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之虚像

3个月前 作者: 有栖川有栖
    "后来就没辙了,是吗?"


    空知抬头盯着加濑的脸问道。


    "我觉得是这样。"


    加濑被空知看的有点心虚。


    "在那个像柚木兄弟的男子所住的旅馆里,没有发现柚木兄弟俩的指纹。那个男子的指纹和柚木兄弟俩的指纹都完全不同。"


    "也就是说,侦破工作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是不是?"


    空知看起来有点失望。


    前几天,搜查总部得到一条消息,说在小仓火车站前的一家商业旅馆里发现了一名与柚木兄弟极为相像的人在那里住宿。得到这个消息后,搜查总部的刑警们都极度兴奋起来。当时值班的大堂经理找电话报警说:"这个人长得确实很像柚木兄弟俩……"警方立即到那个人的房间提取了指纹。然而今天早晨得到验证结果,说指纹完全不符合。搜查总部又一次陷入了困境。加濑就是赶来跟空知说这件事的。


    "柚木兄弟俩到底怎么样了?在余吴发现的无头尸到底是谁的呢?"


    空知的自言自语让加濑感到很不快。他很想反驳说,案件迟迟不见进展,最着急的还不是我吗?


    "实际上,"加濑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我这次到大阪来,是想调查一下空知你案发当日在哪里。"


    空知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加濑。


    "我来大阪,除了想再验证一下杉山助理警部此前所调查的情况,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测定一下从余吴到平石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是杉山开的车。"


    一旁的杉山点了点头。


    "我们跑的是高速公路,时速为一百公里,就是这样还花了三小时三十六分钟。看来你当时绝对不在现常""这我就放心了。这么说,你们是开着在滋贺县挂牌的车子来的?"从空知的反应中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加濑看看时间也不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告辞:"以后可能还要麻烦你,到时还请你多多原谅。""那是当然,二位辛苦了。"空知从虚掩的门缝中一直看着加濑和杉山的背影。


    "加濑,难为你了。


    他冷冷地自语着,然后又小声说道:


    "是广濑出场的时候了。"


    小桑是于十一月二十四日访问空知家的。


    他一直把车子开到道路的尽头。山上的树木已经叶落枝枯,满目萧条之色。周围居民庭院里的柿子树上红红的柿子鲜艳夺目。


    (是那家吧?)


    在道路尽头,小桑把车停了下来,下了车,步行向不远处的房屋走去。遍地落叶随着瑟瑟秋风忽飘忽落。他轻轻地推开院门,来到房门前,看了一眼门牌,然后抬手按响了门铃。


    空知出现在了门口。


    "啊,是小桑啊,你好!好久不见了。"


    "是啊,对不起,我不请自到。"


    空知微微一笑:


    "快请进。"


    空知把小桑领到了客厅。房间散发着一股湿润泥土的芳香。"红茶怎么样?"空知一边问小桑一边走进了厨房。小桑端坐在那里等着,不一会儿,空知就把红茶端了上来。


    "你自便。怎么,今天休息吗?"


    空知一边往杯子里加方糖,一边问道。小桑答了声"是的"。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怎么突然打电话说要来我这里玩玩?"


    "我如果说是因为无聊才来你这玩的话,那多不好意思。"


    小桑搔了搔头,"我可是你的忠实读者埃""别给我戴高帽子了。"


    "我可是说真的,"小桑一边说着,一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本新书来,"大作家,能否赏光给签个名?"


    小桑边说边将书和钢笔递给空知。空知一边苦笑着一边在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多谢。下一本大作何时出版?"


    "这个……"空知嘟囔着,"下一本有点难产,已经耽误了交稿。前一阵刚刚写完,没料到编辑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应该说多亏他发现了这个错误。现在我正为结尾怎么写苦恼呢。怎么也想不出新的计谋了。"


    "这确实有点麻烦。真对不起,这个时候我还来打搅你。"


    "没关系。"空知笑了笑,"我还得感谢你呢,你一来,我心情也好了许多。明天起我可就要被关禁闭了。"


    "关禁闭?这个词我也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我可是第一次被关禁闭。我可不喜欢那种被监禁的感觉。


    不过没关系,你想过来玩的话,随时都可以。"


    "行,我肯定会来的。"


    两个人之间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就像作家在跟他的书迷谈心一样。空知讲他下一本书想写一写私人侦探,小桑则谈了一些他自己对私人侦探的感受。不知不觉之间,两个小时过去"这个,"小桑突然把话题一转,"你是个铁路推理小说家,我原本以为你家里会有铁路模型,看来没有埃""这是误解。我小时候确实很喜欢电车,但却不是个铁路迷。"


    "你从小就喜欢推理小说吗?"


