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
3个月前 作者: 高红十
——记94年系列杀人碎尸案
冷血,是香港著名武侠小说作家温瑞安“四大名捕”系列小说中的一个重要人物,此人物颇得温先生厚爱。
据小说中云,冷血是孤儿,落生人世后不知父母是谁,他是在狼群中吃狼奶长大的。
冷血赖以成名的是剑,赖以克敌致胜的唯一法宝也是剑。对于剑器、剑术、剑法等,冷血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与理论。冷血认为:能杀人,杀得了人的剑才是好剑,而剑法和招式都不过是形式。
在四大名捕中,冷血的年纪最小,资历最浅,却杀人最多,受伤最多。他身上具有一种过人的坚忍,静如冰封,动若瀑布,能有这样的修炼,冷血的成功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笔者用《冷血》作文章题目,已非温先生小说中的情感是非取向,而是取该词语最原始的意思,即血是冷的。只因文章中涉及几个残忍至极的人,用这个词,还不足矣表达其过去,
一、一个个“丽人”沉睡,醒来后财产皆无
七月的一个清早,绿枝摇曳,鸟鸣嗽嗽。太阳刚从楼缝中露脸,就是一派热辣辣地照人。上班的人们寻草帽、找阳伞、带上清凉油,给孩子水壶中灌满凉水,准备与长长一天的炎热抗争。
上海市某公园长椅上一个年轻女性睁开眼睛——九个小时的酣睡,她终于醒了。只觉得阳光刺眼,天气老热的。
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困觉?她有点恍惚。几点钟了?她抬腕看表,表到哪里去了?那可是舅舅送的日本产精工表呢!还有手上的金戒指、金手链统统不见了!身上背的真皮坤包也无影无踪,记得里边还有300多元钱呢!要死啦,昨天那个清丝丝的奶油中生(已不太年轻了,不能叫他小生)原来是强盗——炸雷样滚进心头的信息使她浑身打战。她再看看自己一身真丝衣裙,皱嘛皱得来像霉干菜,可是还没有撕扯破的痕迹,谢天谢地,看来那歹人要财不要色,破财——消灾吧。她自我安慰道。
离开公园,她没犹豫,到派出所报了案,向警察详细描述了那个“奶油中生”的长相:中等个,三十多岁,瘦,分头,鼻子有点鹰钩,穿得来老普通,白短袖,灰麻丝裤子,棕色皮凉鞋。还有什么特点?特点就是侬的眼睛,色眯眯的,像长着勾魂勾子。对了,侬开一辆红色摩托车,叫不出什么牌子。阿拉和侬是在舞厅跳舞相识的。哪家舞厅?柯湘舞厅,在卢湾。侬舞跳得还可以。跳了几支舞曲,侬讲这里情调一般般,要带阿拉到好玩地方玩玩。阿拉就跟上侬跑了,当然,侬骑摩托车带着阿拉。后来到了这家公园,到公园的辰光天都黄昏了。侬把阿拉饮料喝,那饮料里边笃定有鬼,阿拉喝下去头昏昏,浑身无力,光想困觉。后来什么不晓得,一觉困到大天白亮。身上金银首饰值钱物丢光光。
接待她的民警很认真地记录下她报的案情,因为据有关部门通报,类似的麻醉抢劫案已在本市五个区的公园、影院发生多起,市公安局有关部门要求将信息汇总,一方面请铁路公安处张欣将受害者的描述对象画像,一方面通过传媒提请公众注意,协助破案。
没多久,上海东方电视台的《东方110》专栏,将系列麻醉抢劫案作了一档专题节目,据节目报,警方共接报八起类似的案件,受害人都是女性,方式都是先吃饮料,等人昏睡后抢劫首饰和钱财。警方希望群众提供与案情有关的可疑人、可疑线索,同时提请大家,特别是单独行动的女性注意,不要在晚上跟不认识的人到公园、影院等娱乐场所,更不要随便吃喝陌生人的食品。
节目最后,出示根据受害人的讲述画出的可疑人头像,头像在荧屏停留20秒钟。
那是1993年7月的事情。
之后的多半年,此类事情销声匿迹;之前的那个作案人也没被警方抓获。一时间,公共场所又天下太平歌舞升平。
二、阿霞开口要2000元,后又改要4000元,于是……
阿霞是上海某纺织厂的女工,三十出头岁数,未婚,面相看去像二十五六。厂里生活清淡,钞票挣得老少,日子却清闲。阿霞是弄堂里长大的女人,风熏雨淘,她长成爱打扮,喜是非,过清闲日子难受的一类人,不是凑别人的热闹打打麻将,就是自己制造点热闹,让别人嚼嚼舌根传传小话。
当然,凭她看上去年轻的相貌,凭她眉梢眼角的曲致风情,也从几个男人那里讨到脂粉零食的“小费”。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总觉得钱嘛老少,东西嘛老贵,花起来手紧脚紧蛮不痛快。于是她胸怀全厂,放眼社会,找寻能给她提供更多花销的男人。
她有自知之明,大款不指望,瞄上个中款就成。
