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麦通最近心情很不好，他一直在想和查晓萌何去何从的问题。


    麦通只是不喜欢钻营而已，他又不笨，事实上在很多方面的天分证明，他智商并不低。和查晓萌在一起两年了，麦通了解查晓萌所有的优点和缺点，她活泼开朗城府不深，她烧得一手好菜，伺候他也伺候的很好。她自私、自恋、胆小、没什么主见。她不爱吃葱姜蒜、不吃味精鸡精。她永远修不好自己的眉毛，怎么修都一边宽一边窄，还不如麦通动手帮她修的。她蹲厕所起码半个小时，因为她喜欢抱着ipad看《康熙来了》，一集看不完绝不肯离开马桶。


    她对刘茵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是刘茵最好的闺蜜，另一方面，心里却暗暗羡慕嫉妒着刘茵。她私下提起刘茵和石头的感情、刘茵说过的话，经常用一种酸溜溜的语气，只是她自己觉察不出来罢了。当然她也很虚伪，她跟刘茵在一起时，永远是最贴心的闺蜜，即使刘茵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伤害了她，她也假装没听到，只回家暗暗生气。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他爱她。他的爱纯粹，爱的只是这个人，与家境学历长相优点缺点无关。他们同居两年，他愿意跟她一起生活一辈子。爱她的优点，包容她的缺点。


    她也爱他。她对他的关心和照顾，时常让他感觉，她爱他比他爱她要深的多。


    可她的爱情里，夹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他名牌大学毕业、他长相不错、他温柔体贴手巧聪明，这些都是她的爱情里重要的加分项。同样，让她的爱情减分的，也有很多东西。他穷，外地人，做着一份普通的工作，连一套一室一厅都买不起。他宅，不活泼不上进，赚不到很多钱，更没有把所有心思都用在赚钱上。


    他跟她提结婚时，她跟他提房子。那时候他就敏感的知道，他们这婚只怕是结不成了。


    别说他现在买不起房子，就算有朝一日买得起，她仍肯嫁，这份爱情里，因为横亘了房子这根刺，迟早也会出问题。


    麦通想过哄哄她，给她一个承诺，或许她也就嫁了。可他不愿意这样做，太累！


    麦通想过分手，终究是舍不得，毕竟有两年的感情在呢！


    麦通不知道何去何从。他打算再看看，看查晓萌的态度。若是查晓萌选择分手，他尊重她。若她选择在一起，他会很感激。


    却不料，两人表面和谐了一个多星期，这才刚刚和风细雨，查晓萌又提起了房子。


    查晓萌这次提起的是石头和刘茵的房子。


    石头和刘茵位于嘉定的房子，就这几天交房，交房前验房，石头没空，刘茵和查晓萌一起去看的。看完之后，查晓萌可羡慕了。虽然那房子不大，户型却不错，又是知名开发商。当然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套房子的意义：这是石头和刘茵的家，是他们的二人世界，是他们未来幸福生活的保障。


    查晓萌陪刘茵看完房子之后，就有些受刺激。回家看见麦通在做饭，抱着他的腰就问：“亲爱的，我们什么时候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啊？面积小没关系，不在市中心也没关系。哪怕跑嘉定买套一室一厅，那也是家啊！”


    麦通炒菜的手一僵，没有作声。


    查晓萌说：“看完他们那套房子，我和刘茵又到旁边楼盘转了转。我跟你讲，有一套酒店式公寓，不到五十平。那楼层有4.5米高，隔出来能装成楼上楼下两个卧室两个卫生间，才一百二十万，首付一半的话也就六十万。想想首付六十万咱就能在上海拥有一套房子了，这是多么划算的事情！刘茵他们那套，首付三成，还付了近一百万呢！”


    麦通耐下性子哄查晓萌：“咱俩的存款加起来不到十万，我到哪里弄六十万？要不我买彩票去？”


    查晓萌不理会麦通的幽默，嘟着嘴回卧室生闷气，麦通喊她吃饭，她只说和刘茵一起吃过了。麦通说：“那你怎么不早说，我今儿弄了三菜一汤呢！”