    "是的。我小时候非常喜欢读推理小说。"


    "我也是,"小桑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看不出来吗?我以前可是个文学青年加实践派埃我喜欢法国文学,以前还经常和笔友们一起讨论司汤达的〈恋爱论〉呢。‘活过,写过,爱过。’多么精彩的墓志铭啊!我当时对这作品是多么的憧憬啊!"


    空知嘴边的笑容消失了。


    "被丢进萨尔茨堡盐井的枯树校再被撒上盐,恋爱就是这种结晶作用的产物……""啊,空知你也读过吗?结晶作用,这句话说得多好啊!"


    "写这本书的男人一生中不是爱过十一个女人吗?"


    "什么?"小桑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和贵妇人有过沙龙式恋爱、和不同国籍的女人有过各种恋爱--他应该在基碑上这样写:‘活过,写过,玩过’。"


    一种令人不快的沉默充满了泛着泥土芳香的屋子。小桑感觉到了空知的悲伤。


    "对不起,小桑,你年轻时那么喜欢的一本书,而我却在这里大放厥词。"


    空知深深地弯下腰,以示歉意。小桑急忙说道:"没什么,没什么。这么点小事。"


    两个人又-次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空知说道:"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散步?这个……可以吗?"


    小桑不知空知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建议,有点语无伦次。


    看到空知起身向外走,他也只好随后跟上。


    "怎么样?"空知回头说道,"我带你到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去吧。步行的话,来回比较远,我们坐你的车去吧。"


    "可以。不过,咱们要到哪里去呢?"


    "推古天皇陵。"


    小桑发动了引擎。他沿着来时的路往山下开,半路向右边的岔道一拐,继续向前开去。这是一条竹林小道,茂密的竹枝遮盖住了整条小路。穿过林阴小道,道路逐渐变得开阔起来。


    汽车沿着平缓而曲折的道路向山下行驶了五分钟左右,一座类似古墓的山丘映入了两个人的眼帘。


    小桑在空知所说的地方停住了车。


    "这里是陵的正面,上面有鸟居。咱们上去吧。"


    小桑跟在空知的身后,沿着被郁郁葱葱树木覆盖的山丘间的一条小路向上走去。在小路的尽头,空知停下脚步,扭头对小桑说道:"你看。"


    小桑也驻足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跳望。


    一轮秋日悬挂在远处田野、丘陵和农户房屋的上方。距离傍晚还有一段时间,但太阳仿佛已经等不及了似的,早早地将手放到了夜幕的拉绳上。田野里有几户人家在烧荒,烟雾四处飘散,给整个景色蒙上了一层?〉那嵘础P∩;故堑谝?次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色,他出神地跳望着,被这迷人的深秋田园景色给深深吸引住了。


    "你不认为这是典型的日本美吗?"空知缓缓地说道,"虽然在天皇陵前不好说这种话。"


    "这真是……不可思议。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住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色。可是我总觉得我小时候也曾站在这里跳望过这种美景,而且每个黄昏都是这样。"


    两个人又静静地欣赏了一会美景,太阳又向西倾斜了一点。小桑看了看空知:"三泽由加理小姐跟我要你那次作的关于‘伪装不在现场的计谋’的讲座的录音带,我已经借给她了。"


    "……由加理小姐怎么会想起要这种东西呢?"


    "她说她想好好研究-下柚木兄弟俩当时究竟在不在案发现场,她想参考-下你的讲座。她说:‘空知先生是纸上谈兵,我正好可以代为实践一下。’……啊呀,对不起,不小心说漏嘴了,不过你别介意,她说这些话并无恶意。"


    "我明白了,"空知何头看了看表,"快五点了,那我先告辞了。"


    "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顺便也可以欣赏一下风景。"


    小桑有点惊讶:"这么远,步行可得要不少时间呢。"


    "没关系。明天就要被关紧闭了,我想一边构思一下小说的结尾,一边慢慢往回走。"


    小桑说了声"再见",转身向车子走去。他刚要上车,空知在身后冲他喊道:"等由加理小姐还你录音带的时候,你告诉她……""告诉她什么?"


    "你告诉她,只要仔细看看列车时刻表就知道了。"


    "空知,这是什么意思?"


