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科穆宁王朝和十字军东征 （1081—1185）

    精彩看点


    诺曼人兵指君士坦丁堡——征服者威廉——亚利克修斯一世迎战诺曼人——瓦兰吉卫队全军覆没——杜拉佐沦陷——亚利克修斯一世坐稳皇位——匈牙利王国皈依基督教——十字军东征——十字军屡次击败塞尔柱人——亚利克修斯一世坐享其成——耶路撒冷王国——君士坦丁堡失去商业中心地位——亚利克修斯一世的商业特惠政策——约翰二世进军叙利亚——随心所欲的曼努埃尔一世——拜占庭帝国兵败密列奥赛法隆——暴君安德洛尼卡一世——艾萨克二世篡位


    1081年开始，亚利克修斯一世发现自己身处险境。他发现自己的处境跟761年利奥三世的处境极其相似。利奥三世和亚利克修斯一世都是篡位者，既无威望，也无合法承继权，皇位岌岌可危；外有穆斯林大敌当前，内有皇位争夺者虎视眈眈。但与亚利克修斯一世不同的是，利奥三世虽然受到来自拜占庭帝国东面的敌人的威胁，但在帝国西面，他并没有迫在眉睫要面对的战争。但亚利克修斯一世必须同时防备东面小亚细亚的塞尔柱人和西面凶神恶煞的新敌人的袭击。我们前面已经讲过拜占庭帝国在意大利的统治是如何结束的。诺曼人早已占领了卡拉布里亚公国和阿普利亚公国，现在准备穿越奥特兰托海峡。刀锋直指拜占庭皇帝。意大利和西西里的诺曼人由阿普利亚公爵兼卡拉布里亚公爵罗伯特·吉斯卡德统一指挥。阿普利亚公爵兼卡拉布里亚公爵罗伯特·吉斯卡德为人不屈不挠，做事不择手段。阿普利亚公爵兼卡拉布里亚公爵罗伯特·吉斯卡德十年前攻占了巴里——拜占庭帝国在欧洲的最后一座堡垒。现在，他决心利用曼齐科尔特战役后拜占庭帝国陷入无政府状态的大好机会，在亚得里亚海东岸建立新的诺曼人王国。这个计划并不显得狂妄。他们不会忘记，单凭几百个诺曼人冒险者，他们就征服了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岛，并且迅速聚集了一支规模超过五万人的胜利之师；他们当然也不会忘记，就在十五年前，一位诺曼底公爵——征服者威廉——跨过遥远西方的另一条海峡，完成漂亮的一击，拿下了英格兰(1)。与英格兰的被征服者哈罗德·戈德温森一样，亚利克修斯一世新近登基，皇位还不牢固。阿普利亚公爵兼卡拉布里亚公爵罗伯特·吉斯卡德打算效仿征服者威廉，对亚利克修斯一世发动一次完美的袭击。


    征服者威廉


    1081年6月，阿普利亚公爵兼卡拉布里亚公爵罗伯特·吉斯卡德率领三万精兵围困位于伊庇鲁斯海岸的军事堡垒杜拉佐。亚利克修斯一世立即发兵增援杜拉佐。亚利克修斯一世一向积极乐观，才能出众，自认为可以击退诺曼人。但实际上，他对入侵者的军事力量并没有准确掌握。他匆匆与塞尔柱帝国苏丹苏莱曼和解，将实际由塞尔柱人控制的所有拜占庭土地都割让给苏莱曼。这是一片广袤的土地，远及普罗庞提斯海滨，包括紧靠比提尼亚海岸的尼西亚城，距君士坦丁堡不过七十英里。


    与十年前罗曼努斯四世率领的对抗塞尔柱人的大军相比，在规模上，亚利克修斯一世麾下的军队不值一提。拜占庭帝国的军事架构已经七零八落。原来，军区中的重骑兵是拜占庭军队的脊梁，如今已经烟消云散。新组建部队中的将士只有极少一部分来自拜占庭帝国本土。军队的主要力量是瓦兰吉卫队——罗斯人、丹麦人和英格兰人组成的雇佣军，他们曾以勇气赢得了历任拜占庭皇帝的信任。除此之外，还有众多塞尔柱人、法兰克人、塞尔维亚人和南部的斯拉夫人组成的雇佣军。正规军由拜占庭帝国本土的色雷斯、马其顿和塞萨利三省的常备军组成。以上就是亚利克修斯一世手上拜占庭帝国的所有军事力量。


