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波诡云谲

3个月前 作者: 酒小七
    果然如云微明所料,官家让人查来查去,到头来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兴许是为了安慰他,官家很快下了诏书,册立他为太子。


    云微明搬进了东宫,与林芳洲离得更远了。


    他有些不适应,对林芳洲说,“你也搬来吧。”


    林芳洲有些奇怪:“东宫是可以随便出入的吗?”


    “别人不行,你自然可以。东宫里有一批独立的官员,到时候我给你派点事情做。”


    “我连字都认不全,我能做什么呀。”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你能做的,别人都做不了。”


    “去去去!”她往他头上打了一巴掌。


    东宫里人多眼杂,林芳洲觉得自己一旦住进东宫,离身份暴露也就不远了,所以她选择留在自己的小窝里。


    这一年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过去了。开春之后,林芳洲感觉自己不能整天这么游**了,她想找点事情做。


    她找人定做了许多雷霆社的社服,往球场外去卖。这些社服用料都是好的,价格又实惠,卖了两天,竟然都卖光了。


    然后她又做了其他球社的,都卖得好,只是不做虎啸社的。有人找她订购,依旧不做。


    这就是一个球迷的气节。


    渐渐地有人开始效仿她,林芳洲于是不做这个生意了,又转头寻找别的商机。


    还没找到商机呢,十七突然告诉她:“公子,殿下请你暂时入住东宫。”


    林芳洲有些不耐烦,“我都说了我不去。再说,反正他天天在我面前晃,我去不去东宫也无所谓……咦,今天小元宝怎么没来呢?”


    “殿下他进宫了。”


    “哦。”


    十七却欲言又止。


    林芳洲有些奇怪,“你们,是不是有事情?”


    “公子,请先移步东宫,容我与你详说。”


    他看起来好严肃,林芳洲莫名被他弄得有些紧张,于是她和韩牛牛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了东宫。


    到了东宫,十七关好了门,屏退左右,这才对林芳洲说:“官家病倒了。”


    林芳洲一惊,“很、很严重吗?”


    “嗯,”十七点了点头,“现在应该还没醒。宫里封锁了消息,殿下正在官家床前侍奉,一时半会可能不会回来。他使人带出话来,现在是多事之秋,我们务必谨慎行事,公子先在东宫暂住几天吧。”


    林芳洲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寻常人病了,只需寻医问药,可是皇帝不一样。皇帝牵涉的事情,太多了啊……


    她眼珠转了转,心头突然一凛,问道:“赵王和齐王呢?小元宝关在宫里,赵王和齐王要是搞事情怎么办?!”


    “公子不必忧心,赵王和齐王已经入宫探望官家,然后——”


    她追问道,“然后怎样?”


    “然后,殿下让他们都暂时住在前殿,方便随时探望官家。”


    “看得住吗?”


    “看得住,官家昏迷不醒,该由太子暂领国事,眼前禁中侍卫都听凭太子调遣。十二亲自看着赵王和齐王,应当不会有变。”


    “十二去盯着他们了,那小元宝呢?谁来保护他?”


    “公子且放心。皇宫里戒备森严,殿下与官家同处一室,该不会有人能在里头动武。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什么,以殿下的功夫,也能自保。”


    林芳洲点了点头,“这招锅底抽柴的法子很好,把赵王和齐王放在眼前看着,他们就算想搞事情,也搞不起来了。”


    十七忍着没去纠正林芳洲的成语,他感叹道,“殿下智勇双全,雄才大略,可叹世人眼拙。”


    “是呢,我早就怀疑小元宝成精了。”


    此刻,成了精的云微明正待在官家的卧房里,外头跪了一片朝廷重臣,都是来探望官家的。云微明说官家需要清净,因此只让丞相一人进去看了看。


    丞相乃朝廷肱骨,对官家绝无二心。他今年六十三岁了,比官家还大两岁,但是他不炼丹,也不乱吃东西,因此身体很康健,精神矍铄。他看了官家一眼,又听御医讲了几句,心里有了个数。


    这时,小内侍端着汤药进来,云微明跪在床前,一手端着那盛药的银碗,一手舀了一勺,要往自己嘴里送。丞相正和御医低声交谈呢,一瞥眼见到太子要亲自给官家试药,他立刻惊道:“殿下万万不可!”


