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全链条打击

3个月前 作者: 丁一鹤
    汕头龙哥


    蔡罗制出冰毒后,黎海鸥带了十几克冰毒的样品开车来到汕头。按照大哥黎海鹏的指令,她先在宾馆里住下,自称是来汕头开饭馆的老板,给一家房屋中介公司打电话联系租房。中介公司安排人带黎海鸥看了汕头市金平区南的一套两居室,黎海鸥非常满意,当即签了半年的租房协议。


    在出租屋里住了一个星期,她接到黎海鹏的电话,哥哥给了她一个座机号码,告诉她只要打这个电话,自然有人跟她接头。黎海鸥随即拨通那个号码,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约黎海鸥到金平区一个超市门口见面。黎海鸥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感觉自己真的有点儿像电影里的特工了。


    如约来到超市门口,正东张西望,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你是陆丰的吗?”


    黎海鸥连忙说:“是!”


    来人没再问什么,接过黎海鸥递给他的冰毒样品,将一个包装潮汕糕点的长方形盒子交给她,转身迅速离开。点心盒子沉甸甸的,她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回到出租屋,她打开那个点心盒子,果然,里面是五大捆百元大钞,一捆10万元,一共50万。黎海鸥给老爸和哥哥当出纳,过手的钱何止千万,她对钱的概念也许只剩下数字,但这么容易就赚到50万,还是让她感到难以置信。


    她立即拨通黎海鹏的电话,告诉他货款已经取回。黎海鹏叮嘱:“千万不要存到银行里去,就放在你的住处,这两天你再租个房子,专门放钱和货,人和货不能在一起。”


    哥哥在外闯荡多年,自然经验丰富,黎海鸥照办了。此后,这样的交易又进行了几次。黎海鸥跟送钱的人互不相识,更不打听对方的名字,每次取款的地点和时间都是黎海鹏电话告知。这么频繁地收钱,黎海鸥估计出货量一定不少。看来,大哥在毒品江湖里是有几分面子的,否则没见到现货,谁肯轻易拿出那么多钱?


    等货款收齐200万,黎海鹏让黎海鸥回金浦取货。黎海鸥轻车熟路来到金浦的养猪场,从蔡罗手里拿到了一个很重的黑色塑料袋,当天晚上,她把这个袋子带到在汕头市金平区新租的一套房子里。打开塑料袋,里面是10块长方形的毒品,每块500克,总重5公斤。已经对毒品有所了解的黎海鸥心里不由打鼓,贩卖50克高纯度冰毒就够死刑了,这么大的数量,自己有多少个脑袋才够杀?


    那10块冰毒就像10块烈性TNT,黎海鸥仿佛躺在火药桶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心里盼着哥哥赶紧来电话,她好尽快把毒品出手。


    第二天,黎海鹏的电话来了,让她将5块冰毒送到海边附近的一个公交汽车站,交给上次付款50万元的那个中年男子。接下来的几天,黎海鸥先后三次在不同的地点和下家交接,又陆续收到毒资300万元。起初黎海鸥参与贩毒只是图好玩,可这些日子天天提心吊胆,她终于扛不住了,于是跟哥哥提出想回甲子镇。


    黎海鹏为难地说:“你走了,怎么出货啊?”


    黎海鸥说:“你再找别人吧,我不能为了这点儿钱把命搭进去。”


    但黎海鹏明确告诉妹妹:“你想过没有,咱们兄妹两个一旦上了这条道,就回不了头了。这样吧,我给你物色个助手,送钱送货的活儿都让助手去做。”


    没办法,黎海鸥只得答应再坚持些日子。不久后,她开车将250万元送回了甲子镇,剩下的50万元,她交给了在养猪场制毒的蔡罗,并且对蔡罗说了自己的想法:“你的货卖出去一半了,欠我的100万也还了,利润也到手了。我不想干了,以后你直接跟我哥联系吧。”


    但她想得太简单了。地狱的入口已经打开,想全身而退,不可能了……再次回到甲子镇,黎海鹏跟她摊了牌。这些年,黎海鹏多次往返澳門赌博,已经赔进去几千万,黎家的家底早已在赌场上赔光了。更可怕的是,债主是香港的黑社会。就在前不久,黎海鹏被他们绑架,拘禁了半个月,对方提出,要么马上还钱,要么拿两条腿抵债。黎海鹏知道这些人绝不是在吓唬他,长期生活在三甲地区,他能想到的最快的赚钱办法就是做冰毒生意,得知蔡罗需要启动资金,他立刻筹集了100万元让妹妹给蔡罗带过去。


    黎海鹏对黎海鸥说:“这种刀头舔血的生意,不能相信外人,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无奈,黎海鸥独自一人回到汕头,继续帮哥哥送货、收钱。为了安全,她又在海边租下了第三套房子,海边的房子自己居住,金平的房子一处存放毒品,一处存放现金。黎海鸥从小在蜜罐里长大,家庭富足,父母疼爱,除了爱情不顺,其他方面没遇到过什么挫折。可如今独在汕头,人地生疏,每天心惊肉跳不说,想找个人倒倒苦水倾诉一下都找不到。闲极无聊,她只好到各种娱乐场所里消磨时间。偶尔,还会在这些地方兜售少量毒品。


    在一家常去的酒吧里,黎海鸥碰上了一个英俊时尚的青年男子,戴着棒球帽,胳膊上描龙画凤,出手豪阔,总是在酒吧里一掷千金,洋酒一瓶一瓶地要,时不时还会从衣兜里摸出一两颗药片,扔进同伴的酒杯里。同伴喝了之后,立刻癫狂起来,在舞池里摇头晃脑根本停不住。黎海鸥当然知道那些药片是什么东西,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命运将会因这个男人发生重大转折。