    哈罗德·戈德温森倒在黑斯廷斯战场


    罗伯特·吉斯卡德与罗杰


    亚利克修斯一世在杜拉佐的城前迎战阿普利亚公爵兼卡拉布里亚公爵罗伯特·吉斯卡德，遭遇惨败。战争的失败应当归咎于亚利克修斯一世在军事上的无能。军队行军不能协调一致：主力还未到达战场，前锋已经被分割包围。瓦兰吉卫队的确勇气可嘉。在亚利克修斯一世的其他部队列好阵前，他们就一马当先，对诺曼人发起了冲锋。在巴里伯爵的指挥下，瓦兰吉卫队冲向诺曼人的侧翼，将他们连人带马赶下海去。然而，瓦兰吉卫队局部的胜利打乱了拜占庭军队的阵型。在亚利克修斯一世赶来援助前，瓦兰吉卫队就遭到阿普利亚公爵兼卡拉布里亚公爵罗伯特·吉斯卡德的全力攻击。阿普利亚公爵兼卡拉布里亚公爵罗伯特·吉斯卡德用一次骑兵冲锋打散了瓦兰吉卫队的主力。瓦兰吉卫队残部聚在海边的土山上，用战斧一次次击退诺曼人，坚持了一段时间——在森拉克(2)，英格兰人和诺曼人最后决战的时候，英格兰国王哈罗德·戈德温森也是这样做的。但阿普利亚公爵兼卡拉布里亚公爵罗伯特·吉斯卡德下令弓箭手向他们射箭，又派大队骑兵冲锋。瓦兰吉卫队败退，最后剩下少量人躲在一座废弃的小教堂里继续抵抗。阿普利亚公爵兼卡拉布里亚公爵罗伯特·吉斯卡德对这些顽强的抵抗者无计可施，最终只得放一把火将他们和教堂全部烧掉。


    瓦兰吉卫队全军覆没后，亚利克修斯一世其余的部队才开始行动。最精锐的瓦兰吉卫队的覆灭吓坏了拜占庭军队。他们无心恋战，纷纷落荒而逃。亚利克修斯一世坚持到最后才离开战场。他被阿普利亚公爵兼卡拉布里亚公爵罗伯特·吉斯卡德的军队包围，最终侥幸依靠快马和利剑逃了出来。杜拉佐沦陷了。1082年，诺曼人占领伊庇鲁斯全境，并挺进塞萨利。亚利克修斯一世冒险同时在两处与诺曼人决战，但拜占庭军队毫无作战经验，致使两处全部失守。数次作战失利后，亚利克修斯一世学会了不再去硬碰硬。终于，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后，1083年，亚利克修斯一世的忍耐得到了回报——诺曼人军队分解。亚利克修斯一世立刻发兵将诺曼人分别攻破。在拉里萨，亚利克修斯一世给了诺曼人重重一击，迫使他们撤回到伊庇鲁斯。此后，诺曼人再也无法构成对拜占庭帝国的军事威胁。1085年，阿普利亚公爵兼卡拉布里亚公爵罗伯特·吉斯卡德薨逝。诺曼人给拜占庭帝国带来的危机就此消除。


    诺曼人的威胁虽然消除了，但亚利克修斯一世注定不得安宁。接下来的十年时间内，拜占庭帝国内部叛乱此起彼伏；外部与佩切涅格人、斯拉夫人和塞尔柱人的战争一刻未能停歇。但亚利克修斯一世从未气馁，“用狐狸的智慧维持狮子的体面”。亚利克修斯一世用尽浑身解数——出兵、谈判、阴谋和欺骗，最终拨云见日。他没有再丧失更多国土，皇位也坐得越来越安稳。


    十字军


    然而，到了亚利克修斯一世执政的第十五年，即1062年，拜占庭帝国西面又被新的阴云笼罩——西方世界即将发动十字军东征。毫无疑问，十字军东征必然对拜占庭帝国有很大影响。这些影响好坏参半。塞尔柱人先占领曼齐科尔特四年后的1071年，又占领耶路撒冷。从此，前往圣地耶路撒冷的西方朝圣者就不得不受野蛮的塞尔柱人的摆布。但如果不是近来西方基督教世界打通了一条前往叙利亚的路线，这种不公平待遇引发的愤怒将毫无意义。11世纪末发生的两件事使东西方自由交流成为可能。从某种程度上讲，该交流称得上具有空前的历史意义。


