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出门

3个月前 作者: 木苏里
    相比很多城市而言,宁州的面积算不上大。只要哪里发生点事,就会立刻变成闲聊谈资,从城头传至城尾。


    宁州的人也爱聊房市,哪里新开了楼盘,哪里富人集中,哪里价格炒得贼高但没什么人住等等,都摸得门儿清。


    所以在老宁州人的认知里,宁州西环的张家弄是个很特别的地方。


    特别之处在于“张家弄”这个地名由来已久,按照博物馆里县志、市志的记载,能往前追溯900多年。


    900多年前,住在那一带的是一大家子,都姓张。具体做什么营生不清楚,只知道人丁兴旺、门规森严,很富庶。那家人有时会在城里布施,又跟官府往来甚密,便有了“张家弄”这么个地名。


    这本来没什么可稀奇的,毕竟很多地名都跟姓氏有关。


    可900多年过去了,宁州天翻地覆。西环一带经历过城关变良渚、变荒野、再到村庄、开发区、商圈的更替。


    正常情况下,那里的人早该换过八百轮了。但事实不是……


    二十年前,开发商包了张家弄那块地搞中式宅院。因为价格离谱,一度是宁州房市的热门话题。都说那地段、那配套设施、那价格,卖得出去就有鬼了。


    结果还真见了鬼。


    那片中式宅院一经落成就住进了人,更见鬼的是住户都姓张。有知情的人说,张家弄那地方其实从来就没换过人,900多年来住着的始终是那一家。


    于是宁州多了两种传闻。


    一种说,张家人不忘本源,一直守着祖宗根基,所以才福泽绵长家大业大。


    另一种就玄乎多了,说张家弄那地方一直都很邪门儿,容易莫名其妙地迷路,也容易听见奇怪的声音、看见奇怪的场景。


    据说曾经有人排卦算过,张家弄那个位置按照卦象上的显示至凶至煞,应该是个坟冢,比乱葬岗都阴,根本不该是住人的地方,也长久不了。


    但更多的人说那里“依山傍水”,是个格局极好的风水宝地,人家几百年都住过来了,怎么可能长久不了。


    众说纷纭归众说纷纭,那也都是十多年前的老话了,年轻一辈几乎没听过。直到近两天,张家弄才又被人提起。


    起因是两天前,有个ID叫“龙腾虎跃”的人在宁州“本地唠”民生论坛里发了个帖子,说自己是个出租司机,做过一个很离奇的梦……


    梦见他半夜跑完最后一个单子回西环交车,结果开到张家弄附近,车出故障抛了锚。他下车检修的时候,突然听见那片中式宅院里一阵巨响。


    就像房子塌了似的。


    他被那动静吓一大跳,实在没忍住,就想过去看看,可走着走着便迷了路,最要命的是手机没网络也没信号,连地图都用不了。


    等到终于能断断续续连上网,他已经绕到了张家弄后面的野树林里。


    那片野树林出乎意料的大,大到他怀疑自己手机地图有问题。


    就在他开了实景导航想要出去的时候,林子里突然起了雾。


    那雾也奇怪,就好像什么东西破了,从里面流出来的似的,还有股枯朽的锈味。


    他当时好奇心作祟,忍不住朝起雾的地方走了几步。于是看到了让他毛骨悚然的场景——


    他看见了一大片不该存在的焦黑荒地,荒地中间是盘根错节的枯树,那之中好像躺着一个人。头发极长,衣服又极红,在大雾之中若隐若现。


    他当时就吓得有进气没出气,抱着树干往下滑,瘫在地上。


    接着,他又看见雾里影影绰绰,凭空出现了许多“人”,纷纷朝那个红衣人跑去。也不知道是那些人跑得快,还是雾太浓。


    在他看来,他们就像飘着瞬移过去的。


    然后,他就听见了哭声。那哭声又哑又凄,一嗓子就给他送走了——他当场昏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他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头手机闹钟在响,时间是早上7点半。旁边是他准备起床的老婆。


    他抓着手机茫然了半天,问老婆:“我昨晚回来了?”


