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玄水珠
3个月前 作者: 莲沐初光
云涡走出洞府,外面阳光正好。桃花雪融化后的清寒还散在空气里,沁人心脾。
“真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微眯起眼睛。战神在凡间的洞天福地就是气派不凡,平常地仙哪里有这样的排场。恐怕寻遍世间,也只有四大仙派的驻地才有如此美景了。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云涡回头,只见蓐收又披上那件黑色披风,风帽遮挡得只看到薄峭的唇线。那披风上绣着一只虎形。日光映照,山风轻拂,披风上隐约显露出些许金光。
“云姑娘,我再问你一句。”他唇线微扬,“怨气坑堪比地府,你真的想清楚了?”
云涡扬了扬下巴:“为了天下,自然有这份义胆!”
“咱们要去的地方太阴,还是小心为妙。”蓐收说完,将披风拉起,“走,我带你出这洞天福地!”
云涡走过去,那披风竟像是生了眼睛,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她和他的距离陡然拉进,让她有些不太适应。可是话还未出口,眼前景色已经开始剧烈晃动,竟是他带着她飞升起来。
群峰轻越,乱云飞渡,眨眼像是越过了千万里。
云涡被披风裹挟着,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头顶的阴云越来越厚重,几乎伸手就能触碰。不知道过了多久,蓐收才渐渐往地面上降落。
她站稳脚跟,黑色披风才如潮水般褪去。观察四周,她发现置身于一处山谷。谷底有清澈溪流在哗哗流淌,参天古木郁郁葱葱,树下生长着灵芝仙草,看上去一派祥和之气。
“这就是怨气坑?”云涡有些不敢相信,“这里分明是个修仙隐居的好地方。”
蓐收未置可否,只是将风帽脱下,略带浅笑的墨眸中风华流淌:“这里的灵草也是修仙人上好的炼丹药材,你不拔一些带回去?”
云涡依言向一片灵草丛走过去。她蹲下来仔细辨认草叶,判断这些灵草至少生长了几百年。
在修仙界,灵草是极其珍贵的药材和香料。用上百年的灵草制成香,在入定的时候点燃,很容易让神思进入全新的境界。
她掏出断情剪,想要剪一些灵草叶下来,可是那灵草却出奇的韧,怎么剪都剪不断。
“奇怪,难道说几百年的灵草,就是这样坚韧吗?”云涡将断情剪收起来,一把攥住一丛灵草,使劲一拔。
泥块从根须部位落下,她竟是轻轻松松地就将整棵灵草连根拔起。云涡心头一喜,正要笑起来,忽然发觉灵草根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她定睛一看,才看清楚根须上都有许多白色结块,像肉虫子般动来动去。
“啊!”云涡失声惊叫了一声。
话音刚落,那些白色结块忽然转了个方向,露出它们背后的一张张脸来。那些脸五官各不相同,都带着愤怒的表情。
云涡一把将灵草扔掉,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往来路的方向跑。一边跑,她一边大喊:“神君!”
没有人回答她。
他们落地的地方,有一棵桃花树,树下落英缤纷。可是此时树上枝叶簌簌,树下空无一人。不知何时,蓐收不见了。
云涡飞快看向四周,山谷空旷,青山沉默,哪里还有蓐收的半个身影?
“神君!”她大声喊,喊声在山谷中回**。
蓐收依然没有出现。
就在这时,原本景色祥和的山谷,突然变了个模样。树木在扭动,草地也变成了红色,四周出现了无数张愤怒的脸庞。那些脸有的出现在树干上,有的从草地上升起。大多数都沾染着血污,眼球凸起,皮肤腐烂,看上去犹如厉鬼。与此同时,各种古怪的咆哮声、私语声响起,在这可怖的山谷里**来**去。
云涡努力让自己稳住:“你们是谁?”
尖锐的笑声响起,接着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愤怒地问:“你人都来这里了,还问这里是谁?”
“怨气坑?”云涡看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一团黑色的雾气,雾中露出一张男人的脸,只有半个脑袋。
“什么怨气坑,这是我们修炼的圣地!”男人咆哮着,“兄弟们,她居然把咱们这个地方叫‘坑’!”
周围顿时有无数个声音响起来:“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刚才被扔在地上的灵草突然掉了个头,根须为脖,枝叶如脚,刷刷刷地向云涡走过来。云涡连连后退,可灵草并不打算放过她,转眼就到了跟前。
根须上的每一张脸,都紧紧盯着她。云涡鼓足勇气,问:“你们……是灵草精吗?”
灵草瞬间化身为火焰,火焰中有一名身穿铠甲的男子怒视着他:“你听清楚了,我是上阵杀敌的时候被碎尸,才变成这么多块。为了能凝聚元魂,我附在灵草上,不是成精!”
云涡连连点头,不敢睁眼。
“你来莫非是为了超度我们?”
“哈哈!千百年来,无数人想要当善人超度我们,最后都被我们啃了天灵盖!”
“不如咱们就上了她的身,摸遍了再吸她的血,吃她的肉,怎么样?”
“可别伤她元魂,让她陪着咱们兄弟,哈哈!”
怨气们的议论越来越过分,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云涡心中戒备,捻了一个结界保护自己。可是一只无头怪向结界撞来,轻易就破掉了她的结界。
结界化为淡蓝色碎片,很快就融在空气中。
云涡大惊,她刚才的结界用了顶级的仙力,没想到居然轻易地就破掉了。她稳住心神,坐在地上,念动《仙情决》中的忘情决,可是没想到周遭的鬼叫声更加强烈。
“她居然要让我们忘情!这里随意一股怨气都可以让你万劫不复!”怨气们毫不留情地嘲笑。
“罪不可赦!为什么要让我们忘情!”
怨气们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比刚才怒气更盛。云涡有些迷茫,《仙情决》是非常厉害的仙决,其中一部忘情决,更是能够让人闻之忘情,无欲无求。这些怨气因为执念太深,不肯投入地府,忘情决正是对症下药,如今怎么一点作用都没有?
突然,原本的朗朗晴空,如今变得乌云遮天蔽日,一个巨大的漩涡在中心流动,似乎想要吞噬一切。
山谷里发出云涡撕心裂肺的惊叫声。
悬崖边上,蓐收颀长的身姿迎风而立,玄黑披风被风吹起,漫飞于半空之中,如黑色鸦翅,又如涛似浪。
不时有化字的仙决,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冲破浓厚的阴云,向某处飞去。蓐收伸手一抓,那仙决就乖乖地落在他手中。
“呵,又是给景宸的求助决。”蓐收看了一眼手里的仙决,果断地收拢手指,将仙决捏个粉碎。
娄宿站在他身后,沉默。
“这么多年,她最信任的人还是景宸,肯定想不到——景宸一直想要杀她。”蓐收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那张英俊的脸庞上,有隐隐怒气似火燃烧。
娄宿听着山谷里的惨叫声,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就这样作壁上观,是不是有些不妥?”
