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锡看着他的孔雀蓝头发，感慨道：“染蓝色好，显眼，不易丢。”目光又移到右耳那颗宝蓝色耳钉，“你皮肤跟五官遗传了你妈，降得住艳色。”


    梁灿看着她问：“是夸还是贬？”


    无锡打量着他五官，“这么明显的夸都听……。”地铁到站了，梁灿本能的往里靠，怕下车的人流把他冲下去，手不知何时揽住了无锡的腰，低头就能嗅到她的头发。地铁门又合上，梁灿自觉松开手，手指夹着她的大衣说：“老师头顶有一个旋。”


    无锡擡头看他，“你头顶没旋？”


    梁灿指着自己额前不成形的美人桩，“这里其实是一个旋，它把美人尖从中间给旋开了，劈成了两道奇怪的尖。”又低头指着正头顶的旋，“你看，这里还有一个旋！我是不是很厉害？”


    ………


    无锡别开脸，扭头看到座位上的女生编辑的微信，“我遇到了个校门没关好的智障，顶着蓝头发…，”


    无锡垂眼看他裤子拉链，梁灿赶紧背过身拉好，转过来解释道：“我出来的太急了！”


    无锡看他眼睛：“你脸皮太薄了，将来怎么找媳妇儿？一眼就能被看透。”


    梁灿支支吾吾了半天，“那有什么关系？”


    无锡在兜里摸出支口香糖，拆开一片放嘴里问：“什么什么关系？”


    梁灿看着她眼睛道：“被媳妇儿一眼看透有什么关系？”


    无锡剥开支口香糖递给他，梁灿接过放嘴里嚼。无锡漫不经心道：“像水蜜桃那个水粉色的尖，还带层朦胧的绒毛。”


    梁灿问：“什么？”无锡指指他的红脸颊，又看向到站的地铁门，示意跟着她下车。


    梁灿跟在她身后嗡嗡嗡，“无老师，你猜我第一次高考多少分？”遂自问自答道：“考试那天我拉肚子，前晚小龙虾吃太嗨了，当晚也没闹肚子，偏偏进考场后才闹肚子，真的好气！”又道：“我爸说我是紧张，我才不紧张，我真的是闹肚子！去年高考倒是没闹肚子，状态也不错。我估错了时间以为还早，认认真真的算题，都有同学交卷了，我还有三分之一没写。”


    无锡回头问：“那考了多少？”


    梁灿浅着一边酒窝笑道：“前年568，去年589，今年肯定能考上，我上个月就梦到我考上了！”


    无锡穿着斑马线，敷衍的问：“这梦是晚上做的还是白天？”


    梁灿跟她并肩走，傻笑道：“白日梦。”


    无锡扭头看他，“白日梦你傻乐什么？”


    梁灿捂着一边微肿的腮帮子，“我相信那个梦。”


    俩人在胡同里七拐八拐进了扇门，前台的人擡头看见她，“过来吃饭？”


    无锡倚在前台，“不然呢，来看你？”


    前台瞥了眼她旁边的男生，暗地里意味深长的看她，无锡手指敲着台面，“看你那鸡贼样，我学生。”


    前台埋怨道：“你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这空档哪会有位置。”


    无锡转身要走，“那算了。”


    前台擡手拦她，“嘛呀！脾气还不小，你等几分钟我给你安排。”


    无锡指着沙发示意汤灿坐会，回头问前台，“我那老同学呢？”


    前台翻着单子道：“回镇上了。”又擡眼问：“最近去香港不？”


    无锡看着花瓶，手拽着掰玫瑰，“干嘛？”


    前台人凑过来，“帮我带几罐奶粉呗？”


    无锡咬着片玫瑰，半搭理半不搭理的道：“北京城没卖奶粉的？要是被海关扣了我脸往哪搁？我堂堂一研究生，这种勾当别找我。”


    前台人撇嘴，“看把你能的，苏珊那妖精给孩子打个疫苗都去香港，奶粉都新西兰直邮。”说着朝对讲机喊道：“小美，小美，先把和园给收拾了，三分钟后有客人。”


