及六个主要标题。第一个标题是对下面这些方面的观察和确认(observation and identification):(a)整合倾向之感觉到的方面——情欲本身;(b)包括一名“对象”在内的人际情境——在幻想中假设有一个人,和他一起可以整合一种情欲情境;(c)具有其他方面特征的人际情境——不仅仅涉及另外一个人,而且涉及对可能之满足而言的情境的适合性,一些附带的因素可能会使情欲的兴奋变得莫名其妙(例如,在处理交通事故的法庭上,你可能由于对手而激起不明智的强烈性兴奋);(d)人际情境具有与焦虑有关的特征,这一点对于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来讲确实很重要。


    在幸运的情境里,这些观察和确认往往会由预见(foresight)来补充,预见是这六大标题中的第二个标题。也就是说,在观察和确认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预见,尽管有时它很不成熟,而且往往不会延伸或扩展。接着,在预见(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指称决定的一种方式)之后,出现的第三个标题是追求目标的活动或避开目标的活动——它实际上指的是情欲的释放。与此同时,在一切真实的情境里——这便是我关于经验的第四个标题——还存在着各种看似无关的情欲的内隐伴随物(covert apaniments),也就是说,一些只有通过推论才能察觉的过程,这些过程与追求或避开目标的活动相伴随。换句话说,我所指的乃是“内心”中所进行的大量东西。


    不管通过情欲动力机制的整合是否受到影响或者是否需要加以回避,我们暂且都不去考虑情欲释放的程度,我们需要考虑的是到后来出现的对这种特定经验的回顾性和前瞻性的分析,以及有意和无意的分析,这便是我的第五个标题。也就是说,分析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同时想想可能再度发生的事情。顺便说一下,在清教徒时代,如果每个人的情欲经验的发展都得依靠有意的分析的话,那么,我认为,情欲就有可能消失,与此相伴随的是,人类也可能从地球上消失。我们这里所谓的有意和无意究竟有多少,取决于个体的文化背景,而不取决于其他任何东西。因此,不管个体追求的是情欲满足的目标,还是回避该目标,在与任何特定事件相关的经验中,都始终存在某种回顾性和前瞻性分析,同时往往还伴有这样一种观点,即为了在这个生活领域获得满足和成功,就必须提高这方面的能力。最后,也是我的第六个标题,在有些情况下——幸运的是,情况并非总是如此——经验中会存在一些更为复杂的过程,它们可能会取代回顾性分析和前瞻性分析,或者可能使这种分析复杂化。不过,不管它们如何含混不清,在情欲动力机制是整合倾向的主要系统这一情境里,上述情况至少反映了个体的人格歪曲。


    作为整合倾向系统的情欲动力机制


    这种情况把我引入了下一个更为重要的论点。在我们回顾了作为内隐和外显象征性事件系统的情欲动力机制之后,现在,我想把它作为一种整合倾向的系统来加以讨论——把它作为将与其他人的情境整合到一起的人类特征的整合。换句话说,这是一个精心阐释的动机系统,它要么使我们卷入与他人的关系,要么使我们回避他人。


    情欲的动力机制是一个整合倾向的系统:


    (1)属于这种整合倾向系统的、无法分析的成分在发展的较早阶段便已成熟,并由于满足的经验或焦虑的体验(或者两种情况兼而有之)而得到修改,而且,在有些情形中,具有分解变化或精密分裂的迹象。


    (2)在这种整合倾向的系统中,以焦虑标志的成分因人而异,原因在于不适当的文化情结,以及家庭和学校对这些成分的强调。


    (3)这种整合倾向系统的有些成分,在我们的文化中,几乎始终不能在中心意识(focal awareness)中被表征,不管这种表征的缺乏是由于选择性忽视、伪装过程、误解,还是由于自我中分离过程的表现,都是如此。


    (4)这种整合倾向的系统往往与生活中持久的定向障碍有关,而且还与自尊的灾难性障碍有关。


    (5)在残疾人身上,这种整合倾向的系统可能为部分满足各种其他的整合倾向提供了渠道——于是,可能会被视为具有异乎寻常的重要性。


    (6)属于这种整合倾向系统的反复发生的部分满足,往往会以某种方式将残余的动机留下,以便在睡眠以及醒着的幻想过程中释放出来,这种方式可能会逐渐损害自尊,也可能会引起预防过程或保持社会距离——这种情况进而会严重减少生活中获得幸运经验的机会。


    上述第(1)条是有关情欲动力机制的最为简单的观点。换句话说,在情欲的动力机制中被系统化的一些整合倾向经过个体过去的各个阶段已经成熟起来,而且,成熟以后,便屈从于我们迄今所考虑的经验以及经验的各种特征,如做出改变以避开焦虑,进行分解以避开焦虑,或者在分离中得到实际发展等。


