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月》全称《逍遥游：风月》，是一款传统的MMORPG奇幻仙侠类网游。


    虽然如今MOBA和TPS游戏更为盛行。但凭借情怀拉满的原作IP和顶级团队耗时数年的精心打造，《风月》一经推出，便火爆全网，运营近三年，早已在热门网游的领域牢占一席之地。


    池再夏高中就知道《风月》。


    那时候游戏刚出，身边很多人玩，有人叫她一起，她也随口敷衍过有空会玩。


    只不过她对游戏向来兴致欠缺，扫雷都扫不明白，随口敷衍也就是敷衍而已。


    大约是以前的敷衍招来报应，一上午过去，池再夏才终于凭借过人的游戏天赋，走出遍地刁民的停仙镇。


    停仙镇外，天高海阔，风月大陆交错相连，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坐标和地名，勾勒着一个神秘又陌生的奇幻世界。


    池再夏按照指引，一路前往天巫圣地——风雪千山，在新NPC处接了一堆五花八门的遴选任务。


    大概是被之前的刁民奴役出了什么斯德哥尔摩，她还想跟着任务继续升级。


    奈何二十多个小时没合眼，她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努力。


    为了不成为这段死去的爱情里死去的部分，池再夏决定暂时关机，上床补眠。


    再醒来时，天色已近傍晚，寝室空无一人。


    池再夏睡得有些头疼，捞起手机看了眼。半小时前，池礼给她发来了两条消息：


    【和室友相处得如何】


    【你妈问的】已读，懒得回。


    她打着呵欠起床洗漱，双眼放空，正在想晚上吃什么，肚子忽然隐隐作痛。


    她皱眉，匆忙抓起手机，猫着腰窜进洗手间。


    不一会，外面传来窸窣开门声响。


    “她没在？”“应该吃饭去了。”


    室友们结伴回寝，见她不在，随口讨论了两句。


    池再夏没在意，边坐蛋糕边玩手机，见班群弹出通知，还顺手点了下。


    是覆盖全体的开学安排。


    没等她看完具体安排，消息就被顶了上去。


    班上一个叫姜岁岁的女生冷不丁在群里说道：【我问了周司扬朋友，真分了，貌似是池再夏被甩！】


    随即扔出张周司扬和他朋友的聊天截图——


    周司扬：【真分了啊，没意思】


    周司扬：【漂亮有什么用】


    周司扬：【接吻都得交换全身体检报告，结果在半个月内的那种，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发完大概三秒，姜岁岁火速撤回，仿佛是错了频。


    紧接着洗手间外又有急促铃声响起——


    “喂，岁岁。”钟思甜在收拾桌子，见来电显示姜岁岁，随手按了下外放。


    “甜甜救命！池再夏是不是和你一个寝？她在寝室吗？她刚才有没有看手机？”电话接通，姜岁岁不带喘歇地噼里啪啦好一顿问。


    钟思甜下意识环顾：“不在，怎么了，你找她有事？”


    “呜呜呜刚刚我在寝室群里聊她八卦，班群突然发通知，我一下子发错了群没注意！”


    “啊？！”


    寝室三人听到这，都放下手中的事，立马打开班群。


    钟思甜：“我这边只能看到消息撤回，你发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池再夏和她男朋友分手的事，”姜岁岁声音沮丧，懊恼了会，心存侥幸问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撤回太快她没看到？或者她屏蔽了班群，又或者她在忙别的根本没看手机？”


    “这…也有可能吧，不是你说，我们都不知道。”钟思甜安慰。


    似乎是应和这声安慰。


    “哗！”


    洗手间方向毫无征兆地突然冲水。


    寝室三人呼吸略滞，僵了瞬，齐刷刷转头。


    池再夏正好从洗手间出来。


    她重重关门，不急不缓地走到三人面前，扫视一圈，又垂眼看向通话中的手机，用一种漫不经心且不怎么客气的语调问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是个瞎子？”


    电话那头空白两秒。


    随即传来「嘟嘟」忙音。


    寝室很安静，比专业课上叫人回答问题还要安静。


    “那个……我还没吃饭，我去吃饭。”


    “我也去我也去。”