    云微明看了他一眼。


    丞相跪下道:“殿下孝心可表天地,实在令老臣唏嘘感慨。只是,殿下该以国事为重。”


    他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但其实也不必说太明白。


    明白人都明白。


    云微明把丞相送出来,与几位朝臣交谈了几句,挑了几个对官家绝对忠心无二的大臣,让他们这几天在中门值班。


    大臣们刚走,贵妃坐着步辇来了。云微明闭门不纳,使内侍传话道:“邓天师说,女子是阴物,官家阳气正虚,不可使女子接近。贵妃请回。”


    那贵妃吃了闭门羹,又拿他无法。她虽在后宫横着走,但是在朝事上能说什么话呢,唯一能给她撑腰的官家,此刻还昏迷着。


    贵妃心中恨恨,只好想着,等官家醒了,看我怎么给你吹枕头风。


    ……


    官家一连昏迷了五天,到第六天,这才悠悠醒转。


    许多人悬起来的一颗心也就落下了。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赵王和齐王。两人没料到老三这样狠,直接在宫里把他们软禁了,他们这几天过得提心吊胆,做的梦都是太子登基,送了白绫和毒酒让他们选。


    被放出来后,两人相视一眼,心里想的都是:幸好父皇醒了。


    赵王对齐王说,“这次老三太过分了,我们好好让父皇评个理。”


    齐王冷笑,“你放心,老三他就是秋后的蚂蚱,我看他能蹦几天。”


    赵王看他一眼,问道:“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大哥,你不也有事瞒着我吗?去年那些刺客是谁派去的?别说你不知道。”


    “不说我,现在说的是你,你有后招?”


    “我没有。”


    “谁信呢?”


    “既然不信,大哥就不要问了。”


    ……


    云微明回到东宫时,整个人都瘦了,胡茬也长出来了,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看到林芳洲时,身体轻轻一松,对她笑了笑。


    林芳洲摸着他冒气青涩胡茬的下巴,有些心疼,问道,“宫里吃食不好么?怎么还瘦了。”


    他摇了摇头,“亲爹病成那样,我若吃得饱睡得香,旁人会怎样想?”


    “唉,也对,”林芳洲点点头,“几百只眼睛盯着你呢!当个太子真不容易。还不如在永州隐姓埋名的日子呢,至少不用操心。”


    他苦笑,“我真的想过,就那样和你过一辈子。”


    林芳洲眼圈一红,“对不起,都怪我。”


    他抬手挡住她的嘴,“你我本是一体,往后‘对不起’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


    她点了点头,心里一热,又有些惭愧,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当得住“本是一体”?


    他突然唤她:“芳洲姐姐。”


    “嗯。”


    “你抱着我。”


    他语调柔软,她的心便也柔软了,缓缓地靠近,抱住他。


    他又说:“我困了。”


    “那你去睡。”


    “你抱着我睡。”


    “小元宝,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下巴垫在她的颈窝处,小声地叹息道,“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盼着有人能抱着我睡觉,可是没有。你也只抱过我一次。”


    “小元宝……”


    “真的只是睡觉,我很累。”


    面对疲惫的小元宝,林芳洲第不知道多少次心软了。


    两人倒在**,与其说她抱着他,不如说是他抱着她。他把她搂个满怀,紧紧地缠着,仿佛在抱一个大枕头。


    他全身放松,很快睡着了。


    卸下戒备的他像只乖乖的小狗,扔根骨头就跟你撒欢摇尾巴的那种。


    林芳洲扣着他的手,身后均匀的呼吸仿佛催眠曲儿,过了不一会儿,她也睡过去了。


    两人这一睡就错过了饭点,直到夜里,林芳洲本来睡得很香甜,莫名其妙地呼吸紧张,把她憋醒了。


    醒来时发现,小元宝正在吻她。卧房里没有点灯,她只依稀看到了他的轮廓。他喘息着,火热的呼吸围绕着她。


    夜里看不到人时,她才发现,原来他的气息,她竟已经如此熟悉。


    她推开他,大口喘气,道:“你,你发什么疯。”


    黑夜里她只听到他的笑声:“如此良辰美景,该与姐姐做些好事。”


    所谓良辰就是半夜三更,所谓美景就是漆黑一片。


    林芳洲问道,“你不是很累吗。”


    “本来很累,现在睡饱了。”


    好么,小狗睡饱了,就变狼了。


    他解开她的衣服,往她胸口上摸索,问道,“你还在缠胸?”