那天,她被同厂同车间好友李梅叫到家里打麻将。开头,她也没多想,与李梅同事多年,对她家的情况基本了解,丈夫是个浴池职工,后来嫌收入少不做了,凭想象,她家的日子比自己不差,可也强不到哪里。阿霞认为这场麻将也就是白相相混时光,没带多少钱就去了。
当然,出门前描描眉涂涂唇还是必要的,谁让那屋顶底下有男人呢。
阿霞进得门来,用眼一瞄,感觉不一样——比想象强许多。屋里家具、桌上摆设,李梅颈上腕上的黄货让她老眼红的。
那个男人,应该是李梅丈夫吧,怎么比上次见面年轻多了,大背头吹过风的,浅驼色毛衣一看就是高档的羊绒衫。他上来帮自己脱外套,搬椅子,递茶水,听自己讲不吃茶,又忙拉开一罐椰汁,殷勤倍至。那感觉就像电视剧里的两句台词——“如沐春风,气息如兰”,对对,差不多是那意思。
窗外,两个黄鹏正鸣翠柳呢。
循着那氛围,当天的麻将也就打出了一些些以至于几些些意思。
李梅丈夫和阿霞对面坐,另一个男人与李梅脸对脸坐。整整一天,阿霞竟没看清那男人长什么样子。这种坐法,十分方便眉目传情。看来李梅丈夫并不满足于精神交流,时不时在桌下用脚来点动作,阿霞是何许人也?早将那动作中的台词读懂,并跟着“续”上两脚——两句。阿霞用余光扫扫李梅,看她只注意手中的牌,没顾上看这边的《西厢记》,也就胆大艺更高了。
当天的麻将阿霞输得精光,可她兜里的钞票并没有花脱,而是有人替她垫上了,谁?还能是谁?李梅丈夫。而且李梅并不生气。
看来这家人家有钱。这是阿霞一天麻将打下来得出的重要信息。
一来二去,又三来四去,两条水里的鱼上锅煎熟了。
李梅丈夫富根只顾做他的桃花梦,没提防阿霞竟然提出无理要求。
那天,阿霞来他家。李梅和富根都在家。富根说,留阿霞吃午饭吧。李梅便拎着小菜篮子出门去了。这边房间门砰一声闭上,那边窗帘咧一下拉上,把三月的阳光统统赶出室外。
完了事,阿霞冷着个脸说:拿2000块来。
侬勿要瞎讲。富根只当闹着玩的。
啥人同侬瞎讲了。拿两千钞票来。
侬要钞票做哪样?
不做哪样。就是要钞票。
不做哪样就要钞票?天底下哪里有这一等一的好事情!快穿衣服,一阵李梅该回来了。
侬不把钱,阿拉就不穿衣服,就让侬看见。
富根也是一副无赖相了。侬以为阿拉怕侬看见。侬早晓得了。
晓得了好,晓得了就好。
这辰光,李梅拎着一篮子菜进了房间。她果真是知晓一切包容一切的样子,倒弄得阿霞不好意思。李梅对阿霞说,侬想做啥事体,好说好商量。
阿霞索性把脸皮放厚,开口要2000元钞票。
要钞票做啥事体?李梅冷静地问。
侬讲不做啥事体就是要钞票!富根在一边插话。
阿拉也是没结婚的黄花姑娘,往后还要嫁人的。阿拉叫侬老公睡了,哦不能白睡,总要讨点身体损失费和青春补偿费吧。两千元不算多。
那是侬情愿的,不然侬怎么在这里,阿拉又没背侬过来。富根嘟嘟啼啼。
侬给不给?阿霞的话带点威胁。
没有,拿什么给。
那好,侬不给,阿拉去派出所报案,讲侬强xx。
富根和李梅被震住了。他们低估了阿霞的心计。
静场片刻,李梅说,阿霞侬讲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总得给阿拉个辰光讨也罢凑也罢,哪能当下就要?即使银行也有下班上班,也不是随到随取那等便当。
那好,阿拉可以等侬凑齐钱款,但那就不是两千,而是四千了。
什——嘛?富根急了。见风涨啊。两千四千,一分也没有。
那好,咱们派出所说理去。阿霞一副死硬样子。她为自己想出的讨钱高招得意万分,全没顾上富根和李梅出来进去商量些什么。
后来李梅是这样对阿霞说的,先在我家吃饭,吃过饭后,咱们到另一家,那家男人有钱,而且马上能拿出现金。我已经问过他了,他讲四千没问题,只要你同他那个一下,他马上掏钱给你。你看——
阿霞实在是讨钱心切,也不想想,哪个不相干的男人会找个难缠的女人干那事情?而且马上付出四千元钱。她只以为,这边用“告强xx”拿住李梅夫妇,量他们不敢太出格。
中午,三个人居然同坐一桌吃下这顿饭,席间挟菜添饭还有对话往来,并不像是不共戴天的样子。
人,真是很奇特的动物。穷尽常人的想象也很难料到会有什么样的排列组合,以及排列组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午饭后,李梅和阿霞打了辆车来到徐汇一幢工房。富根骑摩托已先到那里。三人上了二楼,推开虚掩着的房门……
这幢工房外边有一棵大大的合欢树,三月,树正开花,一朵朵粉红色小伞一样,轻风吹过,有微香散播,有先开先谢者随风飘落。
那天是1994年3月5日。
第二天傍晚,两男一女三个人拎着几只袋子朝黄浦江码头走去。从他们走路的样子看,拎着的袋子有些份量。他们像一般摆渡客那样买好票,上船,捡靠船边的地方站定。与一般摆渡客不同的是,他们的脸上没有急于回家的表情,三人之间也不讲话。轮船快靠岸时,客人纷纷朝船头挤。这仁人还是不急不火的样子,等大部分客人下完了,他们才紧赶几步下船。