    上述第(2)条反映了这样一个事实,即我们的文化在为个体如何应对性成熟时可能发生的各种事件所做的准备方面是极不合适的,如果我们换一种说法的话,那就是说我们可能是地球上最受情欲支配的物种。在第(4)条中,我指出,情欲动力机制是一种常常与生活中持久的定向障碍相联系的整合倾向系统。


    我在第(5)条所提到的残疾人,指的是这样一些人,他们在青年期之前的发展阶段中曾经历过一些灾祸。我可以通过举例来说明这一条,如果你曾对权威抱有怨恨和不满,并在情欲活动中找到一种发泄途径(这种发泄尽管是部分的,但是总比没有任何发泄好),那么,只要你对权威抱有怨恨和不满,情欲和情欲活动便会在你的生活中具有不合理的、异乎寻常的重要性。因此,在那些人格严重失常的人们身上,情欲动力机制便是一个整合倾向的系统,这个系统可以为许多受阻之整合冲动(这种冲动与情欲没有直接的关联)的模糊的、尚未被认识到的满足提供渠道。一名滞留在少年状态的人,当他最终达到生殖器成熟阶段时,往往会向那些对他进行调查研究的人大肆宣扬这一事实。但是,精神病学家往往忽视了这个方面的十分丰富的资料来源,其原因之一在于这名滞留在少年状态的人常被看做是完全愚钝的,原因之二则是这个人与其他人相处的生活并不具有社会意义。


    亲密需要与情欲之整合倾向的表现模式


    至此,关于情欲的动力机制,我已经向你们提供了在理论上似乎合理(如果还不确定的话)的各种探讨,但是我在这样做的时候却怀着深深的歉意,因为我的介绍过于压缩了。重要的是,要认识到一点,即我们关于情欲动力机制的所有讨论都适用于每一种动力机制;但是,由于情欲动力机制在一个人的生活中出现得较晚,因此,它总的来说是动力机制方面尤能提供信息的例子。目前,我将尝试着通过对那些由情欲动力机制引起的可能顺应模式做出客观的数学描绘,进而提出与每一种动力机制有关的丰富多彩的人类生活。但是,由于这些东西不能单独存在,因此,我想回顾一下生活定向的观点,以及生活定向中的各种缺陷,因为它们与青年期特有的两种十分有力的整合倾向相关联——这两种整合倾向就是情欲和对亲密关系的需要。我们在讨论青年期及稍后阶段中受到干扰的或不适当的生活定向时,不能将人类生活中这两种有力的动机系统的表现截然分开,除非为了解释的方便。不过,尽管这两个系统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但它们绝非完全相同。


    我曾试图提出一种具有广泛基础的东西,这是一种在每个人的发展史上都会出现的感觉,我们通常称之为孤独,也即一种极其不悦的经验,与人类对亲密之需要(即对人际亲密关系的需要)的不适当宣泄有关。由于在我看来,对于这一点,无论怎样强调都不过分,因此,我准备再评论一下那些逐渐与孤独体验相联系的主要整合倾向。自婴儿期起,这种孤独体验便与一种整合倾向一起出现(对于这种整合倾向,我们只是到后来根据病理材料做出推论,才会有所了解,但我们都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一推论)——这种整合倾向就是一种想要与活的东西接触的需要。接下来出现的是对温柔的需要——为了适应即时情境而产生的对保护性关怀的需要。这种需要会一直延续到童年期。但是,到了童年期,又会出现一种要求成人参与的需要——儿童在游戏中希望重要的成人对此表示兴趣并参与进来的需要。这种活动通常表现为表达性游戏,这种表达性游戏是为儿童提供玩具来表达他的感受所必需的,在手工游戏中,这种表达性游戏是对视觉和抓握之间极其精细的关系进行协调所必需的,而且在言语游戏中,它是人格重要构成因素的基础,这些因素往往由言语行为和抽象思维来反映。所有这些活动,由于成人的参与,儿童会感到更加快乐。到了少年时期,又增加了一种对同伴的需要,因为同伴是一个人通过试误来学习的必不可少的榜样;随后又产生了对接纳的需要,你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可能非常熟悉它的对立面,即害怕被排斥,害怕自己从业已被接纳的重要团体中被排除出去。随着前青年期的到来,在所有这些重要的整合倾向中又增加了一种需要,即对亲密交流的需要,或者说建立友谊的需要,也可以说是对另一个人的爱的需要——这是其高度的精炼——它能极大地促进双方的默契、行为的模式以及有价值的判断等。到了青年早期,除了对亲密关系、友谊、接纳、交流的需要,以及与此相关的更加精炼的形式之外,还出现了对于与某个异性建立爱情关系的需要。现在,这就是最终得到巩固的一个大结构,它像对亲密关系之需要一样富有意义,因为后者是青年晚期以及余生的重要特征。


