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
3个月前 作者： 川端康成
郁夫撞上的那个人，就是霞美的叔叔。
原来，森田叔叔为了适应突如其来的失明，每天都在循序渐进地练习着独自步行。
今天他打算去霞美家，试着搭乘过去熟悉的电车。
或许是晴朗秋日的浓浓暖意激发了叔叔外出的决心吧。
即便如此，叔叔还是感觉到，这个因意外事件而搀扶着自己的少年手上，有着某种哀伤正传递到自己的胳膊上。
叔叔询问了对方的目的地之后，说道：
“我可以去前面车站打车的。你就不用客气，甭管我好啦。”
“说了送你的，就送你。”
郁夫扶着叔叔，下了阶梯。
电车貌似才刚刚驶出不久，只见月台上人影寥落。
郁夫让叔叔在凳子上坐下，说道：
“真是个好天气。叔叔，你知道，路上有带着气球的小孩和穿着漂亮和服的女人吗？”
“我是盲人呢。”
“那些人好快活的样子。可能是刚玩耍过后，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吧。”郁夫高兴地说道。
“你跟着我来，真的不要紧吗？给你添麻烦了。”
“也算不上什么大麻烦。”
“你真是个好人呢。在上高中吗？”
被人问起学校，是最让郁夫头疼的。
不过，因为对方是个眼睛看不见的人，所以，郁夫有点讨厌似的皱着眉头，换了个话题：
“叔叔是从什么时候失明的呢？”
“也就是最近呢。从今年八月末的时候吧，完全看不见了。突然失明，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叔叔有小孩吗？”
“有的。是个比你稍微大点的孩子。”
“你知道我年龄？”
“按满岁来算，不就是十六七岁吗？”
郁夫吃了一惊，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能看见呀。
这时，电车进站了。
这里是私铁的终点站，所以，乘客们全都下车了。
“是一辆崭新的电车呢。”
“啊，叔叔，你是靠涂在电车上的颜料气味来推断的吧。”
郁夫占了个靠窗的好座位，一边看着窗外，一边说：
“车厢里张贴了好多广告画呢。比如，欢迎光临满是红叶的日光。欢迎观看动物马戏。另外，还有百货公司的广告呢，一、二、三……一共有七张呢。”
郁夫随口说的话，却让叔叔很高兴。
不一会儿两人就下了电车。郁夫牵着叔叔的手，按照叔叔说的，走上了一条热闹的街道。道路两侧是清一色的店铺。
“对不起，你就在那家店里给我买个蛋糕吧。因为我看不见，你就挑一个你看起来好吃的，价钱在三百日元左右的。”
叔叔把钱包交给了郁夫。
“蛋糕店嘛，靠鼻子就知道好坏的。”
“不，我可是来过无数次，对这一带了如指掌。”
郁夫走进店铺，一看见橱窗里那个漂亮的蛋糕，肚子一下就饿了。
（这人是个盲人，就算拿着他的钱包跑了，他也不知道的。）尽管郁夫心中的恶魔在这样嘟哝着，但他没有那么做。
带着店员包装起来的蛋糕盒，郁夫搀着叔叔的手，先朝左拐，然后又折向右面。
“就是前面姓田村的那家。是被树木包围着的一栋很暗的房子。
要不，你也进去休息一下。不要紧的，对吧？”
房子里面传来了狗的尖叫声。
“我……”就在郁夫有点迟疑的时候，小小的格子门打开了。
霞美走了出来。
“啊？”郁夫脚下一阵发软。
“哎？叔叔，你是走来的？”霞美走到森田叔叔旁边，抓住他的手，说道，“波奇，别叫了……这不是叔叔吗？”
波奇，还有鹦鹉伽比，在叔叔双目失明后，都托付给了霞美家。
意想不到的是，自己送盲人过来，居然到的是那个少女的家。
郁夫大吃一惊，对保温瓶的事儿也自然难以启齿了。他甚至想马上逃走。
“陪你来的这位先生，是谁呀？叔叔……”
听霞美这么一问，他更是恨不得隐身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