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夜火攻

    萧家庄上下数百人，全都聚拢起来，场面也颇为浩大，整个院子也只勉强站下。


    萧菊源跟着父母登上半人高的小台，看着台下乌压压的一片，有些是她非常熟悉的人，每天都在一起，她从没想过会和他们分开，而且这一天还来的这么快。她突然感受到娘说起从此挥别家园隐姓埋名的忧伤，的确不好受。


    作为萧家庄的仆役，即使外面有强敌围困，但他们对主人和主母近乎崇拜，此刻脸上仍一派轻闲，小金和长寿还偷偷打情骂俏。


    萧鸣宇宠爱地扶妻子就座，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每一个这样的生活细节。他喜欢这个女人，即使相伴已经八年，他对她的喜爱和珍惜比恋慕她时丝毫不减。李菊心向他摇摇头，今天的话太重要，不能坐下来说，她反手扶萧鸣宇坐下，对他来说，这是个残酷而又悲伤的日子。萧鸣宇看着她的笑容，觉得自己可以如此刻般深爱这个女人一辈子。


    她是武林神话秦初一的关门弟子，也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很多压箱底的秘技都传授给了她，菊仙踪便是其中之一，甚至连竺连城和蓝延风都不能破解。虽然菊心没说，萧鸣宇也能猜得到，秦初一是怕菊心没有选两位师兄之一而另有所爱，已经武学大成的两位爱徒一时激愤会对小徒弟的情郎不利。仅凭这点，萧鸣宇就挺喜欢秦老头的，虽然他的结局有点儿惨……


    萧鸣宇虽然没见过秦初一，但从他收徒弟的情况来看，他一定是个极为挑剔又眼高于顶的人。他的两个名震天下的徒弟竺连城和蓝延风无论人品相貌名声武功都出类拔萃，天下难觅敌手，外面的高天竞和他们相比，就像鹌鹑之比孤鹰。即使与菊心如此相爱，每次想起这两位大舅子，萧鸣宇心里还是酸溜溜的。其实他也知道，他和他们比，可能还不如外面那只鹌鹑来得体面。他又忍不住去拉李菊心的手，有那样两位俊美无匹又强悍可靠的师兄，她还是选中一无过人武功二无响亮名号却顶着“后蜀皇族”的虚名，揣着个无比麻烦的宝藏的他。


    李菊心像看孩子一样瞪了他一眼，这时候了，长不大又不知愁的萧公子心里又在胡想些什么呢？


    台下的仆人们慢慢变得安静下来，安静得几乎压抑，他们终于感觉到了不比往常的沉重气氛。自从萧鸣宇建成了萧家庄，下人们还从没看过他坐着而夫人站着的情况呢，萧鸣宇对妻子的疼爱几乎和他所拥有的财富一样知名。


    李菊心有些不忍地看着仆人们慢慢露出惊恐的神色，安抚地笑了笑：“大家跟随我夫妇二人已有数年了，如今强敌来袭，我们又无可求援，眼下大劫恐怕难以对抗。”


    这话一出，仆人们发出大哗，纷纷跪下表示愿与主人同生共死。


    萧鸣宇和李菊心感激地看着，再开口李菊心已有些哽咽：“你们的心意，我们夫妇二人领受了，只是不想大家有无谓的牺牲。这里是我和宇哥的一点儿心意，一会儿逐人发放给你们，希望以后你们各自成家立业，安乐度日，不必再为奴为婢了。”


    萧菊源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哗哗流了出来，这场面她太不喜欢了。


    “今晚雨后，我会撤开菊仙踪，大家看到起火，就一起四散奔逃，记住，要四散，从庄子的各个门散开。今日一别，大家各自保重。”李菊心的笑容里有了些凄苦，萧鸣宇也站起身，和着爱妻向大家抱拳道别。


    下人们面面相觑，起火？


    对夫人的遵从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在他们心里夫人简直是料事如神的神明，既然她说了，他们听从就是。


    庄外的小河对岸，高天竞的表情异常沉冷，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想不皱眉，不露出恼火和懊丧的表情，真的很难！


    仅仅是个菊仙踪，就折了他近半人手，现在身边剩的不足六十人，秦初一果然厉害！


    “主上！”一个黑衣大汉有些耐不住性子说道，“眼看就要下雨，今夜再不动手，竺连城恐怕就要出关赶来了。”