    空知没有理会,转身而去。小桑也没有再细问,关了车发动了车子,-溜烟地向大阪驶去。


    车门刚一打开,广濑就纵身跳下了车,拼命向站台跑去。


    可恶的站台台阶,怎么这么长?


    (可能来不及吧?)


    但是广濑还想试一试。他不停地推开身边与他一同刚下车的乘客,拼命往东北地区本线列车的站台跑去。虽然列车时刻表上写着停车十二分钟,但他必须在七分钟之内赶到。他的耳朵里回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广濑来到新干……


    空知写到这里,停了下来。


    已经六点了。屈指一算,从早上到现在,他的实际工作时间已经超过八个小时了。眼看结尾已经有点着落了,但他已经厌倦了。他决定休息一下,于是把电脑里的文件保存了一下,然后就把已经发烫的电脑关上了。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是外线电话。


    "你正在工作吗?"是小桑的声音。


    "没有,正在休息,马上就快结尾了。""怎么样,可以的话,可不可以请你吃顿晚饭?""有这种好事?在哪里?""我马上到你那里去。今天是关禁闭的第三天了,旅馆的饭吃厌了没有?""有点厌了。""那么你就到京桥来吧。不,我们还是在双塔见吧,怎么样?"空知对他的建议表示同意。小桑说了声"半小时后在旅馆的大厅见"后就把电话挂断了。空知看了一会儿电视新闻,六点半准时来到了大厅。小桑已经在巨大的冕形吊灯下等他了。


    "你想吃点什么?"


    "随便。"空知答道。


    "双塔里有什么餐馆呢?先去看看再说。"两个人离开旅馆,朝远处高高耸立的超高层双塔走去。这一带被人们称为"0BP"(OSAKABusinessPark),意思是大阪的商业公园。空知一边走一边不禁暗暗吃惊,这一带的变化实在太快了,每次来都能感觉到很大的变化。刚刚建成的五幢高层建筑还在争奇斗高,西面又一座玻璃主体建筑拔地而起。虽然比不上新宿,但是也有象征性建筑双塔和古老的大阪城,城外绿水环绕,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两个人走到双塔中的一座,21号塔前,来到三层的一间油炸食品餐馆里。两个人要了啤酒,交杯换盏,互相慰劳起一天的辛苦来。小桑有点感冒,看起来略显疲倦,但他还是很快就喝完了一瓶,脸也马上红了起来。


    "其实我挺能喝的。"


    小桑的话多了起来。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所致吧。


    "虽然我容易上脸,但是一口气喝十瓶啤酒还是小菜一碟。


    只不过今天来得有点仓促。"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可真惨埃我这个人一喝酒就跟高井先生一样,变得口无遮拦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个毛病可害得我不轻。我以前还曾哭着求一位很重要的客户,说什么‘请您借点钱给我。我快要被那可爱的女孩抛弃了’。""你是说高井先生?他也够倒霉的了。""在杀人现场发现的中指较短的血手印和案件没什么关系吗?""你这话问得有点蠢,"空知却一点没有心情喝酒,"原本这个手印就来历不明。而且说不定留下手印的人中指并不短,而是在按手印的时候,把中指弯了一下。就算高井真是凶手,那个手印能不能作为证据还是个问题。""空知,当初是你调查出高井不在现场的,是不是?"小桑一边问一边拿起热腾腾的茶喝了起来。"没错。""看来你当个侦探也蛮合格的嘛,空知,"小桑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满啤酒,"可是,案件自发生到明天都已经满一个月了,目前还一点头绪没有。警方甚至怀疑是柚木堂因为经营不善而意图倒卖赃物,并对此进行了调查。看来这件案子很棘手埃现场一点证据也没有留下。"空知沉默不语。


    "毕竟那幢别墅周围一间房子也没有埃夜里说不定连条野狗也见不着。"小桑的话也有一定道理。


    "而且,傍晚时候也不会有邮递员来送报纸,没人会来这种地方。不仅没人会来,而且屋内连一点活气也没有,整个屋子死气沉沉。"他说的也不错,可他究竟想说什么呢?


    "不对,有一个活动的东西。"


    小桑突然若有所悟。面对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空知回答道:"你是说……时钟的表针吗?""没错,就是它?小桑兴奋异常,"虽然整?北鹗榔脸粒鞘⒅拥谋碚胗Ω没乖谧>褪悄歉霾恢恍资只故潜缓θ舜幼雷由吓龅降匕迳希用嫠に榱说哪歉鍪敝樱"准确来说,别墅里有两个时钟。客厅一个,卧室一个。它们究竟怎么了呢?


