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自从不必去医院照顾周欣，麦通好像一下子从紧张忙碌的生活中闲了下来，倒觉得有些无聊。


    他仔细考虑了和查晓萌之间何去何从的问题，做了一个非常艰难，却又让他无比轻松的决定：不管怎么样，查晓萌也跟了他两年。即使他们偶尔会因为价值观不同或者追求不一样而产生分歧，但他们毕竟曾经相爱。即使现在多巴胺的作用力越来越小，但两年的同居生活，早已让他们产生了亲人般的感情。那么，她若不离，他必不弃。


    为了能早日攒够买房子的钱，查晓萌曾建议麦通找一份兼职。可麦通毕竟是做游戏设计的，他想找兼职谈何容易。倒是查晓萌，财务工作更容易找兼职。


    但是麦通不会给查晓萌提建议让她去找兼职。麦通想着，他都不喜欢的事情，查晓萌想必也不会喜欢。那么，既然大家都不喜欢，他是男人，他应该冲到前面去。


    麦通仔细想了想，要想赚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路是在自己公司好好做，争取做出明星产品，早日升职，职位有所提升，薪水自然水涨船高。另一条路是创业。可创业风险太大，他只有技术没有资源，更没有好的机会，可能性不大。更何况，麦通扪心自问，他真是不喜欢太操心的工作。所以，创业对他来说，不太适合。


    既然第二条路走不通，那么只好在第一条路上努力了。


    打定主意，麦通工作比之前要勤奋很多倍。以前，因为查晓萌喜欢他早点回家，一起吃晚饭然后看韩剧，他即使再不喜欢看韩剧，也会放下自己喜欢的看的电影陪查晓萌。现在为了赚钱，为了早日实现升职加薪买房定居上海的梦想，麦通经常留在公司加班。


    一开始，查晓萌是很能理解的，并对麦通加班这件事表示支持，可不过才一个月，查晓萌就不干了，白天两个人都要上班，根本没机会在一起吃饭，到了晚上两人一起下班回来做做饭吃，再看看电视，这才是正常的生活。而现在，麦通每天晚上加班到十点半，回到出租屋，就十一点多了，洗洗睡大概就十二点了。晚饭在公司附近买点快餐，吃不好不说，两人几乎没有交流的机会。


    麦通白天上班累，晚上回家就不太想动。查晓萌是做财务的，相对工作清闲，她有需求的时候，麦通却没心情没力气做那事，久而久之，查晓萌就不平衡起来。当她看到麦通月底发下来的薪水，跟之前一样时，就更不舒服了。


    她问麦通：“你真是在加班而不是在公司打游戏吗？”


    “真在加班。”


    “饭钱这个月比上个月增加了480元，你晚上经常错过地铁，不得不打车，而你们公司抠门到根本不报销打车费，所以交通费增加680元，你的工资和上个月一样，税后10376元，并无一分钱增加，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你加班是无效的，甚至你可能未必在加班。”查晓萌不愧是做财务的，帐算的门清。


    麦通说：“我们做项目，成果没那么快显现，我跟你保证我真是在加班。”


    “那么以后不要加班了，不划算。”查晓萌说。


    “你脑子坏掉了吗？”麦通说，“是你要在上海买房子，逼着我上进，我上进了，你又不让我加班，那你打算让我用什么样的方式赚钱？我总不能买双丝袜套头上抢银行吧！”


    麦通说完就去洗澡了，他很生气，懒得搭理查晓萌的无理取闹。


    查晓萌被麦通抢白了一顿，非常郁闷，她不高兴时，也不哭，就一个人躲房间里生闷气，或者坐在客厅里生闷气。麦通跟她说话，她也不搭理。麦通了解查晓萌的性子，对她这种行为方式早就习以为常，知道她顶多生气几个小时，不必哄，饿了或者突然想到什么开心事的时候，自己就好了。


    反正查晓萌一向粗枝大叶的，也不爱总生气。


    麦通加班累，早就洗洗睡了，查晓萌因为生气的劲儿还没过去，就怎么都睡不着。一个人躺**翻来覆去烙饼，还是睡不着，就把床头灯打开，找了本书看。


    麦通被刺眼的灯光和查晓萌呼啦啦翻书的声音吵醒，见查晓萌毫无睡意，小声嘟囔了句：“你早点睡吧”就抱着枕头去书房睡了。


    查晓萌本来想追过去，揪住麦通耳朵大骂一顿，想到他上了一天班挺累了，就有些不忍心，便强忍住怒意，继续翻书。查晓萌也习惯了，他俩只要一吵架，她晚上不睡觉看书，麦通就抱着枕头去书房，她也不追去，反正第二天，两人就又和好了。