“不这样做,雏鸟永远察觉不到人心险恶。”
“可是……”娄宿欲言又止。
蓐收伸出一只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风声凛冽,云涡的惨叫声不断传来。蓐收闲闲地望向山谷,气定神闲,始终没有任何救助的动作。
至今,那句神谕还回**在耳边——神族不能和低等仙族在一起,否则会酿成天下大祸。
还有沙盘上的那个可怖的预言:量劫天定,乾坤混淆。缘系一人,红颜祸水!
蓐收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一张无忧无虑的笑靥,那样纯真无暇,那样信任着他。
“走!”他命令。
娄宿有些担忧地回头望了望怨气坑。云涡的惨叫声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可怕的沉默。
顿了顿,他还是决绝地收回目光,随着蓐收御云而去。
山谷里,云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就在刚才,怨气冲破了她最后一道结界,让她元气大伤。她拼劲全力,想要尽力一搏,脖子上的碧水珠却忽然化身为一柄玄冰剑,剑气将许多怨气震得粉碎。怨气碎片哀嚎着,迅速灰飞烟灭。
云涡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玄冰剑。这玄冰剑是蓐收送她的玄水珠链所化,竟然能够劈化怨气。
怨气暂时退下,可是还是能望见他们,一张张染满血污、伤痕累累、支离破碎的脸,或幽怨或恼火或**邪地看着她。
“你们不说自己的来历,我就帮不到你们!”云涡喊道。
怨气们哈哈大笑起来:“她居然以为她能帮我们!”
“被蓐收殿下骗了,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云涡一怔,适才记起了蓐收。桃花树下初见的那个少年,略带几分轻佻,周身散发纨绔不恭的气质,可她从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刹那,就从来没有想过他会骗她。
说好了的,让她用玄水珠链收集美人面,可是那珠链却能化作威震四方的利剑。
“不试怎么知道!”云涡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拖着那柄沉重的玄冰剑。
皮肤上有无数道细小的伤口,有的怨气所破,有的是玄冰剑所伤。可是云涡全然顾不上了,她只想知道真相。
一张幽怨的脸忽然开了口:“你真想知道?”
云涡心中升起希望,忙对那张脸道:“是的,你说出来,我一定帮你想办法。”
“千百年来,没有人能够解了这个谜,他们只想着干脆让我们灰飞烟灭算了。”那张脸充满了仇恨,“和当年活埋我们的军队一样。”
活埋?
云涡打了一个激灵,扫视四周。她终于发现了一个关键所在,这些脸全部都是男子,而且大多数是青壮年。
都是士兵!
“你以为我们怎么聚在一起的?”另一张腐烂得不忍直视的脸开了口,“我们是俘虏,被坑杀的。”
云涡忙劝说道:“蓐收殿下是战神,他主天下战事。我保证,只要你们的要求不过分,他会帮你们的!”
“然后呢?”
“然后……”云涡犹豫地答,“你们消除执念,就可以再世为人。”
怨气们哄笑,这次的笑声里饱含愤怒和屈辱。
“你以为我们还想再世为人吗?我们天生贱命,被几贯钱驱使着送死,你居然要我们重来一遍!”
“活着又有什么乐趣!”
云涡听见了每一句控诉,心里充满了悲哀。手一松,玄冰剑掉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怨气们顿时安静下来。
云涡曾经在古书上读到过,玄水与主人有身体接触时,能够以主人的斗志凝聚形体,化为玄冰剑。但是当玄冰剑离开主人,只能支撑一炷香的时间,就会融化为普通的水。
怨气们大概也明白这个,都在默默地等待玄冰剑融化。
云涡却平静下来。她静静地扫视过每一个准备扑上来的怨气,开口:“从五岁起,我就拜在师父门下,成为一名仙媒。十岁那年,师父问我和师兄将来有什么志向,我说,将来我要惩恶扬善。于是,师父教给我《仙情决》。”
云涡揪下腰带上最后一颗铃铛,晃了一晃,然后开始对着铃铛捻一些字决飞书。说完,她才重新开了口:“从五岁到十六岁,我都跟在师兄身后修炼仙学。如今来不及告别,就把这些想说的话放进铃铛里吧!希望你们就算杀了我,也别破坏这颗铃铛,让师兄好听到我要说的话。”
“她都开始说遗言了。”
云涡叹气,道:“师父不会骗我……既然忘情决对你们没用,那我就试试其他的情决。”
地上的玄冰剑已经融出了一汪水。
怨气们嚣张起来,散发着兴奋的红色光芒,预备着一场杀人的狂欢。
云涡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地入了定,然后她开始读出了第一个决语。
读情决。
洞天府里,蓐收站在玄水池边,望向水面。
那个少女的影像是永永远远地留在这里了。她好奇的目光像极了一只小狐狸,鼻子一抽一抽,眼珠子骨碌碌地乱看,以为到处都是新奇的事物。而自己站在她身旁,忍不住把含笑的目光投向她。
回忆里,有人在阳光下露出明媚的笑靥,将一枝灵芝举到他面前。
回忆里,有人摘下一片宽大的芭蕉叶,举到他的头顶,为他遮挡落下的雨滴。
回忆里,有人自告奋勇地跳到他身前,呔地喊了一声,叫嚣着要帮他除掉所有的妖魔鬼怪。
回忆里,有人为他盖上一捧捧白雪,然后摇落一地红梅。她怎么说的来着?她哭了,说,你真可怜。
笑话!他用得着她给予,用得着她怜悯?不过是为了逗着她玩,捧她做个自以为是的英雄罢了。
多年不见,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单纯,以为发善心就可以做善事,做善事就可以有善果。
其实只是初生牛犊罢了,不懂得这人道循环,没经历过世态炎凉,不明白在这世上,只有拥有绝顶武力的人才配做英雄。
果真是个傻瓜,自己的命都危在旦夕,还想着去救旁人。
蓐收手指在衣袖里渐渐收紧。
“殿下,你就这样把她扔在怨气坑,会不会出什么岔子?”娄宿跪在两步开外,恭声道,“虽然有玄冰剑护体,但是……”
蓐收从鼻翼中发出轻哼声,道:“有些事,必须得教会她。”
“万一云姑娘记恨上了殿下,找上门来怎么办?”
蓐收垂了垂眼睫:“她不会来的。”
但凡有一点识趣的,都明白他的用意,躲得远远的。将她一个人丢在怨气坑,去骗她挖灵草,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找他要说法?笑话,他没骗她送命,不是给了她一柄足以斩杀万物的玄冰剑了吗?
蓐收目光悠长,有意无意地望向藻井上的那只巨虎。这才是他,拥有天下王者都有的狡诈、凶残、嗜血、无情。
可是随即而来的一声呼唤,打破了洞府里的平静。
“蓐收殿下,云涡求见!”
是云涡的声音。
蓐收眸中冷芒一闪,信步走出洞府大门。只见两座山峰之间的铁索上,云涡正在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着。见他出来,她惊喜地喊道:“蓐收殿下,我找到劝服怨气的法子啦!”