随后,他们买好返程船票,又上船回到浦西。手中的袋子不见了。
西天上,大都市日色与暮色做最后缠绵,轮渡船头破浪前行,把一江如血残阳搅乱。
三、阿凤与玉兰,两场戏中人物不同,布景、情节、结局却一样
桐花舞厅。
阿凤喜欢到这家舞厅跳舞,是因为喜欢它的名字。
没有梧桐树,招不得凤凰来。桐花,指梧桐树开的花;阿凤,当然是凤凰罗。
阿凤是个有正式工作有家的女工,在一家衬衫厂上班。衬衫厂效益不太好,工嘛,也开得有一搭无一搭。闲时无事,阿凤被小姐妹拖到舞厅学会跳舞,三步四步探戈……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比来比去,她喜欢上这家桐花舞厅,一来离她家不近不远,很难碰上多少熟人;跳舞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同自己的丈夫跳,最好还是躲爱嚼舌的熟人邻居远点。再就是门票适中,每次五元,能承受得了。最后是它的名字,很中阿凤的意。
跳舞是件让人上瘾的事情。除了音乐舞步愉悦身心,还有一种异性之间在黯淡灯光下可越界可放肆而无伤大雅的自由。阿凤一到舞场,一听到或激烈或抒情总之让她心跳加快的旋律,一种冒险的心理就溢了出来,她期待着发生点什么,又害怕发生点什么,思来想去,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想,还是怕?
可能想和怕都会让人更加上瘾吧。
3月15日,她休班,上午在家睡个懒觉,做做家务。午饭后,心里又开始痒痒。她修眉画眼,卷卷头发,穿金戴银,把刚买的一身墨绿色棉丝混纺针织套裙换上,针织衣服比较显曲线。她在衣镜前上下打量,感觉十分惬意,又穿上一件浅米色真丝长风衣,婢婢袅袅出了家门。
桐花舞厅下午场的客人不多,而且多是上年纪的。她懒得与他们共舞,推辞掉几支曲子。
正等得心里干火火的,一个男人出现在她身边。
不知是否有幸请小姐跳下一支舞曲?那男人彬彬有礼,太有礼了!整个舞厅找不出第二个。阿凤先天有了一种好感。她很欣悦地站了起来。
那男人果真跳得很好。阿凤曾与别的舞搭子共舞过,好与不好,那感觉可差得太远了。好的舞搭子,你只需全身心放松,把全身心交给他。他会带你自由起舞,以至于翩翩起舞。前,后,转,旋。他会给你个既清晰又轻微的暗示,而你也会于刹那间心领神会,若即若离,相跟相随。跟上这样的舞伴,你会发现自己原本跳得很好而信心大增而倍感愉快。
阿凤有了一种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欣然迎候乐于前往。
借着黑暗,借着舞曲,那中年男人在阿凤耳边呢呢喃喃,讲得阿凤脸红心跳。好在灯光暗,好在舞曲响,阿凤怕听又想听听进去了。那男人要带她到另一处坐坐,“坐”一两个辰先给她三百元钱。
阿凤有点恼,有点怕,又有点想……他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半支舞曲工夫,那男人在耳边吹气,三百涨成五百。
阿凤心动了。五百块钱这么好挣,不挣不是憨大么?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黄花姑娘、贞洁烈女,只当是白相一回,五百钞票到手,想买吃想买穿,好过总向老公伸手讨。她假装有点不好意思穿上风衣,低着头跟那男人走出舞厅……
合欢树随风摇曳,又一地伞形落花,细细嗅嗅,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行人脚步踩上,那花脏污了。
第二天傍晚,一女两男三个人与前一次相同时间拎相同袋子走出房门。他们不讲话,但行动默契。他们脚步匆匆走到黄浦江边,与下班摆渡的客人一道买票、上船、过江。船到江岸,三人下船又买好返回船票,脚步匆匆登船往回走。手中的袋子照例又不见了。
轮渡从江东到江西,正好迎着落日,打工打了好长一天的日头累了,从楼肩滑落。落日伸出的长手长脚把江水搅得暖暖的,可照在他们三人脸上却是冷冰冰的。
漱玉舞厅。3月24日下午。
一个我们姑且叫她王兰的无业女性随懒随闲踱到舞厅门口,腰肢扭了两扭,几个眼风朦朦胧胧撒出去,网到一条“鱼”——一个看上去有型有款囊中有货的男人。那男人朝玉兰走过来。问她,跳舞吗?玉兰点点头,点得很有味道。那男人主动伸出胳膊,让玉兰挽住,主动买好舞票,两人双双走进舞厅。
也就是三支舞曲的辰光,两人双双走出来,看那样子,已很亲昵,已计划好下一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玉兰心甘情愿地跟上那条上钩的“鱼”走了。
真不知谁是渔夫渔妇?谁又是鱼?