    因心里有事，却也无心看书，眼睛四处漂着，看见麦通原本塞在枕头底下、现在因为枕头抱走不得不露出来的手机。想着他通常习惯手机定闹钟，公司又比她公司远，早上起来的更早，怕他无闹钟起不来，想要给他送去。却又想到他刚才到书房，这时候只怕还没睡熟，她现在就追过去送手机未免显得有些太腆着脸，就想先忍忍，等他睡熟再说。


    麦通和查晓萌之间，并不隐瞒彼此的手机密码。查晓萌知道麦通向来无秘密，对看他手机也没什么兴趣。这下子手机拿在手上，又无聊，就随便打开看看，这一看就坏事了。


    麦通的微/信没有退出登录，查晓萌一条条看他的聊天记录。大都是和同事的，聊天之无聊让人忍不住一目十行。正心不在焉的翻着，看见一个叫“我倒霉”的——这个名字实在太特别，不得不引起查晓萌的重视。打开一看，扑到眼睛里的是最后的两句话：


    ‘我倒霉’问：“你要上班，我在家里无聊，总给你发这样的信息，或者拉着你说话，你会不会觉得烦？”


    麦通回复：“怎么会？我女朋友只爱看韩剧，难得有一个人跟我爱好一致，品味相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两句之后就没有对话了，结束的太突兀，不得不让查晓萌多想，直觉告诉查晓萌，这两人之间只怕另有隐情。花了近二十分钟，看完他们长长的，无聊到每一句话几乎都涉及到电影、音乐、书籍的聊天之后，查晓萌判断出一个真相：这女的喜欢麦通，而麦通对她似乎欲拒还迎。


    当然还好最后麦通拒绝了她，不然，这事儿只怕没那么简单了。


    查晓萌心里挺气的，忍了半天还是气。这种生气和麦通惹她生气不一样，麦通再怎么气她，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事儿，小夫妻吵架床头吵完床尾和，只要两人都还有感情。可这个“我倒霉”不一样，她在侵犯查晓萌的主权，这事儿，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


    查晓萌越想越生气，忍不住拨通了“我倒霉”的电话。那边响了很久才接，声音迷迷糊糊，明显是刚睡着被吵醒。


    人被吵醒时，用的通常是最熟悉的语言：“麦通侬找我啥事体？”刚说完这句话，又清醒过来，听见电话那头没回应，才又用普通话叫：“麦通？”


    查晓萌的呼吸很沉重，她此时已经确定了，这个叫“我倒霉”的女人，只怕是真的很喜欢麦通。


    查晓萌从嗓子眼里蹦出一句话：“麦通是我的，我们就要结婚了，你不要缠着他。”


    说完就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之后，查晓萌觉得还不够解气，从床头柜里拿了个**就到了书房。她粗暴的推醒了麦通，不顾麦通的反抗，硬扒下他的平角裤，穿着睡衣坐在了他的身上……


    筋疲力尽之后，查晓萌和麦通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我们再说周欣，可怜的单恋者周欣姑娘，在深夜两点半，睡的最沉的时候，接到了麦通的电话，结果却是麦通的女朋友打过来的，打过来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宣布主权。周欣觉得很委屈，天知道自从麦通表明自己有女朋友之后，她就已经决定要放弃了。她听到对面说麦通要结婚了的的时候，她准备解释一句的，耳朵边就传来了“嘟嘟”声，她只好骂了句“神经病”，就这样收了线。


    周欣本来想就这样接着睡，可怎么都睡不着了。莫名其妙被吵醒了好梦，她觉得很冤枉，也很难受。这下子轮到她在**翻来覆去烙饼了，烙到了三点半，还是睡不着。周欣决定打电话过去把那莫名其妙打扰她睡觉的女人骂一顿。她把电话反拨过去，连拨了五六遍，都没人接。她不知道，此时查晓萌和麦通抱在一起睡的正香呢！