    随着深夜的来临,酒吧里的气氛也渐入佳境,帅气男子和黎海鸥都不由自主加入了舞池里男男女女的群魔乱舞。一开始他们还各跳各的,渐渐就跳到了一起,两人一个帅气逼人,一个容貌出众,立刻惊艳全场,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


    一曲舞罢,黎海鸥友好地冲对方笑笑,对方则非常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坐在吧台边聊天时,黎海鸥听旁人都管这个帅哥叫“龙哥”,她也跟着这么叫。和龙哥碰杯的时候,龙哥端详着她夹着香烟的手指:“你知不知道,你抽烟的样子很好看?”


    黎海鸥心里微微一动,夸她漂亮的男人她见多了,但从来没有男人这么夸过她。这至少说明,他对她的观察,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此后,黎海鸥的脑海里时常浮现龙哥的影子,每每想起这个龙哥,她总有点儿魂不守舍。多次出入酒吧和舞场,以前怎么从来没注意过他?


    接下来的两周里,黎海鸥与龙哥在酒吧里遇到了四五次,每次都是龙哥带着三四个小弟来喝酒,喝完酒就与黎海鸥一起摇头晃脑地跳舞,直到半夜尽兴后方才散去。黎海鸥趁龙哥不注意,偷偷尝了一下龙哥小弟的酒,果然是放了“佐料”的。尽管尚未摸清龙哥的底细,但肯定都是“同道”中人,那就有共同的需求。黎海鸥寻思着是不是找个机会,拿点儿毒品给龙哥他们试探一下。


    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呢,一个周末的晚上,龙哥主动给她打电话了:“小妹,还记得我吗?”


    听到这个极富磁性的声音,黎海鸥突然有点儿头晕目眩,心跳也加快了:“当然记得啊……龙哥……”


    “没什么事,就想找个人说说话,你有时间吗?”


    黎海鸥不假思索地答应了。龙哥开着一辆敞篷轿车来接她,带着她兜风,说着一些让她似懂非懂的烦恼。经过几次这样的接触,她了解到龙哥是个富二代,自己开了一家公司,不过,除此以外的其他情况,她还是一无所知。尽管如此,黎海鸥却突然发现,自从认识了龙哥,以前心里的那些阴霾仿佛一扫而光。


    但龙哥的心思却很难琢磨。黎海鸥多次有意无意向他示好,她相信龙哥明白她的暗示,可龙哥却从不越雷池一步,一直和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越是这样,越是激起黎海鸥的探险欲望,她决定放下所有的矜持,主动出击。人海茫茫,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让自己心仪的男人,绝对不能就这么和他擦肩而过。一天晚上,她先在酒店开好房间,然后来到酒吧和龙哥见面,几杯酒之后,她悄悄把房卡塞到龙哥手中……


    陶醉在美好憧憬中的黎海鸥自然想不到,一张天网已经悄悄向她张开……


    夜奔佛山


    圍猎博社之后,部分制贩毒人员流窜到周边地区继续从事犯罪活动,揭阳、汕头等地成为毒水漫溢的洼地。针对这种特殊的“洼地效应”,汕头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按照省厅的要求,紧扎篱笆,严防死守。


    禁毒支队民警杨一鹏首先发现了网上逃犯蔡罗流窜到潮阳金浦一带的信息,当即将这条线索通报给潮阳区公安局,潮阳区公安局由副局长李世龙带队,会同杨一鹏前往金浦执行抓捕任务。李世龙留着棱角分明的小平头,是个英俊潇洒的老帅哥,从警20多年来,每次执行重大任务,他总是冲在最前面,把危险留给自己,把安全留给战友。为此,他多次因公负伤。他时刻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是:关键时刻我先上!


    这次,他也是冲锋在前,谁知阴差阳错,抓捕民警扑了个空,和蔡罗擦肩而过。杨一鹏也是个帅哥,回程的路上,两个帅警察都闷闷不乐。李世龙打破沉默说:“只要这小子还在潮阳地界上,他就跑不了。这家伙胆子太大了,敢跑咱汕头放毒水,这不是成心欺负人吗?”


    李世龙在打气的同时,还捎带着刺激了杨一鹏一把。尽管这次行动受挫,但他们绝不放弃,紧紧盯着金浦这个核心区域,时刻注意任何风吹草动。经过三个多月的侦查,多次驾车往返于陆丰甲子镇和潮阳金浦镇之间的黎海鸥,进入了李世龙的视线。李世龙和杨一鹏循线追踪,终于发现隐身于深山之中的养猪场有重大制毒嫌疑。


    由于无法确认蔡罗是否藏身于养猪场内,杨一鹏担心打草惊蛇,没有贸然前往侦查,而是设法从黎海鸥这边打开缺口。经初步调查,黎海鸥在汕头租了房子,活动频繁,还经常出入娱乐场所。汕头市公安局禁毒支队迅速开展工作,将有重大贩毒嫌疑的黎海鸥定为1号目标。


    根据杨一鹏掌握的线索,黎海鸥租住于金平区某小区,但不清楚具体住几楼几单元。为了确定黎海鸥的确切落脚点,杨一鹏带队24小时在小区的出入口蹲守。一天晚上7点多,突然狂风大雨,杨一鹏寻思着今晚可能没戏了。不久,雨势渐弱,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从楼门口走出来,一头披肩的栗色长发,因为打着伞,面貌看不清楚。年轻女子直奔路边准备打车,杨一鹏迎面走了过去,两个人照面的瞬间,杨一鹏装作低头摆弄手机,偷偷拍了两张女子的正脸照片。