一地落花。
一江夕阳。
就像是演戏,两场戏剧情、舞台布景大致相仿;不相同的是人物,绝对相同的是结局。
四、红发女郎为了一千元钱赎回自己的女儿,跟上那个男人去了
莲英的命真是老苦的。
上海女作家王安忆写过一部小说《69届初中生》,在同届人中反响蛮大的。但她所写也就是成千上万69届初中生中沧海之一粟。譬如莲英这个69届初中生的故事,就远没在王作家小说目光的关照之内。
莲英文革中初中没毕业,同大家一道去安徽农村插队,插队日子过得怎样,已无人知晓。只知道她结了两次婚。又离了两次婚,返城后无业,却有一个女儿。
我想用“日子过得艰难”来形容莲英,“艰难”两字嫌太轻吧。
莲英多数生活来源是自己的身体——做皮肉生意——养活自己和女儿。我们可以从道德和法律的角度评价她生活的灰色和不自重,可是当我们在做此评价时并不能为莲英解决哪怕最小一件具体困难,我们还理直气壮振振有词么?
譬如眼下,她接到一封信,讲她女儿在深圳因卖淫被有关部门扣下了,对方要她拿一千元钱去赎。侬怎么与当娘的一个命?莲英叹息。赎金千元,还有路费和宿费呢?不又得千元?
莲英对着那张薄薄的信纸,连哭的念头也没有。眼泪救不了女儿,得用钱,而最快捷的挣钱路子还是自己身体。她苦笑着说,一千元,你妈已不值那个价了。
4月8日下午,莲英在她那暂栖身的小屋精心化妆。她半月前把头发染成红色,自己的头发本来泛黄,近年来,丝丝银发夹杂其中,看上去枯草一样,老嘛老得来一塌糊涂。徐娘半老的样子,谁还要侬?谁还把钞票侬?她狠狠心,去美发店花一百五十元染成红色。今年这行当里时兴红色,红色看上去跳脱,火爆,性感、刺激……总之钞票挣得便当些。莲英画好眼线,描好眉毛,又涂好嘴唇,紫色,再涂一层薄薄的金粉。她对着镜子端详,点头又摇头。
她把所有首饰都戴上,企图用亮金烁银来遮掩皮肤松弛的老相。穿好衣服,她义无反顾地出门了。这间房间没有什么好让她留恋的,这个家早就不成其为家,这个世上唯一使她牵挂的就是女儿,远在深圳失去自由的女儿。
桐林舞厅。当她找到目标,那个中年男人要与她那个时,她狮子大开口,一千块,讲完她又悔,怕把那男人吓跑。谁知那男人竟连眼睛也不眨一眨,答应了。
还有什么好讲,这就是命,她莲英的命——她强打笑脸跟上那男人走了。
合欢树花期很长,随开随落,落了又有新花在枝头,新花不日变成老花,又悄然降落,仿佛是宿命,是轮回。雨季到了,雨是花的天敌。很快开放,很快飘落,很快被雨水污染碾落成泥。
第二天傍晚。虽是日落时分,可绝对时间比前些日子晚。一女两男行动鬼祟,总是在阴气上升阳气颓灭之际走出房门,走向江边。购票,上船,过江;下船,再购票,再上船,再过江……
那天有点不同,天下雨,细碎雨脚踢踏江面,当然没有了一江残阳如血被船头切碎。
除此以外,好像没有什么不同了。
五、海员华欣想调外汇,还想玩女人,于是……
那天是5月4日,青年节。
海员华欣却不管什么青年节不青年节,他四十多岁,早就不算青年了,如果这个节日还能给他什么信息的话,那就是青春一去不再,生命稍纵即逝,要抓注每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上岸的日子、活着的日子,及时行乐。
总之钞票不要考虑,快活就行!
可能在海上飘泊的日子太久了,一体假回到上海,走进灯红酒绿,穿过华厦华服,华欣总有点陌生感。
不知什么地方能多调些外汇,什么地方可以找到能白相又没有病的“鸡”?此事怎好向旁人打听。得亏有个好邻居相帮,指点迷津。邻居拍胸脯讲,他能找人换港币,比银行兑换价高许多。侬有多少港币好换,统统拿上。讲完又放低喉咙,说可以带他到一好玩地方白相。午饭后,先换钱,后白相。
讲得华欣心花怒放,口袋装得鼓囊囊,午饭后,乖乖地跟上这位好邻居走了。合欢树的花已谢光掉了,绿荫更浓,亭亭如盖。
黄浦江水日夜流,流入东海,流入大洋。世事多变,它已经见多识广见怪不怪了。譬如那一女两男三个人,又一次于黄昏落日时拎着东西出门,上船下船,下船又上船,返回蜗居城市的这半边。在德高望重的黄浦江眼里,他们不过是鱼鳖,是缕蚁,是扬起又落下被滚滚江水带走的浊尘。
六、那一夜风寒水冷
4月22日,上海市闵行区某水库码头。
那天下午遭遇的事情,扎运木排的工人老赵啥辰光想起啥辰光霉气!