    他老婆满脸问号。


    他又问:“我怎么回来的?”


    老婆看了他半天,说:“你是不是有毛病?”


    “不是,昨晚谁把我送回来的?”


    “……你自己回来的啊!”


    他问了半天,把老婆给问烦了才确认,昨天自己交了车就回家了,很正常地洗了澡,然后倒头睡到了天亮。他看见的那些应该是因为太累,做的噩梦。


    他本来都接受这些了,结果傍晚出门接班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鞋底有一层湿泥,而手机地图最新一条搜索记录,是车抛锚的那条街。


    不仅如此,他还刷到了本地新闻推送,说西环张家弄的中式宅院塌了一座,具体原因尚不明确……


    他差点又被当场送走。


    这位“龙腾虎跃”的帖子在“本地唠”里引发了一波热议,但因为他空口无凭,很快就开始被人打假。


    虎跃先生很不甘心,说自己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了。


    之前也有一回,他接了个将军山附近的单子,乘客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那小孩湿漉漉的跟水鬼一样,坐在车后座也不吭气。临到下车的时候,好像长大了一截。


    于是那帖子又变了话题,有建议他去庙里拜拜的,有推销辟邪法器的,还有直接开卦隔空给他算命,说他跟“鬼”前世有缘的……


    讨论持续了两天半,在第三天凌晨戛然而止。


    其实帖子没删,但所有人仿佛都在同一时间忘记了它。


    它迅速被各种房屋买卖租赁信息淹没,沉到了不知多少页的地方,再没被人想起。


    那是8月23号凌晨1点10分,尘不到在那一刻睁开了眼。


    ***


    其实那个“龙腾虎跃”没有看错,他跌跌撞撞闯进树林时,刚好碰到闻时笼散,封印大阵得解,千年前被藏匿的一切重现天日。


    他看见的长发红衣人自然是尘不到,后来涌过去的那一批是卜宁他们,哭的人则是夏樵。


    他之所以吓晕过去还能“自己”修好抛锚的车,回到家,是因为卜宁他们发现了他,将他暂时转成傀,控着他回去的。


    类似于这样的目击,千百年来其实时有发生,总有这样的“有缘人”会不经意撞见些什么。


    判官们大多都能妥善处理,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当那些人醒过来,只会觉得自己做了个格外逼真的梦。


    像“龙腾虎跃”这样的是极少数。


    不是他们粗心大意,而是实在顾不上。


    因为当时卜宁借着山坳的阵,隔空替闻时分担了一些尘缘,正是虚弱的时候。而封印阵中的尘不到状态又很吓人——


    照理来说,一个被禁锢一千多年不得超脱的人,本体灵神和躯壳就像耗尽所有的朽木,没有半点活气。他复苏的过程则是由死向生的涅槃,应当艰难又漫长,一年甚至几年都不为过。


    但当时躺在阵中的尘不到却不然。


    他手腕上缠绕的珠串颤动不息,鸟羽泛着亮光,身下朝八方蜿蜒的血迹明明早该干涸,却在汩汩流转着,染得他手腕指尖一片殷红。


    ……就好像正在跟某种力量拉锯抗衡。


    每拉锯一次,血就淌得更快,他的模样也更苍白几分。


    没人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也没人敢贸然动他,生怕打断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那个过程持续了很久。


    直到某一刻,珠串叮啷碰撞出一阵乱音,蜿蜒八方的血液慢慢洇进泥土里,翠色的鸟羽在风里扬了一下,又落回到他手腕上。


    之后,整个荒野都静了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敢动弹。


    因为卜宁灵相动荡,状态不支,没人能开松云山境。所以他和尘不到都被带回了沈家别墅。


    起先,各家都想留些人帮忙。


    沈桥过世之后,这栋房子还是第一次那么热闹,几乎挤满了人。


    但夏樵并不习惯。


    他还是只留下了跟周煦直接相关的张碧灵,对其他几家道了谢,好声好气地送走了。然后,他就再也没合过眼。


    这是他成为“夏樵”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傀的强处——他可以一直守着,不困不累,不眠不休。