    很快,指挥部确认,此女正是黎海鸥。当晚11点多,黎海鸥回到住处,杨一鹏尾随黎海鸥进楼,确定了她的房间门牌。深夜回到住处的黎海鸥并没有休息,换了身衣服,又去了附近的一个酒吧。杨一鹏以为她又要见什么人,没想到她只是自斟自饮,继而融入舞池里狂欢的人群。看她那狂乱的神情,杨一鹏认定这是吸食了冰毒之后的反应。


    为了掌握她的活动规律,摸清她的同伙与上下线,杨一鹏向支队领导请缨,要去酒吧里当卧底,却被领导怼了回来:“你瞧你那一脸苦大仇深,哪是当卧底的料?你会吸毒吗?人家让你一起吸毒你吸不吸?”


    杨一鹏没有争辩,默默转身离开。第二天,他戴着墨镜、棒球帽,穿着紧绷绷的T恤,胳膊上描龙画凤,叼着香烟进了领导的办公室。支队领导的第一反应是,谁没看好犯罪嫌疑人,跑我办公室里来了?正要出言训斥,杨一鹏哈哈笑了:“怎么样?我去当卧底,算块料吗?”


    领导打量他半晌,终于点头认可:“算!不过不能单枪匹马去,带个助手!”


    杨一鹏胸有成竹:“我早安排好帮手了,放心吧。”


    随后,杨一鹏化装成“龙哥”,带着两个线人出现在黎海鸥常去的那家酒吧。和黎海鸥相识后,杨一鹏虚与委蛇,又发现了黎海鸥的第二处租住地。过了一个多月,黎海鸥开车去了一趟金浦,杨一鹏估计她是取货去了。凭经验判断,这次的货一定不会少,杨一鹏安排人手在黎海鸥的两个租住处守候,却没发现她藏匿毒品的迹象。这下,杨一鹏心里犯了嘀咕,难道黎海鸥狡兔三窟,另外还有藏身之处?


    为防止黎海鸥在汕头大量分销毒品,杨一鹏认为必须把握最佳战机,尽快收网。所以,当黎海鸥悄悄把房卡塞给他的时候,杨一鹏没有像以往那样找借口推脱,而是爽快答应下来。


    当晚12点,杨一鹏如约来到黎海鸥开好的房间。借口进入洗手间,杨一鹏发短信通知埋伏在门外的战友。民警随即冲进房间,将杨一鹏和已经躺在床上的黎海鸥抓了个正着。杨一鹏虚张声势:“干吗啊你们,谈恋爱碍着你们什么事了?我要给我爸打电话!”


    民警自然要配合他把戏演足,于是瞪起眼睛:“闭嘴!先把这小子押出去!”


    黎海鸥心惊胆战,不知是哪儿走漏了风声,还连累了自己的心上人。


    原计划是两组民警同时行动,一组控制黎海鸥,一组抓捕蔡罗。但汕头市公安局禁毒支队人手有限,杨一鹏所在的三大队满打满算才十几个人。为稳妥起见,只有稳扎稳打,各个击破。抓捕组在控制住黎海鸥之后兵分两路,一路负责突审,另一路对2号目标蔡罗实施抓捕。杨一鹏被“押”上警车,立即扔掉墨镜,接过战友递过来的佩枪,警车直奔金浦的养猪场。一路上,杨一鹏心里不住念叨:“千万别让那小子跑了,不然对不起陆丰的老伙计林东进啊。”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十几人的抓捕组抵达养猪场外。刚摸到大门口,突然一阵恶犬狂吠。杨一鹏情知不妙,这么一闹腾,肯定把蔡罗惊动了。他挥手招呼身边的民警:“行动!”


    与此同时,只听屋子里一阵乱响。杨一鹏不由分说一脚踹开房门,率先冲了进去。还没看清屋里的情况,迎面一根木棒兜头盖脸向他砸了过来。杨一鹏猝不及防,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接着鼻子一热,嘴里尝到了咸咸的味道。来不及细想自己受伤有多严重,木棒再次抡过来了。杨一鹏脚下不稳,干脆就地打个滚儿,躲过对方的攻击,站起身的时候,他的枪口已经顶住了对方的脑门儿!


    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偷袭者顿时愣在那里。与此同时,其他民警冲进房间,把他死死按在地上。控制住之后才发现,除了木棒,偷袭者腰间还别着一把锋利的杀猪刀。民警们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屋子里只有偷袭者一个人,桌子上摆着饭菜,却有两副餐具。杨一鹏蹲下身,扭过偷袭者的脸,是个五十上下的男人,他心里一沉:不是蔡罗!


    “蔡罗呢?”杨一鹏急切地问。


    “你们是谁?半夜跑我家里干什么?”对方反问。


    “我问你蔡罗呢?就是这个猪场的老板!哪儿去了?”


    “我才是猪场老板啊……你说的那个人,刚才狗叫的时候,说是出去解手了……”


    一定是狗叫惊了蔡罗,这前后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应该不会跑远。“留下两人看好他,其他人跟我追!”


    可是,四周黑灯瞎火的,杨一鹏带着民警们搜索了半夜,连个人影也没发现。杨一鹏有点儿傻眼,居然又让蔡罗这小子溜了……


    汕头那边对黎海鸥的讯问也不顺利。原以为黎海鸥的居住地就是藏毒地点,但警方没有在她的住处发现一丁点儿毒品,黎海鸥更是一问三不知。杨一鹏回到汕头,得知这个情况,他问负责讯问的民警:“在她身上找到几把钥匙?”


