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可怕的阴谋

3个月前 作者: 酒小七
    林芳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经历了什么。


    那晚她烤肉吃多了,积了些食,便没有着急睡觉,而是出门去夜市玩了。夜市里新来了个杂耍班,耍一手上天偷蟠桃的幻术,林芳洲看得入迷,就多玩了一会儿,回去时已经快三更了。


    她生怕自己惹什么是非,都不同陌生人说话,哪知刚一进家门,突然从院子里跳出三四条人影,十七反应很快,抽了兵器上前迎敌,林芳洲暗道不妙,拉着韩牛牛转身往外跑,“十七你先顶一会儿!我去搬救兵!”


    她话还没说完呢,突然感觉衣服一紧,勒得她呼吸都有些吃力,紧接着,她整个身体都突然离了地!


    “啊啊啊啊啊什么情况啊!!!”林芳洲吓得大叫起来。


    身后有个什么东西抓着她急速朝空中攀升,耳边是“呼——呼——”扇风的声音。林芳洲脸朝下,看到灯笼下韩牛牛吓得呆若木鸡的表情,以及十七正丢开黑衣人朝她的方向狂奔。


    地上的人越来越小,很快便看不到了。


    林芳洲吓得神经有些呆滞,反应慢了许多。地上的景色渐渐地浓缩,只剩下点点亮光,仿佛火星子一般,她迟缓地扭头左右看了看,看到身旁有两片巨大的黑色阴影在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扇动,看起来似乎是……翅膀?


    所以,她现在是被一个大鸟抓着?


    啊啊啊啊啊!


    林芳洲吓得几乎在失禁的边缘了。她不敢往下看了,也不敢往上看,最后索性是闭上眼睛,心里想的是: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死就死吧死就死吧死就死吧……


    大鸟突然转了个弯,林芳洲猝不及防,身体被甩动了一下,她睁开眼睛,看到一团小小的身影正快速冲过来,似乎要攻击那大鸟。


    它从她眼前掠过时,她一下子认出了它:“九万!九万你回去!这么大的鸟你也敢啄???!”


    九万却固执地想要以卵击石。


    林芳洲心疼哭了,眼看着九万被击退了好几次,她哭道:“九万你去找小元宝!去啊!”


    再次被击退之后,九万再也没有回来。林芳洲希望它只是因为听懂了她的话才悄悄撤退的。


    天空很冷,厉风如刀,呼呼地往人脸上刮。林芳洲双手捂着脸,小声地哭着。


    哭了很久,直到那大鸟把她放在地上。


    她冻得四肢僵硬,倒在地上,眼望着渐渐发白的天际。


    有人走过来,把她放进马车里,接着招呼其他人,“弟兄们,上路了。”


    那一伙人有六个,林芳洲仔细看他们的衣着打扮,看不出身份,但是一个个都是孔武有力,目光冰冷,不像普通人。


    “给、给口吃的行吗……”她撩着车帘,小声说。


    有人给了她胡饼和肉干。林芳洲咬着肉干,又说,“有喝的吗?”


    那人又递给她一个水袋。水袋里的水摸着凉凉的,林芳洲觉得身体似乎已经冻成了一个冰块,还没缓过来,她不想喝凉水,又问,“有热水吗?”


    “不如我现在劈柴给你烧水?”


    “倒也可以。”


    那人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最后林芳洲只好跟他们讨了一袋酒,勉强暖暖身体。她一边喝酒,一边问道:“这酒喝着有一股奶味儿,是用马奶做的吧?我在京城时也见过这种酒,据说是从突厥人那里传来的……几位好汉,你们是突厥人?”


    好汉没有说话。


    林芳洲:“我与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好汉为什么要抓我呢?是不是抓错人了?”


    好汉依旧没说话。


    林芳洲:“你们要抓的是谁?你们为谁效力?现在我们要去哪里?抓我来的大鸟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鸟呢……”


    “闭嘴!”


    好汉被她聒噪得不耐烦,“哐啷”一声亮了兵器。林芳洲赶紧闭嘴,躲在马车里咬肉干去了。


    几人就这样押着林芳洲走了近一个月。路上遇到官兵设卡时,他们就把林芳洲装进棺材里蒙混出关,林芳洲也试着跑过几次,都没跑成,这几个人身手很好,也很警惕敏觉。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一边走一边留了些记号,也不知有没有人看懂。


    她已经可以确定这伙人不是中土人士,最可能的是突厥人,并且,更令她惊奇的是,他们竟然知道她是女人!


