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4):证人

3个月前 作者: 九介先生
    和王越峰一起,一边啃包子一边走回页广区分局,李德在一间问话用的小房间见到了杨正辉。


    初次见杨正辉,并没有给李德留下太深刻的第一印象。杨正辉模样勉强算端正,但明显跟大多数男人一样不懂得收拾自己。他穿着款式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冲锋衣似的外套,脸上有一些胡茬,头发也到了该修剪却没有修剪的时候,无力的耸耷在头上。


    “杨先生?”王越峰先口。


    杨正辉点点头。


    “听说你是证人?”


    他继续点头。


    “说说吧?咋回事?”王越峰引导他开口。


    他用狐疑的眼神扫视了一下面前的两人,似乎是判断两人可信,才舔了舔嘴唇,说起了整件事的经过。


    “大概是两年前我在家里,发现了一个未婚妻留下的盘子”


    他从一段李德和王越峰都听不太懂的往事开始说起。而后继续讲他是如何怀疑到曾杰、如何同白晓铃相遇、如何发现白晓铃的悲催生活、发现曾杰的杀心、又如何跟到这座城市来。


    虽然他的外表看上去确实不起眼,可说话时倒很有逻辑条理。除了讲到某些地方会表现的过于激动,显得疯癫,他口中整件事的经过,李德和王越峰听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你的未婚妻,叫刘薇是吧?是被曾杰杀害的?”王越峰缓了一会儿,开始询问细节。


    “嗯。”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你们省城的警察不调查的吗?”王越峰戏虐的说,“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吗?”


    王越峰会说这种话,是因为李德是从省城草容市调过来的刑警,相识初期,王越峰一直对省城“空降”而来的李德有敌意,到现在,还常偶尔以这一点来打趣李德。


    李德倒早已习惯,他向前探探身体,等杨正辉开口。


    “的确没有蛛丝马迹,因为所有的痕迹都被他工作室的那场大火烧得精光了呀!”杨正辉辩驳着,说出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甚至,可能在大火之前,我的未婚妻就被那个可以连续烧一整夜,温度高达一千多度的窑炉烧了个精光了!她是那一年11月22号失踪的,曾杰工作室的火灾是11月25日,这很巧合不是吗?曾杰是先杀害了我的未婚妻,后来为了不留痕迹,才放火烧了工作室。哦,当时,白晓铃也在那间工作室里,他或许还有个目的,是顺便把白晓铃也‘意外’烧死”


    结果,杨正辉像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话。


    “等,你等一下。”王越峰忍不住打断他,“我听你说的我有点晕咱们一件件理一下”


    杨正辉停了下来。


    “首先啊,如果曾杰真的杀了你未婚妻,又用窑炉完美处理掉尸体,干嘛还要再放火烧工作室呢?”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是因为他要处理掉其他可能留下的痕迹”


    “可那是一整栋楼啊”


    “是啊,你们该知道那个男人有多心狠手辣了。不过,我认为,放火那件事,还是同他想杀害白晓铃有关那个男人问白晓铃家借了很多钱,估计,就想借那个机会害死白晓铃,好抹掉这笔债,或者怎么样骗更多的钱况且,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在他眼中,白晓铃就是个有‘棕眼’的次品,应当被销毁”


    杨正辉提及刘薇第一次给自己看那个有“棕眼”的盘子时说的话,又说起,类似的理论,就连白晓铃自己也说过。


    “棕眼”李德听着,下意识眯缝起细长如猎豹般的眼睛,“那个盘子我能看看吗?”


    说来说去,好像一切是因盘子而起,李德好奇了起来。


    “我没有带,只有照片。”


    杨正辉掏出手机,将相册里的两张照片给李德看。


    一张是拍摄的刘薇的盘子,笔法和线条很拙劣。另一张是曾杰的作品,造型精美,手法老道。不过,两个盘子的构图的确极为相似,几乎一样。


    “你说的‘棕眼’,在哪里?”李德看了一会儿后问。


    杨正辉探身,将屏幕左右滑动,另一张拍摄了刘薇盘子背面的照片出现,杨正辉将它放大,说:“这里。”


    李德仔细盯着屏幕看,王越峰也凑了过来。


    “啥啊?我啥都没看到啊?”王越峰一脸疑惑的说。


    “可能是手机像素不好,不过,本来就很小,即便是肉眼,也不太容易发现。”杨正辉解释。


    “有了,王哥,在这呢。”李德提醒王越峰。指指屏幕。


    屏幕上,一片雪白中,在李德指尖瞄准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凹洞,比旁边的颜色略深一点。


    “什么嘛。就这么点?”王越峰砸砸嘴。


    “对,那个男人,连这么一点小瑕疵都无法接受。别说是身体残疾的妻子了。”杨正辉说,“他应该讨厌白晓铃讨厌得要发疯了。”


    李德看罢,将手机还给杨正辉。他想了几秒后,问起另外一件事:


    “那么,杨先生,你和白晓铃女士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特殊的关系?”