    “住处的钥匙就两把,都搜过了。”


    “她肯定还有第三个住处。”杨一鹏相信自己的判断,又带队前往黎海鸥的两个租住地仔细搜查,终于在壁柜里的一个杂物袋中找到了一张房屋租赁合同。


    再次提審,黎海鸥一看合同,慌神了。与此同时,负责搜查的民警在这处出租屋中发现了500克一块的冰毒3块,以及分装成10克一袋的小袋冰毒,共29袋。


    面对证据,黎海鸥缄口不语,她还不知道蔡罗目前的下落,想尽量为蔡罗争取逃跑的时间。心急如焚的杨一鹏可耗不起,他和同事们周密设计讯问方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24小时之后,黎海鸥终于承认,蔡罗是这些毒品的制造者。她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蔡罗身上,说自己也是受蔡罗的指使,其他一概不认。因为她知道,一旦供出大哥黎海鹏,她的整个家族就完了,也就没人能救她了。


    蔡罗第二次侥幸脱逃之后,他的悬赏金额从5万元提高到20万元。


    蔡罗连夜逃离金浦的养猪场,他不敢乘坐交通工具,不敢走大路,只能沿着山脊向西,经过潮南、普宁、揭西,他的目的地是佛山。黎海鸥之前叮嘱过他,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去投奔她大哥黎海鹏。现在,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为了防止警方的追踪,他扔掉了手机。


    一路夜宿山林,偶尔路过村庄,就去找点儿吃的,钱花完了,他就讨饭。没几天,他就瘦脱了相,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烂不堪。有时候走得太累了,看到路边有个土堆,他靠在土堆上就睡。醒过来一看,原来自己正睡在一座孤零零的坟头上。他爬起来纳头便拜,然后继续赶路。


    从揭西再往西都是平原,没有了山林的遮挡,蔡罗只好走乡间小路。有时遇到好心的村民,看他衣衫褴褛可怜巴巴的,会给他几个钱让他坐车回家。问他是哪儿的人,蔡罗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摆摆手,人家便以为他是个到处流浪的哑巴。


    终于走出河源地区,前方就是增城市,眼看要进入广州地界了。蔡罗寻思,自己这身打扮明摆着就是个叫花子,在城里也应该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了。他打算从增城和东莞之间穿过,经广州南部的番禺到佛山。


    进入城乡接合部,迎面来了一群骑着摩托车的年轻人,不由分说把他围在中间,这个推一把,那个踢一脚。蔡罗知道这是一群当地的飞车党,这些人不过是拿他寻开心而已,倒不一定会把他怎么样。反正他现在光棍儿一条,分文皆无,也没什么可抢的。


    那群人把他好一顿折腾,终于玩腻了,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照着蔡罗屁股上重重踹了一脚:“快滚吧,叫花子!还想跟我们去喝酒吗?”


    飞车党呼啸而去。蔡罗掸掸身上的土,想起当年在博社指挥“狼队”对抗警察的威风,只有暗暗叹息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抬头看看前方,佛山已近在眼前。


    绝命毒师


    和蔡罗一样叹息着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的,还有他的难兄难弟黎海鹏。此前,他是深圳鹏展豪车俱乐部董事长,身家上亿。


    所谓豪车俱乐部,其实就是车行。一般人购车,大多去4S店,不过,4S店只销售由厂商特别授权的单一品牌汽车,车行并不受这个限制,可以经营的品牌很多,而且价格比4S店便宜,这是车行的优势。不过,也有少数车行滥竽充数,将问题车当新车卖给消费者,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黎海鹏屡试不爽。


    黎海鹏在经营深圳鹏展豪车俱乐部时,把很多有问题的车辆销售出去,有时候甚至卖走私车,由此引发了很多纠纷。再加上行业不景气,几场官司下来,黎海鹏面临破产的危险。为了甩掉包袱,他就以极低的价格,把鹏展车行卖给了急于创业的关成栋和黄榕,他自己则带着高梅月到佛山另起炉灶。


    黎海鹏出生在甲子镇,父亲黎腾蛟早年抓住商机,成为远近闻名的“走私大王”,后来和兄弟合股,买了一艘远洋货轮从事海上运输。黎海鹏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不愁吃不愁穿。长大结婚后,黎海鹏不愿风里雨里在海上讨生活,拿着父亲给他的创业资金,到深圳开车行。最初几年资产快速增长,黎海鹏内心逐渐膨胀,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奢靡。然而,随着汽车行业出现拐点,焦虑成为黎海鹏的常态。这时候,他又迷上了赌博,不时跑到澳门赌个昏天黑地,导致债台高筑。


    2011年,黎海鹏从银行和民间贷款数千万元,试图扩大车行的规模。不料,2013年初,银行信贷政策收紧,不再向黎海鹏提供贷款,甚至开始催他还钱。黎海鹏资金周转紧张,经常不能按时偿还利息。尤其是民间的高利贷机构,更是对他步步紧逼。有什么生意能够填补巨大的亏空呢?像父亲那样去走私?显然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黎海鹏遂在毒品上动起了心思。他在佛山开办豪车俱乐部,实际上也是为投资毒品生意做掩护。


