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雪媚娘（一）

    孟泽喜欢到树林里乘凉。这片树林没有路，正因为人迹罕至才安静,大自然面前人也坦诚。这是孟泽享受的午后时光。


    今天,他被一声“啪”给吵到了。


    声音轻,但距离近。对方也跨过了校方设置的围栏，偷偷溜了进来。


    他的独处世界被破坏了。


    孟泽准备离开。接着,又传来了一声“啪”。一个女孩儿叫他的名字：“孟泽。”她尾音藏笑。


    李明澜，他的同班同学,一个成绩倒数的人。


    她嚼着口香糖。刚才的两声,是口香糖的泡泡破了。她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和学渣不做没必要的交流,孟泽转身向外走。


    李明澜看着他,嘟起唇，又吹了一个大泡泡。


    他等着泡泡破裂糊在她脸上。


    但是没有。她“咻”了一下，把泡泡吸了回去,向着他弯唇一笑。她五官不是艳丽那一挂的，相反，她俏皮甜美,笑起来能伪装天使。可对着他的时候,她总能弄出几分风情。


    校服少女站在林子中，像是空降的妖精。


    学校没有另设尖子班，孟泽和自己厌恶的学渣坐到了一起。


    李明澜不顾他的冷淡,遇到问题就回头问：“孟泽,这道题怎么做啊？”


    孟泽不屑解答。


    他的同桌很乐意代劳。


    每当这时候，李明澜总用眼尾瞥他，像是扫灰尘一样。


    她是校花,但在他眼里是个笑话。


    孟泽喜欢玩摄影，同样爱好的还有另一个班的同学王辉。


    王辉也是一个着迷李明澜脸蛋的人。


    这一天下了课，回家路上见到前方的少女，王辉眯了眯眼，吹起一个口哨。


    孟泽听在耳中，和李明澜一样轻浮。


    王辉：“李明澜发育得很不错，长得也漂亮，抓拍几下很上镜啊。她还坐你前排，上课都倍儿有精神。”


    李明澜正迎面奔向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孟泽冷冷看着她拽起男人的衣角，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王辉拍了一下孟泽的肩，“知道你身边美女如云。”说完，王辉对着李明澜举起了相机。


    这一瞬间被发现了。西装男人皱起了眉。


    李明澜回头，鼓着嘴，还是用眼尾扫了孟泽一眼。脸上映的不知是少女红，还是晚霞红。


    孟泽移开了眼。


    过了几天，他见到了那一张照片。


    出色的是人，王辉却吹嘘自己的摄影技巧高。


    平时李明澜在面前，孟泽正眼不望她一下。直到她落在了相纸上，他才看清她的样貌，以及身材。


    王辉啧啧赞叹：“身材真火辣。难怪李明澜这么嚣张。男生吧，对美女总是特别宽容。而且她又爱笑。爱笑的美女，我看着心都酥了。”


    孟泽两指夹着照片，食指的指尖正好停在火辣处。他把照片还给王辉，之后看着自己的食指。


    估计是垫了海棉，山坡才这么高耸——


    因为王辉的这一张照片，孟泽在班上打量起李明澜。


    还是他厌恶的草包美人。李明澜穿了件新的白衫，坐在他前面，隐约露出了背上的内扣。上课时，四周安静，内扣似乎更清晰。


    这一天的课，孟泽心不在焉。对着李明澜更加没有好脸色。


    她直嚷嚷：“要考试了，帮帮我这可怜的小女孩吧！”


    她唇色鲜艳，一张一合。臭不要脸。


    班上前十名的学生不用当值日，倒数的肯定要。


    李明澜当值日的日子，孟泽来得特别早，第一眼见到教室里的人，他停下了脚步。


    数学老师画三角函数的力道尤其重。李明澜正在擦黑板，右手向上使劲擦拭。坡上的两座山丘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晃。