随即跟来的娄宿,见状咕哝道:“我就说她会找上门的……”
蓐收:“……”
今日不巧,山风凛冽,将铁索吹得左摇右晃。云涡极力平衡着身体,在铁索上艰难地行走。又一阵风吹来,她陡然失去平衡,幸好及时抓住了铁索,悬挂在半空。
蓐收并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而是好整以暇地问:“你找到了什么法子?”
“用殿下的玄水珠,就能帮上大忙!”云涡一边攀爬,一边回答。因为身体摇晃得厉害,她口齿有些不清楚。
蓐收再笑,笑容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懒懒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过来,好好说说。”
娄宿试探地看向蓐收,可是他不为所动,没有任何施救的命令,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云涡抓着索链,艰难地往这边挪动。
期间有好几次,她手滑无力,差点坠入山谷,可是仍然咬牙抓着铁索,不肯轻易放手。
娄宿忍不住叹:“真傻啊……”
其实只要一点点的示弱,就能勾得那位衣带长风的高贵上神出手相救。
可是,她就是缺少一点灵犀。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涡总算是攀完了所有的铁索,抵达洞府门口。她的手上布满青紫夹红的肿胀,累得浑身骨架都要散掉,费尽全身力气才支撑起身体。
因为怨气鬼的伤害,她后背上原本快要痊愈的鞭伤又裂开了,通红地染了一大片,淡青色的衣裙破了几道口子,狼狈地垂挂着。
蓐收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一跳。
“不是给了你玄冰剑吗?为什么不杀那些怨气鬼?”他淡声问,声音里酝酿着风雷雨电。
“殿下,是因为这个。”
云涡从脖子上取下那串玄水珠链。蓐收垂眼一看,发现每个水珠里居然都封存着一张女人的脸。
“啧啧,你还真帮殿下收集了七张美人面?”娄宿伸出两根手指,将玄水珠链拎起来。
“样貌不怎么样嘛,你看这个,就是个中等姿色的农妇。”娄宿毒舌地对水珠里的女人评头论足,“这个太胖,那个太瘦,这个太高……这个该有七十岁了吧!云姑娘,你的眼光比我们殿下还差。”
蓐收一直沉默,静静地看着云涡。
云涡没有看娄宿,而是将目光对上蓐收,铿锵有力地道:“这不是为蓐收殿下的美人池收集的。”
“那你是……?”娄宿有些发怔。
“这些是怨气在凡间的母亲、妻子或女儿,有些尚在人间,有些已经不在人世。我只收集了七张,带到蓐收殿下面前,就是想告诉一声,我已经找到了化解怨气坑的办法!”
娄宿挑了挑眉:“干嘛这么麻烦,直接用玄冰剑杀了他们得了!”
“这样对它们不公平,也有违天道伦常。神君,正是有人界对你们虔诚的信仰,你们才能够高居为神,为什么不愿意为他们多做一些呢?”
云涡伸出手,将玄水珠链从蓐收手中拿起来。玄水珠在水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这个你觉得有点瘦的女子,名叫茴娘,她的丈夫刚刚新婚三日就被迫参军,五十天后被坑杀。”
“这一颗里的老妪,亲自送走自己的儿子,五天后眼睛瞎掉,十日后儿子被坑杀。全村的人都骗她说,她的儿子立了军功。”
“这一颗里的村姑,临走时向她的心上人表白,两人约定,等平定战乱的那一天就婚嫁。她至今未嫁,抑郁而死。”
“这个胖姑娘,目不识丁,只会写自己情郎的名字。情郎死讯传来的那天,有人对她说‘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她去问村里的秀才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得到答案后上吊自杀。”
……
云涡将七颗玄水珠里的女人都解说一遍,声音平稳而悲怆。娄宿的表情渐渐严肃,一言不发。
蓐收正色道:“说下去。”
“是。”云涡娓娓道来,“这些故事,都是我用读情决从怨气鬼心里读出来的。怨气鬼之所以执念深重,是因为心里有牵挂的人。他们思念自己的亲人、情人,可是苦苦见不到一面,所以才会怨恨冲天。于是我随即抽取了七名怨气鬼,用月老白蚕丝查出他们亲人的影像,封在玄水珠里。这七名怨气鬼见到亲人和爱人最后一面之后,仇恨涣然消散,已经在黄泉路上,赶去投胎转世了。”
娄宿皱了皱眉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那怨气坑里的怨气鬼,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一个个地解开心结,如何做得过来?”
云涡歪着头,干裂的嘴唇咧开笑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能不能做,只想值不值得去做……”
“可你修的是仙媒,不是剑仙,也不是气仙,平怨气坑这不是你修仙的目标!你就算做了,也可能吃力不讨好,最后增加不了多少修为。”娄宿有些鄙夷,“云仙子,作为修仙人,不把修为放在第一位,这是浪费时间。”
云涡看向蓐收,目光带着央求。
“我帮你便是。”蓐收偏过头去,“你要借我的玄水珠?”
云涡忙点头,心中欢喜万分。
“只要殿下借我玄水珠,我定能将怨气坑平掉。”
蓐收一笑,倏然移到她跟前,用手抚摸着她干裂的嘴唇:“借东西就借东西,你下次别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云涡一怔,后背一片清凉,才恍觉他已经将手伸到自己腰后,竟是用仙力帮她疗伤。
“谢神君……”
“我为美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所以你不用谢。”蓐收没有迟疑,从腰中掏出玉扇,用手一指,那扇子就飞入池中。
眨眼的功夫,只听哗啦一声,玉扇从池水中飞起,在空中迅疾转动,带出了数以万计的小玄水珠。玄水珠漂浮在洞府的半空中,像极了漫天星辰。
万千星辉落入她的眼眸,如潭水上飘忽的星影,让人心醉。
蓐收静静地看着,命令道:“娄宿,你带着这些玄水珠,带云涡姑娘去怨气坑一趟。”
云涡喜滋滋地谢过,可是瞥见见底的玄水池,有些内疚地问:“神君,你这玄水池空了,怎么办呢?”