    为此,黎海鹏多次到生产K粉的惠东进行接洽,2013年10月,正当黎海鹏准备在惠东大干一场的时候,两千警察围剿惠东,黎海鹏教唆被围的毒贩与警察以命相搏,打伤了民警张燕雄,黎海鵬则趁乱逃离。随后,他又来到制毒堡垒村博社联系毒品生意,偶遇林东进进村侦查被蔡罗的“狼队”群殴。担心事情闹大,黎海鹏才出手制止。


    在博社村活动了一个多月,资金和销售渠道都联系好了,没想到博社又遭警方重兵围剿。蔡罗趁乱逃跑,到甲子镇投奔黎氏兄妹,黎海鹏授意母亲蔡东梦和妹妹黎海鸥,将蔡罗安排到金浦躲藏。正琢磨着怎么利用这个制毒师,不料蔡罗智商掉线,居然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住宿,被警察发现了踪迹。好在有惊无险,蔡罗再次脱身,还主动联系销售制毒原料的关成梁。黎海鹏怕再出意外,赶紧安排妹妹给蔡罗带去了100万启动资金,遥控蔡罗在潮阳山区的养猪场制毒。


    蔡罗只知道黎海鹏在佛山做大生意,却不知此时的黎海鹏比自己还狼狈。他在内地欠下的钱,内地的高利贷机构不出面,让职业催债人全天候跟着黎海鹏,黎海鹏去哪儿就跟到哪儿,打持久战;而在澳门欠下的钱是黑社会的,那帮人可没有那么好的涵养,他们设计把黎海鹏骗到香港绑了票,给他两个选择,要么立即还债,要么以命相抵。


    黎海鹏的债主叫余嘉豪。本来,以余嘉豪的江湖地位,是不会因为黎海鹏这样的小角色大动干戈的。但他的老家也在潮汕地区,与黎海鹏的老家甲子镇相距不远,算是半个老乡。家乡的情况,他略知一二,他感兴趣的不是黎海鹏这个人,而是陆丰的制毒生意。黎海鹏被绑架期间,他跟黎海鹏见了一面。


    香港黑社会的大哥,黎海鹏以往只是在影视剧中见过,而今站在他对面的这个余嘉豪,看上去温文尔雅,还操着一口潮汕乡音,黎海鹏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同乡见面三分亲,这话一点儿不错。余嘉豪和黎海鹏,同样在叫作“汕”的沙堤上长大成人,因此也就有了共同语言。当然,此时他俩的共同语言除了钱,就是毒品了。


    余嘉豪向黎海鹏打听,博社被围剿之后,哪里还能找到大宗冰毒的卖家。黎海鹏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摆脱困境的绝佳机会。他告诉余嘉豪,他的母亲就是博社村人,而且是毒枭蔡东家的堂妹。博社被围猎之后,一些制毒师亡命天涯,其中最好的制毒师蔡罗投到他的门下,由他投资在潮阳秘密建立了一个制毒工厂,正在大量生产毒品。如果余嘉豪需要,他可以帮余嘉豪在内地组织货源,以此偿还欠下的赌债。


    其实余嘉豪早已摸清了黎海鹏的底细,两人一拍即合。余嘉豪告诉黎海鹏,他受菲律宾的“东哥”之托在广东购进4吨高纯度冰毒,要在春节前通过远洋货轮带到菲律宾。这是黎海鹏的救命稻草,他岂能不紧紧抓住?黎海鹏不仅侥幸逃得一命,还拿到了一笔巨款。余嘉豪答应尽快将定金通过地下钱庄转给黎海鹏。


    从香港回来,黎海鹏准备大干一场,不料黎海鸥因贩毒被汕头警方抓获,蔡罗又一次不知去向。海口已经夸下,余嘉豪的3000万元定金马上到账,离春节只有短短两个多月时间,4吨冰毒如果生产不出来,黎海鹏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十多天过去,黎海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每天盯着手机发呆,希望蔡罗打来报平安的电话,或者干脆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可蔡罗却没有任何消息。再等下去就是等死了,无计可施的黎海鹏横下一条心,打算背水一战,回甲子镇招兵买马制造冰毒。


    他的女朋友高梅月一直帮他处理公司财务上的事情,在此之前,她只知道公司账上早已没钱,却没估计到形势如此严峻。直到黎海鹏落到黑社会手里,她才乱了阵脚。黎海鹏从香港回来,认真地跟高梅月谈了一回,劝她离开佛山回老家。高梅月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忍心离开?真的已经无可挽回了吗?”


    黎海鹏苦笑:“我欠了那么多债,具体数目我都不清楚。本来我想赌一把,做完这笔生意,不但能把债都还了,还能轻松赚一笔。可现在,妹妹被抓了,蔡罗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看来命中遭此劫数,这个坎儿我恐怕是过不去了。”


    高梅月安慰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流沙河,唐僧师徒九九八十一难都过来了,我们怕什么?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回甲子镇,你妈妈是博社人,在那边总能找到几个制毒师给你干活。”


    仿佛乌云里透出一道光亮,黎海鹏似乎看到了点儿希望:“说干就干,我们这就回甲子镇拉队伍!”


    话音刚落,前台打来电话:“门口有个叫花子,怎么都赶不走,点名要见黎总,怎么办?”


    黎海鹏狐疑地来到大门口,面前这个衣衫褴褛、浑身又脏又臭的叫花子看着有点儿眼熟,仔细辨认,竟然是蔡罗!惊喜中夹杂着怨恨,他一把将蔡罗拽进自己的办公室:“你说,你怎么把我妹妹弄丢了?”


