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谢妈妈那口气，被谢屹堵了一个多月。她的忍耐力有限，乔微自己撞到枪口上，谢妈妈忍不住了。哪怕被谢爸爸在边上推了好几次胳膊，谢妈妈狠狠甩开“障碍物”。瞪一眼谢爸爸后，注意力仍在忐忑的乔微身上，她滔滔不绝——


    “你退圈的事我有一直关注，我就理解不了，退什么退？我理解你才刚毕业没两年，不知道社会险恶。但别人骂你两句，你就受不了啦？你不觉得你退得很尴尬么？流量上不去，演技跟不上，半途而废就要往后躲。你连拼都没拼过，就放弃啦？小乔，你这思想堕落，太小资了！”


    “干一行爱一行。你说你功成名就也就算了，你这算个什么？你就是年轻，想得简单，过两年让你天天坐家抱孩子你得疯了……而且男人有用么？你就算换工作，也比要嫁人强。你还指望男人养你？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以后被人抛弃了怎么哭？我看你这就没琢磨过这些问题啊，太天真了。而且不是我小瞧你，你靠脸混个娱乐圈都能灰溜溜退下来，你觉得你嫁人会比当明星更擅长么？”


    乔微想：嫁给谢老师，肯定比我当明星擅长啊。


    但是这种话，在谢妈妈的强势压迫下，她没敢说。乔姑娘眼睫飞啊飞，眼眸向上飘。她眼睛清湖一样波光粼粼，她看到谢屹端着果盘从后院回来了。谢老师静静站他妈妈身后，看谢妈妈狂侃。谢爸爸咳嗽几声，想拉住谢妈妈的话头，可是谢妈妈不理他。乔微看懂了他们家的家庭人员地位，她也努力给谢妈妈使眼色。谢屹站谢妈妈身后，幽幽说了两个字：


    “入赘。”


    乔微：谢老师在说什么？


    她没弄懂的问题，谢妈妈听到儿子在背后的声音就懂了。她面对乔微的神色不变，接着自己之前的话往下说：“……嫁人当然也是要嫁的，例如谢屹这么优秀的，谈个对象多正常。但是谈恋爱重要，事业也重要啊。你们现在小年轻的思想都小资得不行，正是需要我鞭策的时候。小乔你不会觉得我交浅言深，说得太过吧？”


    谢屹把果盘放下，谢妈妈才故作惊喜：“哎你回来了啊？去干什么了啊这么快。”


    谢屹看眼果盘：“端水果。”


    谢妈妈讪讪的闭了嘴，但她撇过脸时，乔微看到了她那个嫌弃的眼神。乔微窘窘的，默默地坐在小板凳上啃果子。谢屹坐在她旁边，安静地陪着女朋友。他闲得没事，开始切水果。而乔微已经不敢多巴结未来婆婆了，她怕自己哪里又说错了，被婆婆diss。


    晚饭是谢妈妈和谢爸爸做的，吃饭时聊家常，谢妈妈问起乔微，乔微矜持而谦虚地说自己会做饭。谢妈妈精神一震，她被谢屹目光暗示了好久，觉得应该给乔微一点面子，但她之前一直没想到能在哪方面给面子。这会儿她想到了，她热情问：“小乔会做饭？太好了，以后你跟我们谢屹结婚，不会饿死我们谢屹了。小乔你最拿手的菜是什么？说出来和阿姨讨论讨论？”


    乔微“呃”了一下，小声而柔弱问：“番茄炒鸡蛋算么？”


    谢妈妈感觉到了一阵窒息般的巨大代沟扑面而来，她望着小姑娘漂亮脸蛋，良久无言。谢屹手肘撑在膝盖上，手盖住脸，在谢妈妈问乔微擅长做什么菜时，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场灾难了。谢屹低着头闷笑，肩膀抖不停，被乔微丧气地瞪一眼。最轻松的，就是一直在旁边坐着喝茶、围观三个戏精演戏的谢爸爸了。


    谢爸爸：“哈哈哈。”


    老婆和儿子斗智斗勇多年，给他提供了无数乐趣。现在未来儿媳妇眼看着也是戏多得不行，可以想象以后他们家有多热闹了。


    吃完饭后刷碗，这种小活，被乔微抢着干。乔姑娘坐了一天，这会儿终于寻到了自己的价值。她积极地抢在谢爸爸和谢妈妈之前，挽起袖子要帮忙洗碗。谢妈妈没反对，谢爸爸含笑鼓励地看着她，支持她。前院是客栈，留给客人进出。谢屹告诫了谢妈妈几句话，不放心地起身去厨房看女朋友。他以为乔微跟自己妈妈第一次见面，谢妈妈嘴巴那么坏，乔姑娘应该很失落。谢屹心疼地想过去安抚女朋友，但他进厨房，听到了小姑娘边戴着手套刷碗、边乐滋滋地哼着跑了调的小曲。