“不碍事,空了就空了。”蓐收收回玉扇,露出似是而非的笑容,“我忽然觉得,阅尽美人不能用池水,要用眼睛。”
云涡这才放心下来,跟着娄宿往洞府外走去。
蓐收坐在宝座上,含着笑,望着云涡离去的背影。她衣衫破损,步履蹒跚,却拥有令这世间瞩目的绝代风华。
一如多年前,那个人伏在他脚下咳血,说,杀了我吧,这样我就是以血祭天,你就是十恶不赦。
那双眼睛对他再没了信任,没了热情,有的只有刻骨的恨意。
当时他慢慢笑起来,弯下腰去抚摸那人的脸庞,触手滑腻,风月高华,是那般美好,只是她再不愿意给他半分。
休想。
他偏不如她所愿,这纠葛这劫数,要生生世世地纠缠下去。
思及此,蓐收慢慢地打开玉扇,扇面本是雪白,如今新增了一张美人面。那美人长着一双小狐狸般的眼睛,对一切充满了新奇,鼻子一抽一抽的,很可爱。
凝视许久,他将玉扇一点一点关上。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记得我是谁。”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到时候,可别吓得哭鼻子。”
云涡重新回到怨气坑,身后跟着威风凛凛的娄宿,成千上万的玄水珠在半空中漂浮而来。
山谷中依旧有幽兰,有丽树。这片土地在怨气没有凝聚的时候,就会显露出自身的美丽来。
怨气鬼们聚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云涡。“仙子,你真的来了?我们还以为你寻个理由离开了。”
“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云涡指了指身后的玄水珠阵,“你们看到思念的人的现状,就乖乖上路吧。”
“娄宿殿下,我们开始吧?”云涡询问娄宿。娄宿点头:“行,我来布玄水珠的阵法。”
云涡将带出来的月老白蚕和金蚕全部抽出白丝,化为上万个小段。然后她将两种月老蚕丝举起来,道:“大家听仔细了,用白蚕可以看到你的爱人,用金蚕可以看到你的亲人,大家别搞错了。”
怨气鬼们赶紧一阵忙活,分别根据白蚕和金蚕的方向排成两排,个个目光热切。
云涡稳了稳心神,先抽出十根月老白蚕丝,绑在十个怨气鬼的手腕上。她经过一番作法运功,那十个怨气鬼的身旁就分别出现了十个幻象。那里都是他们今生的姻缘对象,或者是心仪之人。
娄宿则将那十个幻象分别封到玄水珠里。那十个怨气鬼争先抢后地将玄水珠捧在手中,看着手中亲人的幻影,个个顿时悲怆大哭。
其中一个怨气鬼哭得特别凄惨:“仙子,我老婆穿着白色寿衣,这是已经命丧黄泉了吗?”
云涡有些难过,摸了摸那颗玄水珠,立即明白了那妇人后来的命运,道:“你也别太难过了,她是思念成疾,不治身亡。你到了地府,自然就能和她团聚。”
“茫茫人海,喝过孟婆汤,团聚了又有什么意思呢?”那怨气鬼央求道,“仙子,你不是仙媒吗?能帮我和我老婆牵个来世姻缘吗?”
“这……”云涡有些犹豫。
能是能,可是又是将幻象封存到玄水珠里,又是牵来世姻缘,恐怕忙得吐血也忙不过来。
那怨气鬼也是个刺头,当即就发火了:“不过是你本分之事,你都推三阻四的,可见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对我们!”
其他的怨气鬼也嚷嚷道:“是啊,仙媒原本就是你的职责所在!”
娄宿霍然站起,厉声道:“你们原本就是要死在玄冰剑下的,现在给你们一个再看一眼世间繁华的机会,居然变本加厉,得寸进尺!睁大你们的鬼眼看看,这玄冰珠有上万颗,每一颗都能让你们化为虚无!”
怨气鬼们悲愤异常,阴风刮过,头顶上方又凝聚了一块乌云,如大兵临境,向大地压来。
娄宿冷冷地观察四周境况,捻了个字决飞书,手指轻弹,那字决飞书便飘忽地飞到怨气坑外。这是给蓐收的字决飞书,报告怨气坑的一举一动。
云涡对他的小动作全然无察,只顾着向怨气鬼解释道:“大家稍安勿躁,玄水珠绝对不会伤害大家!”
“那仙子可以为我们牵来世姻缘吗?”一个怨气鬼阴测测地问。
“我只能尽力而为。”云涡心里发颤。这么多怨气鬼,全部都牵来世姻缘的话,很快就能耗尽她的仙力。
怨气鬼不满道:“那就是不能做到的意思喽?”
云涡正在继续劝说,半空中突然降下一个清冷的声音:“可以做到。”
这声音的主人,云涡早已在心中想念过无数遍。如今乍一听到,她立即就欢喜得快痴傻了。抬头望去,果然看到景宸悬浮在半空中,身上青袍猎猎,是这晦暗天地间的一抹亮色。
“师兄!”云涡笑得眼睛弯起来,“你来得正是时候!”
景宸飞身而下,挑了个干净地儿站了,对云涡道:“我再不来,你恐怕没个三年五载都回不去!到时候我怎么向师父交待?”
云涡有些不好意思。
景宸打量了她破损的衣裙,道:“去那边山洞换身干净衣服,我月老门的仙徒没有这样狼狈的。”
云涡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血污,到处是破损的衣洞,确实不像个样子。她跑到山洞里换好衣服,出来便看到景宸在前头站着,怨气鬼们大眼瞪小眼地盯着他看,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
师兄一出手,就是与众不同。云涡有些骄傲。
景宸见她出来,对怨气鬼们道:“我也是仙媒,只要你们乖乖地去重生做人,别说牵扯来世姻缘线,想和自己的亲人牵扯个报恩线都是可以的。有了这根线,不管你的亲人变成什么样子,你都可以和他们再续前缘!”
寥寥数语,犹如以石击水,泛起重重涟漪,整个怨气坑都振奋了。
云涡心中对景宸充满了敬佩。师兄不愧是师兄,临危不惧,救场于水火之中,几句话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她凑到他跟前,低声问:“师兄,师父什么时候教过咱们牵报恩线?你等会儿可别掉链子啊。”
景宸斜了她一眼,道:“一看就知道你修习仙学的时候走神了,师父去年刚教的,你不记得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枚蓝蚕,道:“这就是报恩蚕,只不过不常用罢了。世人被情爱迷眼,有几人能想着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报答贵人的知遇之恩?今天正好趁着这机会,把积攒的蓝蚕用了,也算是一桩美事。”
“蓝蚕这么多?”
“是啊,再不用,咱们的桂花树可养不起这么多蚕了。”景宸掏出百宝袋,袋口往下一抖,袋子里居然滚出了一小捧蓝色的蚕蛹。
云涡欢喜极了,扭头看向娄宿:“娄宿殿下,事情这样解决,你觉得可妥当?”
娄宿心里愧疚,却不肯表露半分心虚,只简单地答:“还行,还行。”
“那就辛苦娄宿殿下,把这玄水珠阵再改一改,多加个报恩阵法,这样等下效率高些,怎么样?”
