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3个月前 作者: 九月流火
131、番外一
西天宫的侍女们以为陛下不过去外面散个心,谁知道陛下回来时,竟还带回一个男人。
羲九歌如今登基为帝,虽然她洁身自好、作风清正,但后宫添几个人也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个男人过分嚣张,不光遮头挡脸神神秘秘,还十分没有自知之明,竟然张口就要住到陛下的寝殿里。
侍女们脸气成河豚,几乎忍不住要斥责这个无礼狂徒了,没想到陛下十分宽容,和气道:“既然你不嫌吵,那就随你。”
侍女们眼睛瞪得像铜铃,不可置信地看着为人正派、事事完美的女帝陛下。羲九歌有些尴尬,但此中详情又没法和她们说,只好板着脸,淡淡道:“接下来你们不需要当值了,都下去吧。”
等侍女们走后,羲九歌忍无可忍,对里面那个装上瘾的人说:“路上你不让声张,现在进了宫你还如此,你到底想做什么?”
被面具遮了半张脸,只能看到一截白玉下颌的男子哼了一声,慢悠悠道:“我出身蛮荒,不知礼数,听说天界这些年出了好些青年才俊,陛下是不是嫌弃我了?”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羲九歌心里叹了声,如他所愿说:“我苏醒不过三年,既要接手西天宫这副烂摊子,又要应付黄帝的试探,仅有的空闲时间都在寻你。哪有时间认识那些青年才俊?”
黎寒光这才满意,他卸下面具,露出那张清俊貌美、足以让任何人过目不忘的脸。他揽袖坐在桌边,特意从一堆玉杯中挑出羲九歌用过的那盏,一边倒茶一边说:“我如今已是一个死人,见到故人怪没意思的。我回来的事先不要告诉外人,尤其瑶姬那边。她嘴巴甚大,她知道的事全世界都会知道。”
瑶姬听说羲九歌带回来一个男人,直觉是黎寒光,兴冲冲地跑来看望旧友,结果还没进门就听到黎寒光这番话。她的心凉了半截,有那么一瞬间想扭头就走。
羲九歌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问:“是瑶姬吗?我正要去找你,快进来坐。”
瑶姬推开门,但站在门边,并不肯进来:“这合适吗?毕竟我是外人,还嘴巴大,会不会扰了某位殿下的兴致。”
羲九歌正要解释,黎寒光凉凉开口:“既然知道,那就别进来了。”
瑶姬被气得倒仰,她偏不让这个心机婊如愿,当即一脚跨入门槛,故意放重了脚步朝殿内走来:“九歌,正好你回来了,祝鸿氏来了帖子,邀你去太华山游玩,既然你在,那我就帮你答应了?”
黎寒光听到帖子、游玩等字样,刻在骨子里的茶艺立刻被激活了:“这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邀请九歌?宴会上有男子吗?”
“当然有。”瑶姬没好气白了黎寒光一眼,说,“祝鸿氏所有未婚公子都要去,除此之外还有穷桑氏、玄鸟氏、伯赵氏、青鸟氏、鸤鸠氏等等。毕竟九歌年纪轻轻继白帝位,既有权势,又有美貌,修为还十分高深,天界不知有多少人想入西天宫,便是没名没份都有人抢破头呢。”
黎寒光那双清冷潋滟的眼睛眄向羲九歌:“这是真的?”
“好了。”羲九歌无奈,由着这两人争下去,恐怕她就别想清净了。羲九歌各打五十大板,说:“既明,你先前对瑶姬的评价有失公允,这几年多亏有她,我能找到你,也是她和姜榆罔提醒的。瑶姬,多谢你帮我留意世族消息,但我还有政务,脱不开身,你帮我回绝了吧。这里没有外人,既明,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为何不回来找我们,总可以说了吧?”
黎寒光微叹,道:“其实刚才我说的是实话,我如今虽然记忆还在,但修为尽失,一切要从头修炼,确实不宜见故人。”
瑶姬听了很是吃惊:“你如今没有修为?”
黎寒光坦然点头。瑶姬眼中惊疑不定,不断在黎寒光身上梭巡。
她刚进门的时候就感应不到黎寒光的修为,她以为是这厮返璞归真,已至更高境界,所以她感觉不到。没想到,竟然是他没有修为?