    第一件事是匈牙利王国皈依基督教。匈牙利王国皈依基督教始于1000年圣斯蒂芬时代，完成于1050年前后。此后，拜占庭帝国和神圣罗马帝国间的对抗不再是同野蛮人的异教国家对抗，而是同半开化的基督教国家对抗。匈牙利王国从此加入了信仰罗马天主教的国家的行列。通过保加利亚前哨阵地，拜占庭帝国得以完成同多瑙河流域维也纳的第一次交流，并且这种交流随即频繁起来。第二件促使十字军东征成为可能的事情是撒拉逊人海上武装力量在地中海中部的覆灭。先是比萨人和热那亚人从穆斯林手中夺取科西嘉岛和撒丁岛，接着，诺曼人占领西西里岛。从马赛和热那亚到东方的航线因而变得清晰可靠。当时的四大海上势力——热那亚人、比萨人、诺曼人和亚得里亚海上的威尼斯人——已经发展为相当重要的力量。除了拜占庭帝国的战船，他们的舰队已经航行至基督教战船以前未曾到过的海域。事实上，东西方陆路和海路的自由交流正在逐步实现。这种前所未有的改变使十字军东征成为可能。当然，十字军东征也离不开隐士彼得的煽风点火和教皇乌尔班的推波助澜。1095年，十字军东征的消息传到了亚利克修斯一世耳中。听闻西方诸国聚集了无数部队开赴拜占庭前线，信誓旦旦要将穆斯林赶出巴勒斯坦后，亚利克修斯一世对他们的热心深表疑虑，他想象不出十字军的这种热忱来自何处，担心会有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十字军的刀锋或许会指向拜占庭帝国。一大群法兰克朝圣者到达后，亚利克修斯一世的担忧成为现实：在拜占庭帝国，十字军一路烧杀抢掠，跟地方上的农民和拜占庭驻军发生了许多流血冲突，还差点爆发了全面战争。但亚利克修斯一世成功平息了事态。他使出浑身解数，发挥了所有聪明才智，用尽了连哄带骗的外交才能。亚利克修斯一世诱使十字军首领们向他效忠，并使他们发誓将从塞尔柱人手中夺回来的原属拜占庭帝国的领土都交还给他。经过一番没完没了的谈判，亚利克修斯一世终于达到了目的。从最高层布永的戈弗雷和佛曼多瓦的休到最低层的男爵，十字军首领们全部向亚利克修斯一世宣誓效忠。亚利克修斯一世用尽各种手段：奉承、贿赂或恐吓，不一而足。在编写这段历史的时候，亚利克修斯一世的女儿安娜·科姆尼娜认为，与其他任何能力相比，亚利克修斯一世哄骗十字军的能力都更值得大书特书。安娜·科姆尼娜还记述了大量亚利克修斯一世与愚蠢傲慢的法兰克人斗智斗勇的故事。最后，十字军口袋里装满了亚利克修斯一世送给他们的黄金，士气高昂。亚利克修斯一世承诺会派军队援助十字军，并接连不断地为他们提供给养，永远不抛弃他们——直到他们重夺圣城。


    匈牙利人接受洗礼


    圣斯蒂芬


    隐士彼得发表煽动性演讲


    亚利克修斯一世接见布永的戈弗雷


    1097年春天，十字军开始跨越博斯普鲁斯海峡。经过两段长途跋涉，十字军到达塞尔柱帝国的领土，并立即围困了尼西亚。尼西亚是塞尔柱帝国的前哨要塞。被大部队围困后，塞尔柱守军很快失去了斗志，宣布投降。但塞尔柱人投降的对象不是法兰克人，而是亚利克修斯一世。亚利克修斯一世的部队早已秘密进入尼西亚。亚利克修斯一世此举差点引发和十字军的冲突——十字军本打算洗劫尼西亚。但亚利克修斯一世用金钱安抚了十字军。于是，十字军重新开拔前往小亚细亚腹地。


