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怀疑

    李德和王越峰又一次走出医院后，他想了想，问王越峰：


    “王哥，你怎么看？”


    “能怎么看，我觉得她太惨了。真的。”


    李德的本意是指那“三个小时”的空白，但王越峰显然没有领会。


    “真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啊那么漂亮的女人，结果看走眼嫁给那么个男人，把自己后半生都搭进去了。到最后，还痴心不改，为那个男人说话”


    这一点不假，刚才离开时，白晓铃还反复强调都是自己的错，无论警方要怎么处理自己，她都愿意接受。


    作为一个“凶手”，这样毫不辩驳的态度是少见的，这似乎能证明她真的是因为自卫而错杀了曾杰。


    可不知为何。李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李德思索着，和王越峰一起又回到了页广区分局。今天他们开了车，李德将车开进页广区分局的小院，一下车，几个蹲守在院子里的年轻人立刻涌了上来，将李德和王越峰团团围住。


    惊讶之余，李德定睛一看，都是认识的记者。


    “峰哥，阿德哥，那个旅馆杀妻案是不是你们在查？”一个圆脸塌鼻梁的记者拿着一支录音笔，怼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咋回事啊，怎么什么时候都阴魂不散啊？”王越峰认得圆脸记者，对方是十允晚报的记者。王越峰跟这家报社有过多次交锋，对他们一向不太客气。


    “我们也要吃饭的嘛”圆脸记者赔着笑脸，同王越峰打趣，“那个案子进展如何？究竟是不是正当防卫？”


    “无可奉告！”王越峰摆摆手，公式化的说了一句。


    他拉着李德进楼，李德却停下了步子。


    “你们怎么知道这个案子的？”李德问圆脸记者。


    十允是座小城，有什么风吹草动，记者会知晓不奇怪。可这次的案发地点在下属城市，按理说，消息不会传这么快。再者，刚才记者很直接的便问王越峰，究竟是不是正当防卫。


    仿佛他们已经知道了很多内情。


    “你们没上网吗？”记者不以为然的回答，“这个事情往上都传开啦，现在讨论度很高的！”


    页广区分局的会议室里，参与调查的几位刑警一起看了网络上的报道后，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在某个情感论坛里，有一位网友发了帖子，以白晓铃朋友的角度，完完全全的将将曾杰和白晓铃的故事，声情并茂的叙述了一遍。由于是发在婚恋板块，很快引起了很多婚姻不幸的女性的同情和反馈，点击量和回帖率在短时间内暴涨。一些新媒体账号也跟风转发刊载这篇帖子，在这个信息传播速度惊人的网络时代，短短几天，这件事已经炸开了锅。


    也怪不得记者们如此上心，身为十允市本地的媒体，他们断然不会错过第一时间的报道机会。想必之后，还会有更多的媒体前来。


    “这件事到底是谁发到网上去的？”王越峰看完网络上的各种评论和文章后，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


    媒体和舆论的力量，从来都是把双刃剑，现在这把双刃剑，毫无防备的，已经架在了警方的脖子上。


    “是杨正辉吧。”李德猜测道。


    李德仔细看过了那篇最初的帖子，觉得很像是杨正辉的口气，否则，帖子中自称的“白晓铃的朋友”，还会有谁呢？


    同时，李德也注意到，无论是在帖子下方，还是在其他转载平台，大多数的民众，都对白晓铃的经历表示了同情。


    看来，杨正辉打算以这样的方式来“救”白晓铃，利用舆论对警方的压力。


    很快，如李德所料，越来越多的新闻媒体围聚在页广区分局的门前，甚至影响到了一些日常的警务工作。医院那边更是严重，有一些媒体的记者甚至扮成病人潜入医院想采访白晓铃，警方不得不派了更多人员去值守。


    媒体如此这般的轰炸，反而使得调查工作更加难以开展。在那篇帖子的渲染下，一些本来倾向于保持中立的人，也都站在了白晓铃那边。


    比如案发地点那家旅馆的工作人员，异口同声的认为，曾杰确实有杀妻意图，他们绘声绘色的形容着，在住店期间，曾杰如何鬼鬼祟祟，又如何冷漠的对待妻子，诸如此类的主观臆测。


    舆论的力量比想象中还要猛烈，又过去两天，开案情讨论会议时，在场的好几位刑警，包括王越峰在内，都倾向于认为白晓铃是正当防卫。


    “可是，也不能这么草率的就认定吧。”当然，也有几位持不同意见的同事。


    于是，持不同意见的两波人争论了起来，最后，小小的会议室里竟然吵得不可开交。


    这个过程中，李德没有怎么发言，除了他天生喜欢沉默的原因外，还有他总是会想起白晓铃躺在病床上的那副神情。


    她起初是哭，不过依然很配合，到后来，她又变得很平静，用不太好听的话说，像一滩死水般平静。


    是真的如她所说，因为她太爱她的丈夫，爱情的破碎让她心如死灰，感到绝望吗？


    李德想着想着皱起眉头。他面前放着一叠资料，是连日来有关案情的整理，李德随手翻了翻，看到曾杰的尸检报告，上面有关死因的部分写着：


    胸口、上腹及中腹三处刺伤。胸口刺伤经胸腔刺破心脏，致心包积血、心包填塞、胸腔积血。开胸查探见心包右侧2.5cm裂口


    上腹刺伤位于左右肋骨相交之处，往下二指宽处


    中腹刺伤位于肚脐正中


    李德看着那几行字，在脑海里想象着那几处位置。


    没有错，都是人体的要害部位。心脏处自不必说，是夺去曾杰性命的致命伤。而上腹刺伤位于左右肋骨相交往下二指宽，那里正好是中医穴位中的巨阙穴。李德少年时代曾一度沉迷武侠小说，他记得，有关巨阙穴，某本经典武侠小说中曾说：击中后将会冲击肝、胆、震动心脏而亡。


    中腹的刺伤也是一样，肚脐正中是神阙穴，神阙穴的损伤将会冲击肋间神经，震动肠管、膀胱，使身体失灵


    曾杰的三处刺伤，似乎每一处都是奔着索命而刺，这是巧合吗？


    不知不觉间，李德已经产生了白晓铃有可能在说谎的怀疑。


    “喂，我说小子，你倒是也说句话啊？”一旁坐着的王越峰注意到李德走神，叫他。


    李德回过神来，回答说：


    “我也觉得还需要再调查。”


    见李德和自己意见不一，王越峰习惯性的翻起白眼。


    李德淡淡一笑，脑子里的思绪接着飘远了。


    如果去询问白晓铃为何刀刀刺中丈夫的要害，她估计也会以“巧合”一说搪塞过去。她虽然表面柔弱，但其实是一个思维敏捷清晰的人。这是李德根据自己识人的经验作出的判断。


    必须要找到什么让她没有办法推脱的确切证据才行。


    当晚在旅馆究竟发生过什么已经没法弄清楚了，但或许可以从其他的地方入手。


    有缺陷的丈夫，痴情的妻子、疯狂的情人、执着的追求者李德想着这几个在感情中纠缠着的人，想象着几个人的自白。


    为了更好的思考，李德将摊放在会议桌的一角记事本挪到自己面前，掏出圆珠笔，在本子上将目前已知的情况都写下来，除了那个不清楚的旅馆的晚上，还剩下另外两点：


    1.曾杰工作室的火灾


    2.三个小时的空白


    也许这两个地方可以找到些什么。特别是“三个小时的空白”。李德仍然抱有很大的怀疑，他用笔将它圈了起来。


    第二天，这位黑脸刑警向局里请了假，动身去了白晓铃和曾杰居住的城市——草容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