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真气续命

    小源走回灵堂时，裴钧武正在沉静地点燃蜡烛，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太过入神，停下转动手里的蜡烛，险些要烧到手。


    “钧武。”小源提醒地叫了他一声。


    裴钧武这才惊觉，放下蜡烛回过头来看她。


    灵堂里沉重的气氛，让她刚才还飞扬的心情顿时又跌回阴霾，原本还想大笑几声，现在那些快乐全都堵在心里，又全变成对裴钧武的抱歉。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还这么高兴，她和伊淳峻算是拨开了云雾，裴钧武却要跌入深渊了。伊淳峻回来了，她就有了勇气揭开萧菊源的真面目，受伤的……似乎只有裴钧武。


    小源缓行几步走到他身边，拿起他刚才拿的蜡烛继续点，每一想到裴钧武，她便有些不忍心。


    “小源。”裴钧武看着她，小源却没勇气迎视他的目光，他的语气那么沉稳，小源就知道，他也下了决心面对心里所有的疑惑。“你有话对我说，是么？如果是关于菊源……”


    “关于我什么？”萧菊源正好走到灵堂门口，冷声发问，与往昔故作甜美娇柔大相径庭。裴钧武和小源都回头看她，她也不害怕，慢慢地走进灵堂，因为腿伤刚好，行动还相当迟缓。


    萧菊源抬头看灵堂上供的裴福充和桂大通的灵位，没有跪下去，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不知心里可有愧疚。


    伊淳峻这时候也回到了灵堂，脸色不怎么好。看见萧菊源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还敢来这里，与这几个人直面相对，大概还是太看重自己在裴钧武心里的地位。


    萧菊源冷漠地转过眼光看着小源，语气里充满鄙夷和不屑，“李源儿，如今你大难不死，白璧无瑕，武哥和伊淳峻心里都有你，”她冷笑出声，“当然怎么说都可以。你就说是我害了你，武哥也会信的。”她直直地盯着裴钧武看，裴钧武垂着眼，没有看她，似乎还是有一丝歉疚。


    小源听了，没有立刻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事到如今，你何必还继续演戏呢，黄小荷？”


    萧菊源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因为太过惊骇，腿一软，靠扶住摆设香烛的桌子才不至于倒下去。桌子摇晃得太厉害，一支燃着素烛的烛台掉落下来，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


    裴钧武皱眉，仿佛还没想通小源话里的意思。


    萧菊源的下巴抖得厉害，瞪着小源却说不出一句话。


    小源冷冷地笑了，“就像你当初怀疑的那样，我才是萧菊源。南宫展骗了你，他带回来的首级是个无辜少女。”


    黄小荷惊恐地看着她，原本还想倒打一耙，说李源儿冤枉她，借由“失身”的弱势博取裴钧武的同情，逼小源跟伊淳峻或者随便什么人离开这里。没想到李源儿只用了一句话，就把她打得落花流水，满盘皆输。


    裴钧武听着，什么都没说，身子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小源看了他一眼，心有不忍，做尽恶行的人，早已泯灭了良心，哪儿还会受什么伤？黄小荷心里只有计划没有成功的懊丧而已。反倒是裴钧武忍受着揭开秘密的锥心之痛，她说出这些不像是在痛斥黄小荷，倒像是责难裴钧武。她习惯地看了伊淳峻一眼，得到他赞同的目光，显然要她继续说下去。“当年你打开秘道，让高天竞绕过阵法，害死了我爹娘，因为要跟着裴桂二位叔叔走，根本没机会立刻杀我。十年后我回中原，没办法与你抗衡，只能隐忍不说。没想到养虎为患，让你有机会又害了裴桂二位叔叔！”


    小源说着也愤恨起来，哽咽着说不下去，伊淳峻讥讽地接口道：“至于什么失身南宫展……根本是笑话。这次裴家庄被攻破得很诡异，我细查之下发现，”伊淳峻瞥着黄小荷冷笑，“你和南宫早就勾搭上了！小源说你还叫南宫帮你铲除萧氏后人，你们是处心积虑狼狈为奸，妄想骗得宝藏和竹海的武学典籍吧？”


