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卓毅x程杏飞（一）

    八月盛夏,烈日炎炎。


    电影学院迎来了新的一批学生。作为整个华国最知名的艺术类院校，电影学院的招生向来是贵精不贵多，几个院系的学生加起来只有五六百人,一个大阶梯教室就能装下。


    开学典礼向来枯燥,主席台上,校长慷慨陈词，从学校历史讲到名人轶事，时间已经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


    学生们哪有这么久的耐心，全都走了神,眼神乱瞟，开始偷偷关注起席间的其他学生。


    表演班是数百名新生中最受人瞩目的一个班级,数不清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向着那个方向投去。表演班一共二十六人,男女各半,所有人都知道，在那十三名男生、十三名女生中,即将诞生未来的明日之星……不,应该说,他们之中已经有着冉冉上升的明星了。


    摄影系三年制专科班的学生们坐在整个阶梯教室的最后两排，他们和坐在前方的四年制本科班的学生就像是格格不入的两个世界。不过只要能踏入电影学院的大门，他们就已经领先很多人一步了。


    一个戴着眼镜、满脸痘痘的胖男孩，兴奋地用胳臂肘顶了顶身旁的高壮男人,压低声音说：“班长,班长,快看，表演系左边数第二个,就是程杏飞吧？”


    被他叫做班长的男人，是整个摄影班里年龄最大的学生――当初做新生自我介绍时,男人一脸严肃的起身，环视周围同学一圈，额头上的伤疤横贯太阳穴，没入发际之中。那一眼不怒自威，让班里原本乱糟糟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班导当机立断的表示，从今以后，这个男人就是班里的班长了。


    而这位新班长的名字，叫做卓毅。


    卓毅抬头，顺着胖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阶梯教室很大，但卓毅的眼神很好，从他的位置望过去，可以看到女孩窈窕的侧影。


    她的一头黑发在头顶挽成一个松松的花苞，毛茸茸的碎发垂在颈后，耳朵白生生的，挂着一对小而精致的耳环，除此之外浑身上下再无饰品点缀。


    胖男孩把下巴搭在手臂上，脸上满是迷恋：“那是程杏飞啊……真的是程杏飞！之前就听说，程杏飞参加了今年的艺考，不仅面试分数第一，而且文化课成绩第一，女神不仅美，还是个学霸啊！”


    胖男孩碎碎念着：“她今年都21岁了吧？高中毕业三年多了，怎么会想考电影学院啊？别人考电影学院，那是缺资源，缺平台，可她现在奖项在手，她可是最年轻视后，听说之前和沈郁休拍的那部电影也入围国际电影节了……这样的实绩，为什么还要再回来读书？”


    他自顾自说了很多，但身边的卓毅都没有搭话。


    胖男孩直起身子，伸手在半空虚点：“让我看看……表演系在第一排，咱们最后一排，我和她之间隔着一、二、三、四――隔着整整二十三排！实在是太远了！”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卓毅的反应。


    男人淡淡撇了身旁的同学一眼，语气平静地问：“很远吗？”


    “当然远了！”胖男孩郁闷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她合作，站在她身边呢？”


    “……”


    胖男孩并不知道，或者说整个教室里的数百人都不知道，卓毅这个大龄学生，曾经是程杏飞身旁最近的人。


    他是她的保镖，她是他的雇主。他们的距离是那样的近，近到卓毅曾经护她在怀里，曾经为她隔开一次又一次激动的私生粉、anti粉，曾经护佑她出入各类高端宴会酒局，曾经辗转陪她走过一个又一个剧组……


    和那时相比，卓毅和程杏飞的距离确实远了。


    但卓毅却觉得，他能从她的保镖变成她的同学，他们的距离其实近了很多很多。


    ……


    开学典礼结束后，就到了每所大学新生都要面对的一场挑战――长达一个月的军训生活。


    班导让卓毅叫了几个男生去学校仓库领军训服，又逐一分发下去。


    军训穿的迷彩服肥肥大大，大家套上尺寸不合适的迷彩服，不像是军人，倒像是逃兵。


    摄影班几乎全是男生，一群人在宿舍嘻嘻哈哈，有人把裤脚挽了几圈，有人把上衣扎成裙子，一个个没个正形。


    唯有卓毅，一身迷彩服规整地穿在身上，从衣领到袖口都抚平到没有一丝褶皱，上衣扎在皮带中，身姿笔直，肩膀舒展。


    宿舍里的其他同学看直了眼，小声议论：“看看人家卓哥，人家这才叫‘人穿衣服’，咱们都是‘衣服穿人’。”