    “嗯。”


    “可怜,把它们放出来透口气。”


    他把它们放出来“透气”,一边轻轻揉着,一边安慰她道:“你不要担心,经常揉一揉,活活血,还有机会长大的。”


    “你……嗯……”


    他低头,一边剥她的衣服一边吻她,吻遍她的全身,把她吻成了一滩春水。


    然后他喘息着叹道:“可惜,现在还不能让你怀孕。”


    ……


    第二天林芳洲在小元宝的枕头底下发现好几本书,书的内容不太好描述,总之图文并茂,看得流氓都脸红。她哭笑不得,说道,“亏我以为你很忙,原来你整天就看这些书吗?”


    他脸皮越来越厚了,说也不脸红,还振振有词:“看了这些书,真是大开眼界,”顿了顿,又道,“我若早些看到,也不至于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林芳洲从他房里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她感觉东宫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有点奇怪。


    正因心虚,她也不敢在东宫久留,与小元宝招呼一声,便带着韩牛牛和十七要走。


    路上遇到潘人凤,林芳洲很热情地招呼他:“太爷!吃了?”


    潘人凤脸色一变,“公子,以后请不要叫我太爷了。”


    “为什么?我叫顺嘴了。”


    “我……承受不起。”


    林芳洲一乐,“这有什么,你于永州百姓有大恩,一辈子都是我们太爷。”


    “若是太子殿下听到——”潘人凤没有说下去,只是给她长长地作个揖,“公子权当帮我一个忙吧。”


    林芳洲也给他作个揖:“太爷不要担心,我家小元宝很乖的。”


    “呵呵……”


    告别林芳洲之后,潘人凤直接去见太子殿下了。


    在东宫的一众官员里,潘人凤是唯一一个被云微明钦点了跟过来的。反正他就差在脑门上贴几个大字“三皇子党”了,被钦点也并不令人奇怪。此刻潘人凤见到太子殿下,听云微明说了一下在宫里的情况,他有些忧心:“殿下一直低调行事,此次突然露出锋芒,不知官家会不会……”


    云微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也有此担心,所以我亲自试药,希望能消除父皇的戒心。”


    “微臣以为殿下不该以身犯险。”


    “无妨,没人能给皇帝下毒,更没人料到我会亲自试药。而且,我只试了一次,第二次就被丞相拦下了。”


    “官家若是知道殿下亲自试药,一定会为殿下的孝心而感动。”


    “未必。”云微明摇了摇头。


    ……


    官家醒来之后,身体一直虚弱,食量很少,连丹药也不能吃了,因为肠胃太弱。贵妃贴身伺候他,委屈地告了次状,赵王和齐王来探望他,又委屈地告了次状,官家问了几个内侍,得知贵妃他们讲的都是实话,太子确实做过拒绝贵妃软禁二王的事。


    官家听罢心想,他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朕会死吗?还是盼着朕快点死?


    官家又问内侍道:“太子他还做过什么?一并说来。”


    “就是守在官家床前贴身伺候,不许寻常人接近官家。哦,还有,他一开始还亲自给官家试药,后来被丞相说了,这才作罢。”


    官家神态又有些缓和,心想,倒还是有点孝心的。


    他的心思便这样摇摆着,一会儿觉得太子想要取而代之——谁不想坐这个位子?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位子早晚该传给他,他还是很孝顺的,也算个合格的继承人了……


    这样纠结着,下午时候,云微明前来探望他,官家看着他的小儿子,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正是旭日高升的年纪。而他自己呢?老态龙钟,日薄西山……


    有那么一瞬间,他气不打一处来。


    然后莫名其妙地,就骂了太子。


    云微明跪在地上,承受着他爹的怒火,也不辩解。


    语言在这个时候是苍白的,因为任何语言都无法调和他和他之间的矛盾。


    我行将就木,你年少力强,这就是你的罪,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你都是错的,不可饶恕。


