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3个月前 作者: 九月流火
132、番外二
在昊天塔一战后消失的黎寒光突然出现了,并隆重宣布要和曾经的明净神女,如今的白帝羲九歌成婚。
天界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哗,这些年九黎族、黄帝都没有动作,他们都默认黎寒光和少昊同归于尽了,谁想到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妖孽竟然又活了过来。
也是这时,西天界众多神民才反应过来,原来前段时间女帝宫里神神秘秘的赘婿,竟是黎寒光。
众神仙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能干巴巴笑笑,说:“太子殿下真是性情中人,不拘小节。”
换言之,太不要脸了。寒门平民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做赘婿就罢了,黎寒光要名声有名声,要修为有修为,只要他露面,估计有好几个天帝之位等着传给他。他竟然也拉得下脸,在别人宫里吃了这么久软饭?
外人有的嫌弃,有的敌视,有的气急败坏,但无论他们愿不愿意看到,黎寒光和羲九歌大婚的日子还是到了。
这一日在天界史书中洋洋洒洒写了三页,此后半年都是天界最热门的话题,场面之盛大超过以前任何一届典礼,往后恐怕也很难超越了。
羲九歌已是帝王,没有去别人的领地成婚的说法,而黎寒光身上也担着黄太子之名,黄帝不能让黎寒光去西天界成婚,显得像入赘一样。
虽然黎寒光确实想,但黄帝不能让。所以最终商议后,决定在中天界、西天界交界举办婚礼。
天界世家豪族这么多,这场婚礼却敢称空前绝后,早就不是钱的事情了,而要拼一些隐性的东西,比如,客人。
婚礼当天,伏羲氏、轩辕氏、神农氏、高阳氏四大王族全部到场,久未露面的赤帝难得亲临,还带来了太子姜榆罔。青帝虽然没有到,但让句芒替他和女娲送来了两份厚礼,一份是大名鼎鼎的伏羲八卦图,一份是可以净化万物的净水,份量相当不俗。
东夷神族的旧王室只剩下羲九歌一人,不存在家族之说,但隶属于东夷族的祝鸿氏、穷桑氏、玄鸟氏等二十多个世族,家主和嫡系继承人也全都赶到现场参宴。王族都来了,祝融氏、西陵氏这类属臣自然不用说。一时间婚礼现场摩肩接踵,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甚至有人笑谈说,哪用编什么神族世家谱,直接按照礼单上的入场顺序念,就是天界最全、最有说服力的世家排行榜。
如果只是到场的神族多,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有颜面的大能也能请动这么多神。真正稀奇的是除了神族,东西两方仙道,乃至极北之地的魔族也派人来了。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群英荟萃,三界各族汇聚一堂。
然而这场婚礼令人称道之处还不止于此,等婚礼开始后,新娘羲九歌华贵美丽,新郎黎寒光清俊无双,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当真是天地失色,日月争辉。
以后就算能复刻出同样盛大的婚礼,也再找不到这样登对的新人。瑶姬看着那两人慢慢走上高台,眼角莫名有些湿。她用力眨眨眼,和身边的神、仙、魔一起鼓掌,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场上场下掌声雷动,等声音稍微平息一些后,黄帝示意礼官暂停,起身,站到台前。
下方传来低低的交谈声,不知道黄帝这是要做什么。都到这一步了,黄帝总不会打算悔婚吧?
西天界的人莫名紧张起来。黄帝虽然苍老但依然锐利的目光从台下扫过,慢慢开口道:“今日太子寒光和白帝羲九歌大婚,实乃天界盛事,吾心甚慰。轩辕剑已自行择主,少昊之乱也已平息,我这个做长辈的没什么能为新人做的,便趁今日大伙都在,请诸位做个见证。”
说完,黄帝看向旁边的侍从,说:“去把帝玺拿来。”
殿中传来惊呼,显然没料到这个变故。侍从领命而去,没过多久,就捧着一个盛大的端盘回来。
下方无论神魔,都一眼不错地盯着前方,想看看黄帝到底要做什么。黄帝掀开端盘上的红绸,更意外的事出现了,上面竟不只是黄帝玺,而是整整齐齐放了青黄红黑四尊帝玺。
这下宾客们连体面都顾不上了,再也按捺不住说话的声音,场中嘈杂不断。怪不得刚才黄帝只说帝玺,却不说黄帝玺。他敢将这些帝玺拿出来,那就说明,青帝等人都是知道的。
他们要做什么?