    "推理小说中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情节吗?凶手常把时间调到他们认为适当的时间上,然后再把时钟摔碎,使时钟停止运转。难道这次案件的凶手还没有考虑到这个细节?""这种?严房商硬还降难劬Π?"言之有理,"小桑"砰"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如此说来,时钟掉到地板上就没有什么意义了。首先,现在的钟表,一般不会因为从桌子上掉到地板上就坏掉了,如果这样就摔坏了,那就有点不合情理了。""而且上面既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指纹,也没有擦拭去指纹的痕迹。"空知也随声附和。小桑伸出手臂,把手表给他看。


    "我有一次喝醉了,把这块手表摔了一下,表蒙子给摔坏了,但手表本身还是正常的。手表这东西还是挺结实的。这块手表可是很有纪念意义的。这是刚才我所提到的那个她送给我的。既防水,月份还会自动调节。"这家伙怎么老说他手表的事?空知心想。


    "空知,去喝一杯怎么样?"


    小桑一边缩回手臂一边问道。


    "不了,我想回旅馆接着写小说。"


    "那我就不勉强你了。我自己去喝一杯。"小桑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表,"快八点半了,你打算怎么办?"难道只有时钟的钟针在转吗?空知暗自心想,没注意小桑的问话。


    "再喝点茶,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怎么样?"不对,应该……"空知,怎么样?"不对,应该还有一个东西也在动。空知一边想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敷衍着:"我无所谓,哪儿都行。"那个东西还在动。


    "空知,你怎么了?"


    "小桑……"


    空知接过账单,站起身来,冷不丁说道。


    "什么事?"小桑抬起头来。


    "我安然来了灵感,想赶紧回去写。咱们就此分手吧。""好吧,那我就不勉强你了,"小桑看来心情还不错,"行了,那我们就此告别吧。"他边说要站起身来,空知伸手拦住了他:"你不用着急。杯子里还有啤酒,你自己慢慢喝吧。""好吧,那结帐……"他边说边拿出钱包来,空知急忙说道:"就让我来结帐吧,算是我对中途离席的赔礼道歉。下次你付。"空知说完便急步离开了餐馆。走出店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下,小桑举杯向他示意。


    黑幽幽的湖面渐渐地展现在眼前。


    月亮被云层遮住,整个湖面一片黑暗。群山的倒影也仿佛比往常大了许多。月光偶尔从云层的缝隙间撒落下来,湖面便如同蛇的皮肤一般泛着湿润的光泽,但瞬间便又恢复了黑暗。


    他一边看着右手的湖,一边沿着细窄的道路小心地驱车前行。路边的树木不时被夜风吹得发出沙沙的响声,然而他却仿佛丝毫没有听见似的。这是一个黑暗而又幽静的夜晚。整个世界如同死亡了一般,没有一丝生气。没有人领着他,是他自己不自不觉中来到这个地方的。不一会儿,他看见了案发现场的那幢别墅。


    他悄悄地在别墅前停了车。?鹗簿驳囟自诤诎抵校父鲈虑暗哪侵盅任兑丫慈晃薮媪恕K闹?看了看,周围一片寂静,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从口袋中拿出钥匙,插进锁孔里。这时他好像突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似的,但这时他手里的钥匙已经转动了。


    黑暗的屋子张开了一张巨大的嘴,他摄手摄脚地走了进去。虽然他知道,电灯开关就在右手的墙壁上,但他并没有去开灯,只是从怀里拿出一把手电筒,照着脚下的地板。他在门口脱了鞋,以免留下脚樱他的心跳跟往常一样。看来自己还是很冷静的嘛,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就好。他暗暗地鼓励着自己。


    他像猫一样弓着背,弯着腰向屋内走去。他小心地打着手电筒,不让光线高出窗台。虽然车子停在屋外是一个迫不得已的大胆举动,但他还是注意着不让光线泄露到屋外。地板微微地"吱吱嘎嘎"作响。原先地板上沾满了斑斑血迹,但现在已经都不见了,不知是谁把地板擦干净了。这可不是件令人愉快的工作。他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了案发当日屋内的那副血腥场面,但他努力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件事。