    要不是有张碧灵在旁边盯着他,他甚至可以水米不进。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周煦,或者说卜宁醒过来才有所转变。


    当时刚退烧的周煦一边喝着药,一边盯着他的脸色说:“卜宁告诉我,祖师爷这情况,少说需要一年才会醒,夸张点五六年都有可能。还有你哥……”


    他卡顿了一下,道:“你是打算把自己等成野人,给他们个惊喜么?”


    “我是傀。”夏樵摇摇头说,“不吃不喝不睡也没什么影响。”


    “傀你——”周煦可能被卜宁老祖摁住了嘴,挣扎几秒后换了个委婉点的词:“——大爷。你哪有傀的样子,要不你去镜子那照照这张脸,气色差得能演鬼片了。”


    夏樵听了他的话,又想起闻时进笼前对他说的那句“谁把你当傀”,低垂着头很久没开口。


    等他再抬起头,就默默端了张碧灵搁在旁边的粥,老老实实喝了起来。


    ……


    他们本以为真的要等一年甚至五六年的……


    可是没有。


    他们真正只等了十二天。


    ***


    8月23号那天深夜,跟之前的每一晚都没什么区别。


    张碧灵在厨房给他们热粥填肚子。夏樵被换下来去洗澡,周煦从屋里短暂地出来了一下,骑坐在客厅沙发扶手上接张岚的语音。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毫无来由地怔了一下,就像囫囵间走了个神。


    张岚问了两句话没得到回应,连“喂”了好几声。


    在最后一声疑问里,周煦眨着眼回过神来。就像冥冥之中有所感知一样,他下意识转头朝墙上挂着的名谱图看了一眼。


    就见名谱图某处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就像行车时外面惊鸿掠过的灯影。


    周煦张着嘴,陷入了某种不敢相信的迷茫里。


    又过了好几秒,他才终于反应过来,那道亮光来自于名谱图的最顶端。那是一切后世分支的起始,是判官的开端。


    那里有着一个名字,朱笔标着亡故,沉寂了一千多年。直到这一刻,真正亮了起来。


    那是……尘不到。


    “我——”


    尾音还没出口,周煦已经奔向了房间。


    因为动作太急,他被沙发扶手绊了一下腿,撞倒了高脚椅上的铜摆件,又在地板上打了个趔趄。


    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卜宁已经占了主位。


    他扶了一把门框,在踏进房门的时候稳住了身形。


    ……也幸亏扶了一下。


    因为他一抬眼,就看见尘不到已经醒来,就坐在床边。


    他当年常用的白玉簪早不知遗落何处,长发披散下来,大半在身后,还有些顺着肩滑落,垂没在衣袍皱褶里。


    卧室里的大灯没有开,只有床头灯亮着。


    尘不到在灯下抬了右手,看着手腕上圈圈缠绕的珠串和红线。


    或许是因为皮肤太过苍白,他的手指显得比过去还要长,骨感分明,衬得手腕上缠绕的线殷红得扎眼。


    “师父……”卜宁轻声开口,就像生怕惊了梦。


    他话音落下,就感觉自己被撞了一下。


    “怎么——”身后是听见动静匆忙赶来的张碧灵和滴着水的夏樵,他们想问情况,结果话说一半就噤了声。


    “祖师爷?”夏樵怔怔地叫了一声。片刻后就像在替谁确定似的,又叫了一声:“祖师爷!祖师爷……你醒了?”