黄帝视线从人群中扫过,微微挥手,说话声霎时收住。黄帝继续沉声说道:“此前我曾与青帝、赤帝彻夜长谈,都觉得少昊之祸,起于分权。今时不同往日,再如部落那般分而共治,只会引得各自为政,养虎成患。所以,和青帝、赤帝商议后,我们一致决定,由我出面,将青、赤、黄、玄四方帝位,传于黎寒光。日后你们夫妻要齐心协力,共同进退,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这下下方的宾客连感叹声都发不出来了,一个人同时继承四个帝位,这该是何等的荣光?不乏有促狭的人悄悄去看之前呼声很高的帝位人选,金天王和玄帝的私生子们脸色算不得好,但都老老实实鼓掌,并不敢挑事。
这一遭当然不是黄帝临时起意,黄帝早就透过口风,警告他们不许在婚礼上生事。金天王和私生子一方面慑于黄帝威严,另一方面,也明白他们没胜算。
如果像先前那样没有继承人,他们尚可以一搏,如今黎寒光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他们拿什么和黎寒光争?昊天塔一战惊天动地,上到天界的神仙洞府,下到凡间的鬼怪大妖,没人不知道黎寒光的厉害。
之前黎寒光便已经把北天界打下来了,那还是在他背负着骂名,师出无名的时候。这四个帝位由长辈让贤叫禅让,是美谈,就算他们不给,黎寒光也能打下来。
结局已经注定的事情,还有谁会不长眼地唱反调呢?不如主动配合,不用受战火之苦,等黎寒光登基后还能分好处。
若说金天王和玄帝私生子是有自知之明,那原本的赤帝继承人姜榆罔也没意见,就有些说不通了。
姜榆罔感觉到四面八方各怀鬼胎的打量,不为所动,平静而认真地注视着上方礼台。
原来这就是婚礼吗?果真,是一个很能让人感受到幸福的场合。
台上,侍从恭恭敬敬将四方帝玺送到黎寒光面前,黎寒光只扫了一眼,就说:“我的一切都与吾妻共享,包括生命。这些,劳烦夫人帮我收起来吧。”
今日震惊太多,下面人已经做不出多余表情了。侍从有些愕然,他飞快扫了黎寒光一眼,然而新任天帝似乎不像在开玩笑,他只能走向羲九歌,奉上帝玺道:“白帝陛下。”
羲九歌也早就知道黄帝会在今日禅位,但黄帝竟然将赤帝都争取下来了,还是让她小小吃惊。羲九歌静静瞥去一个眼神,侍女会意,很快也端上一个盖着白色锦缎的玉盘。
羲九歌用法术掀开,露出下方的白帝玺,说:“天界遭逢大难,多亏各方同心戮力,方保三界太平。东夷族和华族都生于天地间,有同样的血肉和情感,为何非要区分成两族?只要分为两方,就免不了会被有心人挑唆,逐渐走向对立。今日我和他结为夫妻,愿意将白帝玺与其他帝玺融为一体,以示夫妻同心、携手并行之诚意。”
礼官已经被这一系列变故惊呆了,愣愣地看向黎寒光。黎寒光面容含笑,黑润的眼睛一直落在羲九歌身上,说:“夫人所愿便是我所愿,我乐意之至。”
他主动对羲九歌伸出手,羲九歌怔了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郑重地将手放入他掌中。两人在天下神魔仙妖面前紧紧相握,共同使出法力,将五块帝玺相互融合。
太阳神火炙热而强横,混沌之力浅淡而包容,两者混合在一起,竟成了一股强大的力,将三界周知最不容易变化的石头——帝玺熔化,最后凝成一块浑然天成,仿佛本就是一体的玉玺。
众多宾客亲眼目睹这一幕,都觉得又感动又激荡,纷纷用力鼓掌。黎寒光和羲九歌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对视一笑,默默握紧了手。
三生三世,终不负你。
婚礼结束,宫殿内开始下一轮宴会。姜榆罔避开人群,独自出来散心。他站在一池清波前,有些失神地望着头顶的桑叶。
“姜太子。”
姜榆罔听到这个声音微怔,回头,看到了西陵桑。西陵桑微微欠身,略有些尴尬地站着。
这是他曾经喜欢了几千年的人,然而今日看到,他心里竟然十分平静。姜榆罔都忍不住怀疑,曾经,他真的喜欢过西陵桑吗?