娄宿依言照做。
云涡和景宸双双开始运行仙气,用月老红蚕丝和蓝蚕丝,为怨气鬼们牵扯来世姻缘线和报恩线。不断有牵了线的怨气鬼,拿着玄水珠,怀着美好的愿望从怨气坑里跃出,直往黄泉路的方向而去。
怨气鬼其实并不是怨气化成,而是魂灵心生执念,无法飞升,便只能沉在山谷里。他们心存恶念,便会周身发黑。他们心存善念,周身便会发红,或发黄,或发绿。
所以此时从怨气坑外望去,能看到五颜六色的光团飞出山谷,循着清风飘逸离去。
此景此景,美轮美奂。
蓐收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和谐美好的画面。他拧了拧眉头,低头看手心里的字决飞书。
那是娄宿传给他的,那字决飞书是,怨气鬼集体暴动。
“暴动?”蓐收好笑地看着几乎可以和彩虹媲美的怨气鬼,“娄宿这小子,越来越不靠谱了。”
他低头往山谷望去,正看到三个身影,一黑,两青。
一个是淡青色身影,窈窕轻巧,在为众怨气鬼牵扯姻缘线。一个是柳青色身影,俊逸非凡,在运功牵扯报恩线。
两人配合默契,令人忍不住就想起了一个词。
夫唱妇随。
蓐收冷眼望着,披风在风中翻涌飞扬,发出愤愤不平的飒飒声。孤凉茕茕的感觉,又重新落到他的肩头。
他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姿势,在崖边孑立良久,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一个长手长脚的怨气鬼爬到自己脚边。
“殿下?”怨气鬼细声细气地道。他很年轻,是个小孩子模样,被坑杀的时候应该不过十五岁。
蓐收低头一望,并未答话。他是高高在上的上神,是不会轻易和怨气鬼这种低到尘埃的灵物说话的。
怨气鬼也知道他不会轻易搭理自己,自说自话地道:“我很快就要去牵报恩线了,正好看到殿下站在这里,想来道个谢。”
“你谢错人了。”蓐收冷不丁地道。
怨气鬼道:“是云涡仙子告诉我们,你费了一池子的玄水来救我们。我们对您都感激不尽。”
她?
蓐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那个傻瓜,像是她说出来的话。
“我可以问殿下一件事吗?”怨气鬼见他脸色不错,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蓐收点头。
“你问吧。”
怨气鬼斟酌了很久,犹豫了片刻,才结结巴巴地问:“云涡仙子……色诱殿下了吗?”
咔!
蓐收仿佛听到自己一根神经崩断的声音。
色诱……
什么鬼!
蓐收差点一个没撑住,几乎就要抬脚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怨气鬼给踢到山谷里去。做鬼就要有做鬼的本分,没事干惹这等闲事做什么?
他极力控制踢鬼的冲动,脸颊热热地烧起来,瓮声瓮气地问:“没有!怎么了!”
“是这样的,”怨气鬼小心地措辞,“当时云涡仙子离开的时候,我们都担心你会不答应用玄水满足我们的愿望。所以,我们给云涡出了个点子,要她色诱殿下。”
“然后呢?”
怨气鬼挠了挠头:“然后云涡仙子把我们骂了一顿,把您夸了一顿。她说您是正人君子,不会趁人之危,不会色胆迷心,不会欺负妇女……总之,在她心里,您是谦谦君子,独一无二。”
蓐收顿时觉出心里有说不出的舒坦。
随即,他又对这份舒坦有些迷茫。她明明知道自己风流成性,还那样说他,不是要夸自己,而是要推辞啊……
可即便是这样,他仍然弯起唇角。
“还有呢?”他继续问。
怨气鬼从怀里掏出一只拳头大小的铃铛,递给蓐收:“这个是我们当时猪油蒙了心,围攻仙子的时候,仙子留下的遗言。我想蓐收殿下必定是云涡仙子心里顶重要的人,所以想把这个交给殿下。”
蓐收开开心心地接过来:“算你机灵。”
怨气鬼得到一句赞赏,咧开嘴笑了,扭头向山谷爬去。蓐收晃了晃那个铃铛,认出是天罡铃。
这种仙铃是极好的灵物,可以当仙药疗伤,也可以当传音筒。当里面塞满了主人要说的话时,铃铛就会从指甲盖大小变成拳头大。
蓐收晃了晃铃铛,里面传出了云涡的声音:“师兄,我是云涡,我可以叫你景宸吗?”
“说什么废话。”蓐收皱起眉头。
云涡的声音继续传来:“……我可能要死在这怨气坑了。临死前,我只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忘记景宸师兄,愿来世的时候,你我不再是师兄妹,而能做一对鹣鲽情深的仙侣。”
蓐收怔住,拿着天罡铃的手慢慢垂下。铃铛里穿来她最后一段声音:“……从小到大,我都只能拥有一年的记忆,我不懂上天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残忍,不让我记住关于你的一点一滴。景宸,我把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记在日知录上了。你处理我的尸体时,应该就能找到。送给你做个纪念,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不要……”
最后是少女的一声抽泣,声音结束了。
日落西山,最后一缕金乌光芒格外美丽,泼金泄玉,将天边的棉花云染成了金灿灿的缎面。
蓐收盯着手里的天罡铃,没来由的一股烦躁,积攒起来的好心情在这一刻消散无疑。
山谷里,云涡和景宸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数根月老蚕丝在他们手腕、腰间、腿上来回翻飞,似在欢快地跳舞。
蓐收冷冷看着,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这样好骗,被人骗走了心。”
他深呼吸一口气,手中的天罡铃渐渐变形。咯吱一声,眼看就要捏碎这铃铛,他却忽然改了主意,将铃铛收起。
云涡并未察觉蓐收的出现,仍在为怨气鬼们牵姻缘线。因为和景宸配合得不错,大部分怨气鬼都已经离开,山谷里只剩下几百个怨气鬼了。
“天黑了,不如我们休息一下再继续。”景宸望了望天色,出声提议。云涡点头,回头招呼娄宿:“娄宿殿下,你也该累了吧,来这边坐。”
娄宿姿态高冷,瞥了她一眼:“我不去。”
从景宸出现开始,娄宿就黑着一张脸。云涡也见怪不怪,只当他累乏了,自己挑了块大石头坐下。她将腿垂下来,脚跟敲着石头玩,飘逸的衣裙流泻下来,如流水滑过。
景宸则蹲在灵草丛里,仔细查看那些灵草:“这些都是生长了上百年的,是炼丹的好材料。云涡,你也可以采一些回去。”
云涡想起自己上次拔灵草的惊魂事件,忙摆手:“师兄,你自己拔吧,我就不用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她一想到灵草根须里的古怪人脸,就觉得头皮发麻,瘆得慌。
景宸瞥她一眼:“你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什么时候能修成仙身?”
“求你了,我若是采了这灵草,恐怕要做两天噩梦。”云涡苦着一张脸哀求。景宸一脸不悦,正要再劝说,忽然听到一声咕噜声。
云涡满脸通红,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肚皮。
忙活了一整天,她饿得够呛。虽说修仙人可以辟谷,但是她道行还是不够深厚,偶尔也是需要吃饭的。
旁边有个怨气鬼顶着一脑袋的绿叶,讨好地凑过来:“仙子,喜欢吃烤地瓜吗?”
云涡往那怨气鬼底下一看,看到几大块紫红色的根茎,又是一个附身在地瓜上的怨气鬼。她勉强笑了笑:“喜欢倒是喜欢……”
“那这地瓜就送给仙子了,我早就不想附在上面了,他们都笑话我戴绿帽。”地瓜怨气鬼一扭身,地瓜就落在地上,而他飘飘****地跑到一边去了。
云涡咽了一口口水,捡起地瓜,对着景宸和娄宿晃了晃:“师兄,娄宿殿下,采什么灵草,一起来吃地瓜吧?”