    有女生讨厌李明澜，讨厌的就是这些片段。


    但……


    孟泽无意识地做了一个按快门的动作。之后想起，他这时没有相机。


    有也没用。他不拍蠢货。


    李明澜胜在波涛汹涌。外貌是她唯一的长处了。但她也仗色欺人，值日就只是擦擦黑板。


    班上有个男同学常年给她当苦力，其他活她都丢给他了。这时，苦力正在擦窗。和上一次她值日的男同学不是同一个。


    孟泽在教室门前站了太久，背光的脸隐藏了他的眼睛。


    李明澜擦完了黑板，笑着问好：“早晨，孟泽。你今天又来得好早啊。”


    孟泽回座位。


    她跟着他走，喊着：“孟泽，孟泽。”


    “班里倒数前三的同学别和我说话。”他的口气冷得能掉冰渣子了。


    她委屈着：“天才少年的架子好大啊。”


    他拿出了课本。


    “孟泽。”李明澜面对着他坐下，双手托腮，一脸天真模样，“你这次考试又是年级第一，有没有觉得生活挺没意思的？”


    孟泽暗自冷笑，难道她这样考个倒数的人生有意义？


    “老师对你的评语几近完美，可我觉得人无完人，”她突然倾身靠近。少女芬芳扑在他的脸，他闻到了口香糖的清新味道。她坏坏地笑：“我想抓你的小把柄。”


    李明澜就是这么无聊的人，她热衷撕下孟泽那一张冷静的脸。不择手段。


    孟泽的冷静是天生的。孟家父母常常理解不了儿子的想法，两代人之间很少交流。师生面前，孟泽当一个学霸就行了。没人管教他，因为管不住。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一双眼睛和父亲一模一样，恐怕别人要怀疑他是不是孟家的孩子。


    孟家没有天才的基因，孟泽是突变的产物。他从小记忆力惊人，但对于李明澜的动态却常常忘记。可王辉拍的那一张照片，孟泽又能把角落里的花也描述出来。或许是因为，动态的李明澜太娇太媚。


    孟泽喜欢清纯可爱的女孩，前提条件还必须是学霸。隔壁班乖巧的女学霸是孟泽的理想对象。


    他一直这样认为——


    一个星期六，孟泽去到王辉的家里。


    王辉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张VCD。


    封面是几个披红纱的女人，红唇微张，眼神迷离。港台片流行这一风格，柔光滤镜的莹白若隐若现，足够让少年们痴迷。


    王辉说：“新出的。”


    孟泽问：“你看过了？”


    “没，等你。”王辉说：“是兄弟就要一起爽。啊！”后面这一声用力而急促。


    茶几上放了一堆照片，有人有风景。


    孟泽一眼看见的是李明澜。他手指像是自己在动，捡起那张照片，想丢回去又止住了。他问：“你拿这些照片做什么？”


    “哦，整理这阵子的街拍。”王辉说：“我发现李明澜这张随随便便的最好看，后悔没给她多抓几个镜头。”


    孟泽的眼睛在李明澜的脸上停留，“她就是静态骗骗人。动来动去的时候，不知道多恶心人。”


    王辉微讶：“很少见你这么直接批评一个女孩子。”


    “我深恶痛绝。”孟泽这样说。


    王辉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烟盒，重重地放在茶几上。“这个我爸说味道很好，你没试过吧？”


    孟泽：“你学会抽烟了？”


    “尝过几口，确实很不错。有点上脑吧，刚抽的时候喉咙不大舒服，现在就没事了。俗语有云，万事开头难。”王辉父母在外做生意，管教非常松。王父觉得王辉要长大成人了，抽烟喝酒这些应酬伎俩，该学的还得学。王辉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殷勤地说：“试一试？”


    孟泽接了过来，“打火机。”


    王辉拿过打火机，给孟泽点了烟。“怎么样？”


    香烟的味道没有王辉讲得那么好。孟泽第一次抽烟，味道很呛。烟圈呼出去之后，又被鼻子吸了回来。


    烟雾缭绕的一刻，李明澜照片里的笑脸变得模糊。


    “你第一次抽啊？”王辉看着吞云吐雾的孟泽。


    “嗯。”孟泽点头。


    王辉猛地吸一下烟，竟然被呛到了。“靠，你动作比我还娴熟。”