下午,水库码头停靠一扎木排,是某公司从国外进口的原木,原木从吴淤口卸下,扎成木排沿黄浦江漂运进闵行水库,从这里上岸,再用汽车运往货主指定的卸货地点。
老赵穿好胶靴,跳到木排上。他负责把上边的绳索锯断,别人再一根根钩上岸装车。
木排是双层捆扎。浮起的面上挂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是什么东西?老赵用锯子钩到面前来,看清是两个口袋,一个黑白相间的蛇皮袋,一个黑色旧皮包,男同志上班提着的那种。两个袋子被水浸得软塌塌的,一股腥臭味道冲鼻子。老赵怕是发货方去下的有用物件,一个个袋子打开察看——
这一看,把他吓得跌坐木排上,又险些滚进水里。
蛇皮袋里是人的左右手、左脚掌、大腿和臀部。
黑皮包里干脆是人头!所有这些已高度腐败,故更加狰狞可怖。
命案的消息迅速报往闵行公安局,侬管辖范围,凡上海市的碎尸案归803重案支队一支队管。一支队接报后,派员赶往闵行水库。
警员们在车上想,近期,已发现几起碎尸案线索,会不会是一伙人所为?
现场车到达闵行水库,已是晚上9点,水库边上的人家这样的夜晚是不出门的,何况有这么恐怖的事情发生,可是侦查员不能,只要有案子,不管在哪里发生,什么时候发生,他们都要在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水库照明条件不好,现场灯能照亮范围十分有限,侦查员们把那一扎木排仔仔细细察看了个遍,不少人踩进水里,鞋子浸湿了,天又下起牛毛细雨……
那一夜风寒水冷。除了老赵看到的两个口袋,没有发现更多线索。
有一点可以明确,木排不是第一现场。
经法医鉴定,这些碎尸块来自一个成年女性,她的个体识别特点有:嘴里有七颗金牙,先天无xx毛。根据尸体腐败程度,确定被害时间大约在半月以前。
根据这些特点寻找身源,很快查清这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女性,叫阿英,42岁,暂住吉安路一带。
往下从她的夫系人入手,追查凶手。这是个灰色生活的女性,没有正当生活来源,收入就靠卖淫和伴舞,她的关系人既杂,又不固定,侦查员分成几个小组,进出中低档舞厅。
我事后采访本案侦查员、一支队副队长包志明,他谈起这一段在中低档舞厅办案经历时,感慨万端,我们不会跳舞,从来不去那种地方。舞厅灯光那么暗,人又那么乱,进去以后很不习惯很不舒服。不舒服归不舒服,案子总要办的。查出几个嫌疑人,审讯调查下来,又一一否掉。就连查清她的大致死亡时间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中暴露出警方对失踪人口管理还是个弱点。比较有用的线索是,有人看见阿英8日下午跟上一个男人走了,那男人开一辆红色摩托车。再从阿英的关系人中调查,有个外号叫“弹弓”的男人有同样颜色的摩托车,深入查下去,“弹弓”那一段在外地,没有作案时间。
8号至22号,相隔半月。也可旁证法医的尸检结论。
到底谁是杀人凶手?又在什么地方杀人分尸?
四月底五月初,本案陷入僵局。
七。人,男人,成年男人
5月7日傍晚,803刑科所法医室主任王德明在金山县出罢一个现场,正往回赶,接到副所长陈连康的电话,先别回单位,徐汇有一个现场,赶到那里去。
现场警车拉响警报,直奔徐汇区某新村。
这是一幢老式工房。工房外边有一个专排粪便的下水管道,为了清污方便,院里还有一个常年盖着铁盖的窖井。近日,本楼住户发现窖井盖子被什么东西顶起来了,一股难闻的腐臭,遂报告房管部门来清污。
当天下午,房管工人到了,掀开并盖一看,粪便污水上边浮着好多碎肉。
居民楼里哪来的这么多碎肉?房管工人心里不踏实,打电话给公安局,让他们来人看看,是什么肉?若是动物肉,你们走人,我们打扫;若不是动物肉,那——我们走人,你们收拾。
王德明法医和他的同事不嫌脏臭,一块块将那些碎肉打捞出来,肉块大都3X5公分和2X3公分大,同麻将牌、乒乓球大小差不多。凭着过硬的专业知识及多年的实践经验,仅凭肉眼观察,王法医得出最初的判断:是人体组织。因为人的脂肪是黄色的,而动物的是白色的。
在继续的打捞中,发现两块对个体识别极为重要的东西:耳廓和睾丸。
是人确定无疑了,而且进一步判断得出是:男人。
从皮肤弹性和毛发发育上可判断出,是成年男人。
人,男人,成年男人——这一结论在半个小时之内就得出了。当然为了保险起见,还需将这两百多块肉块拿回刑科所做进一步检验。譬如化验死者血型。
一起重大杀人碎尸案当即立案。
八、确定现场
判定作案现场几乎成了手到擒来的事情:从房管所取来的图纸上看,这个下水管道只管本楼一个单元门六层楼12户住户的厕所马桶,一家一家察看访问,工作也做得过来。大大好过前些日子的大海捞针。有戏了!侦查员们兴奋起来!