    查晓萌也不说话。


    麦通自己吃完，收拾完，上网玩游戏的时候，查晓萌穿着睡衣晃**过来：“你只知道看电影看书玩游戏，就不会找个兼职吗？我们已经穷成这样了。”


    麦通呆了呆，没说话。查晓萌晃**到厨房，打开微波炉，热剩饭剩菜吃。麦通这才知道，查晓萌前面说吃过了，不过是赌气。麦通突然觉得有些气馁。他不仅给不了女朋友一套房子，连她赌气不吃饭这种事都看不出来。


    李霜琴最近很郁闷。发生了之前那档子事儿，石头爸爸责怪她不说，石头对她明显也有微词。周欣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固然伤了她的心，但石苏纹对她的态度，也有些不冷不热起来。至于刘茵，哼哼，这个媳妇从进门第一天起，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过，现在彼此更成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明明是刘茵做错的事，没一个人责怪她，反而都说她李霜琴做的不对。这让李霜琴感觉很憋屈。她曾经试图在儿子面前说刘茵坏话，刚一张口就被石头堵了回去，她不由得又一阵气闷。当初石头想娶刘茵，她都没能阻止，现在想动用三寸之舌让石头和刘茵之间产生裂痕，谈何容易？她本来就不是玩心眼的高手，做的多，错的就多，只会惹人反感。


    李霜琴不由得感叹，现在的婆婆地位未免太低，看媳妇脸色不说，被媳妇摆了一道，不仅不能趁机发作，反而还被身边所有人告诫，要忍气吞声。


    如何忍得了？这一忍，岂不是以后都要被刘茵踩头上去了？


    李霜琴想找个机会发泄一下，还真给她找到了。


    刘茵的弟弟刘权要结婚了，刘茵和石头商量了下，准备包个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的红包，带回家给弟弟当礼金。亲弟弟结婚，这点钱对于姐姐姐夫来说，真不算多。刘茵和石头也是看着嘉定的房子要装修了，为给装修留够钱，才没多给的。


    本来是小两口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李霜琴知道了。刘茵和石头认为给这点钱不算多，李霜琴可不这样想。刘茵和石头一起回去吃饭的时候，李霜琴说：“按说涉及到你们家的事，我不好插嘴，可怎么说，那也接近两万块了。两万块不好挣，我和你爸的退休工资才多少？既然做了我们家的媳妇，就不要总想着拿婆家的钱补贴娘家。”


    李霜琴的话不可谓不重。刘茵听着就愣住了，这是打算直接撕吗？刘茵知道李霜琴心里有气，看着李霜琴生气，刘茵反而不气了。掉包镯子这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是刘茵完胜。


    刘茵对着李霜琴的苦瓜脸，笑的一脸甜蜜：“您说的对，我可没敢拿婆家钱。更何况，婆家不是也没什么钱么！我自己的工资，跟石头谈恋爱之前就存了几万块，原打算等我弟弟结婚时，都拿给他。这不马上就要装修房子了么。反正您也不会补贴什么钱，我就只拿了一万多给我弟弟，其他的，都打算贴在房子里。”


    刘茵话都说到这份上，李霜琴还能说什么？硬着嘴说：“你跟石头结婚时，你家也没给什么嫁妆。我们家买房子，你贴装修也是应该的。给你弟弟的，接近两万了，那钱放你自己小家里，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全有了。”


    刘茵不高兴了：“石头的房子是婚前买的，您不会不知道新婚姻法吧？那房子可没我的份儿，装修这事儿，我给钱是情分，不给钱也是应该的。照您这样说，我弟弟结婚，我这个唯一的姐姐，就该一分钱不给，把所有的，认识石头之前存的钱都拿来买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才对？”


    刘茵话的分量也不轻，噎得李霜琴无言以对，刘茵也不含糊，说完这些话，一扭身走了。李霜琴在背后嘀咕：“那房子，你还不是也要住。”可惜刘茵已走远，这句话是听不到了。


    石头和刘茵位于嘉定的那套房子，总算是顺利交房了。


    石头和刘茵拿了钥匙之后，两个人一起去看了遍，小两口商量着，两人都要上班，没时间装修，这事儿不如请父母帮忙。——对于请李霜琴帮忙装修房子这事儿，刘茵想的很明白：矛盾归矛盾，该利用时当利用，谁让她是石头的妈呢！