    辗转反侧了一夜，越想越生气，没听过那女人的声音还好，听了就越发觉得冤枉：我根本没对你男朋友怎么样，你怎么能这样呢？


    第二天，麦通和查晓萌果然毫无悬念的起床起迟了。


    匆匆忙忙刷了牙洗了脸，麦通就冲出去打车。坐到出租车上时，麦通才看见那五六个未接来电。他拨过去，问什么事。


    周欣沉默了几秒钟才说：“麦通，我真心觉得你为人不错，我俩兴趣相投，才想和你交朋友的。我得承认，我一开始对你是有好感的，但仅仅只是好感罢了，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自从你告诉我，你有女朋友时，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么能不能麻烦你转告你的女朋友，不要在半夜两点半打我的电话？”


    麦通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道歉。道歉完了之后，觉得就这样挂断电话不太好，就寒暄了两句，他问：“你的腿伤好一点没有？”


    “拜你所赐，现在还整天坐在轮椅上。”周欣没好气的说。


    麦通又不住声的道歉。


    周欣说：“别的还好，就是觉得不工作好无聊，整天困在家里，只能跟电脑电视为伴，没有饭局没有朋友，连周末就要举办的西班牙雕塑大师胡里奥·贡萨雷斯的雕塑展都去不了，难受死我了。”


    麦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安慰她：“等你腿好了，想去多少次雕塑展都可以。”


    周欣说：“胡里奥一辈子能来几次中国？能在上海开几次展览？想想不能去，我就觉得难受。”


    麦通内心特别自责，却也没有别的办法，更想不出其他安慰的话，只好沉默着。周欣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她甚至没来得及细想就脱口而出：“你不是也特喜欢西班牙文化吗？要不你周末陪我去吧！就在人民广场，不算远。”


    “你坐轮椅怎么去得了？”


    “你开我的车带我，然后把我推进展览馆。”


    “不好吧，多不方便呀！”麦通有些迟疑，查晓萌让他周末陪她逛街的。


    “因为你，我的腿摔断了，三个月不能走路，我方便不方便？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我待会儿把我家地址发你手机上，到时候你来接我。”周欣说，“哎地址你别忘记删除啊，我怕你那醋缸里泡大的女朋友拿着菜刀杀到我家里。”


    怀着对周欣的愧疚之情，麦通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好回答了个“好”字。


    挂了电话，麦通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周欣今儿说话好像特别冲，跟以前嗲嗲的小女人形象完全不同。麦通心想，或许这就是周欣本来的面目吧！查晓萌追他的时候，还不是一样表现的特别温柔，现在呢？只会逼着他赚钱买房子。


    麦通还在考虑要怎么跟查晓萌说，周末不能陪她逛街的事。他想好的借口是“加班”，虽然最近查晓萌对麦通“加班”这件事非常反感，但也只是唠叨几句，并没有强硬阻止他不要这样做。麦通还没张口呢，查晓萌自己倒也先说了：“我周末不能跟你一起逛街了，你自己在家玩吧。刘茵家的房子装修好了，她叫我周末陪她一起去验收。”


    “石头呢？”麦通问。


    “他周末加班。”


    “石头爸妈呢？”


    “刘茵跟石头妈向来不对付。而且他们的房子是石头爸妈监工的，刘茵让我跟着去，除了验收工人工作是否到位以外，也是要看看装修效果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还能改进。”


    麦通心中窃喜，这下子不用编借口了。


    和周欣一起看展览，本来是挺普通的一件事，因为有了查晓萌之前那个电话，再加上周欣刻意交代“不要让你女朋友发现”，不知怎的，让麦通有了一种**的感觉。


    再加上，麦通去周欣家接她时，周欣妈妈脸上那种暧昧而又洞察一切的笑，更让麦通心惊胆战。接出来以后，一切倒还好，两人不过是简单聊聊待会儿要去看的雕塑展，别的倒没说什么。


    周欣明显对这个展览做过功课，说起来头头是道，麦通涨了不少知识。麦通忍不住想，如果查晓萌也喜欢看展览就好了，那么他们的周末时光就不会那么的无聊而难以忍受。


    看完展览出来，周欣要上厕所，这可难倒了麦通。展厅的厕所因为是临时搭建，没有专门的残疾人专用，而女厕所旁边排了老长的队伍。麦通作为一个男士，自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抱着周欣去女厕所——他会被别的女人骂出来的。