姜榆罔道:“西陵姑娘,别来无恙。父亲已经将帝位传给黎寒光,我早不是太子了,你叫我名字就可。”
话是这么说,但西陵桑怎么敢真的叫姜榆罔名字呢?就算赤帝不存在了,但神农氏还在,黎寒光看在赤帝、姜榆罔主动让位的份上,日后不可能亏待神农氏。
西陵桑轻声问:“姜公子,里面正在敬酒,你怎么出来了?”
姜榆罔低低呼了口气,他望着头顶沙沙作响的桑叶,说:“看到别人太幸福,我会忍不住想起一个故人。这是他们的大喜之日,我怎么好做伤感之态,便出来走走。”
西陵桑微微怔松,以为姜榆罔在伤感被迫让出帝位,她停顿片刻,小心谨慎问:“那公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姜榆罔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长久陷入沉思。他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一直都在作为赤帝太子而活,他似乎从未想过,他要做什么。
姜榆罔其实很早就明白,他不是当太子的料,他的身体不支持长时间处理政务,他的性情也不喜欢和形形色色的人斡旋,他更愿意和植物花草独处。但父亲只有他一个孩子,他没有选择,只能肩负起太子的职责。
将帝位让给黎寒光,是大势所趋,也是他和父亲所愿。
于私,黎寒光和羲九歌分别救过赤帝和姜榆罔的命,他们应当报恩,于公,将帝位让给真正有能力的人,让天界在他们手中逐渐消除隔阂,融为一体,让神魔各族都能尽情施展长处,而不用顾忌自己的身份立场,才是对三界苍生好。
所以,赤帝听说黄帝派人去东方和青帝密谈时,就明白黄帝想做什么了。他没等黄帝派人上门,主动将赤帝玺送到黄帝手里,已示态度。
姜榆罔和父亲都想得很透彻,赤帝不存在了,但神农氏还在。他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行万里,尝百草,既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能为苍生造福,不比死守着一个赤帝名头强吗?那些想要挑拨他和父亲的人,恐怕要失望了。
今日之后,姜榆罔就可以做自己了。他被这种认知拍得头晕目眩,他认真想了想,才说:“我想去人间,听羲九歌说人间在战乱,那里或许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还有魔界,黎寒光说魔界有很多异兽,他的武功就是和它们学来的,我从未见识过魔兽,或许能发现些新药材。还有东海、蓬莱……”
姜榆罔说着,自嘲地笑了笑,说:“其实除了南天宫,我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天地那么大,苍生那么丰富,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姜榆罔说这些话时,眼睛是亮的,唇边挂着温和的笑,浑身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息,西陵桑都近乎看呆了。
她印象中的姜榆罔一直是病弱的、孤郁的,她也顺从天界的看法,认为男子应当激流勇进、锐意进取,姜榆罔那样文文弱弱的成不了事。但今日西陵桑突然发现,姜榆罔诚然文弱,但一点都不差。
姬高辛那样的人确实显眼,但除了在各种宴会和女人中周旋,他还做成了什么事呢?而姜榆罔安静温文,不声不响,却已救了许多人性命。
曾经她为什么会觉得姜榆罔毫无长处,不堪入目呢?
但西陵桑也感觉到,姜榆罔对她的态度变了。他见了她依然温和,依然会认真听完她每一句话,但眼中不再有曾经那种期许了。为什么?他身边出现别的女子了吗?
西陵桑带着些不可名状的心意,问:“公子一个人去吗?”
他们站在水边说话,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一枚桑叶落了下来。姜榆罔接住那片叶子,看着上面的脉络,低声说:“不,还有另一个人陪我去。”
西陵桑笑容微僵,脸上有些过不去。但姜榆罔垂眸认真看着那枚桑叶,并没有讽刺她的意思。
西陵桑勉强笑了声,帮自己解围道:“那就好。我出来许久,母亲兴许要急了,我先回去了。外面风大,公子也早些回去吧。”
西陵桑本是找了个托辞下台,没想到她回大殿后,确实有人找她。西陵桑跟着侍从回到西陵家的席位,还没靠近就看到了前方的人。
那两人光芒万丈,实在很难看不到。西陵桑的表情有些僵硬了,勉强撑着笑,上前给二人行礼:“参见两位陛下。”
哪怕西陵桑极力摆出笑模样,也难掩尴尬。毕竟她曾经是黎寒光的侧妃,虽然没正式走文书,但天界的人都已知道。如今黎寒光如愿以偿娶了羲九歌,绝口不提曾经的太子妃、侧妃,西陵桑的处境就十分难堪。
黎寒光看到西陵桑毫无反应,又不是他订的婚约,要负责也是黄帝负责,关他什么事呢?