    迄今,我已回顾了一种十分有力的整合倾向的历史——对亲密关系之需要的历史——而且,我也提出了自己对于情欲的看法,情欲是这些主要的整合倾向中的另一种。对此,我将尽力对这些倾向系统的相互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模式所具有的多样性提一些看法。


    对亲密需要和情欲这两种有力的整合倾向来说,其理论模式可以分类如下:


    (1)以亲密需要以及与此相关之预防措施为基础的理论模式——自恋的(autophilic)、同性恋的(isophilic)和异性恋的(heterophilic)。


    (2)以情欲整合中偏爱的性伴侣或者替代物为基础的理论模式——自主性行为(autosexual)、同性性行为(homosexual)、异性性行为(heterosexual),以及与低于人类的动物实施性行为(katasexual)。


    (3)以生殖器参与或替代物为基础的理论模式——正统生殖(orthogenital)、性欲倒错(paragenital)、变位生殖(metagenital)、两性生殖(amphigenital)、相互手淫和手淫。


    在提出上述与亲密需要有关的第(1)条时,我创造了一些小标题,我从古希腊术语中借用了philos一词,它的意思是“爱”,因为亲密需要的最高表现形式毫无疑问是“爱”——而且,尽管“爱”对于不同的人而言包含不同的含义,但是其共同的特性都是人际的亲密关系。对亲密关系之需要的表现形式(不论是病态的还是成功的),可以大致分为三类,这三类可用下列小标题来表示:自恋的、同性恋的和异性恋的。我们将运用这三个小标题来描述一个“人”——在这里,我是从下列意义上使用“人”这个词的,即我们假设这个词能够说明我们所见到或所经历过的一切的原因。在自恋的人身上,不存在前青年期的发展;或者即便经历过这种发展,也由于意义重大的挫折而瓦解了,于是,他便回到了前青年期之前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爱的能力(如果有所表现的话)全部都集中在他的自我人格化之上。自恋始终是一种不幸,也是发展的一种偏离。同性恋的人,则无法通过前青年期阶段,一直以为自己只适合于与那些在重要的方面与自己尽可能相似的人建立亲密关系,也就是说,与自己的同性建立亲密关系。而异性恋的人,则已经通过前青年期阶段,并表现出了青年早期的变化,在这种变化中,他开始强烈地感兴趣于与我们文化中最具本质差异的成员建立亲密关系——与异性建立亲密关系。个体的同性恋表现若持续两年半至三年半的时间,则这段时期属正常阶段;但是,这个阶段也可能延续一生。异性恋代表了对亲密关系之需要的最后一个发展阶段,有许多人即使不能离开青年晚期,但却能够达到这个最后的发展阶段。


    现在,我请你们考虑一下第(2)和第(3)条,它们构成了我已谈论过的所有关于情欲动力机制的内容的基础。在这两条中,第(2)条指的是整合的总体特征,这些整合寻求情欲动力机制的释放(这种情欲动力机制与已被识别出的情欲及其满足有着直接的关系);对此,我使用了“性的”(sexual)这个术语——并没有把它与“性欲的”(erotic)这个术语混淆起来。在以偏爱的性伴侣为基础对性行为进行分类的时候,同性性行为和异性性行为显然与前青年期和青年早期这两个发展阶段相关联。而自主性性行为则代表了一个更早的发展阶段——尽管情欲已经成熟,但还没有达到前青年期和青年期。至于与低于人类的动物实施性行为,指的是超越了人类物种的界线——把死人或低于人类的动物当作偏爱的性伴侣——这种行为反映了一种非常复杂的替代,而这些东西是人类不可能想要得到的。


    最后,我希望你们按照第(3)条考虑一下情欲动力机制,也就是说,在内隐或外显、有意或无意的情欲行为中,生殖器的参与问题;在这里,我所论述的只是人体的一个区域。主要由情欲来整合的情境通常是关于性的情境;但同时,这种行为的模式取决于生殖器扮演的角色,以及情境的情欲特征。基于一个人的生殖器作用于另一个人的生殖器(或一种替代物),我列举出了六个小标题,其中大多数都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新名词。所谓正统生殖的情境,其特征在于一个人的生殖器与其天然的受体生殖器相结合,也就是与异性的生殖器结合。在性欲倒错的情境里,一个人在使用生殖器时,就好像它正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异性生殖器,但是,即使行为上如此,其行为本身仍与生育没有任何关系。这种情况的一个常见例子是由别人来进行手淫,此时,别人的手成了生殖器性欲倒错的受体;还有其他例子,如在口交的过程中扮演被动角色,或者在鸡奸过程中扮演主动角色。在变位生殖的情境中,一个人的生殖器根本无须参与,倒是另一个人的生殖器参与了其中。最为明显的例子是替别人实施手淫;其他的例子还包括在鸡奸中扮演被动角色,或者在口交中扮演所谓的主动角色。在两性生殖的情境中(法国人用“soixante-neuf”这个术语来表示),不论是同性恋的两人团体还是异性恋的两人团体,都会与每个人的生殖器和每个人的替代物建立一种非常相似的关系(如果不是完全相同的关系的话)。除了上述这些以外,还有相互手淫和手淫,前者是一种相对较为原始的行为,后者则是十分原始的行为。