    最后还是麦通想出了办法。他把脉动里的水倒掉，推着周欣到停车场，抱她上车之后，把车门关了，在车外面守着，让周欣自己在车里解决。


    解决好之后，周欣红着脸把脉动瓶子递给麦通，麦通拿去扔掉。


    拿着那装了大半瓶的、还有些温热的脉动瓶子，麦通也觉得怪怪的。说实话，他还没这么照顾过查晓萌呢！


    之后找地方吃饭，一路上因为因为尿尿事件尴尬气氛余波未消，两人都没说话。还是周欣打破了沉默，她像是想起了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麦通问她笑什么。周欣说：“我想起小时候，我跟爸爸一起出门，找不到厕所，爸爸就把随身带着的杯子给我用来接尿。刚你做的事情，跟我爸爸真的很像。”


    麦通说：“是吗？你爸爸挺温柔的吧？”


    “嗯！”周欣点头，“他是个很好的爸爸，就是太忙了，小时候大都是我妈妈陪我。其实我爸挺严肃的，麦通你偶尔也很严肃，你严肃时候的样子，跟我爸爸还蛮像的。”


    被一个还不算太熟悉的女人比作爸爸，麦通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周欣看麦通局促的样子，故意说：“我真想叫你小爸爸。”


    麦通越发感觉尴尬。周欣把脸凑到麦通胳膊上蹭了蹭，撒娇叫：“小爸爸。”


    麦通本来感觉有些怪异，见周欣一脸天真，倒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怪自己多想。好在很快，周欣就坐直了身子，把话题转移到别的方面去了。


    查晓萌和刘茵一起看房子，大受刺激。


    查晓萌说：“你总说你公公婆婆对你有意见，你看这房子，哪一处不是用过心的？你不是说你给了他们十五万吗？我看这装修标准，二十五万都不止。看样子他们是把养老钱都贴进去给你们装修房子了。”


    这个装修，刘茵也非常满意，但因为心中有刺，她不愿意承认李霜琴是真心待她好。刘茵说：“他们是为他们儿子，又不是为我。我只是作为他们儿子的妻子，跟他们儿子一起生活在这房子里而已，他们凭什么不用心装啊！”


    查晓萌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羡慕你。你看咱俩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你考上名牌大学，嫁到上海，公公婆婆肯帮扶着，老公收入也高，又那么爱你，现在还有了自己的房子。”


    刘茵哈哈笑：“说的好像我是人生赢家一样。我跟你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婆婆根本没拿我当自己人看，石头都三十多岁了，一年还赚不到三十万，工资的一大半要用来还房贷。这房子是他婚前购买，跟我没关系。但是你想啊，我跟他结婚了，我们是生活在一起的，他的钱用来还房贷了，势必影响我们的生活质量，这跟我交房租有什么区别？这房子位置也不好，虽地铁方便，但毕竟是在嘉定，从出门到公司，路上就得一个多小时，我得少睡多少觉啊！”


    查晓萌说：“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他父母那套位于外滩的房子，不一直说要拆迁吗？拆了给你们赔一套内环的房子，你不就离公司近了？反正他父母都退休了，到时候让他们住嘉定，你们住市中心好了。”


    刘茵笑：“他们那套老房子位子好，应该不止赔一套房的。”


    “就是呀！你说你多幸福。你再看看我，麦通的工资只有石头的一半，他家境也就比我好一点儿，但因为是外地人，在上海是绝对买不起房的。我都快二十八岁了，结婚还遥遥无期。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刘茵想了想，说：“我前一阵子倒是跟麦通打过一个电话，他好像情绪不高。你是不是在家说他了？我跟你讲，麦通别看性子软，他自尊心很强的，你不要总说他。他才毕业几年？他现在的薪水跟他的工作经验相比，不算差。我跟他是大学同学，我知道他个人能力很好的，他只是心思没用在工作上而已。你不是说他一直在加班吗？假以时日，你怎么就知道他挣不到一套房？我知道你心气儿高，嫌麦通没钱，但有钱男人可遇不可求啊，一个有钱男人，千百个漂亮女人前赴后继扑上去。倒不如跟麦通这样的绩优股在一起，说不定再过几年他就发了呢？”


    查晓萌嗤之以鼻：“我跟他在一起两年了，他可一点发财的迹象都没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