盛大的礼服广袖下,羲九歌用力掐了黎寒光一把,笑着对西陵桑擡起酒樽:“多谢西陵姑娘前来捧场,刚刚我和黎族长说到了魔界,十分可惜魔界内不能种粮食。农桑之事还是西陵家最擅长,日后,能否请小姐到魔界看看,如果能培育出可在魔界生长的灵植,那就帮了我们大忙了。”
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没人提到黎寒光曾和西陵桑订婚——如果侧妃也算婚约的话。但羲九歌主动来给西陵氏敬酒,西陵家这么多精通木系法术的人,羲九歌别人不问,独独问西陵桑,背后的意味非常明显。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羲九歌不在乎,并露出拉拢西陵氏之意。有羲九歌表态,日后西陵桑出门赴宴、议婚,就不怕别人非议了。
正妻兼天帝都不在乎,别人还多舌什么呢?西陵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忙道:“能为陛下分忧,是我的福分。”
羲九歌又和西陵氏家主说了会话才离开,做足了态度。羲九歌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赐婚不是黎寒光的错,也不是西陵桑的错,这种事光明正大说开了,其实也不过芝麻大小,省得双方避讳来避讳去,无端增添麻烦。
羲九歌解开西陵家的心结后,和黎寒光款款离开。西陵桑看着那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心中长松了口气,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肩膀瑟缩了一天,如今终于能舒展了。
这场空前绝后的婚礼办了半个月的流水宴,才终于散去。天界对这场盛会津津乐道时,一些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从今往后天界不再有五帝,便也不再存在谁是谁的势力,谁是谁的敌人。黎寒光逐渐撤销各天界之间的壁垒,打破当地氏族对洞天福地乃至人口的垄断。与此同时,羲九歌也在整顿西天界的势力。
黄帝为了他们这场婚礼,对曾经少昊做下的事避而不谈,但发动战争的战犯不能不清算,要不然,天界一统就是句空话。
这种事也只有他们两人能做了。哪个帝王看不到统一的好处呢,但这不只是动动嘴皮子,话谁不会说,要紧的是下面人肯不肯听。
羲九歌是东夷族的神女,比少昊还要正统的王室血脉,她发落蓐家,其他人无话可说。至于黎寒光那边就更没人敢有意见了,无论魔族还是神族,谁不服他折腾谁。
论算计人,他还没输过。
一转眼,花开花落,几度春秋。
人间又是一年春。暮春时分,正值建康风景最好的时候。秦淮河边,船桨声声入耳,柯凡靠在画舫上,手指浸在水中,勾出一条水墨似的涟漪。
柯凡看着熙熙攘攘,与天界截然不同的景象,心中百感交集。
她来人间已经许久了,目睹这里从战乱到安宁。这些脆弱的凡人明明没有任何法术,却能从一次次洪水、干旱、瘟疫、寒潮中活下来,像悬崖上的兰草,一旦抓住土壤就不放松,向死而生。
柯凡已许久没回天界,只能从断断续续的传言中得知天界的进展。听说神女和黎兄长终于完婚,他们夫妻垂拱共治,如今人间已不知有五帝,只拜昊天上帝。
昊天上帝和九光衤糀元君便是人间对他们夫妻的尊称,香火十分旺盛。柯凡想到天界的事,略微出神,等回过神后便发现满江春景在她指尖被划成两段,她玩上了瘾,不断在水中打旋。
船夫摇着浆,拐入一个狭窄的弯,提醒她道:“娘子小心,要过桥喽。”
柯凡收回手,用帕子拭了拭指尖,笑道:“多谢船家。”
一阵风吹来,她没握稳帕子,不慎被吹入水中。她吃了一惊,忙探身去够。谁能想到对面正好使来一条船,帕子卷入水涡,兜了半捧水,没一会就沉了。
柯凡看着沉下去的帕子,十分纠结。她若是用法术还来得及捞起来,但河道上来来往往全是凡人,她如何施法?