    尘不到转过头来。


    他的侧脸映着光,视线慢了一步才从手腕上移开。转过来的时候,眉心是蹙着的,眸光很沉。


    卜宁愣住了。


    在他从小到大的所有记忆里,尘不到总是好脾气的。尽管他们都很怕他、敬畏他,尽管那种好脾气带着一种不问俗事琐事的距离感。但在他们的认知里……尘不到从没有过这样的表情。


    哪怕他们干了蠢事,该受管束。他也只是敛去笑意,淡了神色。


    这就够他们怕的了。


    像此刻这样的尘不到,他真的从未见到过。


    他下意识开始惧怕,但更多的是难过。


    “闻时呢。”尘不到看着他们。


    他的语气并不重,但因为本体沉睡千年没有开口的缘故,嗓音低沉喑哑。


    众人一僵。


    古怪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开来,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卜宁他们从小就很少直视尘不到的眼睛,大了稍好一些。但在这一瞬,幼年时候常有的那种心虚惶恐感席卷上来。


    他偏开视线,不敢去看尘不到。


    “师弟他……”卜宁说了几个字就哑了,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于是,更长的沉默笼罩下来。


    卜宁没抬头,只盯着尘不到落在地上的影子。哪怕不看他也能感觉到,师父在生气。


    是那种极深极重极心疼,将要爆发却又无人可爆发的责备。


    可能是承受不住那种令人难受的氛围,夏樵忽然开口,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会出来的。”


    说完,他静了一秒,又认真重复道:“我哥会出来的。爷爷说过,无相门是独属于我哥的轮回,他会走出来的。”


    他已经走过那么多轮了,这次又怎么会失约呢?


    只是需要等。


    张碧灵轻声问道:“他……闻时老祖上一回用了多久?”


    夏樵沉默片刻:“25年。”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尘不到已经朝卜宁摊开了手掌:“你那些排卦的东西带了么?”


    卜宁愣了一下,因为都说祖师爷尘不到样样精通,唯独卦术缺了点天生灵窍。所以连他们几个亲徒都知道,他从来不会亲自卜卦。


    “我……”这段时间多是周煦做主,又几乎没出过门。卜宁身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带。


    倒是夏樵一溜烟跑去客厅,叮呤咣啷一阵翻箱倒柜。片刻之后拿了几枚铜钱来,“这个可以吗?”


    尘不到将铜钱扫进掌中。


    他并没有按部就班地排算什么,只是拇指依次摩挲着铜钱表面的纹路。


    没等夏樵和张碧灵反应过来,就听“哗啦”一声,铜钱又回到了夏樵手里。而尘不到已经起身,就地开了一道阵门。


    黑洞洞的阵门凭空出现在卧室里,潮湿冷腻的风从里面呼啸着涌过来。


    他们连阵石都没看到尘不到用,只听见他偏开头闷咳了几声。


    那几声闷咳,让夏樵一下子找回了熟悉感。


    他小声问:“祖师爷刚刚在算什么?”


    卜宁道:“大约在算无相门会落在何地。”


    这倒是好理解。


    但是……


    “那开阵门是为什么?”夏樵喃喃道。


    他问话的时候,尘不到已经抬脚进阵门。


    红色的罩袍和着白色里衣,被风吹得扬起又落下,转瞬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一句回答:“抓人。”


    “……”


    夏樵懵了。


    他呆了几秒,转头问卜宁:“不是,我哥进一次无相门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年,祖师爷现在就去,是要定居在那吗???”


    卜宁更懵,心说我既没走过无相门,也不曾见谁走过。你问我我问谁?