    孟泽夹下了烟，“没见过猪跑，起码也吃过猪肉。”香烟有几分上头，可并不持久。


    王辉掏了烟，把烟盒丢回茶几上，翘起了二郎腿，说：“学好十年，学坏一天。孟泽，你学什么都快，是不是也有弊端？不用一天，几秒钟你全上手了。”


    “我抽烟也不影响我考年级第一。”孟泽鼻上还有烟气，“你今天是为了给我学抽烟？”


    “还有，来了来了。”王辉按下了VCD播放键。


    这片和上回的没有太大区别。悠远音乐，模糊的柔光，以及一样的女演员。男演员是谁，孟泽不认识。他靠着沙发眯了眼，见到女演员解内扣的时候，不经意想起了李明澜。他不再留意电视画面，看着茶几上的照片。


    静止的李明澜才漂亮。而不是天天勾着妖精一样的笑容，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那个。


    过了一会儿，王辉“啊啊啊”地冲进了厕所。


    孟泽从记忆里回神，拿起李明澜的照片，再吸一口烟。


    香烟的味道和刚才不一样了——


    孟泽对香烟没有上瘾。但在小树林一个人静静待着，闲着没事，就点了支烟。尼古丁制造的愉悦不像王辉说得那样令人着迷。对孟泽而言，差了些东西。


    抽了半根烟，安静的午后还是被打破了。


    “终于被我逮到了吧。”响起的是李明澜的贼笑。


    孟泽衔着烟，转过头去。


    她双手叉腰，“我要是举报给校长。你就算年级第一也要写检讨了。”她鲜眉亮眼，多得意的样子。


    孟泽拿下了烟，“你跟踪我。”这是他另外发现的清静之地。旁边是学校未来的扩建用地，深林围栏更高，竖了一排尖锐的篱笆。与世无争，是杀人藏尸的好去处。


    李明澜扮了个鬼脸，“我就知道，你中午偷偷出来干坏事。没想到，你还敢一个人来这座鬼林子。”


    “鬼林子？”


    “这里曾死过一个女生，后来就闹鬼了。”李明澜笑嘻嘻的，“怕不怕？”


    “你究竟想怎样？”孟泽抖了抖烟灰。


    “我不是说过了吗？捉你的小把柄啊。”她笑出了小酒窝，“要挟你给我当家教。”


    孟泽冷冷地说：“我不教蠢货。”


    她笑容更大了，“说了是要挟，当然前提是你不情愿。”


    他沉着眼。


    李明澜挑眉，“不答应啊？不答应我就去告状了！孟大学霸偷偷抽烟，大新闻啊。”说完她转身向外走。


    孟泽不信她真的去告状，但是他咽不下这口气。一见到她就怒火攻心。他大步追了过去。


    听到他的脚步声，她暗笑，正要迈腿跑，不料被脚下的树枝绊了一下。她来不及平衡，趔趄地摔了一跤。


    孟泽看着她扑倒在草地，好一会儿没动。嚣张的女孩没了气焰。他走上前，讽刺地问：“还要去打小报告吗？”


    “还去。”她两手撑地时，右手手腕扭到了，一时间使不上力，只得半趴在草地。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从背后制住她，半跪着想去擒她的双手。


    她怕他碰到她的伤，立刻缩起，转过身去。


    这时，他的手掌擦到一个极为柔软的东西。他动作定住了。


    “孟泽。”她被他半压在草地，上半身抬到极限了。


    孟泽左手还有半支烟，他吸了一口。看着她侧过来的脸，他再吸一口烟。


    烟雾里，他的眼睛黑不见光。李明澜说：“好了，不打小报告，先让我起来。”


    孟泽自顾自抽烟，一手忽然爬上了山丘。他先是轻轻罩着，这么大。之后狠劲上来了，揪得用力。不是棉垫撑起来的，这座山丘是自然风貌。他嘴上抽烟，手下爬山。原来香烟是要这样搭配才刺激。


    孟泽看着她：“李明澜，少来招惹我。否则下次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