柯凡不知如何是好,船家看她面有为难,问:“娘子,怎么了?”
柯凡最终决定还是算了,她摇摇头,正要说话,忽然表情顿住。
对面的船只划过,露出岸上一个青色人影。这时候桥上落下一阵桃花雨,洋洋洒洒,仿如蓐家四季不凋的凤凰花。
柯凡怔松,一瞬间忘了今夕何夕,身在何方,喃喃道:“钺哥哥……”
桥上,一对年轻男女并肩走过。男子一身白衣,深衣广袖,高挑修长,满是魏晋风度。他身旁的女子戴着长及膝盖的幕篱,行动间白纱拂动,飘飘如仙。
来往的人都在看他们,男子牵着女子的手,说:“我们这身打扮和前朝老古董一样,一会找个地方换了吧。”
风吹过,羲九歌擡手按住幕篱,也觉得十分无奈。
天界的事初定,羲九歌和黎寒光好不容易腾出空来,来人间查看是否还有战乱。谁能想到人间风尚变化的这么快,长安不止建立起新朝廷,民间也流行起新衣。
羲九歌和黎寒光还按历劫时的记忆穿衣服,走在如今窄袖高襦、花红柳绿的街道上,着实格格不入。
羲九歌说:“瑶姬只说了她在建康,没说如今风尚改了。”
黎寒光指向前方,说:“那不就是她?”
羲九歌穿过幕篱看去,果然,在另一条街上看到瑶姬和一个书生走在一起。那个书生看年纪不大,面容清俊,身姿挺拔,一副克制守礼模样。而那个红衣女子就热情多了,她手里拿着串糖葫芦,有说有笑,大咧咧喂书生吃。
端正清肃的少年看着果子上月牙一样的牙痕,耳尖悄悄红了:“姑娘,这样不合礼法。”
“让你吃就吃,在乎什么礼法!”
羲九歌按住飘飞的白纱,摇头笑了笑,说:“她现在应当没空,等来日再问她吧。”
羲九歌和黎寒光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没惊动任何人。瑶姬感觉到街上仿佛有灵气涌动,擡头,正好看到桥上两道白衣背影相携而去。
少年见她久久望着另一个方向,以为刚才惹她生气了,提着心问:“瑶姬,你在看什么?”
瑶姬回神,笑着说:“没什么,看到两个不会穿衣服的老古董。”
少年往桥上看了一眼,意识到应当是瑶姬认识的人。他问:“是你的朋友吗?用不用去打个招呼?”
“不用。”瑶姬豪气地摆摆手,说,“那位能和夫人单独相处,不知道有多高兴呢,我们过去才是碍了他的眼。不用管他们,我们走吧。”
少年暗暗松了口气,乌黑的眼中浮起星星点点的笑意:“好。”
两对人背对着背,往相反的街道上走去,没入人间芳菲之中。但瑶姬知道,哪怕他们见了面懒得打招呼,她有需要时,依然可以随时去他们的宫殿。就像她知道,哪怕曾经她受过伤害,但当缘分到来时,她依然可以认真热忱地投入下一段爱。
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
瑶姬和书生说说笑笑走过,她隐约听到背后有歌声,但少年正在说建康好吃的店,瑶姬注意力马上转移,没管那个熟悉的调子。
河岸另一边的羲九歌停下脚步,仔细听,果真是故时歌谣:“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羲九歌有些惊讶,对黎寒光说:“没想到,这首歌竟然传到了现在。”
黎寒光并没有看水上的采莲女,他和过路的小孩买了支花,摘下羲九歌的长幕篱,将花仔细簪入她鬓间:“时光流逝,王朝兴灭,那些统治者认为坚不可摧的东西都化成灰了,反倒是情歌传了下来。看来,这世间唯有爱万古不朽。”
羲九歌要去摸头上的花,被他捉住手,说:“皎皎长这么好看,戴幕篱做什么。听凡人说这个朝代最繁华的是长安和洛阳,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身后,采莲女的歌谣还在慢慢唱着:“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
我心如北辰,千年无转移。
我不信天,不信命,唯独信你。爱你,就是我毕生信仰。
——《子夜歌》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