    “当然没有!警官,你想什么呢!我和晓铃是清白的!”


    杨正辉立马激动的解释起来,先前那神神叨叨的一面又显现了出来。


    “真的假的啊?”王越峰以怀疑的目光看着杨正辉,“你说你是追着她过来的对吧,可我们也见过她了,但是,他完全没有提到过你这个人啊。”


    “没有提到我吗?可能,在她心中,我根本是个不配拥有姓名的人”


    杨正辉苦笑着,垂头丧气,李德感觉他明显是在为情所困。


    “我刚才也说了,是我单方面的喜欢上了晓铃,她从来没有给我任何回应,始终在拒绝我。她说她很爱曾杰,哪怕曾杰那样对她,她也不愿意离开”


    杨正辉絮絮叨叨的呢喃着,李德再度扫视着他,将他和曾杰对比,李德想起先前验尸时看过的曾杰。


    就事论事,外表上的曾杰是优于杨正辉的。再联系他们各自的情况,如果将他和曾杰看作是相互竞争的对手,杨正辉明显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


    “警官,我想问问,晓铃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说着,杨正辉话锋一转。


    “她刚刚清醒,不过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李德向杨正辉解释了白晓铃的现状,也大致提及白晓铃对于当晚情况的叙述。


    “也就是说,这件事,她其实能算作是正当防卫,对吧?”杨正辉听完,带着期望的表情问。


    “这一点还需要再调查。”李德依然给予保守的回答。


    不过,此时的李德,心中已经觉得有些奇怪,按照杨正辉的说法,在曾杰和白晓铃出发前,杨正辉已经提醒过白晓铃,也就是说,她那个时候就知道丈夫可能不怀好意。


    可是,她还是跟着丈夫来了。


    杨正辉看见李德皱着眉头,好像对自己方才的问题持有不同意见,他还想辩驳两句,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暗暗咬着牙齿,握紧拳头,却觉得有一股无力之感,正从握紧的拳头上往他的全身蔓延。


    之后几天,页广区分局和草容市的分局联动,对白晓铃和曾杰的社会关系展开了调查。一切如白晓铃所说,曾杰确实有很大的杀妻嫌疑,他在外的风流韵事,警方也查到了蛛丝马迹,他一直在向白晓铃的父亲借钱一事也属实。


    “看来没啥好调查的了。整件事,就是丈夫想杀妻子,最后自食恶果了。”对于这些调查结果,王越峰说出见解,“医院那边说,建议白晓铃再躺两天我看,可能真的是正当防卫”


    李德轻轻应了一声,少见的没提出异议。


    直到第二位重要的证人出现。


    陈语荷来到十允市的页广区分局时,已经接受过草容市警方的问询调查。至于她为何要主动来到案发地点的十允市,她是这样对接待她的李德和王越峰解释的:


    “我就是想来看看他”


    陈语荷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曾杰。


    “可以让我再见见他吗?”她面对两位地方刑警,提出请求。


    原则上讲,她是同案子无关的人,一向不近人情的王越峰拒绝了:


    “死者不是博物馆的展品,谁想看就能看的。”


    对这位省城来的美丽女子,王越峰依然是一副不通情理,刚正不阿的凶悍态度。


    “那么,如果我能告诉你们一个曾杰的秘密呢?”陈语荷突然说,“你们能不能让我再看看他?跟他道个别?”


    “秘密?”


    “嗯。之前警察找我的时候,我没有说,但是,这两天想想,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们知道”


    “跟案子有关系吗?”王越峰不以为然。


    陈语荷犹豫着没搭话。


    “不管有没有关系,你请讲吧。”李德凭着直觉插话,“之后,我们会想办法安排你和死者见面”


    到这时,只见她叹了一口气,在审讯室灰蒙蒙的光线下,她捏了捏放在桌面上的手提包的肩带,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就那样纠结了许久,终于幽幽的开口说:


    “曾杰以前跟我说过,瓷器之中,有一种瑕疵,叫做‘棕眼’。”


    对于她憋了半天才说出的这样一句话,李德和王越峰对视一眼。


    “所谓的‘棕眼’,是指瓷器烧制的时候,因为釉料或温度,产生的不足一毫米的小洞,对整件瓷器来说微不足道,但是,只要‘棕眼’出现,其他部分再好,这件瓷器依然是次品。曾杰说,次品是不合格的,需要毁掉的”


    “唉,还以为你要说啥呢,这些我们都知道了。”王越峰不耐烦的打断,“他觉得他老婆是件有瑕疵的瓷器,对吧?”


    “不,不是。”她瞪着圆圆的小鹿眼说,“警官,我是要告诉你们,曾杰身上也有一个‘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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