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件小事

3个月前 作者: 南宫狗蛋
    姚郁庭死亡的案件还有很多疑点,叶生树没进监狱,一直被关在看守所。


    看守所比的日子比监狱的更难受,很多二进宫三进宫的犯人呆久了都受不了,叽叽歪歪的抱怨,叶生树没有。


    自从进来后,他恢复之前的状态,话少,安静,带着点谦虚,像个斯文的大学生。他甚至帮看守所处理了一个技术难题。


    看守所不允许家人探视,叶生树能见的人只有周警官和自己的律师。


    这对他来说其实是好事,他还没勇气面对哭泣的陶酌棠。


    这天,周警官又来找他。


    两人最近见面的频率过高,叶生树一见他就叹气。


    周警官不满:“你这小伙子太伤人了啊,我颜值还是可以的。”


    叶生树说:“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没有要补充的了,”


    周警官敲敲桌子,“胸口的刀伤呢,还有,你把名下的股票转给陶酌棠。你这次可别忽悠我不懂金融,我查过了,你在案发当天就转给她了。”


    叶生树看起来有些无奈,他教姚堇言微积分时就是这种神情:


    “这个案子,你们还会找到无数个疑点,有时候我会给这些漏洞找个完美的解释,有时候,我可能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这不影响案件的结果,对吗。现实又不是小说,不可能环环相扣,总有意外和巧合。


    这个案件需要一个凶手,我已经认罪了,你也有一条完整的证据链,我们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好吗。”


    周警官忍不住吐槽,“叶总,你要坐牢了,你知道杀人是重罪吧,你以后有很多时间能浪费。”


    叶生树一愣,随即笑了,是那种很温柔,没有任何攻击性的笑。他说:


    “是啊,我都忘。


    不过,就算我有时间可以浪费,可警官你的时间很宝贵吧。


    你不该在有结果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蹲看守所还让你蹲出哲理了。”周警官嘟囔:“看着挺正常一个人,认罪那会装神经病倒是得像。”


    叶生树谦虚,向周警官介绍:“我是和姚堇言学的。他平时就这么过日子。”


    周警官明白了,他俩关系是真的铁。你打我一拳,我就骂你有病。


    他劝道:“你想清楚了,如果你不配合,我们警方找不到新线索,也许真的会把你当成凶手结案。


    我听说你那公司值十多个亿,你可想清楚了。”


    叶生树满不在乎:“我能赚来一个十亿,就能赚第二个。可陶酌棠只有一个。”


    像想到什么,他问周警官:“既然您闲着,我给您讲讲我和棠棠的故事。”


    叶生树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他很聪明,长得也帅。唯一的缺点大约是,所有心思都用在学习上,不善于交流。


    好在他成绩,所有的缺点都会被好成绩美化成个性。


    他家境一般,因为总考第一名,各种奖学金拿到手软,父母,师长和同学认定他是个天才,对他寄予厚望。


    他也争气,一路顺风顺水,直到高中。


    别人上高中要交学费,他正好相反,当时很多高中开出优异的物质条件,让他去读书。


    叶生树还在考虑,父母已经为他选择了给钱最多的那家。叶生树无所谓,对他来说,在哪里读书都是一样的。


    父母选的是一家类似贵族学校的高中,半封闭式管理,在里面读书的学生非富即贵,他们很少需要高考,大多数人会去国外读大学,读的还是藤校。


    叶生树并不知道这些事,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读书上。


    最开始他很少和同学说话,他们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后来因为他成绩太好,同寝室的同学开始找他补课。


    室友不肯让白出力,要按家教的标准给钱。叶生树觉得大家同学一场,谈钱太见外,说什么也不肯收钱。


    室友们想回报他,便承包了他的三餐。


    叶生树这人脸皮薄,吃了室友们一学期的饭,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等到学期末,拿到奖学金时,他非要请室友吃一顿。