    穿过厨房的餐桌旁,他把手中的手电筒稍稍举高了一点,让光线在自己腰部部位保持水平。他想看看客厅的样子。昏黄的光线中,他看见一张桌子和沙发依旧摆放在凶杀剧上演前它们所在的位置上。他没有看沙发上的血手印,而是径直将目光锁定在餐桌上的时钟上。这就是那只表面玻璃己碎的与案情有关的时钟。


    他小心翼翼地朝餐桌走去。他发现这个石英钟的秒针还在"嘀嘀嗒嗒"地走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与石英钟的时间对了对,两者时间完全一致。关键的工作就要开始了。


    他继续朝餐桌走去。来到桌前,他单膝下跪,将目光落在了时钟的钟盘上。破碎的玻璃后面,时针和分针马上就要重合了。还有五分钟,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他看了看时钟的日期。"27"这个数字稍稍偏上,下面的"28"已经隐约可见。马上就要到十二点了,可这个时钟的日期刚变了一半。再等四分钟、不,再等三分钟吧。不一会儿,时针和分针都指向了十二点。日期也悄无声息地变到了"28"。


    时隔一月,又到了二十八号了。


    他把手电筒朝时钟移近了一点,眯着眼盯着"28"这个数字。他感到背上有一股凉气袭来。"28"这个数字上面有一个蚂蚁头大小的黑点,一个很小的黑色斑点。他咽了一口唾液。


    唾液味道有些苦涩。果不出自己所料,自己和警方当时都忽略了这个黑色斑点。


    难道已经无药可救了吗?


    不,或许还能够擦掉。


    他拿起时钟,伸直了背,站起身来。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衣服摩擦的声音。


    厨房的窗帘突然被拉开了,柔和的月光洒进了屋内。


    "你想怎么处理那个时钟啊,空知?"


    他大吃一惊,声音却哽在喉中,只是低微地"嗯"了一声。过度的惊慌使手里的时钟从手中滑落,再一次摔到了地板上。?晨孔糯盎В∩U驹谀抢铩?


    两个人间隔五米左右,相对无语。


    空知盯着背靠月光的男子,没错,是他,那个私人侦探。


    "我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看来我的暗示已经起到作用了。""什么……"空知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指的是什么?""事到如今,打破僵局的却是你,这可不像空知你一贯的作风埃你用刚才看到那只时钟的日期时,你已经感觉自己败局已定了。你想将这个危险的证据处理掉,是不是?""证据?""就是在‘28’那个数字上残留的血迹。因为你不想让警方知道,十月二十八日那天,就是你实施杀人行动的那天。"小桑的话未并没有带问号,看来,他对自己的推论确信不疑。


    "我一直担心,我的暗示是不是有点太不明显了。但看来空知你确实不愧为空知啊,跳舞还是要找舞技高超的舞伴埃"(我还是有反抗的机会的。)空知尚存侥幸。然而他同时感到,一股强烈的绝望感仿佛已经溶化在自己的血液里似的,在自己的身体里四处奔走。


    "二十八日你实施了杀人计划。因此,十二月二十九日,当高井美保小姐得知自己生意上的老主顾出事后给余吴的这间别墅打电话时,当然不会有人来接电话。可是第二天警方来勘察现场的时候,发现电话话筒没有挂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就算案发时间在零点以前,但也可以得知,此后的两个半小时里,凶手一直呆在案发现常那么,凶手究竟在干什么呢?""这难道不是已经显而易见了吗?"空知平静地说道,"他在锯死人的头和手。""凶手花了两个半小时,对不对?""没错。所以凶手需要时间,而且,凶手还有其他工作要做。比如说将自己衣服上溅的血迹处理掉,清洗自己的身体,以及处理死人的头和手……


    "换衣服和清洗身体确实必不可少,但死人的头和手凶手完全可以带离这里,这样不是更节省时间吗?他是不会将头和手埋在房间的周围的。


    "但是他低估了凶手锯下头和手所需要的时间。或许,只是这件工作就花了他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没那么长。我已经得知,警方早已推算出,凶手用锋利的锯只要半个小时就可以将头和手完全锯下来。这是凶手从三泽由加理小姐那里听说的。""这样说来……"空知有些语塞,"这样说来,应该是这样:凶手或许在等待什么。比如说等待同谋犯的联系电话,或在等同谋犯开车来接他,有很多种可能性。""是的。这样想也未尝不可。犯罪行动是在二十八号实施的。犯人随后立即离开了案发现场,然后又返回来,将电话筒摘了下来。你不认为这种假设也可以成立吗?""凶手为什么要再回来呢?难道他是回来锯下尸体的头和手吗?""不对。因为从发现尸体时的情况来看,头和手是在被害人遇害后立即被砍下来的。""那就是说,凶手将尸体的头和手锯下后,立即离开案发现场,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返回了?"空知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是这样埃那么他是应该来拿那本袖珍小说的,对不对?