    “我还能再吃点，等等我！”


    冷眼看着室友们语无伦次飞奔离寝，池再夏静了几秒，滑开手机，给池礼回了两条消息：


    【挺好】


    【寝室清静指南之《如何一句话让室友不敢回寝》】


    池礼略扫了眼，没理。


    池再夏也没想要他理，回完便抱着胳膊在寝室来回踱步。


    她面色平静。


    只是来回一趟得做三次深呼吸。


    不气。不气。生气会乳腺增生。


    不行她现在就是很气！


    瞥见桌上的香薰蜡烛，她更是鬼火直冒，什么破东西，澳大利亚的袋鼠见了都得骂一声晦气！


    她径直将晦气蜡烛扔进垃圾桶。


    定定看了会，她想到什么，又把它捡了起来。


    半小时后，收了高额费用的跑腿小哥不知从哪送来把清明上坟点的香。


    池再夏抽出三根，插在蜡烛上。


    然后又叫来同城闪送，将这份大礼连夜送往了平城西郊的体大。


    雨后晚风泛着丝丝凉意，稍稍显露初秋的端倪。


    池再夏洗完澡，伏在阳台上透气。


    操场上，教官们发号施令的哨声此起彼伏，初初军训的大一新生也站得井然有序。


    记得最初认识周司扬，也是在大一军训。


    那会儿静西和体大相邻，两校共用军训场地。她长得好看，第一天就在体大出了名，解散休息时，总会有男生凑到她跟前找存在感，直接点的还会要电话号码，企鹅微信。


    周司扬就是其中之一。


    对面电影学院的陈卓也是其中之一。


    军训结束后，她在一众追求者中，选择了长相最对她胃口的陈卓。


    谈了不到两个月，陈卓上了一部电影男五，觉得自己要红，为了三万有两万九都是买来的粉丝求她分手。


    就很好笑，他那稀碎的演技，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倒是周司扬扮深情惯有一手，和陈卓分掉后，他跨校半年追得轰轰烈烈风雨无阻，以为会是什么回头浪子，结果么，卧龙凤雏。


    说来也怪，像是犯了什么小人，上大学以来，总在选些没文化的下头男……想到这，池再夏脑海中不自觉闪现过某道身影——


    “阿嚏！”身影一瞬消散。


    池再夏揉了揉鼻子，短暂的低落情绪没敌过钻脖的嗖嗖冷风，她忍不住抱着手臂摩挲了会，转身回屋。


    室友们再次结伴回寝时，池再夏正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脑，登上《风月》。


    先前的尴尬并未消弭，见到她，室友们下意识交换眼神，连说话都变得小声。


    池再夏懒得管她们，专心玩自己的游戏。


    玩没多久，寝室外传来一阵突兀的男女交谈和杂乱脚步声，池再夏握着鼠标的手不由一顿。


    男的。


    是啊，这是女生寝室，怎么会有男的？几个室友听到动静，也疑惑着，面面相觑。


    很快，脚步声停在她们寝室门口——


    “咚咚咚…”


    “同学，社联和校学生会招新，方便进来一下吗？”


    她们是大二，招的哪门子新。


    还是钟思甜先反应过来：“噢，我想起来了，校园通上说，静西那边的社团城南都有，重合的得合并或者解散，我们刚迁来城南。所以也要重加社团吧，至于校学生会……”


    她没往下说，但大家心里清楚。


    平大的校学生会，和一些普通学校里被人厌烦的「过官瘾」小团体，完全不是一种东西，本部生都很难进，何况他们国际部。


    招新，走个流程罢了。


    “咚咚咚…”外面又在敲。


    钟思甜起身：“我去开门。”


    寝室门打开，五六个人陆续进来，原本还算宽敞的寝室倏然拥挤不堪。


    池再夏对这些学校组织没什么好感，戴上耳机，不欲理睬。


    “同学，听你口音，星城的吧？我也是星城的，加个微信，回头拉你进我们星城同学会。”


    ……


    “这一页是社团类目，今年招新的社团一共178个，这学期新生入学，学校鼓励创建新社团，所以招新日当天，应该还有别的。”


    ……


    “对，下周一，在明德广场那边。”