    所以,抓她的人到底是谁?有什么图谋?


    如果目的是用她的秘密来对付小元宝,那么直接把她绑了送到官家面前就好,何必带她跑那么远?


    一路往西北,出了关,渐渐的再也看不到山和水,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今年的新草已经长起来,草地上偶见成群的牛羊,母羊带着小羊在嫩绿的新草上撒欢。


    林芳洲被抓走的第二十六天,她被带进了一个营地。


    营地里搭着许多帐篷,白色的帐篷枕着绿色的草地,一样望不到边际,像是河滩上散落的贝壳。她走进一个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的帐篷——比周围的帐篷都大,装饰更豪华。


    帐篷里有几个美女侍立着,主位上铺着一整张虎皮做的毯子,毯子上坐着个人,此刻正低头翻书看。听到林芳洲的脚步声,他抬头,朝她笑了笑,“林弟,别来无恙。”


    “沈二郎?”


    他乡遇见故人,林芳洲却实在高兴不起来。他看着沈二郎,此人从衣饰到做派,都像是地道的突厥人,她有些奇怪,“沈二郎,你莫不是入赘到突厥女人家做了女婿?”


    一句话引得沈二郎仰天长笑,笑过之后,他指指身边,“林弟你过来坐,许久不见,我们好好说话。”


    林芳洲却一动不动,狐疑地看着他,“你,你到底是谁?”


    “你若不想叫我沈二哥了,也可以叫我‘鱼或利’。”


    “鱼或利是什么东西?”


    跟着林芳洲进来的汉子没好气道:“你好大胆!这是我们大王子。大王子允许你喊他的名字,你不感恩戴德,反而口出狂言!”


    林芳洲愣愣地看着那坐在虎皮上的人,仿佛从来不曾认识他,“你叫鱼或利?你是你们部族的大王子?”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林芳洲恍然道,“对!是你把我抓来的,你有金雕呢,我见过!你,你身为突厥的王子,化名潜入我们京城,还绑架了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弟稍安勿躁,我是想帮你。”


    “鬼才信。”


    有一个人,他用一只大鸟把你抓到自己的老巢里去,还说自己是好意……不管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不可能相信对方是好意。


    林芳洲自然也不会信。


    但是她奇怪的是,沈二郎,哦不,鱼或利——为什么要抓她?抓她有什么用?她就是个小人物,没有背景,没有影响,长得又瘦小,就算抓过来炒菜,都不够吃几天的。


    林芳洲的态度极其不友好,身边那汉子见不得有人顶撞大王子,恨不得砍她一刀,鱼或利倒是并没有生气,他呵呵一笑,把手里的书卷合上,放在一旁。


    林芳洲视线飘向书的封皮,看到那书竟是一本中原的词集。


    鱼或利挥退室内众人,对林芳洲说,“林弟你且坐下,听我一言。”


    林芳洲坐下后,冷冷说道,“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们的皇帝病重,大王子、二王子、三王子之间争夺皇位,朝堂很快就要乱成一锅沸水,中原不是有句话吗,‘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我把你请过来,也是一片好心,为了避免你被波及到。”


    林芳洲才不听他胡扯,反驳道:“你糊弄鬼呢!皇帝倘若驾崩,继位的自然该是太子,赵王和齐王想要皇位,他们倒是要先问问满朝文武答不答应,天下人答不答应?朝堂这一锅水,哪里有那么容易就烧开了?”


    “是这个道理,不过,若是太子犯了大错呢?”


    “太子做人一向低调谨慎,很得人心,不会犯什么大错的。我劝你啊,你既然是突厥的王子,就该一心一意地放牛,放马,放羊……不要替我们中原人操心了。”


    她无论怎样说,鱼或利都不生气,笑眯眯的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道:“寻常的小错,你们皇帝自然不会废他。不过,倘若是勾结外族、意图谋反这样的大罪呢?皇帝也不会废他吗?”