    于是在装修方案基本定下来之后，石头和刘茵就带着老两口一起去了新房子那边。


    李霜琴心里还有气，架不住刘茵笑脸相迎。虽明知她是为了请她帮忙才处处讨好，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李霜琴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发作。


    石头大致把装修意见告诉了父母，李霜琴明显不愿意揽这档子事儿，石头爸和石头在场，李霜琴有些顾忌，于是说：“房子毕竟是你们小两口住，怎么装我都没有意见。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就跟你们说过，我和你爸帮付了这套房子的首付之后，手里基本就没什么钱了。”又对刘茵说：“买这套房子的时候，你俩还没结婚，当时为了多交点首付，石头的积蓄也全搭进去了。我听石头说，你俩这两年存了点钱，装修是够了的。你看你们是找装修公司来全包出去还是怎么着？我们年龄大了，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我又动不动头痛，只怕帮不了你们。”


    刘茵见石头不说话，暗暗掐了他一把，赔笑说：“那哪儿能还让你们出钱呢！您不是说的很清楚，你们手里没钱了嘛！我想着，找装修公司太贵，而且很多地方未必如我们的意，全包到时候装修公司买的材料我们不满意，岂不是浪费了钱又耽误事儿？最好半包，主要材料我们自己买，辅助材料让装修公司包。而且这房子装修不是小事情，还是得有个人看着才行，才能不出岔子。您看我和石头要上班，石头又老加班，只怕是没空总朝这边跑，这事儿还得麻烦您和爸爸。你们是老人家，经验比我们丰富。有你们盯着我们放心。其实也不用每天来的，您身体不好，爸爸辛苦点、多操点心好了，毕竟房子是一辈子的大事。”


    刘茵说的在情在理，李霜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默不作声。石头爸附和说：“咱们当父母的，能帮孩子一把就帮孩子一把。你们放心上班吧，我和你妈退休了也没事干，帮你们弄弄装修也是应该的。”


    李霜琴瞪了石头爸一眼：“你这就应承了？万一我们装的孩子不满意怎么办？”说完这句话又暗暗瞟了一眼刘茵，刘茵之装作没看到。


    “那哪儿能呢！我们装修方案定了下来，主要材料我和刘茵周末去买，你们盯着工人，不会有问题的。”石头赶紧安抚他妈。


    李霜琴看儿子一副热心的样子，也只好不说什么了。


    “那谢谢爸爸妈妈了。”刘茵笑的很甜。


    看完房子分好工，就各回各家了。回去的地铁上，刘茵问：“你妈为什么不想帮我们装修？”


    石头说：“怎么会，她最后不是答应了吗？”


    刘茵说：“答应是答应了，但态度好勉强。她又老说自己头痛，搞的我都有些不忍心了。”


    石头瞪刘茵一眼：“你会不忍心？”见刘茵回瞪他，又说，“她主要是怕你不满意，你没发现自从那镯子的事儿出了之后，她对你的态度总有些怪怪的，生怕你不高兴，更不敢得罪你。”


    “你们全家都把我当贼。”刘茵冷笑，“她不是怕得罪我，是怕得罪你。”


    “刘茵不是我说你，这件事没那么复杂，你当着姑姑的面儿给欣欣道个歉，简单说两句，就说自己一时糊涂，请欣欣原谅什么的，这事儿不就解决了吗？你硬是犟着不去，弄得大家都这么尴尬。”石头说。


    “我就是不去！”刘茵的嗓门突然就提高了，“我再强调一遍，我从来不觉得这事儿我做错了，那镯子本来就该是我的！若真要道歉，你妈先来跟我道歉，她拿个假镯子真发票欺骗我在先。”


    地铁里的人闻声都看着刘茵，石头觉得特别尴尬，他生怕刘茵像那天晚上一样突然失控大哭起来，于是就抱住刘茵，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你要真不想道歉就不道歉吧，反正都是一家人，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不过心结这种东西，一旦种下了，想解没那么容易。我妈也就这一段时间面子上不太好受。等咱们把孩子生了，她顺利的抱上了孙子，只怕疼你都来不及呢！”