    还有人说：“卓哥是不是以前当过兵啊？”


    “敢情你才知道啊？！我之前去办公室递交资料的时候，刚好瞥到了班导桌上的档案，卓哥当过好几年军人，退役之后才来考的咱们学校。”


    “太怪了，真的太怪了……我见过退伍军人考军校的，头一次见到退伍军人考电影学院的。”


    “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你说说，表演系有个程杏飞，拿了视后奖之后回学校读书；咱们摄影系又有卓哥，退伍之后来读书……”


    “靠，你这用粉圈的话来讲，就是越级碰瓷啊！咱知道程杏飞是谁，程杏飞知道咱是谁吗？”


    幸亏他们讨论的声音不大，如果让卓毅听到了，恐怕就要被拎出去教训了。


    ……


    电影学院操场面积有限，军训时，所有系的学生都堆在一起，一眼望去全是各种颜色的人头。当导演系在踢正步时，左边的戏文系在练前后左右转身，右边的动画系在练小跑，后面的录音系在狂吼军歌，而前方的表演系正在站军姿。


    表演系聚集了电影学院中长相最出色的学生，不论男女，皆是扔进人堆里一眼就能认出的样貌。连日来的军训把其他学生搓磨得灰头土脸，但这群表演系的学生却依旧闪闪发光，即使军训不能化妆，但素颜的他们依旧有着让人侧目的魅力。


    尤其是，站在表演系方阵第一排的程杏飞，她身上自带一种“星范儿”，与同班同学的青涩截然不同。


    谁不喜欢美的事物呢？


    正在踢正步的导演系学生们说不清是谁先走神的，这个学生突然顺拐，那个学生踩到了前面的鞋，左边的学生莫名其妙的拐弯，右边的学生稀里糊涂的停下……


    转眼间，好好的方阵乱成了一团，你撞我我撞你，简直像是一群笨拙的傻狗，蠢的不忍直视。


    导演系的教官气到七窍生烟：“……”


    导演系的学生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操场上可是有所有学生、所有教官的，导演系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别的系全都看到了。他们的教官丢了大人，眼看着脸色都不对了。


    导演系的教官姓陈，皮肤晒得黝黑，是个铁面无私冷酷无情的狠角色。本以为陈教官会发火，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居然走向了对面的表演系的方阵，找到了表演系的教官，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几分钟后，表演系的教官忽然大声下令：“程杏飞！”


    程杏飞一听喊到了自己名字，立刻立正站好：“到！”


    表演系的教官：“出列！”


    程杏飞向前跨出一步出列。


    表演系的教官：“程杏飞，你跟着陈教官去导演系。”


    程杏飞：“……？”


    其它所有学生：“……？？？”


    程杏飞茫然地跟着陈教官走到了导演系的方阵，随着她的到来，导演系班里瞬间沸腾了。导演系也是一个男生居多的班级，看到心目中的女神款款而来，导演系的一群大小伙子们蹭一下从地上跳起来，一个个昂首挺胸，站的笔直，像是一群要打鸣的大公鸡。


    陈教官黑黑的皮肤上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你们不是想看程杏飞吗，我把她借来了，你们好好看，认真看，谁不看仔细了谁就出去给我跑十圈！”


    程杏飞：“……？”


    导演系学生：“……？？？”


    接下来的训练，简直像是搞笑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程杏飞顶着大太阳以标准的军姿站在操场正中央，导演系的学生们围着她开始做基础训练：前后左右转、小跑、踢正步、齐步走……


    有程杏飞在场，学生们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争相表现，就连喊军号，都喊得整个操场的人耳朵痛。