但瑶姬也知道黎寒光的话永远别当真,最少最少都打个对折,他说的修为尽失,可能是能屠龙的那种。瑶姬问:“当年你和白帝那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初黎寒光全靠不要命和救羲九歌的执念磨死了白帝,他吸收了白帝体内法力,回昊天塔救羲九歌。他以不成功就自尽的疯狂架势,成功融合出了混沌,但他自己也被混沌吞噬。
然而没想到,无数年来神界没人能修炼混沌,并不是因为他们血统不够纯或是聪明才智不够高,而是他们不够疯。黎寒光为了得到混沌敢吸收魔柱,敢把所有法力押上赌桌,连命都不在乎了,反倒契合了混沌的思想。
无则无极,有则有尽,无极复无无极,无尽复无无尽,故无极无尽也。
被吞噬成虚无后,又在混沌中获得新生。他在混沌中孕育了三年,化作一个婴儿降临在魔界。
这回他脱胎自混沌,无父无母,无因无果,才是真正应了父神所说的三千劫满。
黎寒光从小不需要吃饭喝水也不需要休息,飞禽野兽没有任何敢靠近他。他在山间浑浑噩噩长大,时常不知道自己是谁。因为他脑海里有三千多份记忆,一会觉得自己是凡人,一会又觉得自己该是棵草木。
直到有一天,他在记忆中看到了一个女子,像是匆匆流年中的北辰星,一下子将他的脚步定在那里。
他莫名执着于那个倩影,因此,他将含有这个女子的记忆反复查看,最后像入魔一样,沉浸在这份记忆中,再不去回想其他世。
他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他是黎寒光,他有一心爱之人眠于深海,正等着他回去。
自从魔界屏障打开后,所有魔族都想方设法往外跑,隐约有天界的只言片语传来。他得知天界这些年情况并不好,各地危机四伏,步步走在危卵之上;他也得知青宫之变后四帝元气大伤,如今还在外面露面的只剩下黄帝。
这其中没有任何羲九歌的消息,想来还在海底沉睡,并未苏醒。
羲九歌不在,他出去做什么,当靶子吗?而且,黎寒光虽然被混沌赋予了新生,同样也被吞噬了所有法力,一切都要从头修炼。
只不过这次,他修炼的力量变成了混沌。
魔界这种不毛之地很适合藏逃犯,黎寒光开始修炼混沌后,灵气多寡、丹药资源对他来说都成了无用之物,所以他安心待在魔界,慢慢恢复实力。
但魔界也太适合躲藏了,消息十分不灵通,黎寒光并不知道销声匿迹的明净神女突然苏醒,天界有了新的白帝。他避世修炼,时间于他而言唯一的意义,就是每日要去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松土浇水。
在他的精心照料中,枯树回春,死而又生。毫无预兆的一个清晨,他照例去山上松土,一擡眼见到了她。
这世上若没有她,黎寒光要顾忌的事有很多,实力没有完全恢复、时机没有成熟前,他都不会现身。如果有她,那一切危险都算不得危险。
黎寒光跟着羲九歌回到西天界,但天界见过他的人太多了,黎寒光只能用面具遮住面容,一路不说不笑,低调进宫。
“所以……”瑶姬看了看黎寒光,又看向羲九歌,脸上一言难尽,“你现在的身份是……”
羲九歌还没想好怎么说,黎寒光就坦然地点头:“男宠。”
被称为男宠的那个人还没怎么样,反倒是羲九歌绷不住了。她肃着脸,暗暗瞪了他一眼:“别乱说。”
“呦。”瑶姬乐了,翘起腿看笑话,“敢情你现在还没名分?你这是来逼宫上位的?”
黎寒光坐着,姿容像修竹一样笔直清雅。他看向羲九歌,目光幽静温润,问:“皎皎,论理你宫里的事我不该管,但人多眼杂,总该有个说法。你说呢?”
瑶姬只觉得牙龈窜上来一股凉气,突然间西天宫的灵茶也不好喝了。羲九歌再一次在心里叹气,着实不知道他这毛病是刻在什么东西上的,为什么重新塑了身体、转世修复了记忆,他全身上下都变成新的了,唯独这个毛病依旧。
羲九歌知道要是不让他满意,他绝对能折腾出百八十种花样,她奏折还有许多没看,实在没功夫陪他耗,便说:“男宠有伤风化,我身为帝王,更要以身作则,以正风气。西天宫不会有男宠,你自然是帝君。现在你修为有碍,不方便大张旗鼓,暂时不对外宣扬。但身份绝不会变。”
黎寒光满意了,但紧接着又觉得不够,这种事怎么能不宣传地人人皆知呢?他恨不得在天界每一个未婚男神仙脸上贴上羲九歌已有伴侣这句话。
但他不想声张身份是自己说的,才刚说完,他没法反口,只能委婉道:“这样是不是太折腾了?如果麻烦的话,其实可以……”
羲九歌果断截住他的话,一口咬定道:“不麻烦。”
黎寒光有些遗憾,但坐实了名分终究是好事,黎寒光握住羲九歌的手,瑶姬总觉得看到一条狐貍尾巴勾上了羲九歌的手腕,在那块皓白的皮肤上悠悠勾着:“好,都听你的。”
瑶姬酸的脸都皱起来了,说真的,这难道不是黎寒光步步紧逼、一句一个套问出来的吗,怎么就成了“都听你的”?