景宸给了她一个白眼。
娄宿冷笑一声:“吃地瓜不符合仙人身份。”
也是,仙姿飘举的修仙人,都不会去沾染这种烟火红尘的吃食。
不过,肚子饿,管他呢。
云涡怏怏地用脚扒拉出一个小坑,伸出两根手指唤出咒火,开始烤起地瓜来。一刻钟功夫,地瓜就表皮发黑,散发出一种诱人的香气来。
她搓了搓手,将滚烫的地瓜掏出来,采了两片芭蕉叶裹好,就要去揭地瓜皮。没想到,身后冷不丁伸来一只手,将她的地瓜一把拿起来。
云涡扭头,看到蓐收蹲在她身后,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烤地瓜,很利索地扔到了身后。这山谷里怨气多了,好东西不生,净生些阴物。地瓜咕噜噜滚到一旁,很快就被一只硕鼠给拖走了。
“神君,这是我好不容易烤熟的地瓜……”云涡露出苦瓜脸。
蓐收眯了眯眼,凤眸里高华流转:“你应该吃蛟龙筋。”
云涡悚然,道:“神君可别害我,没那道行就不能乱吃。吃了蛟龙筋,天兵天将能放过我?”
“蛟龙筋能使人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蓐收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是告诉你,伤口恢复期不能吃东西吗?记不住就给我吃蛟龙筋去!”
云涡碰了一鼻子灰,挠了挠头:“这不累坏了嘛……”她眼珠子咕噜一转,笑嘻嘻地道:“要不然神君请我去吃烧饼去?”
蓐收一怔。
似乎又有什么人说过什么话,穿越了这泱泱岁月,一头撞进他的心头。依稀记起,有人笑得灿烂,笑嘻嘻地道,我最爱吃烧饼了,你可得保佑这家别倒闭,我要年年来买的。
失神不过一瞬,他已经恢复常态。
“烧饼也不能吃。”蓐收呵呵冷笑,“给你看个东西,看了,你应该就没心思吃了。”
说着,他掏出那枚天罡铃。
云涡睁大眼睛,劈手就要去夺。蓐收轻松闪过,淡淡地道:“你想引起你师兄注意吗?”
远处,景宸正忙着采集灵草,旁边的篓子里已经装了一半。他并未注意到这边的情形。
云涡恨自己太过健忘,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个一干二净。她跺了跺脚:“神君,这东西不能给师兄听……不然,他就翻脸不认人了。”
“原来你对你师兄这么没信心?”蓐收弯了弯唇角,“本来我还想提醒你的,多留意你师兄,让他检点一点,看来你早就知道他不是专情之人。”
云涡脑子懵了一下,半晌才喃喃地道:“我师兄作风高洁,是我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蓐收低头轻笑,再抬起头的时候,那眸中已颇具玩味:“作风高洁,能采阴补阳?”
云涡摇头:“他没有。”
“眼见为实,你看看就知道了。”蓐收伸手一指。云涡扭头再看,赫然看到景宸的后背,居然生出了几条狐尾。
她慌忙揉了揉眼睛,再看,那狐尾并没有消失,是千真万确存在的。
“惹上狐妖,就会生出狐尾,只不过平常有仙气掩盖,看不到罢了。”蓐收道,“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别藏着掖着,不给你师兄知道你的真实想法。说不定你师兄还以为你对他没意思,只好去找狐妖练双修呢。”
他故意将话说得很重,就是想要打击一下她那有些嚣张的天真。那样无拘无束,那样无畏无惧,那样全心全意爱着一个人的,天真。
许久,他并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蓐收等不及了,一把将她扳过身来,待看清她的面容后,心头抽起了丝丝的疼痛。
云涡蓄了一汪泪水,抖抖地不肯落下。
“神君,我不信,师兄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她揪了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道。
蓐收假意安慰道:“也许他是被狐妖迷惑了也未可知。”
“一定是这样的!”云涡像是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我想办法把那狐妖赶走,让师兄迷途知返。”
“狐妖狡诈,你找都不一定能找得到她,只能等她送上门来。何况你师兄受毒害已经太久了,就算斩杀狐妖也没用了,只能慢慢消除狐妖留下的后患。”
云涡震惊,急问:“很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有十年的光景了。”蓐收话锋突然一转,“对了,你的怪病是什么时候得的?”
云涡双目无神,喃喃地道:“大概也有十年了……我只能拥有一年的记忆,一年前发生的事情都会突然忘记。师父也束手无策。神君,你说这会不会是狐妖的陷害?”
蓐收故作高深地点头。
在编造这一番谎话之前,他还有一种钓鱼的神秘感。就在刚才,他还认为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可是现在,他改变想法了。
这根本就是在钓虾!
对付云涡这样的傻瓜,连诱饵都不用放,钩子也可以是直的。蓐收不再多说,抬了抬下巴:“把手伸出来。”
云涡不假思索地将手伸过来。
蓐收在她手心里写了一张金符,道:“以后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用这张符把本座喊出来。救人于水火,本座责无旁贷。”
云涡一喜,忙跪地道:“多谢神君!”
“我说过,美人永远不用跪我。”蓐收将天罡铃放到她手心里,卷起披风一甩,便消失了。
山谷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虫子细碎的叫声。云涡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符,心里五味杂陈。
她一向崇敬的师兄,居然早就惹上了狐妖?
要不,向师父求助?
这个念头只闪了一下,就被她按灭了。她见不得景宸被罚,见不得他声名狼藉。蓐收殿下的建议很对,处理这种事,只能神不知鬼不觉的。
云涡迈动已经僵硬的腿,步履蹒跚地向景宸走去。景宸已经整理好了一篓子灵草,正在捆扎。见她过来,他出声道:“快来帮忙。”
她擦了擦泪痕,帮他把篓子捆好。景宸却停住动作,盯住她看了又看:“你哭了?”
“没事,刚才被沙子迷了眼睛。”
景宸没有再问,她也没有再说话。两人心照不宣地干完手上的活计,开始整理剩下的怨气鬼。
数百个怨气鬼很快就拿到了玄水珠,带着手腕上牵好的姻缘线和报恩线离开了。娄宿早就无法忍耐这种枯燥的任务,向两人告辞后,头也不回地飞身离去。山谷一时间变得寂静无比。
景宸望了望四周,道:“夜风有些潮湿,估计半夜要下雨,咱们还是到山洞里避一避,明日好赶路。”
云涡沉默地点头,径直向山洞走去。她砍了一些藤蔓拢在一起,生起火堆取暖。景宸走进来,扔给她一件披风:“睡吧,我来守夜。”
“那师兄多劳累了。”云涡生硬地说完这一句,将披风盖在身上,背对着景宸躺下。
景宸狐疑地盯着云涡看了一会儿,才起身添柴,将火堆烧得更旺。云涡躺在地上,并未睡着,而是大睁着眼睛,翻来覆去地思索蓐收说过的每一个字,想到头昏脑涨,想到心头疼痛,想到眼角湿润。
蓦然,景宸开口问:“云涡,你饿吗?”