    佛曼多瓦的休


    十字军围攻安条克


    1097年，十字军强行通过弗里吉亚和卡帕多西亚地区。塞尔柱人一触即溃。到达叙利亚北部后，十字军围困了安条克。亚利克修斯一世派兵增援十字军，但发现事情远比预料的简单：十字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打败了塞尔柱人。亚利克修斯一世躲在十字军后方的安全地带，像跟在雄狮后面的鬣狗，趁机接收胜利的果实。到了后来，塞尔柱帝国苏丹与十字军媾和的时候，亚利克修斯一世已经从塞尔柱帝国夺走了士麦那、以弗所和萨迪斯，不费吹灰之力重新夺回小亚细亚西部。此时，十字军已经将塞尔柱人的军队赶到了东方。1098年的情况同样如此。在安条克，十字军与美索不达米亚的部落首领们鏖战，派人向亚利克修斯一世求援。但亚利克修斯一世没有向叙利亚派遣军队，而是陈兵于更易得手的吕底亚和弗里吉亚的要塞。该事件引发了亚利克修斯一世和十字军的不快与争执。十字军认为亚利克修斯一世并没有在战事上出力，于是拒绝将安条克和攻占的其他叙利亚领土交给亚利克修斯一世。实际上，到了此时，双方都已经背弃了当初在君士坦丁堡订下的契约。他们互相指责对方不守诺言。因此，拜占庭帝国在叙利亚恢复统治的计划未能实现。在叙利亚，十字军建立了数个新的法兰克人的小国，譬如埃德萨伯国、安条克公国和的黎波里伯国；此外，还建立了更为重要的耶路撒冷王国。


    即使叙利亚未能“光复”，亚利克修斯一世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损失。因为就算十字军真的将叙利亚交给亚利克修斯一世，他也不能真正掌控。在十字军身上，亚利克修斯一世赚到的好处已经足够令他满意。十字军将塞尔柱人在亚洲的军事阵线逼退了不下两百英里。在此之前，塞尔柱人近在尼西亚，现在却被赶到比提尼亚山后去了。拜占庭帝国重新占领了吕底亚和卡利亚全境，还有弗里吉亚腹地大片的土地。塞尔柱人遭受了沉重打击。此后长达一个世纪，塞尔柱人都处于战略防御状态。


    即位之初，亚利克修斯一世就面临来自穆斯林的军事威胁。多亏十字军对小亚细亚和叙利亚穆斯林的武力震慑，至此，这种军事威胁终于消失了。1100年到1118年的时间内，亚利克修斯一世在拜占庭帝国内外的地位都变得更加稳固。早年如附骨之疽般的叛乱日渐平息。1107年，在塔伦特姆的博希蒙德的率领下，诺曼人想要卷土重来，重现阿普利亚公爵兼卡拉布里亚公爵罗伯特·吉斯卡德在1082年建立的功业，却被亚利克修斯一世轻松击退，还被迫签下不平等条约。


    十字军光复耶路撒冷


    亚利克修斯一世在位期间，拜占庭帝国本来有可能会更繁荣昌盛，但因为两个原因而未能实现。首先是君士坦丁堡作为商业中心的地位的急剧丧失，这是十字军东征带来的结果。在叙利亚的港口扎根后，热那亚人和威尼斯人到君士坦丁堡的频率就越来越少。热那亚人和威尼斯人发现，在阿卡(3)或提尔(4)做生意，远比去博斯普鲁斯海峡利润丰厚。耶路撒冷恐怕是当时最弱的封建王国。比起君士坦丁堡权倾天下的拜占庭皇帝，耶路撒冷国王容易对付得多。耶路撒冷国王在自己的港口并不具有多强的统治力。在耶路撒冷王国的港口，意大利人做生意时，规矩都是意大利人自己说了算。这样一来，西方与波斯、埃及、叙利亚及印度间的贸易往来不再经过博斯普鲁斯海峡。法兰西、意大利和德意志都转向热那亚和威尼斯购买来自东方的货物。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后的五十年时间内，君士坦丁堡的贸易额很可能下跌了三分之一甚至一半。国家财政收入的减少带来了恶劣的后果。归根到底，拜占庭帝国的繁荣是建立在它的商业收入上的。亚利克修斯一世和他的两个继任者在位期间，拜占庭帝国的收入急剧缩水。问题越来越凸出，抱怨也越来越多。