    但那一刻他忽然有些高兴。说不出原因,只是冥冥之中。


    冥冥之中,他觉得闻时快要回来了。冥冥之中,好像一切都该好起来了。


    他只剩下一个担忧——


    师父好像气得不轻,师弟可能出了门就要完。


    ***


    闻时在这片黑暗里走了有些时候了。


    这里没有日升日落,没有四季轮转,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黑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提醒他时间。


    在这样的环境里,人是很容易变懒的。


    之前他每一次来到这里,都会进入一个漫长的沉睡期。不知人间,不知年月。就像在补一场几十年的觉,等到不那么疲惫了,再起身走出去。


    可这次不同。


    他在这片熟悉的黑暗中浮浮沉沉了好一阵子,却怎么都不能安心入睡。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处于一种混沌的焦躁里——


    他总觉得还有一件要紧事没有做,但他又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了。


    直到某一刹那,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


    “闻时。”


    遥远而模糊,像曾经长久驻留在他身后的目光。


    只是那束目光他总是找不到,每次回头,只会看见一片更为深沉的黑。但声音不同……


    那好像不是来自于背后,而是前方。


    在不知多远的前方,有个人一直在跟他说话。


    他总是仔细地听一会儿,跟着声音走一长段。再听一会儿,再走一长段。


    那人说了很多,但他听不清,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名字。


    “闻时。”


    “闻时?”


    “闻时……”


    “我听见了。”他有点抱怨地回了一句。


    可惜话刚出口,就散在了黑暗里。


    他总是站一会儿,又不甘心地继续朝声音走去。


    这片黑暗太孤单了,能陪着他的,只有那道声音。


    他走走停停,不知疲倦。


    走过的路越来越长,他也越来越清晰。就像一个从困倦中慢慢苏醒的旅人。


    他越走越慢,在某一刻突然停下脚步。然后,他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那人说:“雪人,我来接你回家。”


    那个瞬间,所有在这片混沌中淡忘的东西悉数朝他涌来,铺天盖地。


    他终于想起了那件最要紧的事——


    他拼尽全力留住了一个人,他想跟那个人回家。


    尘不到……


    闻时张了张口,声音依旧淹没在黑暗里。


    但是没关系,他自己听见了。


    闻时抬脚朝声音来处大步走去,到最后几乎跑了起来。就像他曾经从山脚掠至山巅……


    那不过是顷刻间。


    顷刻之间,他走完了曾经漫长到没有尽头的路。


    他在路的末端看见了天光,像透过山间枝叶缝隙落进来的日影,斑驳而耀目。他抬手想要挡一下眼睛,却感觉有一只手伸进黑暗里,抓住了他。


    ***


    卜宁、夏樵和张碧灵跟着跨进阵门,摸索着走过长道。


    他们从另一端出来的时候,尘不到已经在虚空中破开了一道裂缝。


    不用猜,他们也知道,那应该是无相门的出口。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看见无相门,每个人都是一副震惊模样。


    张碧灵震惊于世上居然真的有独立于轮回之外的通道,横跨生死。


    夏樵震惊于那25年的鸿沟在祖师爷面前,居然徒手一劈就烟消云散了。


    卜宁则震惊于尘不到的举动……


    无相门的出口都被生劈开来了,尘不到居然还将手伸了进去。他依旧轻蹙着眉,表情并没有缓和多少,似乎要将门里的人牵拽出来。


    动作间,宽大的袖摆被山风吹得扫过山石树枝。


    卜宁从没见过师父这样一面,心想糟了,真的是风雨欲来。


    没等这个念头闪过,尘不到已经从裂缝里牵出来一个人。


    卜宁下意识撇开头,免得被风雨连坐。


    可他撇了两秒,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好像人影有点过分矮了……


    他将信将疑地回过头,看到了一个不足尘不到大腿高的小鬼。


    那小孩头发乌黑,皮肤极白,眼睛像猫,本该是个温顺好逗的模样。却因为总爱抿着唇,显出一种独有的倔强。


    要是无声无息地杵在那,跟山里堆的雪人别无二致。


    卜宁在原地惊了好几秒,心说:这不是小时候的闻时么?顶天也不超过5岁。


    他那不超过5岁的冰碴子师弟可能感知到了风雨,出了门就仰起脸,面无表情又极其无辜地跟牵他出来的那个人对峙。


    那表情,像极了当年摁着大鹏薅鸟毛的模样。


    尘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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