白帝陛下有了位帝君。这件事说起来很突兀,西天宫并未举办婚礼,但伺候的侍女们都说宫里确实多了一位男子,羲九歌吩咐来往众人都唤他帝君,吃穿用度样样秉持帝君的礼仪。
这是羲九歌的私事,轮不到别人置喙,但是落在外人眼中,那就成了天界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帝招了位赘婿。
这个消息在西天界炸了锅,众多神族、仙族青年如何能接受羲九歌莫名其妙就有了正夫。然而这位帝君却异常低调,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家世背景,连西天宫里伺候的侍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位天降帝君十分美貌。
还有人不甘心,各种邀帖、战帖像雪片一样飞往天宫,但里面那位忒沉得住气,无论帖子上写什么他都不理不睬,深居简出,从不出席公开场合。
众多神族少年折腾了半天连对方面都没见着,不由泄气。但这一番折腾下来,大家越发轻视此人,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男子,想来除了脸再无拿得出手的地方。这样的人,哪算真的帝君?
想要靠和羲九歌联姻来获得西方权力的世家大族们并不泄气,依然见缝插针和羲九歌制造偶遇,一时西天宫周边当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羲九歌被闹得不堪其扰,外面那些人还是其次,只要吩咐宫门不要放人,他们再闹也不过在外面走秀,吵不到羲九歌。真正让羲九歌觉得累的,是里面那位。
明明当初是他要隐姓埋名,等羲九歌对外面隐瞒后,他又不高兴了。他看着那些男子堪称明目张胆的撬墙角行为,气得不轻,但他又不说,在晚上攒着劲折腾羲九歌。
入夜,夜明珠在帷幔后幽幽散着冷辉,天帝寝殿里用着名贵的鲛纱,可以隔绝外界视线、神识,却又透光透气,完全不影响里面的视角。月光照入床榻,清澈的像能随手掬一捧水出来。
羲九歌实在是困得紧了,抵住旁边人的肩膀,无奈说:“你能不能讲些道理?是你说不宜张扬,所以我取消了内外各种典礼,不让人进来打扰你;外面那些世家心里面怎么想我管不住,但我已再三和他们申明,我只会有一个帝君,他们设的宴席你不去,我也没去。至于宫外那些少年……不过是一群年轻人争强好胜,你都多大了,还要和他们置气?”
黎寒光单手撑额,侧躺在榻上,手指悠悠转动着羲九歌的发丝。他生的白,眉眼好,体型是九黎族一脉特有的修长有力,如今浸在月光中,越发像雪雕玉琢,教人疑心稍微热些他就会消融。
但他偏要缠着羲九歌这个天生火炉。发丝在他食指绕了三圈,慢慢松开,他的视线也像流水一样,不断在羲九歌半露的雪肩上打转:“可是,你明明已经是我的了,他们还敢肖想你,真是让人不快。”
说完,黎寒光顿了顿,极不经意地说:“何况,按年岁算,我今年不过二十,比他们大吗?”
羲九歌前面还想宽慰他,听到后面忍无可忍,拉紧了衣服起身:“你还真是好意思说。我苏醒一千年,在瑶池沉睡九千年,再算上前世一千年,少说得有一万一千多岁。我这个年纪,给人当祖宗都绰绰有余了,实在不敢和刚满二十的嫩草有首尾。还不松手?”