    后来，亚利克修斯一世开始授予意大利各邦国额外的商业特惠待遇，以此作为对他们在战争中给予拜占庭帝国援助的回报。该政策使拜占庭帝国财政形势更加恶化。1081年，特惠贸易政策开始实施。此时，亚利克修斯一世正身陷第一次对战诺曼人的泥淖中。亚利克修斯一世给予威尼斯人特权，准许他们自由进入帝国大多数港口而无需缴纳关税。给外国商人超过国民的特权是再愚蠢不过的经济政策。拜占庭本土的商人抱怨威尼斯人借着进出口关税豁免的特殊待遇，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倾销商品。1111年，事态愈发严重。同年，亚利克修斯一世又授予比萨人相似的免税特权，但这次优惠力度略小。


    亚利克修斯一世的儿子约翰·科穆宁于1118年继位。史称约翰二世。约翰二世从父亲手中继承的拜占庭帝国已经外强中干。领土的扩张使拜占庭帝国看起来愈发强大，但实际上帝国经济状况的急剧恶化却无人放在心上。幸亏约翰二世对经济十分在行，使注定要来到拜占庭帝国的灾难日迟迟未能降临。拜占庭帝国又得以苟延残喘多年。约翰二世不曾遭到臣民们的怨恨，在拜占庭帝国众多皇帝中，是绝无仅有的一位。联系到约翰二世的父亲，不禁令人对以下情形感到十分惊奇：约翰二世的勇气和慷慨与生俱来，但与此相比，他诚实和善良的美德毫不逊色。约翰二世的子民尊称他为“好人约翰”。该称号是对约翰二世美德的称颂。事实胜于雄辩：从1118年到1143年，约翰二世长期执政期间，拜占庭帝国内部一直很太平，没有发生过一次叛乱。


    约翰二世


    约翰二世还是名优秀的战士。约翰二世在位期间，拜占庭帝国在亚洲的前线阵地不断向前推进，挤压塞尔柱人的生存空间。但约翰二世犯了一个战略性错误。他决定重新夺回小亚细亚北部和南部海岸，而不是集中力量消灭塞尔柱人部署在中部高原的主力部队。在约翰二世肃清西里西亚、皮西迪亚和本都全境后，这些地方形成了沿海岸分布的狭长地带，从三面包围了塞尔柱帝国。塞尔柱帝国仍然据有卡帕多西亚和利考尼亚高原。约翰二世本来可以重夺整个小亚细亚的，但他选择突进叙利亚，强迫安条克的法兰克人大公和阿勒颇的塞尔柱人埃米尔向自己进贡。这次征服未能在叙利亚留下任何永久性的标志。约翰二世厉兵秣马，正准备向法兰克人的耶路撒冷王国进军时，却在一次狩猎中意外身亡。


    “好人约翰”的儿子曼努埃尔·科穆宁继承了皇位。史称曼努埃尔一世。曼努埃尔一世是个毁誉参半的皇帝。正是他给了拜占庭帝国最后的致命一击。曼努埃尔一世称得上是个侠客——为战斗而战斗的侠客，唯一遵从的只有内心对寻找刺激和冒险的热忱。曼努埃尔一世统治期间，拜占庭帝国战事不断。战争想开就开，想停就停，随心所欲。但说起来，这些战事倒是赢多输少。曼努埃尔一世在政治上表现拙劣，但在带兵打仗上表现突出。他以无畏的精神和不倦的意志赢得了部下的崇拜，成为他们的偶像。他常常身先士卒，带领军队主力——身经百战的雇佣兵骑兵中队——以摧枯拉朽之势扫灭任何敢于直面他的敌人。他占领塞尔维亚，入侵匈牙利王国，逼匈牙利国王签下城下之盟，还帮希腊打败了入侵的西西里的诺曼人。曼努埃尔一世最知名的战役是与威尼斯人的海上决战。拜占庭舰队大获全胜，将威尼斯总督和他的舰队赶出了爱琴海。但驱逐了威尼斯的海军舰队后，民间的海盗盘踞在黎凡特，极大地影响了君士坦丁堡的贸易活动。1174年，曼努埃尔一世不得不与威尼斯和解，重新授予这些威尼斯人贸易特权——恢复了八年前其祖父的做法。