    凶手在杀人前曾经摸过那本小说,并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指纹。他离开现场后突然觉察到了这一点,于是两个半小时后又匆忙赶回了案发现常当他在黑暗的房间里拿小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身边的电话,这样就导致电话筒未挂牢。是这样吗?""空知……"小桑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他的脸色有些悲哀。


    "空知,这些事我们暂且不谈。我想请你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空知无言以对。他的双唇紧闭,好像被缝住了一般。


    "你是用钥匙打开房门,偷偷溜进来的。"小桑紧紧地盯着空知的眼睛。


    "然后你连灯也没有开,只是打着手电筒,便径直朝桌子上的时钟走过来。然后你就一直盯着日期上的数字,等着十二点的到来。随后你便好像要确认什么似的,伸手拿起了时钟。


    "你想干什么?"


    "难道你已经……"空知终于开口了,"你有权这样问我吗?那么你又为什么偷偷地溜进屋子里来呢?"


    "你这样问我又有什么用呢?"


    小桑拉过餐桌边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空知也在沙发坐下了。


    "我之所以来这里,是在等空知你的到来。我已经预先跟三泽由加理小姐打了招呼,告诉她我想看看犯罪现场的情况,并从她那里拿到了房间的钥匙。所以,我并没有非法侵入民宅。那么空知你又是怎么得到了房间的钥匙呢?"


    "我……以前……跟柚木先生……借的。


    空知吞吞吐吐的说道。


    "那么这件事我们就了结了。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深更半夜到这里来,有何贵干呢?"空知沉默不语。


    "是不是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你是想将‘28’那个数字上残留的血斑擦掉,对不对?你不想让警方发觉,你是在二十八号那天实施杀人行动的,对不对?"空知无言以对。


    "如果犯罪行为是发生在二十八日内的话,那么凶手案发后在现场逗留了两个半小时这件事就有些不合情理。于是在警方在进行讨论的时候,有一位刑警就曾这样说过:‘凶手有可能来过现场两次。’而你正是要设法避免这一点被警方发现。


    因为这是案件真相能否水落石出的关键。""你所谓的真相,指的是什么呢?"空知忍不住问道,"难道是指犯人之所以回来是要取留有指纹的小说这件事吗?""不是,"小桑立即给予否定,"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小说不被发现,凶手就永无后顾之忧了。"空知不得不承认,小桑的分析有一定道理。


    "你刚才已经说过,我已经失败了。小桑,这么说来,你认为我就是无头杀人案的凶手喽?""是的。"小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么你倒是说说看,我杀害的人究竟是谁呢?"小桑的回答让空知不由得背上直冒冷汗。


    "柚木新一和柚木健一兄弟俩,"小桑的语气十分肯定,"你应该把他们俩全都杀害了。"空知静静地听着,仿佛早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会听到这句话似的,但他未曾料到会是今晚。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会来到这幢别墅,而且在来的途中,他并没有发现有其他车子尾随着自己……


    "你的分析真是无聊透顶。我为什么要杀害他们俩呢?""因为他们俩为了谋取巨额保险金,合谋杀死了柚木惠,而你想为柚木惠报仇,因此你才将两个人一同杀害。""你说我杀害了柚木兄弟俩,但是你的这种假设本身就是以他们俩合伙谋害柚木惠为前提的,但是你别忘了,警方已经证实,柚木惠被杀时,他们二人并不在案发现常""推翻他们二人不在案发现场结论的正是你。""我?笑话!如果我推翻了,我早就通知警方了。""遗憾的是,虽然你早已知道柚木兄弟俩就是凶手,但你却没有通知警方。因为你觉得,柚木兄弟俩仅仅受到法律的制裁还远不足以平你心头之恨,因此你想亲手杀了他们俩。我对此确信不疑。四天前我去拜访你,我们在参观完推古皇陵后分别的时候,你无意中说漏了嘴。当时你曾这样说过:‘只要仔细细看看时刻表就知道了。,由此可知,你已经知道柚木兄弟不在案发现场的结论是错误的。"空知想起来了,那天他确实说过这句话。


    "我说过那句话吗?即使我曾经说过,我想我当时也只是想说’只要仔细看看时刻表应该可以知道"而并没有丝毫说我已经知道了的意思。"


    空知逐渐又恢复了冷静。他想试一试,这个侦探究竟有多大本事。


    "果不出我所料,看来还是有‘路线的盲区,啊!"