    ……吵死了！


    池再夏将耳机切换至降噪模式，整个人散发着强烈的生人勿近气息，连背影都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婉拒。


    可就在世界清静的下一秒，她眼前悄然复上一片淡淡阴影，眼角余光清晰可见——


    一张不识相的蓝红配色宣传单被缓缓递出，停在她触手可及之处。


    “同学，了解一下。”


    隔着降噪耳机，男声遥远沉静。


    池再夏心底无名火起，她摘下耳机转头，不耐烦的拒绝还没脱口。就在对上来人面容的瞬间，停在嗓子眼，生生咽了下去。


    来人身量很高，皮肤冷白，穿浅色棉质短袖，身上带着干净的瘦削感。


    头发应该刚洗一会，没吹很干，潮湿柔软的样子，衬得神情安静寡淡。


    平大本部的书呆子……长得还挺不赖。


    她对长得不赖的男生，向来是有一些容忍度的。尤其是这种看起来正正经经、很有教养、脑子很好的男生。


    她接过宣传单，顺便擡眼觑了下男生脖子上挂的工作牌。


    校学生会副会长。许定。


    许定，这个名字好像在哪见过。


    不过很普通，见过也不稀奇。


    看着眼前女生心不在焉地翻阅宣传单，许定目光微移，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书架、床单，最后在电脑屏幕上停了几瞬。


    有风自露天阳台穿堂而过，女生裹的薄披肩被吹落半截，很淡的玫瑰尾调也随之掠过鼻尖。


    池再夏再擡头时，男生已经转身。


    半句介绍都没，校学生会果然是高高在上，走个流程。她扫着男生背影，没趣地想。


    后面过来的社联成员倒很热情，可惜帅得不够惹眼，池再夏兴致缺缺，接过传单便不耐敷衍。


    一行人走后，寝室忍不住开始讨论。


    池再夏没参与，降噪模式也听不清。但不听都能猜到，话题肯定聚集在那位许副会长身上。


    同样，扫楼结束的一行人也在讨论：“国际部美女可真多，刚刚302那个，你们有没有注意？”


    “玩电脑那个是吧，当然，长得和明星似的。”


    “你不是加她室友微信了？回头打听打听。”


    ……


    许定走在一群人中间，例行公事翻看扫楼记录，似乎对他们聊的东西不感兴趣。


    下了楼，许定停步。


    “今天辛苦了，大家回去早点休息，晚安。”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太多情绪，说完点点头，一贯的平淡疏离。


    社联的几个人客套几句，三两作散。


    学生会的一个女生却紧张地在身后交握着双手，一直磨蹭，等其他人走了，才小心翼翼上前搭话：“会长，你今天怎么…也来扫楼啦？之前看安排，国际部宿舍好像只有我一个人。”


    没等他回，女生挽了挽头发，清嗓介绍道：“我叫宋宁，之前是文院学生会的，这学期才进校会，不知道会长你……有没有印象？我高中也是一中的，文7班。”


    “一中？”


    “嗯。我们这届大概有六七个一中校友，国际部也算的话…就更多了，刚刚他们讨论的女生其实也是。”


    许定擡眼。


    他的眼睛是极浅内双，很清淡收敛的眼型，偏偏瞳仁像覆了层玻璃质，清黑剔透，看人时，总显得认真又安静。


    见他认真听，宋宁以为他感兴趣，又主动道：“其实我和其中几个一直有联系，会长有空的话，我可以组织大家一起聚聚。”


    “对了会长，你饿不饿呀，前面开了几家新店，看在校友的份上……我能请你吃个夜宵吗？我刚进校会，很多东西都不太懂，想和会长你请教一下。”


    这番话说得克制又得体。


    宋宁估摸着，对自己的邀请有几分信心。


    几秒。他垂眼。“不用，谢谢。”


    “我在校会只是挂名，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你们部长。”


    “快门禁了，注意安全。”


    他没有思考，也看不出为难，语气寻常得好像应付过无数次类似邀约。


    宋宁怔了下，张着嘴，还想再说什么。


    男生已经点点头，错身离开。


    他身后是通明的国际部宿舍楼，无光处，他的背影挺拔颀长，又静默清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