    蔡罗涕泪横流:“哥,我留下这条命就是来见你的。你让我喘口气,给我弄点儿东西吃,我慢慢跟你说。等我说完了,要杀要剐随你。”


    黎海鹏的脸色缓和下来,安排人去买了快餐。蔡罗边狼吞虎咽地吃着,边把事情前前后后细细讲了一遍,也把他知道的黎海鸥在汕头贩毒的情况告诉了黎海鹏。这些情况与黎海鹏掌握的大致吻合,他也知道这事怪不着蔡罗,是黎海鸥自己不小心让警察盯上了,若是认真论起来,还是自己的妹妹连累了蔡罗。


    蔡罗说:“哥,我实在是没处去了,才来找你。”


    黎海鹏拍拍他的肩膀:“来找我就对了。据可靠消息,海鸥已经进去了,救出来的难度很大。但她是我亲妹妹,还是因为我进去的,我不会放弃。眼下我们要做一件更重要的事,这件事如果做成了,我们就能翻身,只要能翻身,救出我妹妹就是小菜一碟。”


    蔡罗激动地站起身:“什么事?哥你只要开口,小弟……”


    “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黎海鹏打断他的话,“现在我们已经上了这条道,想回头来不及了,那就只有咬牙走到底。我知道你有技术,但这还不够,你必须成为这个行业的精英,你做出来的东西,别人做不出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你现在不需要做别的,先休息几天,把这些书看看。”


    说着,黎海鹏从书架上拿出厚厚一摞图书,除了《有机化学》等专业书籍,还有一份打印的《易制毒化学品管理条例》。


    黎海鹏说:“所有暴富的办法,都写进了这个条例里。这些化学书呢,是你从事这个行业必修的课程。你有实践经验,再把这些书看明白了,你就脱胎换骨了。”


    蔡罗仅用了很短的时间就看完了这几本枯燥难懂的化学书。他在这方面还真是有天赋,一般高中文化水平的人,在老师的指导下弄懂这些东西也要好几个月,蔡罗却能轻易融会贯通。那么,黎海鹏让他读这些化学书的目的是什么呢?


    黎海鹏问他:“如果不用麻黄素,能不能做出高纯度的冰毒来?”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基于以下这个现实情况:以往制造冰毒通常使用麻黄素,但麻黄素等化学药品早已被国家有关部门列为主要的易制毒化学品,控制很紧,黑市价格也随之飙升。黎海鹏想另辟蹊径,尝试不用麻黄素,而是用其他化学品替代。


    蔡罗的回答让黎海鹏很满意:“做冰毒之所以需要麻黄素,是为了提取麻黄碱。很多药品都含有麻黄碱的成分,比如治疗感冒的康泰克,还有一些药品的主要成分就是苯丙胺,只要通过化学反应,就可以生产出甲基苯丙胺,也就是冰毒。以前博社就有人用康泰克提炼过冰毒,小打小闹还可以,大量生产的话,药品的需求量太大,容易引起警方的注意。用其他化工產品合成冰毒,理论上没问题,只是制作难度比较高,博社还没人能掌握这种技术,制作冰毒主要还是依靠麻黄草。”


    黎海鹏点点头:“你说得很对。既然你有这方面的天赋,我想让你找个专家去学学,再提高一下,掌握这种技术。这对咱们将来的事业大有好处,你考虑考虑。”


    蔡罗不假思索:“不用考虑,一切听哥安排!”


    黎海鹏拿出一张身份证递给蔡罗。蔡罗接过来一看,身份证上的照片是自己的,但名字却叫罗明,出生地是广东汕头。黎海鹏说:“这个罗明几年前就离家出走了,至今杳无音讯,我托人找到罗明的父亲,拿着你的照片补办了新身份证。以后你就叫罗明了,你要忘记陆丰、忘记博社,也要忘记蔡罗,做梦说梦话,都必须是汕头的罗明!明白了吗?”


    “明白了,哥!”蔡罗如获至宝。


    几天之后,黎海鹏告诉蔡罗:“我通过朋友找到了一所大学的陆教授,他是顶级的化工专家,退休后给一家化工企业做顾问。现在你的身份是一家即将倒闭的医药公司的技术员,去这家企业应聘。”


    蔡罗顺利进入陆教授所在的企业。与陆教授熟悉之后,蔡罗告诉陆教授,他以前所在的医药公司研究过一种减肥类药物,但没有成功,主要原因是提炼苯丙酮的技术不过关。他向陆教授请教,能不能用常用的化学品合成苯丙酮。


    热心的陆教授认真查阅了相关资料,苯丙酮确实可以作为减肥药物使用,不过,这种化学品具有一定的精神刺激作用。但陆教授也明白,所有的药物都具有副作用,就看你怎么使用了。就像菜刀能够杀人,但它的主要功能是砍瓜切菜一样,谁也不会因为菜刀能够杀人,就拒绝在厨房里使用菜刀。蔡罗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陆教授并没有多想,帮助蔡罗进行实验,成功合成了苯丙酮。


    尽管蔡罗是个化学方面的天才,但他只有高中文化基础,很多高深的专业理论对蔡罗来说理解起来是非常困难的,况且他只有师父手把手教出来的实践经验,没有系统学习过专业化学知识。然而,聪明绝顶的蔡罗竟然能将那些枯燥的化学品名称和化学产品的还原方式,全部记在脑子里,然后被他临时抱佛脚应用到冰毒产品的开发上。


    在中国当代禁毒史上,不使用麻黄素就能大批量制造冰毒的制毒师凤毛麟角,最有名的当属十几年前福建的制毒大王刘招华,刘招华伏法之后,技术失传。而新生代制毒师蔡罗,再次掌握了这种独门绝技,此后,蔡罗开始生产这种新型冰毒,并将其命名为“3号”。