    谢屹拿出手机，顺手把女朋友变调的歌声录了一曲。他端着手机眉目噙笑时，乔微一个转身看到了他。乔姑娘眼眸睁圆，乌溜漆黑，看清楚他在做什么了：“谢老师，你又要黑我对不对？”


    是要在她偶像面前黑她唱歌难听吧？


    谢屹收了手机，严肃道：“哪有。”


    他被乔微哼了一鼻子，乔微转过脸不哼歌了，谢屹耳朵微红，有点不好意思。他咳嗽一声，他是要录歌啊，自己以后可以回味，还可以跟郑遇、卢坤分享乔微难听的歌声。


    爱她就要黑她。


    同时谢老师心里有暗戳戳的黑暗面：他恨不得卢坤赶紧知道乔微唱歌有多差，放弃想跟乔微合作的想法。


    自从有了卢坤，自从谢老师帮乔微和卢坤搭上线后，那两人时不时抱着手机嘻嘻哈哈地聊天。每次聊完，乔姑娘红光满面，精神奕奕。谢屹觉得自己头顶，绿成了一片大草原。但他要做一个大度的男朋友，咬着牙也得扛下去，也得支持女朋友追星。


    有时候醋喝得多了，已经无所畏惧。


    谢老师将卢坤从自己大脑中删去，他倚到流理台前，垂着眼研究乔微的心情。他心里有了数，才问起乔微对自己家人的观感，会不会觉得谢妈妈太凶。乔微连忙摇头，微微兴奋道：“伯父人真好，脾气特别好，一晚上都在笑。下午时他一直在泡茶啊，养鱼啊，他还主动问我话呢。伯母说我的时候，他还帮我打圆场。就是你来了后，伯父就坐边上喝茶了。”


    “我总觉得他在看热闹。不过伯父脾气好，大概是我想多了。”


    而提起谢妈妈——乔微说：“我知道伯母说我，是关心我，疼我。要是一个路人，伯母才不会管别人是要辞职还是嫁人。我感觉到伯母是真怕我以后受委屈，才不希望我放弃事业。我虽然被她说，但心里很感动。我妈妈就从来不管我做什么，不，她也管。她嫌我进娱乐圈丢她脸，她巴不得我赶紧退圈，结婚嫁人去。只要我不连累她名声，随便做什么她都不在乎。伯母比我妈妈好多了。”


    乔微说着微怅然，让谢屹看着心里被刺扎一般疼。乔微很少提她妈妈，她虽然跟父母在国外长大，但是长这么大，带她最多的人，是她爸爸。乔微父母的婚姻，是一场失败婚姻。她父母的结合，是典型的富家千金和平民窟出来的穷小子。爱情为物质让路后，富家千金煎熬不起回归家庭。父母子女一场，有时也和陌路没太大区别。


    而正是因为自己家庭的不幸福，乔微分外喜欢谢屹家里的气氛——谢屹还没来得及安抚小姑娘低落的情绪，乔微已经自己活过来了：“不过伯母很快也能变成我妈妈。我很快就能喊她‘妈妈’了，你说对不对谢老师？”


    谢屹目中染笑，他轻轻搂了一下女朋友的肩：“对。”


    不过暂时，谢妈妈对乔微的意见还是挺多的。和乔微的经纪人胡莹心有灵犀，谢妈妈也忧心儿子和儿媳妇的事业线。她自己儿子事业心不强，但工作态度良好，她就不说了；可乔微跟谢屹一样……同一个世界，同一颗糊心。这两人凑到一起，有点可怕。


    谢屹和乔微谈了有一年了，谢妈妈从一开始的辗转反侧，到现在，她已经想通了。谢屹带不回来她满意的儿媳妇，她就自己挖掘儿媳妇的优点，顺便小小改造下儿媳妇，让儿媳妇更符合自己的期望。


    为了改造儿媳妇，让儿媳妇意识到工作不能半途而废，哪怕混娱乐圈也是这样，第二天早上，谢妈妈就板着脸叫醒了睡得满眼惺忪的乔小姐。常年睡懒觉的乔姑娘起床起得很痛苦：谢屹家里每天早上七点就起床了，太可怕了。


    但谢老师起得早，不会叫她起床。谢妈妈却叫她起床干活。为了讨好婆婆，乔姑娘只能委屈巴巴地打了一早上哈欠。而从这天开始，谢妈妈让乔微跟着她一起工作，帮忙接客栈电话啊，给客人订房啊。他们去花田摘花，谢妈妈也带上乔微一起。