    “去你的，谁要跟你生孩子。”刘茵转怒为嗔，“你少给我灌迷魂汤，就算孩子生了，你妈爱孩子，却不一定爱我，你没听说嘛，婆婆媳妇是天敌。”


    石头看着刘茵对李霜琴言语之间的敌意，觉得想要化解开这婆媳矛盾只怕是很难了，不由得感觉头疼。为了避免避免和刘茵吵架，石头只好假装看不出来这敌意，只说：“等房子装修好了，咱俩去检查下身体，看看是为啥一直要不上孩子。我总想着趁我爸妈年轻帮我们带，咱俩安安心心上班，也轻松不少。”


    “就你妈那样，动不动头痛的，她能带得了？只怕到时候指望你爸的时候还多些。”刘茵撇嘴。


    “我爸是真心疼你，我妈也不是坏人，她爱我，当然也会爱你。”石头说。


    刘茵撇撇嘴，一副根本不信的样子，却也没多说什么。


    麦通很郁闷，他需要找一个发泄的出口，也需要静下来想一想他和查晓萌何去何从，于是从网上买了张团购券，周末一个人去攀岩。


    那是麦通第一次攀岩。工作人员帮他穿装备并耐心解释的时候，旁边一个很时尚的女人嘟嘟囔囔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他听见的声音说：“这里的老板脑子一定是进了水，居然搞团购，最近每次来都有些菜鸟在旁边唧唧歪歪大呼小叫，闹心的来。”


    麦通本是个温软性子，可惜他最近心情实在不好，脾气就有些坏。麦通听了那女人骂骂咧咧的上海普通话，心情更加不好了，他扭头跟那女人说：“谁不是从第一次开始？难道你天生就会攀岩？我多问几句怎么了？我要没问清楚，装备没绑好，待会儿爬上去摔下来你负责？”


    那女人一听这话就炸毛了：“我自言自语谁让你搭腔了？你们这些买团购券的，不过就是来感受一下攀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好出去跟你们那帮子屌丝朋友吹牛逼么！你们将来会在这儿办卡？你们会每周都来？别逗了，我办卡攀岩一次的价格是你买团购券的四倍，四倍哎，你一个买团购券的人你会舍得花这钱？”


    “我买团购券我怎么了？我出的钱比你少就低你一等了？是，我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我将来也未必会在这里办卡，可这里既然发起了团购活动，说明是非常欢迎我们这些‘屌丝’客人的。你不过也是一个客人，你又有什么权利在这里指手画脚？”麦通平时遇事让三分，完全是被这女人刺激到了，才会不顾形象反驳起来，麦通小声嘟囔，“出门不利遇见鬼。”


    “你们影响了我攀岩的心情。”那女人抱怨说，“团购团购，人一多什么素质的都有，我看这里的老板是打算拥抱你们这群屌丝，抛弃我们这些老会员了吧！”


    “您看出来啦？慢走，不送！”麦通促狭的笑了，他的装备穿好，率先爬了上去。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给我回来！”麦通才爬两步，就被那女人拽了下来。


    “大姐！我是来攀岩的，不是来跟您吵架的。我现在不想说话了，您放过我好吗？”麦通一副认输投降的表情，说完这句话，立刻又开始朝上爬。


    那女人正准备大叫“你叫谁大姐呢？你还大叔呢！”，她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上面传来几个字：“神经病女人。”


    那女人气坏了，仗着自己是老会员，动作熟练，迅速朝麦通爬去，她要把他给推下来，让他为自己乱讲话付出代价。


    她果然爬的很快，在攀岩墙上，麦通确实不是她的对手，她成功的把麦通掀了下来，却没料到，麦通朝地上掉下去的时候，顺手拽了一把她的脚……


    让所有人都吃惊的是，菜鸟麦通摔下去一点事情都没有，而那个号称老会员的女人，装备突然松了，整个人直愣愣的摔下去，左腿小腿骨折。


    原来，麦通第一次攀岩，非常慎重，装备绑的很紧。而那女人，只顾着跟麦通斗嘴，只顾着生气，又仗着自己熟练，装备没绑好就爬了上去。又因为只想着斗气，下盘不够稳，这才摔断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