    黄小荷渐渐稳住心神，知道眼下逃命最要紧，她出其不意地发力狂掠，疯狂向霜杰馆外逃去。


    裴钧武整个人已经呆掉，站在那儿对发生了什么都一无所感似的，伊淳峻悠哉悠哉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


    小源十分焦急，想去追黄小荷吧，以她现在的身手和病情，根本不可能追上。她看着伊淳峻，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无动于衷！伊淳峻被她盯得有些生气，她只会责怪冤枉他是么？


    裴钧武突然动了动，小源刚想要他去追黄小荷，他却整个人一软，昏了过去。


    小源吓坏了，没想到裴钧武竟然晕了，赶紧要人帮着抬回了他的卧房。伊淳峻把了下脉，放心地说：“没事，不过是气急攻心，再加上这几天不吃不睡的，顶不住虚脱了。”


    小源点了点头，裴钧武内功再好，也受不住这么拖磨。


    “你出来！”伊淳峻冷下脸，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到外面僻静处，挑着眉毛质问道，“刚才干嘛那么看我？”


    小源嘴角一撇，他还有理了么？“你为什么不去追黄小荷？！我真没想到……”


    “没想到我袖手旁观是么？”伊淳峻冷冷借口，她这么想他就生气！“我就是那种连你的仇人也可以事不关己地听之任之的人是么？”


    他这么一说，小源倒没话了，气呼呼地低着头不看他。


    “如今黄小荷不只是你的仇人了，也是裴钧武的杀父仇人，我现在追出去，万一她抵抗，我失手再把她打死了，你觉得我是替你报仇了，说不定裴钧武怪我狗拿耗子，害他不能手刃仇人呢。”


    小源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强词夺理！你想抓她回来也不是难事。”


    伊淳峻冷笑，“我抓她回来干嘛？裴钧武碰见这么个翻天覆地的事，心正乱呢，我把她抓回来，你叫裴钧武怎么办？黄小荷再不济也算他师妹，感情摆在那儿，你叫裴钧武现在就有个决断，不是为难他么？等事情缓一缓，他理出个头绪来，是杀是放他也想好。我如果越俎代庖，将来说不定落他埋怨。”


    小源原本还有点儿撒娇的意思，以他的为人，外面早就布好天罗地网，黄小荷不见得跑得掉。可听他说了这番话，心里却真的动了气，她的表情一变化，伊淳峻立刻就察觉了。皱眉问：“你又在胡想些什么？”


    小源抿着嘴冷笑，“像你这样的人，自然是心有七窍，处处思虑周全。你怕裴钧武埋怨你越俎代庖，却不怕我怪你置身事外。也对，我现在没有能力手刃仇人，总还希望别人帮我出手，是我错了！”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没考虑到她的心情！口口声声说喜欢她，说帮她把黄小荷撕成碎片都不在话下，可在他那一套处世手法面前，什么都要靠后！


    伊淳峻愣了下，垂下了眼，口气弱了许多，“我……猛然得知你才是萧家后人，没顾虑周全。”


    小源神色一凛，他还不如不解释！如果她没有看穿他，这句话还能骗骗她，可以他“灭凌宫主”的身份，安排过她和高天竞的见面，估计早就猜到她的身份！他只顾及到裴钧武，却从没为她考虑吧？这么一想，自从见面他就开始骗她，直到现在……都这样了，他还瞒着她！那过去他说的甜言蜜语又有几分可信？！


    她转身就走，伊淳峻有些懊恼地拉住她，“好了，小源，是我不好，我只是想让黄小荷引我的人去找到南宫父子的藏身之处，省些寻找的力气。黄小荷跑不掉，迟早会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


    小源冷着脸甩开他的手，又是一个借口吧？他说的对，黄小荷现在是瓮中之鳖，可他的不出手已经让她寒了心！


    “小源。”他从后面搂住她，低低柔柔的叫她。


    小源这回没有挣扎，冷静地说：“松手。你忘了刚才我在山上怎么和你说的么？”


    “小源！”伊淳峻的口气也硬了起来，显然也生气了。


    “你什么都想到了，有没有想过，既然我承认了自己是萧家后人，那我就成了裴钧武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小源扯开他的胳膊，这句话对他果然有杀伤力，她一扯，他的胳膊就垂下去。