    "什么?"


    "我为了调查柚木兄弟当时究竟在不在案发现场,又重新仔细查看了一遍时刻表。我终于弄清楚柚木健一是如何将在米原买的车票转到新一手里的了。因为存在’路线的盲区",也是你前些天在大学作讲座时所提到的第六点。"空知透过微弱的光线,注视着小桑的脸。


    "难道你……已经知道了?"


    小桑稍长的脸微微地上下动了一下:"是的。""那么你能告诉我,所谓的‘路线的盲区’指的是什么吗?"虽然自己早已知道答案,但小桑知道也不足为奇,空知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着一边问小桑。小桑缓缓地说了起来:"杀害柚木惠的直接凶手是柚木新一,他利用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与健一巧妙地互为替身,导演了一出好像两人均不在现场的闹剧。柚木健一乘‘白鸟’号在京都下了车,接着出现在了米原,他假扮新一,造成新一当时不在案发现场的假象。直接凶手新一在余吴将柚木惠杀害后,立即赶到敦贺乘坐‘白鸟’号,假扮成健一,这样就造成了健一在‘白鸟’号上的假象。而健一则从大阪乘飞机赶到新泻,回到‘白鸟’号上。新一则从金泽返回小松,并在那里坐飞机飞到福冈。问题是,车票究竟是如何转手的呢?


    "有一个方法可以既不必借助他人之手,又可以顺利将健-所买的车票送到博多。只要利用新干线就可以了。他们只要事先商量好将车票藏到第几节车厢的那个厕所里就可以了。健一将车票藏在二人事先商量好的地方,然后在新大阪下了车。


    事后他完全可以说自己把车票弄丢了。车票被火车运到博多车站,新一只要在那里将其拿到手就可以了。"


    "你不觉得这样还远远不够说服力吗?"


    空知感到自己的额头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接着说道:"健一所乘坐的‘光’一0三次列车和新一在小松乘坐的ANK747次航班,到达福冈的时间几乎是完全相同的,都是三点四十五分。如果健一将车票藏在列车的厕所里的话,那么新一就必须在‘光’号到达博多之前提前转乘上‘光’号。而这是不可能的。"


    "是的。新一乘坐的ANK747次航班到达福冈的时间是三点四十五分。如果不能在此之前赶到博多,他也就不能在开往博多的‘光’一O三次列车到达博多前在途中的某个车站转乘到‘光’号上。"


    "而这样他们的计划就不可能成功。"


    "不",小桑摇了摇头,"我认真看了一下列车时刻表,发现了一件事。如果新一不可能在三点四十五分之前赶到博多的话,那他只要让藏有车票的新干线列车晚点到达博多就可以了。这样的话,他们的计划就有可能成功了。"


    "让藏有车票的火车晚一点到达博多?这个主意也不是很高明啊?"


    "别急,事情还远不止如此。只要让其在适当的时候晚点到达就可以了。新一从机场赶到清水先生家,并在那里得知柚木惠被害的消息。就算警方不打电话告诉自己这个消息,他也完全可以找个理由给店里打个电话,然后假装自己已经知道柚木惠被害的消息了,对不对?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清水先生商谈生意,而是打算尽快赶到博多车站。然后他就从清水先生的家赶到博多站。如果这时进入博多站的列车上已经有车票的话,你猜,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空知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因为是终点站,所以乘客们全都下了车。新一下车后,在装落了东西在车上,然后返回到车上,这样就可以轻而易举也在两个人事先商量好的地方找到车票了。"


    "看来这样是可行的。"空知淡淡地应了一句。


    "在拿回车票的时候,新一只要另买一张车票进入站台就行了。他将拿回的车票在检票口递给检票员,出了检票口后又重新买了一张返回的车票,再次进入检票口乘坐上行线列车回去了。这样的话,印有自己指纹的由米原开往博多的车票就可以留在博多站了。还有一件事,是我从三泽由加理小姐那儿听说的,新一赶到木之本警署那天已经是十点多了。我就想,本来九点多就可以到,为什么会拖到十点呢?这是因为,他在博多站干了那么多事情,没料到自己会错过上行线的‘光’号列车。"


    "言之有理。"