    云微明从他爹那里出来时,已经是傍晚。天边晚霞如火,看来明日是个好天气。他骑着马,溜溜达达地,不知不觉走到林芳洲的住处。


    林芳洲他们正在花园里架了个炉子,烤肉串吃,肉串上还撒了从杂货铺子买来的香料,据说是西域特产呢。


    云微明与林芳洲一起吃了些烤肉,喝了几杯酒,他对她说,“明日天气应该不错,我们去相国寺看桃花吧。”


    林芳洲点头道,“好呀。”


    云微明有些感叹。与她在一起,哪怕只是这简单地吃吃喝喝,也让他觉得舒心无比。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给他这样的舒心。


    他像是一只仓惶的兽,对这世界充满了戒备,只有在她身边时,才能放松下来。


    放松下来,去真正地活着。


    云微明在林芳洲这里吃过晚饭,没多留便回了东宫。东宫也在皇宫里,到夜里宫门紧闭,不能进出,远不如林芳洲这样逍遥,夜市随便逛。


    夜里睡觉时,云微明不知怎的心里总隐隐有些不安,但又说不上是为什么。惶惶地,辗转反侧,总算睡过去后,却在梦里魇住了。


    他挣扎了许久这才醒来,一醒来突然坐起身,怔怔地呆了片刻,然后撩开床帐,说道:“来人。”


    “殿下。”外头值班的小内侍端着烛火走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已经快四更了。”


    “嗯,下去吧。”


    “是。”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一阵响动,接着是一个人的惊叫,然后是低语。云微明耳力很好,听到窗外人的交谈是:


    “什么呀?”


    “一只鸟,受伤了,血淋淋的。”


    “扔了吧,不要惊动殿下。”


    “嗯。”


    云微明听着有些不对劲,扬声喊道:“外面是何人喧哗?”


    “殿下,奴婢该死,吵醒了殿下……是从天上掉下来一只鸟。”


    “什么鸟?”


    “好像是一只猫头鹰。”


    云微明神经一紧,“拿进来!”


    睡在他隔壁的十二早已经醒了,听到他们交谈,便起身出去,把那猫头鹰带了进来,一边说道,“殿下,这好像是九万。”


    九万受伤不轻,翅膀上、背上,都开了口子,嘴角也裂了,在淌血。


    云微明一看到这样的九万,立刻急了:“不好,芳洲出事了!”说着起身下床,衣服也来不及穿,便要往外走。


    十二连忙拦住他道:“殿下,宫门未开。”


    “还有多久?”


    “大约一个时辰。”


    “不行,我等不了了。”


    “殿下!”十二拦在门口,“殿下身为太子,硬闯宫门,于情于礼都无法在官家那里交代。这样一闹,只怕反而害了林公子。”


    “不走宫门,翻墙。”


    “殿下万万不可!宫墙高深,戒备森严,以微臣的功夫,都不敢保证不被发现。一旦被发现,殿下就更说不清了,现在时机敏感,倘若被有心人故意曲解,就大事不妙了。”


    “你说的我都明白,”云微明深吸了一口气,“我怕她出事。”


    “微臣知道殿下关心则乱。但无论怎样,为林公子也好,为殿下也好,现今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等,殿下,再等一个时辰便好。”


    一个时辰,云微明等了仿佛有一年那么长。他把九万包扎了一下,又嘱咐内侍,天亮之后把这猫头鹰送到御苑里专管养鸟兽的内侍那,别的不求,只求活它性命。


    然后他换了衣服,等到宫门一开,立刻出宫直奔林芳洲住处。


    他和十二找了一遍,没有找到林芳洲,也没有十七,只有一个韩牛牛,她被人打晕了,倒在院子里。


    云微明看了十二一眼,十二心里一沉,立刻说道:“殿下,微臣敢以性命担保,十七他,不会有问题。”


    云微明压下心中的惊怒和猜疑,摇醒了韩牛牛。


    韩牛牛一看到云微明,立刻放声大哭。


    云微明道,“别哭了,芳洲呢?”


    “公子她,她,她被大鸟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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