    高天竞烦躁地一挥手，阻止大汉再说下去，难道他不知道吗？如今他骑虎难下，悔恨无比！当初听说竺连城闭关这个隐秘消息，他就起了贪念，此时川中又有农民起义闹事，官府镇压不迭，形势一片大乱，他还以为是天赐良机！都是该死的萧姬通风报信，让萧鸣宇夫妇有了准备，说什么躺在他身边没办法塌实入睡？！他身边的女人不也害了他吗？这一害，遗祸终生！


    李菊心把他来袭庄的消息故意散播的人尽皆知，而且一拖到底，让流言传播的越来越广，他能不明白吗？！这是打算把“萧家宝藏”栽赃到他身上，让他就要背负“抢走”宝藏的恶名，颠沛流离一辈子啊！凭他再怎么解释，江湖上对这个后蜀宝藏红了眼的人谁会信？他没吃到鱼，惹了一身腥，难道还要白痴一样到处解释说自己根本没得手么？里子面子全丢了个精光！


    原本他打算趁乱人不知鬼不觉的抢得惊天宝藏，回了北方过一辈子踩金踏银的生活，现在呢？人家布好了阵等他前来自投罗网！


    对他来说，路……就只剩一条！


    烧光，杀光！他还能成为一代枭雄！他的狠，也许还能震唬住一些人。


    闷雷过后，天色越发阴沉，风也呼呼地刮着树叶，先是几点细密的雨星，渐渐变成倾盆大雨。


    李菊心刻意换了身淡紫的华服，依傍着萧鸣宇在廊下悠然看雨。


    仆人们来来往往，拿着各自家当，神色仓惶，平素秩序井然的萧家庄显得一派狼狈。


    这一切都好像无法进入萧鸣宇和李菊心的世界，他们只要守在一起，便是一方安宁乐土。


    已经辞别过父母的萧菊源远远看着一片凌乱中父母窈窕美丽的背影，他们像乱世中悲悯旁观的神仙眷侣，她想向他们奔过去，终于还是忍住了。娘的话她记得住，她的任务就是保护好手中这把沉重的天雀剑，在山洞里等爹娘把坏人收拾掉。娘嘱咐她趁乱进入秘道，再过一会儿一起火，就是那个时候了。


    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高天竞咬了咬牙，雨后潮湿，是防火的最差时机。


    “主上？放不放？”黑衣汉子手里拎着油桶。


    “放！”


    点着火的箭纷纷射向萧家大院，按说刚下过雨，放起大火十分困难，可是萧家的房屋见火就着，顷刻间便是火海一片！


    “怎么回事？”高天竞一愣，好一个李菊心！她早就料到他要放火，事前在庄子内外洒了油！


    萧家的仆人看见火光，仿佛看见冲锋陷阵的信号，四面八方呼啸奔跑，一时间鸡飞狗跳，高天竞的手下没接到命令只好暂时上树以免被踩。


    “杀！杀光！”高天竞青筋暴起，面目在火光的照耀下十分狰狞！


    萧菊源启动石壁上的机关，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就显露出来，一股潮腐的味道迎面袭来，她忍不住掩鼻退了一步。


    “小姐！”


    萧菊源吓得把天雀剑都掉在地上，这个黄小荷越来越神出鬼没了！萧菊源回头，果然看见黄小荷一脸惊恐地站在她身后，“你怎么没走？跟着我干什么？”萧菊源有点儿懊恼，她竟然一点儿都没发现黄小荷跟着她，现在她也发现这条秘道了。


    “菊源小姐，请带我一起走吧！我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我不想再过孤零零的日子。老爷买了我，我便一辈子是萧家庄的人，是小姐的丫鬟，带我一起走吧！”黄小荷眼泪汪汪地哀求，拉着萧菊源的袖子跪了下来。


    萧菊源为难地想了想娘嘱咐的话，又看了看幽暗的秘道，一个人走还真的很怕，而且黄小荷也发现了，只要和娘说明情况，多带个小荷不会是多大的问题吧？“好了，你别哭，我们一起走。”萧菊源把黄小荷拉起来。


    黄小荷乖巧地替萧菊源拾起天雀剑，萧菊源伸手想接，黄小荷却没递出，“小姐，这剑真重，我来替你背吧。”


    萧菊源摇了摇头，从黄小荷手中拿过剑，“重也没办法，娘说这是和裴伯伯相认的信物，不能离身。”


    “哦。”黄小荷点头，去拿萧菊源手中没有点燃的火把，“我来点火，为小姐照路。”


    萧菊源笑着点头，亲热地去拉黄小荷的手，有人陪着真好，她就不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