    蔡罗离开的时候,给陆教授塞了5万元感谢费。以往,老教授外出讲课或者帮助他人做实验,每次有三五千块钱的收入是正常的,一次拿到万把块钱的时候也有过,但一下子收到5万元还是头一次。为什么给自己这么多钱呢?老教授心里总觉得不对劲,联想到冰毒的化学结构与甲基苯丙胺相同,而苯丙酮可以通过两次提炼还原成苯丙胺,老教授不由得一个激灵。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立即向学校党组织汇报了这个情况,学校随即通报公安机关。蔡罗是以汕头罗明的身份与老教授接触的,这个情况很快就反馈到汕头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杨一鹏受命对罗明展开调查。可是人海茫茫,这个罗明失踪了那么长时间,到哪里去找?杨一鹏一时没有头绪。


    白云快递小哥


    以黄飞鸿的佛山无影脚蜚声国内外的佛山市,紧靠省会广州,是珠三角的咽喉之地。在黎海鹏的精心安排之下,学成归来的蔡罗在佛山市一处居民区潜伏下来。之所以将蔡罗安排在闹市区,是因为在此之前,很少有人将制毒实验室设在这种地方。黎海鹏坚信,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蔡罗出制毒技术,黎海鹏出制毒资金,两人搭建了设备完备的制毒实验室,为防止跑风漏气,所有制毒的研究工作都由蔡罗一人亲力亲为,很快就生产出了小批量的“3号”。黎海鹏一方面以货抵债,通过香港的余嘉豪将“3号”发往东南亚地区,另一方面则通过暗网向国内外用户分销。


    所谓暗网,是依托于互联网存在的一个隐秘的网络。你可以把互联网想象成一座冰山,暗网则是冰山水下的部分,充斥着这个世界上所有你能想象到或者永远也想象不到的罪恶交易——性、毒品、军火、人口贩卖甚至恐怖活动。在这里,满是搜索引擎找不到的信息,所有的用户都是匿名的,所有的信息都通过软件加密,这些加密信息通过一系列匿名节点传递,极难追踪,成为各种犯罪分子的避风港。


    黎海鹏通过暗网搭建了国内外毒品销售网络,在实际交易过程中,则利用这些年由网络购物带火的快递业务。很快,广东省公安厅禁毒局连续接到多起毒情报告,大部分来自广州市白云区。


    一个寄件人来到广州市白云区的快递点,要求往香港发送一分快递。这里距离香港很近,属于常规业务。可蹊跷的是,寄件人递过来的包裹中只有一盒香烟。值班的快递小哥小张顿时心生疑窦,仔细一看,这包香烟经过重新包装,外型有点儿鼓鼓囊囊,像是拆开后往里面塞了东西。寄件人离开之后,小张就琢磨开了:“这种普通牌子的香烟哪里都能买到,为什么寄件人要花几十块钱,从广州快递到香港,还不住地催问抵达时间?烟盒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快递小哥越想越不放心,但他不敢拆开看,而是选择了报警。民警来到现场后拆开烟盒,发现里面藏了9克冰毒。白云警方让快递小哥给寄件人打电话,试图引蛇出洞,寄件人的手机却停机了……对于贩毒分子来说,通过快递业务交易毒品有一个显著优势:当警方接到报警的时候,寄件人早已离开犯罪现场了。


    快递小哥小李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在快递门店值班时,有个寄件人要将两袋茶叶分别寄给福建的两个客户。小李注意到,两袋茶叶都很普通,其中一袋茶叶的包装还曾经拆开过。小李觉得奇怪,福建是产茶大省,用得着从广东这边快递两袋并不值钱的茶叶吗?等寄件人离开,小李对两袋茶叶进行仔细检查,发现了藏在其中的一小袋白色晶体,随即报警。


    派出所民警赶到现场,根据寄件人留下的身份信息,请小李找个借口打电话让寄件人回到门店。民警守株待兔,轻而易举地抓到了寄件人。讯问后得知,这是一名来自福建的吸毒人员,利用快递渠道将毒品卖给福建老乡。不过,警方查获的冰毒少得可怜,只有039克。至于毒品來源,寄件人交代,他是通过网络购买的冰毒,对方也是通过快递方式给他发的货。


    接下来,快递小哥小王报案,说是在一个包裹里发现了疑似毒品。寄件人要寄的物品只有7个橘子,小王揽件之后,寄件人两次打电话,催问包裹有没有寄出去,搞得小王有点儿烦,就这么几个橘子,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急什么?晚上,寄件人又打电话催,小王就觉得可疑了。海南本来就盛产水果,往海南寄几个橘子还这么着急,是不是有问题啊?他干脆打开包装,仔细检查那几个橘子,在其中一个橘子上发现一条细小的裂缝,抠开一看,里面藏着一小袋白色晶体。他经常看犯罪题材的影视剧,马上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


    经警方检验,这的确是055克冰毒。民警顺藤摸瓜查到了寄件人,又是一个瘾君子,依然是从网上购买的毒品。


    这种通过快递寄送毒品的方式,增大了警方的查缉难度,引起了广东省公安厅禁毒局的高度重视。如何防止贩毒分子利用快递瞒天过海,成为公安机关面临的新问题。省厅禁毒局会同广州市公安局禁毒支队联手制订方案,以广州市白云区为试点,与辖区内所有快递公司密切联系,向快递公司员工普及禁毒知识,并从技术上进行指导。与此同时,规范快递行业,试行物流快递实名制——寄件人在收寄包裹时,都需要出示身份证,在快递员配备的终端设备上验证,快递公司与公安信息平台联网,寄件人的个人信息会实时上传到公安机关备案。


    但快递实名制的实施并不顺利,很多寄件人产生了抵触情绪,认为实名制会导致个人隐私外泄。广东省公安厅禁毒局政委翟凯夏在进行调研时,一位寄件人发牢骚说:“快递小哥偷换货品、野蛮装卸、态度恶劣,多次被媒体曝光过,现在让我把身份证号和手机号统统告诉快递小哥,他把我个人信息卖了怎么办?你能保证我的隐私不会外泄吗?现在那么多诈骗案,不都是因为个人隐私泄露造成的?”