    顺便治治谢屹的懒筋，让谢屹跟着一起。


    谢妈妈给乔小姐鼓劲：“对，就是这样。你平时工作熬夜就算了，休息的时候也熬夜，身体还不得熬坏了？你就得把你那糟糕的作息习惯给我改回来。保持积极乐观态度，重战江湖去！小小一个挫折不算什么，人生路还很长，摔倒了再爬起来……”


    谢妈妈天天给乔微灌心灵鸡汤，乔姑娘觉得自己精神世界受到了洗礼。她现在思想觉悟高的，随时可以抱着炸药包炸碉堡去……一开始不适应，毕竟乔微习惯了晚上十点钟夜生活才开始的节奏，但过了半个月，她就习惯这种悠闲的养老式生活方式了。


    这边天气好，风景美，常年招待游客。淡季时就坐在庭院喝茶聊天；旺季时就和游客一起坐在庭院喝茶聊天。忙的时候，也就是骑骑马，爬爬山，摘摘花。谢屹家乡风景怡人，让乔微跟乔爸爸打电话时，语气里都透着一种兴奋感。


    乔爸爸惆怅：小乔这见异思迁的，啧啧。


    乔微笑嘻嘻地跟谢妈妈干活，期间也出了小意外。她长这么美，本来就很引人注目。她戴上口罩，偷偷摸摸好久；她看谢屹从来不挡脸，理所当然的态度，让她心里很羡慕。乔微也不伪装了，她素面朝天。她在花田仰着脸跟骑马的游客说话时，游客盯着她脸半天：“你是乔微吧？！”


    乔微心里一慌。


    倒是谢妈妈很镇定，她一把拽过乔微，跟客人笑道：“我这闺女一直被说跟大明星长得像，好多人这么说过啦。但我闺女真不是乔微啊，乔微名气那么大，怎么可能来我们这里呢？”


    谢妈妈八卦问：“前两天还听说她和谢屹谈恋爱呢，这两个月好像没听过消息了？”


    游客疑神疑鬼地附和谢妈妈的话：“……阿姨你不知道，乔微官方后援会说她休息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哎，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支持她的网友也很多啊。就是一个小号事件嘛。韩佳树黑料满天飞，还死皮赖脸地硬撑着演戏；周妩早年被全网黑，现在也熬成了女神……乔微还是心理素质差。太年轻了。”


    谢妈妈正儿八经点头：“对啊对啊。”


    乔微捧着脸，歪入了过来找人的谢屹怀里。谢屹眉目英朗，气质清隽，他走过来时，阳光晃在他脸上。骑在马上的客人看到那抱在一起的小情侣，话越说越慢，他瞪大了眼。


    而谢妈妈回头看一眼儿子，非常镇定地说：“我女婿也被说长得像谢屹。但你知道，他其实不是的。”


    游客一脸恍惚地骑着马飘走了：他已经不相信谢妈妈的话了。


    这种事件层出不穷，弄得谢妈妈有点儿乱。谢屹成名的那几年距离现在太遥远，后来谢屹又出国读书，谢妈妈已经遗忘了娱乐圈追星的架势有多狂烈。游客们传得多了，当地的媒体记者跑了过来。有知道内情的，跑来蹲点挖谢屹和乔微的八卦；不知道内情的新媒体，想搞个大新闻，例如“民间美女神似小乔”“三千年一遇美女”“素人情侣和唯一夫妇”之类的话题。


    谢妈妈很烦，给谢屹和乔微放了假，让他们两个出去，别在客栈里影响她生意。被谢妈妈赶出家门，谢屹怡然自得地带着女朋友把这边旅游景点玩了一遍。他是当地人，知道很多有趣的、真正好玩的地方，乔微跟谢屹在外面玩了两天，乐不思蜀。


    到后来家里电话打过来，让买点花回去，谢屹才知道可以回家了。


    绿荫下，乔微走得腿酸，谢屹让她原地等候，他自己去跟花店老板谈生意。谢屹回来时，看到乔微蹲在树下，长发落肩，侧脸被光照得明艳无比。谢屹微欣慰，第一次，他见乔微蹲在地上，不是拿着手机在玩游戏。乔姑娘进步了，她终于不再只记得手游了。


    谢老师顺着乔微的视线看过去，马路对面，是民政局。一对对小情侣来来往往，有排队的，有说笑的。前后左右并没有别的有趣景观，乔微干脆蹲地上看情侣打情骂俏。她大约很无聊，谢屹回来时，看到乔小姐眼睫颤抖，眼睛都直了。


    谢屹咳嗽一下。


    他起个话头，想拉乔微起来：“天气这么好，不如……”


    乔微抱着膝盖，蘑菇一样扎在地上。头顶光被遮住，她入神地、津津有味地看着马路对面的盛况，她接道：“不如我们结个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