管片民警被找来,里委干部被找来,挨家介绍这12户人家情况。一层人家有前科劣迹者,一楼张某有过抢劫罪前科,三楼谢某参与过偷渡,二楼关为有过多类犯罪前科。当然,按眼下作案规律,没有前科劣迹的人,初犯也可能犯下杀人重罪。一家家查过去,重点是这三家。
后来我在采访时间包志明:用什么理由上人家查?告诉户主有案子么?
明查。包志明说,就讲发生案子,看看你家厕所马桶,请协助配合。
第一家、第三家看过去,没发现什么问题及可疑迹象。
其余九家仔细看下来,也没有。
二楼是一个房门两间住房,住关姓兄弟两家。大哥在外开出租车,还没收车,嫂子和孩子在家。弟弟关为住的房间紧锁,嫂子讲他外出了,房门钥匙在他手里,旁人开不开的。据片警介绍,大哥人蛮正派,没有前科,弟弟关为38岁,单身无业,曾因扒窃、流氓犯罪囚次受到法律处罚。在他与哥哥家共用的厨房间水斗上取到微量血迹样物质。
顿时,关为的杀人嫌疑上升为重大。
侦查员问他嫂子,关为什么时候回家?
讲不好。有时早有时晏。反正家里无事,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专案组决定,先将大部分人撤走,不要那么多人那么多车子围在这里,万一重要嫌疑人回来了,看这架势,还不把他惊跑掉了?!留一部分人在这里守候,等关为回来,取到钥匙,上他家进一步检查。
车子关灯闭笛,黑暗中悄悄开走。
几路警员和里委干部把守好进出通道,屏心静气等待。
半夜12点,一辆出租车子停在弄堂口,一个中等个子瘦瘦的男人哼着小曲下了车子,朝这边楼走来。
黑暗中等候多时的里委干部对侦察员讲:就是他,关为。
几路警员悄悄收拢包围圈,但没有动手。
关为上了二楼,开了房间门,进了自家屋。
几乎在同时,里委干部敲响房门,对关为说,派出所有事情找侬,等侬好久了,请侬走一趟。
关为没多想,象他这样的老官司,进出派出所是经常事情。他同嫂子讲了一下,跟上里委干部走了。
侦察员趁机进入关为的住房,让他嫂子在一边看着,仔仔细细搜查这间房间。
侦察员在五头橱里翻出一条毛毯,上边有血样痕迹,沙发上也有量比较多的血样痕迹——按正常规律,这些东西上不该染血的。大衣柜上有一个砧板——砧板怎么会放在这么高的地方?害怕什么?想隐藏什么?——也有血样痕迹……刑科所的技术人员早将预实验的试剂带到现场,一验,是血!
技术员又将血样物质带回刑科所,做进一步检验。确定是人血,还是动物血,还有血型。
但此处是杀人分尸的第一现场,几乎不容置疑了!
九、崎型奇特的杀人组合
刑科所很快做出血迹检验的结果,并电话告知派出所里审讯的侦查员:人血,AB型。傍晚从答井里打捞出来的尸块也是AB型。
侦察员倍受鼓舞,加大了审讯力度——方才还同关为左左右右兜圈子,前前后后打太极拳,允许他抽香烟,喝水;问他水斗上的血是什么血?关为讲,杀鸡溅上的血。问他房间里为什么也有血,杀死的鸡又飞到房间里去了吗?关为装傻卖呆,讲,侬问的啥事体,阿拉勿清爽……
现在有了证据,由不得你不讲,也不许可你不清爽了!
关为,你是杀人案的重大嫌疑人,你要老实交待自己的问题,不许耍滑头!香烟掐灭掉!
关为愣怔了片刻,片刻之间他掂出了利害:警方若不掌握过硬证据,也不会这样讲……承认不承认,只是个态度问题。与其扭扭捏捏不交待,不如好汉做事好汉当。
他灭掉手里的香烟,说,我杀了人。
哪天杀的?
5月4日下午。
在啥地方作案?
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就在我家。
为什么要杀他?
为了钱。我看他有钱,杀了他,钱就归我了。
如此简单的作案动机?要钱——取命;杀人——谋财。
杀掉的人呢?
碎掉了。
全部碎掉了?碎不掉的部分丢黄浦江里了。
以上交待还合乎逻辑。侦察员并不松口,步步紧逼。和谁一起作的案?
就我一人。
就你一人?侦察员不相信,一个成年男人杀死一个成年男人并碎尸,不要帮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手中不掌握更多证据,不好深问,何况关为是个老官司。此问题先打住。侦察员想起近三月来发现几起女性被杀并被碎尸案件,特别4月22日在闵行水库发现的阿英尸骨,会不会也是他作的孽?
关为,据我们掌握的情况,除了杀这个人,你还有别的罪行,不交待,这个关不好过的。
关为沉默,十分钟后,他说,有。
有什么?
还杀过别的人。
男人,还是女人?
女人有。
时间、地点、杀人方式,一一讲清楚,不许有半点隐瞒。
关为交待了4月8日杀死并碎尸的又一起罪孽。从他讲述阿英的身体特点,证明是实话。
还作了几起案子?