黎寒光看着她板起来的雪白小脸忍不住笑,她这个喜欢给人当祖宗的毛病还是没有变。羲九歌见他不动,拢紧了头发要从旁边下床,经过黎寒光时手上不知为何一滑,正正好摔到黎寒光身上。
黎寒光趁势圈紧她,说:“天都黑了,陛下还想去哪儿?我最近有些修炼上的困惑想请教陛下。”
羲九歌冷着脸道:“松手。”
黎寒光不动,羲九歌便去掰他的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黎寒光的衣服格外不堪一击,她抓的明明是他的手,最后他的手还横在她腰上,衣衫却全部散开了。
黎寒光现在的身体是在混沌中重聚的,光洁如玉,没有丝毫磕碰、伤疤,在月光下白得让人心生妄念。黎寒光委屈地靠在羲九歌颈窝,说:“你轻薄我,现在你看怎么办吧。”
论缠人羲九歌实在敌不过他,无奈叹气:“既然你不愿意过避人视线的日子,那就赶快修炼,光明正大公开。成日在这种地方怄气有什么用?”
“好啊。”黎寒光觉得羲九歌说的很有道理,修长的手指熟练地绕过腰带,抚上那截欺霜胜雪、勾魂摄魄的弧度:“那你帮我修炼。”
羲九歌养了个赘婿,并且越来越有君王不早朝的架势,这些风流韵事从西天宫逐渐传到别处。黄帝在山谷里静养,闭门谢客,只有特定几个人才能见到他。如此与世隔绝的地方,黄帝也慢慢听到了羲九歌的风流事。
黄帝年纪摆在这里,根本不会关心年轻人那些事,只不过羲九歌闹出这种事太过稀奇,黄帝出于本能多问了两句。然而,越问他越觉得不对劲。
不是他看低自家人,但,这个赘婿为什么越听越像黎寒光?
黄帝眼皮子狠狠跳了下,生出种不太好的猜测。他也不养病了,立刻让人准备车驾,亲自去往西天宫。
没确定前,黄帝也不好大张旗鼓,所以这次出行用了商谈政事的名义。
没人对此怀疑,自从少昊死后,西天界和中天界的关系就成了一个死结,许多事都谈不拢,黄帝碍于形势才强压着。黄帝再次来西天宫议事,宫人们虽然觉得来得突然,但也并不奇怪。
羲九歌听到黄帝来了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她问身边披着茶白长衫翻书的人:“黄帝来了,你去见见吗?”
黎寒光其实不愿意见,这种没日没夜黏在一起的日子他还没过够。但黄帝既然来了就说明心里有数,他再藏下去也没意思。
黎寒光放下书,叹道:“那就走吧。”
羲九歌和黄帝说了些场面话,然后就找借口离席,将宫殿让给那两人。黄帝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修长身影,心里落定,一时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气愤。
黄帝也知道他已不再是当年横扫战场的年轻人,已没有能量再掌舵天界了。天界急需一个聪明、铁腕、精力充沛的新领袖,摆平神魔、神仙、世庶、东西等各种矛盾。然而,玄帝身死,赤帝当甩手掌柜,金天王一如既往地不中用,黄帝连培植一个继承人都做不到。
黄帝不知多少次遗憾黎寒光死了,也曾希冀过出现奇迹。结果,他在那里伤心遗憾焦头烂额,而黎寒光明明回来了却不报信,而是窝在这里给别人当赘婿?
黄帝用力盯着黎寒光,真是没见过如此不出息的人:“既然你没事,为什么要骗我们你死了?”
黎寒光反问:“我确实死了,谈何欺骗?”
黄帝不和他做这些口舌之争,问:“无论你是死而又生还是得了什么机缘,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往家里送平安信?”
黎寒光望着黄帝,清润的眼眸中似笑非笑:“黄帝此言差矣,这里就是我的家。”
黄帝缓缓吸气,忍住心里的躁火。真是世事弄人,但凡分一点黎寒光的能力给金天王,或者让金天王分一点进取心给黎寒光,黄帝都不至于受这种气。
第一场交锋中黎寒光赢了,黄帝不得不退步,说:“我老了,管不了你们了,婚姻之事你想娶谁就娶谁吧。但我们轩辕氏也是天界响当当的大族,你来西方无名无分地给人当赘婿,甚至把轩辕剑都留给羲九歌,你觉得合适吗?”
黎寒光当初消散时,把自己身上所有法宝,包括轩辕剑、射日弓、盘古斧等神器,全部抹去气息,让它们认羲九歌为主。别的黄帝暂且不说,但把轩辕剑都送人,是不是太恋爱脑了?
黎寒光毫无自惭之意,振振有词道:“这是聘礼。”
黄帝被这种不肖子孙气得头晕。他扶住额头,无力地挥挥手,说:“罢了,我不想听。你不要颜面,轩辕氏不能不要,你和她把手里的事放一放,回中天界举办一场婚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