    几人去了他们常定外卖的那家店。


    那是家高端私房菜,最便宜的拍黄瓜也要一百六一碟。


    这不是叶生树能消费的场所。人生中第一次,他感觉到窘迫。


    舍友们看出他的局促,提议换一家店。


    叶生树很有些小男生的自尊,倔强起来,非在这里吃。


    尽管同学们点的是最便宜的菜,那一餐还是花光他所有奖学金。


    他被父母臭骂一顿,说他瞎攀比。


    再后来,他发现同学随手丢给他的笔,售价接近一万。他们穿的鞋子和衣服,用的书包和耳机,更是天文数字。


    他只能在电视里看见的球赛,同学们可以飞去国外,去现场看,还能和喜欢的球星合影。


    叶生树不明白,自己学习的意义是什么。


    他偷偷想,就算我拼尽全力,能达过上他们现在的生活吗。


    他觉得不能。


    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花几十万出国,就为看一场球赛。


    他突然对上学这件事充满厌恶。


    他知道自己出了问题,和父母商量转校,父母不同意。


    他们的理由是,叶生树已经高二了,担心转校影响他高考。


    叶生树明白,他们是舍不得学校给的钱。


    他很坦白的告诉父母,自己需要看心里医生。父母更不同意了。


    他们担心学校知道叶生树有精神问题,不再给他奖学金,更担心别人知道自己有个精神病儿子。


    叶生树想用自己的奖学金看病,被父母臭骂一顿,说他没事找事。


    他爸爸还威胁他,不要因为赚了几个臭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他是他老子,他是他儿子,儿子就得听老子的话。


    叶生树没辙,只能硬着头皮回学校念书。


    书里的公式和字母都变成鞋子和耳机,还有不停跳动的篮球,他越看越窒息。


    新学期的第一次月考,他的成绩一落千丈。当时他用生病搪塞过去,可接下来几次,他的成绩依旧很难看。


    班主任找他谈话,年级主任找他谈话,甚至校长也找他谈话,叶生树不想告诉他们真正原因,只能沉默。


    面对他的沉默,校长只能拿出杀手锏,请家长。校长告诉叶生树的父亲,如果下学期再没起色,学校会开除他。


    爸爸在校长面前点头哈腰,就差跪下,一出门就甩叶生树一嘴巴。


    当时不少老师同学都在,叶生树却不觉得丢脸。


    他早没尊严了。


    他爸爸带他回家,一路上说了很多。先是骂他,又是哭诉,说他和妈妈都没工作,家里全靠他养活,求他争气。


    父亲满是期待的看着他:“爸没用,爸没本事,咱们家全靠你了。”


    叶生树很奇怪:“我也不是一上学就有奖学金的,你们之前不也活得很好。”


    他爸一愣,支吾着说:“……那时候我还年轻,总有口饭吃。现在,我老了。”


    他爸那时还不到五十岁,叶生树不明白他为什么觉得自己老。


    叶生树的父亲不想和儿子讨论这件事,他换了话题,“你老实和我说,你到底怎么了。早恋了,还是有人欺负你。你和爸说,爸帮你解决。”


    那时他爸爸的态度太诚恳,叶生树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爸爸是他无所不能的超人。


    他决定和他说实话。


    他想说同学家里很有钱,但他不善于表达,只能说:“我同学的鞋,一万五。”


    他爸一愣,有些惊诧的问:“什么?”


    叶生树又说一遍:“我同学的鞋,一万五。”


    他也知道自己表达的不清楚,又说:“他们的耳机也很贵——”


    他爸很不耐烦的打断他:


    “你就是因为这个不好好学习?


    你想怎么着,也想我给你买一万五的鞋和耳机?


    叶生树我告诉你,你想也别想,人家家里什么情况,咱们家又是什么情况,你别不知道好歹。


    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攀比。我告诉你,下次再考不好,你别进我家的门,直接去街上要饭吧。”


    叶生树只觉得失望。他问:“咱们家不能攀比吗,为什么你每次都把你们厂长儿子的成绩和我比。”


    他爸冷笑:“因为除了成绩,你一无是处。我们厂长的儿子很会做人,又会说话,每次见到我们,都‘叔叔阿姨’喊得亲热。他还会拉小提琴,会弹钢琴。


    你呢,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除了学习,你有什么拿得出手。”


    叶生树生气了,不再和父亲说话。


    他明白了。


    他从不要求父母是个完美的父母,父母却要求他做个完美的小孩。


    他能容忍父母的贫穷和短视,事实上,他根本不觉得这些算什么问题。


    可他的父母却不能接受他是不完美的。


    他的成绩要比别的小孩好,他的性格要比别的小孩好,他的一切都要比别的小孩好。


    叶生树有些恶毒的想,凭什么。


    你们过着平平无奇的人生,却妄想我成为神明。


    那么,在我成为神明的路上,你们能帮我什么呢。


    我不用你们买昂贵的球鞋和文具,我也不想去国外看球赛。我只希望你们像正常的父母,疼爱的自己的孩子。


    可就连唯一的一点,你们也做不到。


    那天起,叶生树不再苦恼,他心安理得的堕落了。


    他告诉自己,烂地里长不出好庄稼,他就该像他爸那样,混吃等死过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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