关为直瞪瞪地看着审问他的侦查员。他以为警方已经掌握了他的全部犯罪事实。想想杀一人是死罪,杀更多人,也一条命抵了,索性全部讲出来——竹筒倒豆子,图个痛快。
我一共杀死五个人!
如炸雷轰响!此话使全体在场侦察员震惊。五个人,全部杀掉并碎尸,这可是解放以来上海没有过的恶性案子!
因为并不掌握其它更多线索。警方慎重了,而且凭经验,一个人干这么多人,要么吹牛,要么还有帮手。
换个角度再问,方才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周家湾。
周家湾谁家?
李梅家。
听话听音,李梅是个女人的名字。侦察员问:你与李梅是什么关系,这么晚在她家做什么?
打麻将啦,闲着无事找事做啦。
除了打麻将,还做什么?
没做什么。
经常打麻将。
差不多天天去吧。
侦察员三间两问,便将关为同李梅的关系问了个底儿掉,除了麻将搭子,他们还是不正当性关系的搭子:姘夫姘妇。
一路警员直扑周家湾李梅家,带她来做旁证。
熟睡中的李梅被叫醒带来。侦察员从她黑郁郁的脸色和冷煞煞的目光中看出,这女人不是省油灯。对于侦察员的询问,李梅除了交待关为刚从她家打完麻将离开,再不多讲。
凌晨3点,黑夜与曙色相逼最紧的时刻,人体生物钟最低谷的时刻。侦察员将李梅和关为因犯罪嫌疑被扣这里,正在反省并交待自己问题的信息分别向两人传递。
对对方的了解,引起对对方态度的怀疑。想想为谁坚守,自己守住而对方叛变,坚守已无任何意义——原本干涸坚硬的抗审外壳开裂了。
一个小时后,两个人统统交待。
这是个畸型又奇特的杀人组合,姘夫姘妇与姘妇的丈夫联手作案杀人。
警方急忙派员去抓方才忽略了的李梅的丈夫富根,不光是忽略,按一般人思路,姘夫和丈夫是天敌呀,怎么能组合一起相安无事并干下可招致杀身之祸的罪恶呢?
好在富根不知不觉睡得正香。侦察员赶到那里,抓了个正着!
此时是8日凌晨4点,距离报案刚刚十个小时。
十、冷血
往下的文字有些不忍目睹,笔者需要有坚强的革命意志贯注才能尽量平静地陈述。
在法制新闻这一行当从业十几年,可能比别的行业记者更多接触黑暗,更多贴近丑恶。总是在“见一恶,长一胆”之后,以为再不会一惊一乍。可是,错了。现实发生的总能穷尽你对恶的想象——小恶之后,还有大恶,大大恶……于是在心灵屡震之后,不禁发问:人,怎么会罪恶若此?人心,怎么会冷酷若此?他她们还是人么?!
李梅、关为、富根的确是一个十分奇特的犯罪团伙。
李梅得知富根在外边拈花惹草后,不是以嫉妒、怨恨来反抗,而是采用了“你搞你的,我搞我的”对等方式报复,勾搭上关为。于是这个家不再成其为家,虽然有家的屋顶,家的户籍,但却没有一个家庭正常的伦理支撑。
以恶制恶,使这个家维持平衡,倒也相安无事则个。
“民以食为天”,“食色,性也”,衣食生存,什么时候也得排在“那个”之前。
富根没有正当工作,靠用摩托车非法拉客,难有固定收入。何况“泡妞”更是件赔本买卖。
李梅基本有工不做,好逸恶劳,搭上关为做姘夫,还时不时想用点小礼物“加深感情”。
关为从服刑部门出来后,一直没有正当职业,但他不会有一天停了三餐,也不能缺少四季衣服。
这些都需要钱——钞票。
钱从哪儿来?
富根曾于1992年到1993年期间在公园、影院用麻醉抢劫方式夺人钱财。他的路数大致如此:到医院以精神疾病为名,购到高效麻醉药。然后把药片研碎,放进眼药瓶里。他装做舞客到中低档舞厅搭识——请注意这个词,活灵活现又简单明了——中青年女性,把她们诱骗到人稀灯暗处,给她们喝掺有麻醉药的饮料,等她们昏睡过去,劫财易如囊中取物。
这样的案子富根一共做了十起,警方接报八起,后电视台做了一台《东方110》节目,由于见过富根的人较多,上海铁路公安处民警张欣的模拟像画得十分像。富很从电视荧屏上看见“自己”,害怕了,往后的多半年内他收手,没再做恶。
劫来的钱有出无进,很快花光光。
此时阿霞“送”上门来,她紧逼富根和李梅拿出4000元钱,否则告他强xx时,也把自己逼上死路。
富根和李梅起了杀心,并经详细预谋。他们骗阿霞去跟关为“搞”,讲关为有钱,一次拿出四千五千不成问题。阿霞也是“有钱就搞,不问其它”——轻易上钩。3月5日下午,富根先骑摩托到关为家,阿霞和李梅乘出租车到徐汇区那幢老式工房,上了二楼,进了关为家——阿霞才发现,关为不就是常在一起打麻将的搭子么?
