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在失望之前，走开

    乔娜走进了咖啡馆的里间，告诉安贝，老大，我不想做了。


    怎么了？


    她说，因为我想走了，该完成的任务我都尽力了，完不成的也完不成了。


    安贝觉得突然，她注意到了乔娜的疲惫脸色，她就有些急不择言：那也未必完不成呀。


    乔娜说，我爸原单位想招一个文秘，原先是想要一个男生的，但后来考虑我爸的病况，他们决定照顾我。


    乔娜说的也是实话。那家单位当然比不上开宝，但总算也有一份正式工作。


    安贝疑惑地看着她，说，真是这样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我注意到了，你最近好像不太开心。


    安贝这么说着，突然意识到这女孩这一阵子性格都好像变了很多。


    是吗？乔娜笑了，她咧嘴扩大笑容，让自己脸上的容光亮起来。


    安贝轻声问，不会因为别的吧？比如因为我？


    没有，现在我俩不是还不错嘛。


    安贝眯了眯眼睛，犹豫了一下，问，是因为鹿星儿吧？


    不是。乔娜说。她继续笑，感觉耳边有点热。


    安贝心里原想说，我知道的，你喜欢他。但安贝没说，如今她已经知道了乔娜的脾气。


    她没说出来，但乔娜却说，我倒觉得他喜欢你，可能是越来越喜欢了吧，你别生他的气了。


    安贝尴尬地说，他在犯糊涂，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空气中有明显的伤感浮升上来。这一年来，两个女孩一会儿闹别扭，一会儿亲近，而现在即将告别。


    安贝说，那么就谢谢你这一年陪我，我会让我爸把钱打到你的银行卡里的。


    乔娜脸红了，说，谢谢老大，你的事我没办好，你还这么客气。其实我在这里也学到了很多，很多事也等于给我上了一课哪。乔娜笑着，解嘲道，呵，原先还准备让我来给你上课的呢，爱情课，谈情说爱课，好搞笑。


    她们都想到了那场EMBA，都笑了。


    安贝说，也难为你，这确实是份奇葩的工作，也只有我爸才想得出来，你走也好，是该结束了。


    乔娜感觉眼睛里有泪水在滚动，她尽力让自己笑。她说，我是说真的，虽没办成事，但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安贝说，你什么时候走？咱们三个一起吃个饭吧。


    乔娜摇头往外走，说，饭就不吃啦，我这人可算是怕了多愁善感，我现在就走。


    乔娜从自己的工作柜里取出了一些杂物和几本书，《爱情三十六计》《爱情经济学》《爱情发生论》，装进双肩包里。


    她走到门口，向送她的安贝点点头，说了声Byebye，就走了。


    鹿星儿这天下午去超市了。乔娜选择这个时候走人，是想让自己少点伤感。


    乔娜穿过小广场。她回头又看了一眼“正在找”咖啡馆绿色的门窗，雅致依旧，只是门前的绿植和花卉没了精神。是的，最近这阵子都没心思打理它们了，天气又热，鹿星儿待会儿从超市回来该给它们浇水了。乔娜看见安贝还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就向她挥挥手，转身往地铁站走。


    乔娜走到中海大厦，准备过马路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叫她。


    她感觉是鹿星儿。她这一路走着，眼前晃着的就是他的面容。现在她听到了他的声音，这好像是在意料之中。


    她回头，看见鹿星儿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上来，神色匆匆，能感觉他在冒汗。


    鹿星儿在乔娜面前跳下来，问，我刚回店里就听说你不干了，为什么？时间还没到呢。


    她对他笑道，时间也快到了，而我也想走了。


    他问，为什么？他扶着自行车把手，脸上的汗在滑下来。眉眼间是纳闷和好心的神情。乔娜从包里掏出纸巾，伸手过去，帮他擦了擦。他下意识地避了一下头，然后就不再避了。


    她把自己刚才告诉安贝的理由再讲了一遍。他就点头了，说，也对，我们都没把她的事办好，“间隔年”马上结束了，我们得给自己找工作去了。


    她突然想逗他，就打趣说，也得给自己找老公、找老婆了。


    他点头笑，说，是是是，你也得抓紧，别挑花眼了，放低点要求嘛！


    她发现心里的忧愁在上来，她遏制着它，说，我嘛，不用你操心了，我知道我的要求了，所以我可能会比你更早搞定。


    他点头，算是同意。


    他突然说，乔娜，你别生我的气，我打小报告，我动作慢，最近我好像总是惹你生气。你现在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害怕眼睛里的泪水落下来。她微微侧转身，看着对面的红灯，说，生气哪会呀，我跟你在一起上班，以后想起来会很怀念的。


    他说，是的，其实高兴的时间多。


    她继续看着红灯，说，是的，最开心的是那天你那个前女友来店里，我跟你扮了一场情侣，真的好逗，喂，她现在还好吗？


    他笑笑，说，没联系了。


    乔娜突然张开手臂，拥抱了这个男生。她把嘴凑近他的耳边，说，拥抱一下，再扮一次，Byebye。


    他一手扶自行车把手，一手环过来拥抱她，她能感觉到他在笑。在这临近十字路口的地带，没人不把他们当作突然兴起的情侣。乔娜贴到了他笑着的脸颊，她侧转头，亲了一下他。然后放开他，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他眯着眼睛在笑，那纯良直愣的脸神依然说明无感。乔娜看见绿灯亮了，就向他挥挥手说，Byebye。


    乔娜走向人行道，到马路中间时，回头看了一眼，他正将腿跨上自行车，她冲着他喊：喂，老大不会对你生气的，放心。


    他点点头，说，知道，因为我对她好。


    乔娜背着包往地铁站走。夏天的风吹在脸上。她扬了一下头发，让自己的脚步轻快一点，稍稍倾向猫步，她知道每当这样走着的时候，腰肢就像柳枝在扭摆。迎面而来的行人在看自己。她让自己的感觉也轻快上扬。这是必需的。只是背上的双肩包有点重，因为里面有几本书，《恋爱三十六计》《爱情经济学》《爱情发生论》。呵，她想起最初去图书馆借书时的情景。这一年过得真快呀。原先还准备给人家去上课，上爱情课，真是好勇敢啊，那时候还没真正爱过一场，居然生猛地想去给人上课。乔娜一边走一边微笑。前面就是地铁站了，行人一下子多起来了。她想，那么，现在算是真正爱过了吗？哎，不管算不算，好歹自己也被上了一课，爱情课呀。


    她走下地铁站，跻身于人群中。她打量着许多张脸，哪一张赏心悦目一点呢？一下子没看见。好吧，暂时没看见也没事，因为她现在有点明白了：爱情这件事，更多的不是自己遇到了对的人，而是自己想好了、准备好了以后，才会遇到对的人。


    她想，我有点想好了，接下来会更加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