    还有的寄件人说:“实名制根本没必要啊,快递公司上几台检测仪不就得了吗?检测一下有没有违禁物品,有问题的不发就是了。总不能发个快递,把我们祖宗八代都查一遍吧?”


    阻力还来自于快递公司,一个快递店长说:“打心眼里说,快递实名制是好的,对快递公司来说是一种安全保障,出了问题也可以追踪到快递小哥和寄件人。但实行快递实名制,快递小哥的工作量增加了,运营成本也会相应增加。”


    面对这些问题,翟凯夏每到一处都耐心解释,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直到对方心服口服:“通过快递包裹运送毒品以及其他各种违禁物品,已经成了快递行业最大的安全隐患,不实名、不验视的收寄方式,被各类犯罪分子利用,严重威胁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甚至威胁国家的安全。我们正在协调边防、海关、铁路、民航、海警等部门和行业,全力堵进口、截出口、断通道,快递行业仅仅是其中的一个环节,请大家理解。”


    从2015年下半年开始,针对毒品在快递物流行业中转、集散的严峻问题,广州市白云区公安局开展了声势浩大的禁毒重点整治行动,对全区3万多名物流快递从业人员开展常态化的禁毒教育培训,提高快递小哥的防毒辨毒技能,完善举报奖励机制,发动快递小哥积极参与禁毒斗争,打造了一支具有白云特色的禁毒志愿者队伍,共建共治快递行业新秩序。


    按照计划,禁毒民警每个月定期组织一场培训,企业内部每周进行一次禁毒培训。培训过程中,禁毒民警们向快递小哥普及如何在日常的物流快递工作中识别毒品,比如在开箱验视环节,食材、药材、衣物等都有可能夹藏毒品。如果一些日常用品出现了与一般重量不符的情况,也需要特别警惕。除了开箱验视,各家快递门店揽收快件后,还要经过安检闸机进行安检,快递包裹里是否藏有毒品,一入闸机便见分晓。


    白云区公安局禁毒部门研发了“云递安”APP物流管控系统,安装在禁毒民警和3万多名快递小哥的手机上。这个系统集信息采集、巡查、监管、预警等功能于一體,收揽快件后,快递小哥必须将详细信息登记到这套管理系统上,这些信息会直接反馈到警方的数据平台上。一开始,很多快递小哥用起这套系统来的确有些不习惯,开箱验视等工作增大了工作量。不过,这个适应期很快就过去了,快递小哥在“云递安”系统内录入一个快递单仅需几十秒钟。


    除了快递小哥对收寄件进行详细查验,白云区公安分局专门成立了物流管控大队,民警们每天都要前往各个快递点进行巡查,发现可疑情况及时处置,监督快递行业实现“五个百分百”,即100%实名收寄、100%开箱验视、100%技防安检、100%持证经营、100%从业登记。


    有了“云递安”的加持,有了警方的强力支撑,快递小哥们从原来的被动式查验,转换成现在的主动式查验,再配上红色的“白云禁毒志愿者”马甲,白云快递小哥们既是禁毒宣传员,也是禁毒巡防员,在禁毒工作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白云区某国际物流公司的工作人员接到一名中年男子交付托运出境的货物,货物名称一栏填写的是某种设备,一共8件,用塑料膜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再缠上厚厚的胶带,最外面还打上了木架。这种包裹方式引起了快递工作人员的高度警惕,立即将情况报告白云警方。


    白云警方对这批货物进行了进一步检查,剥开层层伪装,赫然发现8台设备中竟然藏有冰毒250余公斤。案件当属重大,白云警方上报省厅禁毒局,成立专案组全力展开侦查,一个跨境毒品走私团伙浮出水面,这个团伙的活动范围不但包括全国多个省市,还涉及港澳台地区和一些东南亚国家。情况上报到公安部禁毒局,在公安部协调下,相关案情也通报给境外警方,达成了共同打击毒品犯罪的共识。


    开局之战在菲律宾打响,通过对这个团伙境外成员及出境毒品流向的深入调查,菲律宾警方在马尼拉成功抓获涉案外籍嫌疑人5名。广东警方在广州、中山、东莞三地同时行动,抓获7名犯罪嫌疑人,缴获冰毒2公斤、毒资人民币90万元。根据涉毒线索有奖举报规定,广东警方对提供重大线索的白云快递小哥予以人民币30万元的奖励。


    不过,邓建伟和翟凯夏对这样的战果并不满意。在广东警方送检公安部禁毒局的毒品样品中,发现了一种冰毒的变种,比一般的冰毒纯度更高,危害也更大。被抓获的犯罪嫌疑人只知道这种冰毒叫作“3号”,产地就在广东,但他们并非团伙核心成员,制毒窝点在哪里,制毒师是谁,从哪里购进的原材料,这些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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