    曼努埃尔一世发动战争的最大错误在于他从来不考虑拜占庭帝国的财政状况。尽管拜占庭帝国国力渐弱，每年收入减少，但曼努埃尔一世还从他的子民手中搜刮财物，穷兵黩武。拜占庭帝国内政不修，狱讼混乱，道路桥梁残破不堪，码头港口年久失修。本该用于内政建设的钱财都浪费在了毫无回报的战争上，浪费在远征埃及、叙利亚和意大利上。只要手下的雇佣兵还能按时足额发饷，曼努埃尔一世就毫不在意他的子民如何果腹。


    约翰二世狩猎


    在曼努埃尔一世一生所有战役中，只有一次吃了大亏，但该战役至关重要。曼努埃尔一世本该全力以赴，但他掉以轻心，造成了难以估量的后果。1176年，拜占庭帝国与塞尔柱帝国的战役结束，拜占庭帝国惨败于弗里吉亚的密列奥塞法隆。这次战败应该完全归咎于曼努埃尔一世的疏忽大意。如果是野战正面交锋，塞尔柱人完全不是拜占庭军队对手。但实际上，拜占庭军队却被困在了一个没有出口的峡谷里，任人宰割。曼努埃尔一世只好与塞尔柱人议和。有生之年，曼努埃尔一世再未能对塞尔柱人发动战事。


    1180年，曼努埃尔一世驾崩。科穆宁王朝的好运也到了尽头。曼努埃尔一世的儿子亚利克修斯·科穆宁继承了他的皇位。史称亚利克修斯二世。亚利克修斯二世当时只是个十三岁的孩童。未成年皇帝继位常常伴随摄政权之争。经过两年明争暗斗后，曼努埃尔一世的堂弟安德洛尼卡·科穆宁取得了年幼的亚利克修斯二世的监护权，并被尊为“恺撒”，史称“安德洛尼卡一世”。安德洛尼卡一世是个寡廉鲜耻的恶棍。人们如果对他的过往经历有充分了解的话，就该知道不应该对他有丝毫的信任。安德洛尼卡一世曾经试图刺杀曼努埃尔一世，还两次投降塞尔柱人。但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依靠伪装出的忠心不二和道德楷模一路坐上皇位。一旦与亚利克修斯二世平起平坐，感觉自己地位稳固后，安德洛尼卡一世立刻囚禁了自己的亲侄子亚利克修斯二世，又在1183年勒死了他。


    密列奥塞法隆战役


    但跟理查三世(5)一样，安德洛尼卡一世发现从自己掌权的那一刻起就麻烦缠身。军队到处叛乱，要为亚利克修斯二世复仇；西西里岛的诺曼人趁机入侵马其顿。君士坦丁堡内一片风声鹤唳</a>，人人自危。被捕人数之多和处决之血腥令人瞠目结舌。拜占庭帝国迎来不折不扣的恐怖统治。在暴君这条路上，安德洛尼卡一世积重难返。国民渐渐都认为他精神上出了问题，但这一切不久就结束了。一位素有声望的贵族艾萨克·安吉卢斯被控犯了叛国罪。于是，安德洛尼卡一世派人到艾萨克·安吉卢斯家中捉拿他。艾萨克·安吉卢斯没有束手就擒，而是挥剑砍断了官员的手，围观人群也出手帮他。当时，安德洛尼卡一世未在君士坦丁堡，导致君士坦丁堡群龙无首，无人能及时处理此事。人群越聚越多，卫兵不肯平乱。安德洛尼卡一世急急忙忙赶回君士坦丁堡，但叛乱者抓住了他，将他剁成了肉酱。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安德洛尼卡一世而战。于是，艾萨克·安吉卢斯取而代之，登上拜占庭帝国皇位，史称“艾萨克二世”。


    曼努埃尔一世与玛丽亚


    * * *


    (1) 指征服者威廉在1066年征服英格兰。


    (2) 森拉克为黑斯廷斯战役发生地。1066年10月14日，英格兰国王哈罗德·戈德温森的盎格鲁-撒克逊军队和诺曼底公爵威廉一世的军队在黑斯廷斯交战。战争以征服者威廉获胜告终。


    (3) 现属以色列。


    (4) 现属黎巴嫩。


    (5) 理查三世（Richard III，1452—1485），英格兰国王，爱德华四世之弟，传说他杀害了侄子爱德华五世继承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