    林芳洲嗤笑:“小元宝怎么可能勾结外族——”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瞪着眼睛看他。


    鱼或利笑道,“接着说啊。”


    “你和小元宝有来往?”林芳洲问道,不等他答,她立刻摇头,“不,不可能,我了解小元宝,他不可能和突厥人勾结的,也不会谋反。”


    “看来你还不太了解他。”鱼或利说着,从身旁拿起一个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有几封书信。他把书信递给她。


    林芳洲把信拆开,扫了几眼,确实是小元宝的笔迹,信的内容文绉绉的,和平常说的话不一样,她看得半懂不懂,只知道似乎是要密谋什么大事。


    林芳洲压下心头的惊骇,直勾勾地盯着那书信。


    鱼或利道:“看出来了?这就是我与他来往的证据。”


    不,不可能,小元宝他不可能的……


    林芳洲摇着头,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脑子里突然一亮,不自觉松了口气。她不屑地笑了笑:“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家小元宝十岁的时候就帮同窗写大字,他模仿过不下十个人的笔迹,个个十分逼真,连先生都看不出呢!现在,你用这种小把戏糊弄我?”说着把那书信一扔:“假的!”


    鱼或利说道,“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呢?信就是真,不信就是假。”


    “哦,所以你觉得我们中原人从皇帝到文武官员都是傻子,都会被这几封伪造的书信蒙骗?”


    鱼或利摇了摇头,“林弟啊林弟,你还是太天真。”


    林芳洲翻了个白眼,“过奖了……话说啊,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是女人了,为什么还喊我林弟?”


    “叫顺口了,”他笑道,“我心里的林弟,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只是独一无二的林弟。”


    林芳洲追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与你待久了,只要稍加留意,总会有所怀疑。一旦怀疑了,就不难发现。”


    “是吗……”林芳洲有些挫败,她以为自己装男人装得很好。


    “嗯。大概只有云微明那种二百五发现不了。”


    “!!!”林芳洲震惊地看着他。


    她的表情让鱼或利莫名其妙,他问道,“怎么,很难理解吗?”


    “不是……”林芳洲摇着头,心道:这世上竟然有人觉得小元宝是二百五???!


    我、的、天、哪!


    ……


    第二天一早,林芳洲找到鱼或利,说:“我明白了。”


    “哦?林弟明白什么了?”


    “你跟赵王或者齐王——或者他们两个都有——有合作。我不知道他们许给了你什么好处,反正你想配合着演戏,假装自己与小元宝勾结了,目的是陷害小元宝,让官家废掉太子。”


    “林弟啊林弟,你还是很聪明的。”


    “过奖,不如你奸诈。”


    “不过你再聪明也没用,我猜现在,你们的皇帝应该已经发现了我与云微明往来的书信,皇帝一定龙颜大怒。”


    林芳洲翻了个白眼,“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人都是二百五?能被你几封伪造的书信耍得团团转?”


    “自然不是。”鱼或利摇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林芳洲隐隐觉得不妙,忍了忍,说道,“我劝你早点收手,我家小元宝很聪明的。”


    “哦?聪明到连男女都分不清?”


    “他……只是这一点不聪明,其他时候都聪明……”


    “林弟,你喜欢他?喜欢你一手养大的小元宝?”


    林芳洲一愣,“我……”


    他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要喜欢他了。”


    “关你什么事啊!”


    “因为他,快死了啊。”


    “你才快死了,滚!”


    两人就这样不欢而散了。林芳洲回到自己帐篷里生闷气,莫名想到了小元宝,呜呜呜……好想念小元宝啊!


    然后她想到鱼或利那句话。


    喜欢他?喜欢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元宝吗?


    曾经,她对小元宝是怀有愧疚的,不管她是否有意,她把小元宝变成断袖了这是事实。所以她才会无限度地容忍,一步步地退让,允许他对她这样那样。她以为,她只是在弥补自己的过错。


    可其实,无论他们多亲密,她都一点不反感。


    不止不反感,甚至,还有一点喜欢。


    现在想起与他相处的一点一滴,都会不自觉地笑起来。想到他一举一动,想到他与她撒娇卖痴说的胡话,她就觉得心里有些慌乱。


    又特别想飞到他身边去,立刻就见到他。


    这明明就是喜欢啊……


    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明明只是把他当弟弟的,突然喜欢了小自己七岁的弟弟,感觉好丢脸啊……


    林芳洲正有些心烦意乱,鱼或利派人送了早餐过来。


    吃过早饭,林芳洲被赶出了帐篷,因为帐篷要拆了。


    那些突厥人把所有帐篷都拆了,收拾好,放在马上,林芳洲问身旁的人:“你们要搬家吗?”