    “你说你配不上我，那以你现在的情况，就能配得上裴钧武了么？”她和裴钧武的婚约是伊淳峻心里的死穴，一碰就让他气得发疯，他有些失控地反击道。


    小源豁地转身看他，“我现在的情况？我现在什么情况？”


    伊淳峻被她问得一愣，知道自己刚才的确说得太过了。


    小源眯了眯眼，冷冷着看他，哽咽着点头，“对！我是被灭凌宫主玷污了，那又怎么样？你早就知道了吧？你不是无所不知的么？连你这样的人都对我说不在乎，放心！裴钧武也不会在乎的！”之前都是有些戏弄伊淳峻，撒娇玩笑，这次她是真的伤心了。


    她转身就跑，忘记了自己内伤沉重，没跑几步就胸口剧痛，哇地吐了一大口血，眼前漆黑。


    “小源！”伊淳峻脸色铁青，飞快地接住她瘫倒的身体，“忍一忍。”


    小源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觉得胸口发闷，大口大口呕出血来。呕得太快，呛得连鼻子都往外涌。她吓坏了，会死么？虽然刚才那么生气，可她不想死！她还有很多没有做完而且必须要做的事！


    “别哭，不怕……”伊淳峻焦急地安慰着，完全没了刚才吵架的威风。


    她哭了？小源赫然发现自己在他怀里嘤嘤哭泣，就是被他给气的！她变得这么爱哭，这么脆弱！


    伊淳峻把她背对着自己放下，小源觉得一股凌厉的内息从后心口滚滚涌入，有效的止住了她的心疼，可那内力并没停歇。


    不行！她动了动，这么快速大量的输真气给她，他也会受伤的！


    “可以了，我好了，伊淳峻！”她几乎要尖叫起来了。


    他不理，真气涌入的又快又多。


    她惊慌起来，“快停下！”她奋力向前扑倒才迫使他收了真气。


    她顾不上狼狈，爬起来赶紧回身审视他，还好，除了脸色苍白些，他一切正常！


    “你干什么！”她心疼地捶打着他的胸膛，泪水又流下来，“会受伤的！”虽然他挺可恨，但她也舍不得他这样糟蹋自己。


    他沉着脸抓住了她的手，握着不放开，“能打人了……就不疼了吧？”


    小源不知道该继续生气，还是说心疼他的话，只能干脆低头哭泣。


    看她这样，刚才那股原本就没残余多少的火气也彻底没了，伊淳峻用衣袖轻抚着她唇边下巴的血迹。“不疼了就好。”他轻柔的语调让她的眼泪落得更快了。


    一滴二滴……热热的**落在她的额头上，她好奇的一摸——是血！她惊慌失措的抬头，血是从他的鼻子里流出来的！她吓坏了，赶紧用手去捂，他还是受伤了。


    “不妨。”他拉开她的手，仰起头，“我调息一下就好了。”


    她哽咽着点了点头。


    看着他打坐时微微皱起的眉，他衣服上的血……她一阵心疼。


    他缓缓睁开眼，又爱又恨地瞪了她一下：“又哭什么？我又不是你的未婚夫，不用这么在意的。”他又拿话刺她了！


    她何尝不是又爱又恨？！只能扑过去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许再这样！”


    他一声不吭的被她搂着。“小源，你要相信我，不管我做什么，绝对不会负了你。”他的语气难得的诚恳。


    小源伏在他胸口，虽然他骗她，他深沉难测，秘密很多，但她……还是愿意信他！


    “不要怕，等裴桂二位大叔的头七过了，我就带你去竺师伯那儿，什么黄小荷南宫展，让他们多蹦跶几天又能怎么样？我已经派人去找我师父，你这病只要合他与竺师伯之力，绝对能够治好。你别再胡思乱想，尤其别和裴钧武乱许诺言！”说着说着他又有几分气。


    小源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刚才她的确是气急胡说，现在这种情况，除了他，她还能把终身托付给谁呢？心都给了他了，身……也给了他了。


    承认这点，自己也挺泄气的，和他角力又输得一败涂地的感觉。可是以后……再也不故意气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