    无锡心下略燥道：“丑人多作怪，就她老公那武大郎德行，早晚被她一包药给收拾了。”


    前台拍她手，“别作践我的花，早上才插的。”又道：“你别武大郎武大郎的喊，小心她急了咬你，我可是提醒过你了。”


    无锡捏出嘴里的花瓣，心不在焉道：“好吧，咱是文明人，以后喊他武植。”


    前台翻她白眼，“你嘴还这么不招人待见，整天没个正形，吊儿郎当的作个啥？班里人都被你得罪光了，也就我跟宛宛还搭理你，你还不好好维护！”


    无锡双手揣兜的外后院走，“稀罕。”又折回来伸手道：“借个充电器。”前台找了个充电器给她，“带不带认真回个话啊，没指望我可找别人了，我女儿等着喝呢！”


    无锡拿出关机的手机，插着充电头，“你找别人吧。”


    前台人急道：“你咋还这么难说话？”


    无锡走到后院又折回来，看着老实坐在沙发上的梁灿，“你坐这嘛呢？”


    梁灿傻呼呼的问：“有位置了？”


    无锡扭头看前台，“微信上聊，下周二我跟导师一块去，你们别太过分了啊！”


    前台眉开眼笑道：“得嘞，不多，就几罐奶粉，我跟宛宛两套护肤品！”


    ………


    无锡沉默的烫着餐具，梁灿环视了圈问：“这饭馆是老师同学开的？”


    无锡点头，“嗯，高中室友。”


    梁灿捂着半边脸问：“老师的高中朋友很多吧？今天游泳馆那几位都是我朋友。”


    无锡涮着茶碗说：“没，我高中基本没朋友，偶尔翘课，属于让老师头疼的坏学生。同学聚会也从来没被…，”转话题道：“我们学校有个天才，年龄全级最小，高二就参加了高考，十九岁大学毕业参了军，快四年了。”


    梁灿“哇”了声，“那好厉害呀，十五岁就参加了高考？这么说我们俩还是有共性的，他年龄全级最小，我年龄全校最大！”说完捂着半边脸直乐。


    ……


    共个屁呀，乐个屁呀。


    无锡翘着腿，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梁灿灿，你觉得这事挺长脸？”


    梁灿止住笑，轻揉着微肿的脸，“我爸说我开窍晚，潜在的智商需要慢慢挖掘，去年高考我就进步了，爸妈都说很优秀了！”端起茶碗喝了口，揉着肚子说：“好饿，游泳游饿了。”


    ………


    傻人有傻福，地主家的傻少爷！


    ……………


    无锡开了机，低头翻着微信消息，梁灿伸着脖子看，无锡擡眼看他，“梁灿灿，你干嘛？”


    梁灿红着脸喝茶，没接话。


    无锡回了两条微信，梁灿看着她手机欲言又止，半晌，双手托腮的看着她，“无老师，我能加你微信么？我平常不会随便打扰你的。”


    无锡点开二维码，把手机平放在他面前，喝着茶打量着他的神色。梁灿扫完二维码，偷看了她一眼，压制着喜悦把手机擡高避开她的视线，编辑着备注名。


    梁灿把手机放好，端起茶碗喝茶，俩人一人捧着个茶碗认真的喝茶。无锡放下茶碗，胳膊肘撑在桌面上看他。


    梁灿此刻像是走在原始部落清晨的湖边，腾空升起层氤氲的水雾，无端生出缱绻旖旎的心境。


    梁灿放下茶碗跟她对视一眼，拿起手机垂头玩，轻声问：“无老师，我有不会的题能请教你么？”


    无锡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掏了支口香糖出来，剥开包装纸放嘴里乱嚼一气，食指紧叩着桌面没接话。


    梁灿擡头跟她对视，明明架不住无锡的眼神，还是故作镇定的跟她对视。


    无锡吹了个泡泡出来，泡泡遮挡了俩人的视线，轻“砰”的一声爆掉。无锡把口香糖吐进包装纸，擡头看着他，面无表情道：“好啊，有不懂的就问我。”