云涡赶紧闭上眼睛,装作已经沉沉入睡。景宸又问了两声,见她一声不吭,才起身走了过来。走到她的身后,他居然慢慢蹲下来,伸手去摸她的眉心。
他的指腹很温暖,摸着她的眉心有些痒。云涡极力忍住,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任由他摸来摸去。
“奇怪。”景宸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云涡紧张万分,攥着披风的手都在发抖。按照景宸平常不喜不怒的性子,怎么会莫名其妙来摸她的眉心?
只有一个解释,狐妖。
披风之下,云涡使劲掐自己的手指,强迫自己不要露出马脚。终于,景宸收回手,重新走回火堆旁,不再言语。
云涡就这样看着洞壁上映出的影子,一夜无眠。
翌日天亮,她装作困倦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坐起身。火堆已经熄灭,景宸在灰烬里扒拉,道:“你不是饿吗?我给你烤了几个地瓜。”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嘻嘻地凑过去,捧起地瓜就啃:“谢谢师兄。”
景宸无波无澜地看了她一眼:“不怕烫?”
“不烫,好吃。”云涡强忍住唇上的热痛,继续咀嚼地瓜。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话地吃完早饭。
整理好行李,云涡和景宸捻了御云咒,开始向月老所在的玉洁仙地飞去。这块仙地不大,好在位于深山老林里,清净自在,是个修仙的好去处。
月老阁位于云雾缭绕处,依稀露出阁影。因着靠近广寒宫,所以四处都栽了桂树。此时正值八月,桂香四溢,老远就能嗅到清冽花香。
云涡心头渐松,却见景宸忽然扭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师兄?”她惊问一句。
景宸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咄咄问道:“趁还没见师父,你我二人不必避讳什么,说说这些天,我不在你身边,你都发生了什么事?”
云涡还以为他看出了什么端倪,忙摇头道:“没什么,我就是收了些供奉,然后去找战神殿下要玄水珠,帮忙化去怨气坑。”
“还有呢?”
“再没有了!”
“撒谎!”景宸盯着她的眼睛,“从昨天我就觉得蹊跷。你体内有一股仙气,不是我的,而是某位上仙的!”
云涡心惊肉跳,这才想起司命仙君给自己传仙气疗伤的情形。她将贝齿咬上下唇,矢口否认:“那是师父传我的。”
“胡说,这仙气远高于师父的段数,到底是谁的?”景宸不依不挠。云涡知道自己再也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我遇到了鬼仙,他们要追杀我……司命仙君将我救下,为我疗伤。”
“那鬼仙为什么要杀你?”
“我也不知道!师兄,你相信我,我没有惹是生非,是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致我于死地!”
景宸低头思索片刻,道:“知道了,我会寻机,将鬼仙追杀你的事情告诉师父。”
云涡心头一松,知道自己勉强蒙混过关。
她正窃喜,景宸又问:“伤在后背?”
云涡呆住。
“咱们炼制的丹药比不得上乘的仙药,看你这精力,应该是用了司命仙君的仙药吧?”景宸语气寡淡,“伤在后背,帮你涂药的人是谁?司命?”
云涡愣愣地点了点头。
景宸不怒反笑:“司命仙君不顾这男女大防,真是不要老脸了!亏他还经常来我月老阁做客!”
云涡连连摆手:“不,师兄,当时点了失明穴的!”
虽然是她被点失明穴,但好歹先拿来蒙混过关。云涡一心想要景宸息怒,谁想他更加恼火:“点了也不行!清白女儿家的身子,怎么能让他人触碰!”
“我有伤在身,司命老头也是情有可原……”
他静静地看着她,眸光里的意味非常复杂。云涡被他看得发毛,结结巴巴地问:“师兄,你……”
“这件事我管定了。”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就算事出有因,难道堂堂一个司命,就请不来九霄仙女给你上药?再不济,这地精里还有不少得道的女仙,就不能请她们帮你上药?”
语毕,他撇下她就往九霄的方向冲去。云涡一把将他的袖子拉住:“师兄,你要上天庭?”
“这件事必须有人负责,你别怕,我心里有分寸,不会影响你的清誉。”景宸道。
云涡心里涌入一股暖流:“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师兄,司命和师父十分熟稔,恐怕你直接去要说法不妥!”
“出了事情,我一力承担。”景宸迸出一句话,将她的手甩开。
他道行比她高深许多,这一甩硬生生将云涡甩出老远。云涡急了,忙捻了个御云咒追上去。可是突破这层层白云,哪里还看得见景宸的身影?
云涡赶紧捻了个字决飞书给月老,然后向九霄追去。到了南天门,只见景宸正和两名守将在交涉。
她和景宸都没有仙身,不能随意出入天庭。云涡怕景宸惊动仙班,忙上前劝道:“师兄,咱们回去吧!”
景宸很固执,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对守将道:“把司命仙君喊来,我就不硬闯了。”
“小小修士,口气不小,这上仙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守将勃然大怒,将手中的明月大刀一晃,“再回去,我这刀可不长眼睛!”
景宸冷笑道:“上仙再尊贵,也得遵守礼法伦常,不然跟你手里这不长眼的刀有什么区别?”
云涡只觉得难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几个人正僵持着,南天门上方突然飘来彩云一块,云朵上站着的正是司命仙君。
司命仙君优哉游哉,歪头晃脑得不知道有什么乐事。景宸瞥了一眼,纵身跃身上了云端,一把揪住司命仙君的胡子飞往别处。
云涡怕他闹出什么事端,忙追上去。只见司命仙君被景宸揪住白胡子,正疼得哎呦哎呦地喊。
“师兄!”云涡去掰他的手,“你冷静一点!”
司命仙君哆哆嗦嗦地喊:“景小子!别以为你是仙族,我就改不了你的命!我马上就去闭关修炼,争取炼成仙族命簿,到时候……哎呦!”
景宸脸色很吓人,咬牙道:“你欺负我师妹,还有理了?”
“谁欺负她了?”司命仙君翻了个白眼,“她整天改凡人的命,就不许我教训她一下?”
“我是说你给她上药!”
“药?什么药?”司命仙君一头雾水。
景宸又扯了扯他的胡子:“别装糊涂了!她被鬼仙追杀受伤,你给她上的药!你怎么能……”
司命仙君一把将胡子拽回来,睁大眼睛问:“云涡,金鞭鬼仙找上你了?”
云涡听得有些糊涂,告诉她那些鬼面是鬼仙的,给她上药的上仙,不都是司命仙君吗?怎么倒问起她来了?
她忍不住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胖老头,你真的不记得了?明明是你救了我。”
司命仙君摇头道:“那日在月老观一别,我寻不到你,就回了天庭!恐怕救你的人不是我,是有人假扮了我的模样。”
“那是谁?”
司命仙君呆了一呆,气得吹胡子瞪眼:“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是谁,我不得扒了他的皮!没事假冒本上仙,毁我名誉,污我清白!”