    尽管我并不喜欢杜撰稀奇古怪的新术语,但这些新术语所代表的含义却非常有意义。这里所谓的非常有意义,主要是指:在我们的文化中,最终检验你是否过得好是看你是否能用你的生殖器做令人满意的事,或者与其他人的生殖器做令人满意的事,并且在这样做的时候不会感到过于焦虑,也不会丧失自尊。因此,精神病医生在对前来求诊的人进行诊治时,不得不考虑患者的生活问题,不得不以某种方式组织与人际适应(interpersonal adjustment)这个最后阶段有关的思想。据我所知,为了完成我所创造的独特的发明,就需要把对亲密关系之需要从情欲动力机制中分离出来,并将情欲动力机制的一般人际对象与生殖器的特定活动区分开来——我们可以这样说,生殖器是情欲动力机制的核心。


    由于我已区分出了三种亲密关系,同时将情欲整合的一般人际对象分成了四种,并将生殖关系分成了六种,因此,在涉及两名真实性伴侣的情境中,便会出现72种有关性行为的理论模式。事实上,只有45种性行为模式是有可能的;有6种模式是根本不可能的,而其他的也不太可能。通过这段陈述,我希望你们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如果你们认识不到其他东西的话):根据一个人与其他人的性欲整合和友谊整合来对这个人进行分类,即把他列入“异性恋”、“同性恋”或“自恋”一族,是非常愚蠢的事情。这样的分类实在是太不够精练,完全称不上是智慧的思维;这样的分类实在太过粗糙,除了误导观察者和受害者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作用可言。例如,说同性恋是一个问题,实际就如同说人性是一个问题一样。


    我之所以在这个领域中作出这样细致的分类,是因为:当精神病医生在对严重的发展障碍采取补救措施时,要重视情欲在病人所遇困难中所扮演的角色,这一点一直以来都非常重要。我想澄清的一点是,根据我的理解,情欲并非某种巨大的漫无边际的力量,并非“力比多”等。所谓“情欲”,我仅仅是指可以感觉到的生殖内驱力。当我说精神病医生通常情况下必须注意这一点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生活中的所有问题都首先或主要与生殖活动有关。相反,我的意思是,在我们的文化中,如果一个人业已成年,那么,他在人际关系中的问题就显然会决定他对情欲情绪的处理,或者,我们可以用他对情欲情绪的处理情况来充分说明他的人际关系。我认为,尽管这种说法也显然适用于西北欧的文化,但是,我还要说的是,它对于其他文化就不一定适用了(尽管我还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随着一个人进入青年早期,如果他不能克服人格中所遇到的一切障碍,他在青年期的发展就会受到严重的歪曲。由于从人格中排除情欲,就像去除饥饿一样,因此,看到个体性行为中人格失常的数据,对精神病医生来讲必然是有益的;我在这里所指的是性行为的广义概念,包括白日梦过程和分裂过程(我马上就会讨论这一点)的任何证据。但是,如果认为通过随随便便地矫正性生活便可以纠正人格失常的话,那就错了,即便这对于那些长期滞留在少年时期的精神病医生来说是十分便利实用的学说。该学说可以为精神病医生提供奖赏,让他们尽情享受对色情文学的兴趣;但是,如果他是一名严谨的精神病医生的话,这很可能就会成为一个最难以对付的问题。当一名患者提出,他的性生活困难正是他前来求助精神病医生的原因所在时,我的经验已经很有说服力地表明,患者正是通过挑选这一特殊问题来最佳地表现他在生活中的困难的。换句话说,人们去看精神病医生,并不都是为了解决他们的性困难问题;但是,人们有时候确实把它作为问题提出,当精神病医生正确地理解了这些问题,这些问题便会表明这个人在与他人相处时真正让他备受折磨的是什么。只有很少的例外会把性生活作为主要的人际活动,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向精神病医生提出,他生活中最大的困难是性问题。因此,我想对我的精神病医生同行提出一些忠告:如果你想终生从事精神病学事业的话,你就应该在向你求助的陌生人中间看一看你是否除了性问题之外便什么都发现不了。通常情况下,我们会发现一些比性困难严重得多的问题,这绝不是耍小把戏;而且,我们在处理其他问题的过程中,常常就会把性问题纠正了。你也许会注意到,我的观点与历史上曾流传过的观点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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