    梁灿浅着酒窝乐道：“好！”


    ………


    俩人经过前台，梁灿趴在前台冲人呲牙咧嘴的笑道：“姐姐，你家的饭菜好好吃，代我谢谢厨师！”


    出来菜馆，无锡问：“你怎么回？”


    梁灿笑问：“老师怎么回？”


    无锡无所谓道：“应该是坐地铁。”


    梁灿笑道：“好巧，我也要坐地铁！”


    ——巧你大爷！


    无锡盘算，“你坐几号线？”


    梁灿伸着指头，“四号线！”


    无锡不服不行，“还真巧，我也是四号线。”


    梁灿带上帽子欢喜道：“老师不在学校住么？”


    无锡敷衍了事，“没，我在环外租的房。”


    梁灿捂着脸道：“我们去年才搬到环外的，那离我爸公司近。”说着又咋呼道：“老师，你在哪一站下？说不定我们一个小区呢！”


    无锡不接他这茬，典型想太多，看着他完全肿起来的脸问：“要不要去医院？”


    梁灿摇头，“回家吃点消炎药就好，没事。”


    “看起来挺严重的，你不疼么？”


    “还行，不疼！”


    ………


    这个点地铁人少，梁灿抢了个座位冲无锡摆手，无锡还没走过去，一个怀抱婴儿的挤过来，梁灿讪讪的起身让了座，随即找了处人少的角落冲无锡示意。无锡挤过来，梁灿让她靠里站，胳膊支在车厢上护着她。


    无锡递给他支口香糖，随意聊道：“交女朋友了么？”


    梁灿摇头，“没，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无锡被噎的接不了话，暗骂自己“活该”


    梁灿从兜里掏出手机，试探性的问：“无老师，你还跟良哥在一起么？”


    无锡嚼着口香糖问：“怎么了？”


    梁灿忿声道：“他不是好男人！”


    无锡有些不耐，“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管好自己的学习吧！”


    梁灿被呛的说不出话，手紧攥着手机，懊恼道：“我担心他会骗你。”无锡没理会他，靠在车厢上闭眼假寐。


    梁灿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无锡睁开眼看了下路线图问：“你在哪下？”


    梁灿闷声道：“下下一站。”


    无锡心骂，“——真他妈邪乎！”


    梁灿闷闷不乐的站在那，无锡吐出口香糖道：“年初就分了。”


    梁灿变脸似的笑道：“分了好，他不是好伴侣！”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伴侣？”无锡看他。


    梁灿捂着半边脸，躲避着眼神不接话。


    无锡“呵”了声，似笑非笑的问：“你看见什么了？”


    梁灿看她眼色，踌躇道：“我看到他跟别人在一块，我想打电话给你你手机换号了。”


    无锡双手揣兜，“我手机丢了，补卡太麻烦索性就换了。”看着他手机问：“你不会拍的还有证据吧？”


    梁灿挠着后脑勺，“我怕你吃亏，就拍了照片。”


    无锡伸手，“我看看。”


    梁灿打开相册找到照片递过去，无锡看了眼没说话，手指往右边拨了下，梁灿赶紧夺回去，“没了，就拍了这一张。”地铁到站，无锡跟着梁灿下车，梁灿激动道：“我猜的不错吧，咱们住的肯定挨着！”


    无锡问：“你哪个出口？”


    梁灿笑嘻嘻道：“AAA出口！”


    无锡耸肩，“sorry，那我是B。”随即朝他挥手道：“拜拜，晚安。”头也不回的往B出口。


    梁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还是很兴奋！拧拧自己的脸，今天像是一场梦！满心欢喜的走到小区门口，顿在门禁处，门禁卡跟泳衣好像忘在了更衣柜？手在兜里来回摸，从夹克口袋掏出副车钥匙，……，竟然把车也忘那了！踌躇着要不要去开回来？


    转身打算到路边拦辆出租，看到迎面而来且转身离开的无锡，顿时狂喜，朝着她背影挥手大喊：“无老师，无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