    但对于程杏飞来说，这真是一个天大的无妄之灾。


    她原本好好的在自己的方阵里练习站军姿，结果莫名其妙的被叫出来。即使她早已习惯了旁人瞩目的视线，但粉丝的视线和同学的视线毕竟是不同的。同学们的视线里有揶揄有好奇，虽无恶意，但她还是感到了一丝尴尬。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休的时间，当休息哨声响起时，整个操场上原本列队整齐的方阵们瞬间散开了。学生们化身干饭王，嚎叫着冲向了食堂。


    程杏飞也迫不及待地从操场上离开了――不过，她不是为了抢饭，而是不想再被人盯着看了。


    一想到午休结束后还要继续回到操场中央站军姿，她就头疼。


    学生们散去后，教官们也休整放松，学校会安排他们去教师食堂吃饭。


    就在他们走向教师食堂的时候，一个粗犷的男声忽然从操场角落里响起。


    “陈勇！”


    那道声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陈教官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当陈教官看清那个高壮的人影时，他黝黑的脸上瞬间被惊喜填满。


    “卓班长！！”陈教官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来，他明明在所有学生面前是个铁面无私的狠角色，可现在，他仿佛回到了刚入伍的时候，变回了那个毛毛躁躁的小年轻。


    卓毅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别叫我班长了，我都离开部队多久了。还有，我现在可是你的兵。”


    陈教官这才注意到，卓毅身上穿着的居然是学生训练时才穿的迷彩作训服！


    陈教官傻眼了：“卓班长，你这是……？”


    卓毅笑笑：“都说了，我退役了，你就直接叫我卓毅吧。我是今年电影学院的新生，摄影系的。”


    陈教官一听，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他当年刚入伍时，是个又黑又瘦的电线杆，被分到卓毅班里，每天完不成训练任务就在晚上窝在被窝里偷偷哭，那时候身为班长的卓毅就睡在他上铺，是卓毅开解他、训练他、让他渐渐适应了部队的生活。后来卓毅因为表现杰出，被调到了特种部队，他们之间虽然再没联系，但卓毅的传说一直流传在他们班里。


    他听说卓毅在某战场上立了军功，又听说卓毅在全军练兵时拿了兵王……但后来，卓毅的任务越来越神秘，再加上他们部队不同，他们再听不到他的消息了。


    前两年有传言说他负伤退役了，但具体的情形谁都不知道，陈教官没少担心，唯恐他落下残疾了。现在看到卓毅全须全尾的出现在他面前，只是额头和太阳穴的位置留下一道狰狞的伤疤，除此之外一切安好，他终于可以放心了。


    陈教官对卓毅这些年的经历特别好奇：“卓班……咳，卓毅，走，跟我们去教官食堂吃饭去吧。说说你退役的事情――这方便说吗？要是有保密规定，就当我没问过。或者你说说你怎么突然考了电影学院？我记得你以前就特别爱看电影，每次部队礼堂放电影，你都要去看……”


    卓毅拉住了他：“我就不去教官食堂了，我这一身衣服太显眼，不方便过去。我找你，是有个忙想请你帮。”


    陈教官很爽快：“说吧，我肯定帮！”


    他没问是什么忙，反正，反正卓毅是他的老班长，就算卓毅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绝对没有二话！


    只听卓毅开口：“陈勇，你下午能别让程杏飞去导演系站军姿了吗？”


    陈教官：“……？？？”


    卓毅：“程杏飞脸皮薄，她好好的在他们系里练习呢，什么错都没犯；你把她调到导演系，你这到底是在惩罚导演系呢，还是在惩罚她呢？”


    陈教官：“……”他糊涂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等等，不对啊，卓毅，你怎么这么关心程杏飞？你们系在操场最那头，你是怎么注意到导演系的事情的？”


    卓毅没说话。


    陈教官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也是程杏飞的粉丝！！”


    他啧啧称奇，看不出啊看不出，像卓毅这样的硬汉，居然也会追星……


    卓毅清咳一声，算是默认了。


    ――没错，他确实是在“追”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