    那人不知是不是没听懂,也不理她。


    林芳洲又被装进马车里,马车跑起来,速度太快了,颠得她胃都要跳出来了。她撩起车帘往外看,看到一队骑兵在草原上飞奔,像一条游走的长龙。


    骑兵的队伍太长了,林芳洲看了半天,也看不到队尾在哪里。


    她只知道,他们奔跑的方向是东南方。


    东南方,中原的方向。


    林芳洲感觉很不妙,想到鱼或利那胜券在握的样子,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测。


    排除掉“鱼或利是个超级自信的绝世无敌大傻子”这个可能性,他既然那么笃定此番离间计能扳倒小元宝,那么就一定有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使官家相信小元宝确实勾结了突厥。


    林芳洲之所以想不通,是因为她觉得伪造的书信并没有那么强的说服力。


    但是现在,很明显,鱼或利要领着骑兵南犯了。


    这就有说服力了吗?


    不,不对,这更会让人怀疑那书信是离间计吧?如果得知突厥要搞事情,哪怕官家和小元宝之间有什么猜忌,此刻也会暂时放下猜疑,共同对抗外族。


    那么鱼或利哪里来的信心能把朝廷搞乱呢?又是哪里来的信心引兵南犯呢?


    难道他真的只是一个绝世无敌大傻子?


    林芳洲回忆她印象里的沈二郎,不像是个傻子。


    夜里安营扎寨后,林芳洲捂着被颠得碎成八瓣的屁股,急急忙忙去找鱼或利,一见到他,劈头问道:“我说,你这次带了多少人马?”


    鱼或利一昂首,答道,“十万铁骑。”


    “胡扯,别以为我没听说过你们部族,哪里出得了这么多兵马。”


    突厥现在四分五裂的,有很多部族,有的大有的小,鱼或利他们算比较大的,但也没大到可以拿出十万骑兵。


    “原先确实没有,但是去年冬天合并了另外两个部族。”


    林芳洲问道:“攒些家底多不容易,你就这么想打仗?你就不怕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不回来也好。我看你们中原人写的词上说,江南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我听着神往已久,早就想亲眼看看了。”


    “呵呵,我看你心比天大,命比纸薄。”


    鱼或利也是呵呵一笑,“林弟,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何有这么大的把握。”


    “我确实很好奇啊,你看,反正我已经是个阶下囚了,你就告诉我吧。”


    “说了也无妨。你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我与齐王联手,他把你们的军事部署透露给我,而我,则假装这些消息是云微明告诉我的。”


    林芳洲一下子明白了。鱼或利拿着中原的军事机密去打仗,一定势如破竹打得很顺利,傻子都能猜到他提前获知了机密。再加上那些伪造的书信,小元宝就彻底解释不清了。


    好歹毒的招数!


    林芳洲只觉不寒而栗,喃喃说道,“齐王是乌龟日出来的吗?他难道就不怕你一路攻城拔地,打进京城?到时候大家一块玩完!”


    鱼或利笑道,“那时候我全部家当只有三万人马,承诺分出一万骑兵来帮助他,他就高兴得几乎要手舞足蹈了。”


    “现在你有十万了!”


    “但现在他不知道我带着十万人去,他以为,我依旧只带着一万。”


    “不可能!”


    “林弟,你不了解人性。倘若他怀疑我带了十万精兵,他会在怎么办?他夜不能寐,还会纠结要不要去皇帝面前说出全部真相——那样一来他就彻底完蛋了。你说,他会不会?不会。所以不管他知不知道我带了多少人,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你……”林芳洲心脏狂跳,突然一阵绝望,她摇头,尖声道,“你就痴心妄想吧!我家小元宝——”


    “你家小元宝已经自身难保了,”他笑道,抚了抚她的脸,“不要难过。等我打进京城,继承王位,让你做我的王后,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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