此时富根夫妇已经悄悄退出房间,到外面把风。
房间里边的阿霞喝了掺有麻醉药的饮料,很快昏昏睡去。屋外的富根夫妇进来,李梅用被子捂住阿霞的头脸,另两个男人用电饭堡的电线勒阿霞的脖子,阿霞很快过去了。
当天,他们并没有分尸,而是将尸体在床下放了一夜,事后他们交待说,放一夜,可以出血少些,好清扫。
第二天,他们三人到商店买回来带锯齿的冷冻切割刀,刃面锋快,还买回绞肉机、蛇皮袋。东西准备好,开始分尸。他们把小肉块倒进冲水马桶冲掉。随后把大骨头、四肢和头装进蛇皮袋,坠上重物,三人拎着坐船过黄浦江,趁船快靠岸人们往前拥时,把那些劳什子丢进江心。
李梅把劫得的金银首饰要么卖给私人金铺,要么打造成别的样式,衣物要么自己穿——也真敢穿!要么变卖成钱,供他们开销。
第一桩案子作罢,他们也胆战心惊过一阵,蜇伏着,没敢再做。过了一段时间,发现没有动静,恶向胆边生!他们蠢蠢欲动,开始计划干第二票!
他们三人有了组织分工:富根负责到舞厅搭识作案对象,两个原则,一是年纪不要太轻,太轻要价高,恐难上钩;第二身上黄货要多,越多越好。
3月15日,桐花舞厅,阿凤倒霉,被富根相中,骑上他的摩托到了徐汇。富根先同阿凤搞,李梅在外边把风,等这边“搞好”又“摆平”,她和关为再进来。一切照旧,李梅捂头,富根、关为勒颈。人过去后,先在床底放一夜,第二天,切的切,倒的倒,傍晚时分,将切不碎的部分装蛇皮袋,坠上重物,丢黄浦江。大江东去入海,这些部分,一般不会浮起来,可谓有来无回也。
3月24日,漱玉舞厅,玉兰。
4月8日,桐林舞厅,莲英。
残害莲英这次,三位恶人有些大意,想想害了那么多人,也没遭报应,便掉以轻心了,完事后,他们丢进黄浦江的劳什子没有坠上重物,于是那死去莲英的残肢终于在14天后随进口原木载沉载浮,顺黄浦江漂到闵行水库,她大约死得不甘,要见天日,要雪冤仇吧。
事后富根说,当时干她就有点不踏实,看她那个地方与别的女人不同,怕是人家讲的“青龙白虎”……果不其然。
这样干下来,三人手头虽然有了些铜钿,但仅够填平他们欲壑的底子,他们的贪心太大太大,恶,也就因太大太大的贪心膨胀起来,他们决定再作案的对象要身上有钞票,钞票嘛多来西!
海员华欣成了他们盯牢的第五个目标:有钱、贪色、粗心。此目标果真很容易上钩,身上的钞票也比以往任何一人都多,还是挺括括的港币。
要不是智者千虑——马桶下水道堵塞,他们冷酷的恶行不知还要延续到什么时候才会收手。
该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全报”吧
十一、警官的反思
此案一破,带破四案。
侦破过程中,有侦察员到被害女性家调查了解情况,竟有家人不知该女性已死多日。问她们,没看报纸和电视台的寻人启示么?答曰:一天忙嘛忙得来头昏昏,哪里顾到介许多东西?
东西?!侦察员竟无言以对,那怎么是东西?那是活生生的人命,是你们亲人的命啊!另一种普遍存在并日渐滋生蔓延的冷漠让他们心寒。冷淡一一冷漠——冷酷——冷血,没有什么必然么?
对于全社会精神文明、综合治理的大问题,侦察员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他们能总结的是:犯罪团伙的结成及作恶方式超乎一般人想象,那么做为不是一般人的警察,就要有比一般人,甚至比犯罪分子更强大的想象力。
案子破掉后,803刑一队在总结中写道:
这起系列碎尸案给我们的最大启迪是,现今社会已经出现了带有职业性质的杀人犯罪团伙,他们选择异地作案(包括外借私房),杀人后彻底毁尸灭迹;此类手法给我们的传统侦破方式出了难题,而我们今后的工作至少应该从以下几方面改进;
1.做好社会失踪人员的基础信息网络建设,以便出现类似案子后能从失踪人员档案中迅速查找出死者身源。
2.派出所应该加强对本地区人员的了解,特别要关注那些“灰色”——无业、卖淫、炒汇等生活的人群。
3.指挥员和侦察员的工作方式也应不断改进以适应新的形势。
虽然警察特别是刑警这个职业是为犯罪而存在的,破案子,抓凶手天经地义;但是出一个个血腥残忍的现场,从被害者关系人入手,发现一个个过着令人扼腕灰色生活的人生,抓捕到一个个因种种原因走上歧路的犯罪分子——的确不是一件轻松事情,不像溜旱冰、跳迪斯科、唱卡拉OK……
他们既然选择了刑警,就等于先天选择了一种被沉重浸泡,远离洁净高雅悠闲的生活,他们中的多数对这样的选择无悔;
但同时,他们也希望人们能过得更健康、更美好、安安生生。
祝你平安!是刑警年年岁岁对公众衷心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