云涡偷偷看了看景宸,他依然是一脸冷漠,不为所动。她悄声传音:“师兄,难道真的有人假冒司命仙君?”
“是谁假冒呢?有何意义?”
云涡答不上来:“不知道。”
“那不就结了?他看我们找上门来了,就矢口否认,哪里有这等好事?”景宸不肯退让。
三人正在僵持,不远处忽然传来几道雷声。云涡抬头,正看到一道银光降下,四张巨大的青铜盾牌降落,转眼就将他们围在中间。
盾高数尺,刷石青漆,上面雕刻的蟠龙面目狰狞。
再一眨眼,巨大盾牌瞬间分裂成许多张小盾牌,每一张盾牌后面都站着更加狰狞的天兵天将,毫不客气地用手中的狼筅指向他们。
这毕竟是司命仙君的地盘……
云涡看向司命仙君,可怜巴巴地道:“胖老头,有话好好说,给你闹着玩的,别当真……”
“那你们好好说话了吗?”司命仙君拎着一缕雪白的长胡子抖了抖,“上来就揪我的胡子,你知道这一缕要养上几千年吗?”
云涡自知理亏,不吭气了。
景宸怎么就偏偏揪人家胡子呢?这胖老头是一个能为了胡子屠天灭地的主儿!
传说,司命仙君有三个癖好,一好山水景,二好桂花酒,三好白胡子。前两个癖好容易理解,仙之常情嘛。可这胡子……
云涡曾经猜测,是不是长胡子容易给人一种老资格上仙的感觉。司命仙君闻言,笑而不答,只说这胡子是宝贝。
这胡子究竟有何妙用,云涡观察了好几年也没发觉,就只知道司命仙君为了这胡子暴殄天物,糟蹋了不少好东西。洗胡子要用灵芝仙草泡的水,梳胡子要用不死木雕的篦子,熏胡子要用三清座下莲花花蕊磨成的香。所以这胡子啊,经年累月,越来越长,比福禄寿三老人的胡子都茂盛。
费了这么大劲头养的胡子,被景宸生生拔下一束来,能不生气吗?
云涡看着那胡子,内心里替司命仙君心疼。她可怜兮兮地道:“仙君老头,现在给你请罪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一柄狼筅劈了下来。
云涡只觉鼻尖凉润,眼前雪亮的刀身映出自己惊讶的面容。这狼筅居然是挨着肉皮劈的,前进一毫,她的翘鼻就会不保。
这,差点毁容啊!
云涡大怒,后退一步:“胖老头,你有必要做这么绝吗?”
司命仙君神情奇怪,嘴角抽搐了好几下,才哼出一声,扭头走到盾阵外面。一名将领越众而出,对两人道:“你们乖乖跟我走一趟,不然刀眼无情!”
一直沉默的景宸忽然开口道:“这件事和我师妹没关系,抓胡子的是我,辱骂上仙的也是我。”
“师兄!”
“云涡,你别管了。”景宸看向她,“我就是到了玉帝跟前,也要和他说个明白。”
云涡心急如焚,回忆如书,在眼前迅速翻过。她细细品味,想起当时那个“司命仙君”种种异样之处,顿觉心惊。
这给自己上药的司命仙君,如果是有人假冒,可怎么办?景宸可能从此结束修仙之途!
“都是我的错!”云涡干脆大包大揽,“胖老头,你听好了,是我向师兄哭诉,是我教唆他来劫你,你怎么能放过我呢?”
司命仙君又暴跳如雷:“就知道你这丫头使坏,你也不能走。”
景宸蹙眉,转而问云涡:“你何苦如此?”
“一个责任两个人担,一人一半,不那么苦的。”云涡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景宸的肩膀。
天兵一把将她的手腕攥住:“走!”
云涡手腕吃痛,跟着那天兵走了两步。另一个天兵拿出银绳子,打算套在云涡头上。云涡忙后退挣扎:“我们是修仙人,你不能随随便便就定我们的罪!”
这要是被绑着走了一圈,以后飞升紫府,他们还有何颜面?
“证据确凿,不绑也得绑!”那天兵蛮横地将银绳子往云涡脖子上一勒,云涡顿时感觉呼吸困难,一股屈辱的感觉遍布全身。她努力喘气,刚要挣扎,忽觉周身一松,呼吸就重新顺畅起来。
银绳断成数段,落在脚下。
众仙皆惊,正要发作,忽听到蓐收的声音闲闲传来:“那个你,对美人怎么那么粗暴?”
那个要绑云涡的天兵一愣神的功夫,手中的银绳已经断成数段。云涡一喜,踮起脚尖往盾阵外看去。
蓐收气势凛凛,立在一条蛟龙之上。他右腿踏在龙角之上,右手肘则支着向后倾斜的身子,炯炯目光扫过众仙。
他轻轻挥了挥手,蛟龙便摇头摆尾起来,宽大的鼻孔里喷出两道白色雾气,修长的胡须在半空中摇晃如鞭。
那龙须足足有手腕粗细,呼啸着甩过来,一把就卷走了一半天兵手中的狼筅,把另一半天兵天将吓得后退数步。
蛟龙不屑地将狼筅丢到一旁,等待着蓐收下一个命令。
天兵将领脸色大变,上前道:“蓐收殿下不会是想包庇这两个胆大妄为的修士吧?”
“哦,”蓐收指了指云涡,“我只想包庇这一个。”
众仙默默地看向云涡,目光里充满了猜测,猜测里充满了桃色。
也难怪众仙会多想,天庭里已经很久没有传出过什么绯闻了,全部都是正常的婚姻嫁娶。而且就单单说眼下,一个男修和一个女修被扣押,蓐收殿下偏偏去包庇那个女修,凭什么啊?
云涡位于围观中心,浑身别扭。她心里烦躁至极:这蓐收殿下,把话说得也太理直气壮了吧?
“这个女修,刚刚帮我平了个怨气坑,我要记她一个功劳。嗯,就让她免除一次仙罚吧。”蓐收似是解释,似是圆场。
那将领敢怒不敢言,一副憋坏了的表情:“蓐收殿下,你这是公然谋私……”
“就是谋私。”蓐收纵身从蛟龙头上跳下来,轻裘缓带地走过来,“你可以去玉帝面前参我一本,但是她,我要带走!”
司命仙君气得说不出话来,手里那缕雪白胡子晃晃****。蓐收一把夺过来,笑道:“你这胡子不错,正好我幔帐金钩上的挂带该换新的了。”
“你……你!”司命仙君想要说什么,就是说不出来。蓐收向云涡抬了抬下巴:“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云涡怯怯地对蓐收道:“殿下,能不能……”
“不能。”他仿佛知道她要提什么要求,简短利索地拒绝。
“云涡,你先跟战神殿下走,不要担心我。”景宸嘱咐她一句,便伸出双手,“绑上吧!”
“师兄!”云涡心里发焦。
可是景宸不再回头看她,跟在天兵将领身后,向天庭方向走去,只留给她一个青色的落寞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