    空知不由得频频点头,好像他也是刚发现这一点似的。他神情有点恍惚,但尽量使自己保持着镇静,继续问道:"那么,健一有可能将车票藏到新一从清水先生家赶到博多车站时到达的那辆列车上吗?如果不成功的话,新一在等待晚到博多站的列车的时候,就会错过自己事先打算要坐的由大阪飞往新泻的飞机的。"


    小桑竖起一只食指,意思是说,不要着急,你昕我解释。


    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说道:"让我们来看一下健一的行动吧。他在米原车站假扮成新一并乘坐了十一点四十六分发车的‘回声’号四0九次列车。他曾经说过自己于十一点五十二分从京都站下了‘回声’号,然后于十一点五十六分换乘了由京都开往博多的‘光’号一0三次列车。而‘光’号一0三次列车到达博多的时间就早得多了,因此他只要将车票藏到稍晚到达博多的列车上就行了。到底有没有这种列车呢?开往博多的下一辆车是‘光’号一五三次列车,这趟车沿途停站少,完全可以在德山或小上‘光,号一0三次列车。也就是说,他是乘坐’光‘号赶’光‘号的。如果这趟车还不行的话,那么再下-趟开往博多的列车又怎么样呢?也就是十二点四十分发车的’光‘号五次列车。这趟车沿途停站最少,到达博多站的时间是三点五十七分。而这个时间正是新一从机场赶往清水先生家的时候,所以,这趟车也为时过早。


    "让我们从结论说起吧。健一并没有在京都下车,而是在新大阪下的车,并在那里等待着合适的列车。这趟车就是十二点四十分由新大阪始发,开往博多的’回声‘号三七五次列车。这趟车到达博多的时间是四点五十四分,是一个比较理想的时间。他在米原乘坐的’回声,号四0九次到达新大阪的时间是十二点零八分,因此在‘回声’号三七五次列车到达博多站前他有三十多分钟的剩余时间。""那么,他能赶得上飞往新泻的飞机吗?""当然赶得上。就算他在新大阪站站台上一直呆到‘回声’号三七五次列车十二点四十分发车,他也绝对可以在一小时十分钟之内赶到大阪机常从大阪飞往新泻的JAS797次航班地起飞时间是一点五十五分。此前我在对他们兄弟俩是否在案发现场进行调查时,无意中注意到健一在大阪机场等待飞机的时间似乎有些过长。我原来以为是因为飞机和新干线之间有一段时间间隔,所以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事实上,他们正是这样巧妙地利用了这段时间。"小桑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接着问道:"我这样解释,合理吗?"空知紧紧地靠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完全合理。"月亮又被云层遮住了,站在窗边的小桑的影子显得有些模糊。小桑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含在嘴里。一簇火苗在黑暗中闪了一下,又迅速熄灭了。只有香烟的烟头上还残留着一星火光,像夏天夜晚萤火虫尾部发出的亮光。


    "你推翻了柚木兄弟俩不在现场的证据后,便开始考虑自己的复仇计划。虽然你早就发现柚木兄弟俩就是凶手,但是你却一直等到十月末才实施你的复仇计划,这是因为此前警方一直在对柚木兄弟俩进行跟踪调查。"小桑讲到这里,朝黑暗中吐了一口紫色的烟雾。


    "你无法原谅他们俩其中的任何一个。所以你就必须考虑一个既能将两个人同时杀害,又能证明自己当时不在案发现场的方法。而你确实也想出了这样一个方法,一个通过将他们兄弟俩同时杀害来伪造自己不在现场的方法。"空知不得不承认,小桑确实是一个不易对付的对手。


    "是我杀害了他们俩。"


    小桑,点了点头,烟头上的火光也随着上下动了动。


    "可是你刚才也说过,我完全可以证明我自己当时不在案发现常难道这一点也被你识破了吗?"空知嘴上这么间,心里却十分清楚,小桑肯定早就识破了自己的计谋。他刚才所说的"通过将他们兄弟俩同时杀害来伪造自己不在现场的方法"就已经击中了自己的要害。不出他的所料,黑暗中的火光又上下动了动。


    "柚木兄弟俩利用自己是双胞胎伪造了自己不在现场假象,使证人产生了错觉,这正是你在大学所做讲座的第二条中的第三种类型。而你在实施复仇计划时,也利用了被害人是双胞胎这一点来进行伪装。"空知感到冷汗正顺着自己的额头往下滴。


    "请等一下,小桑。我想问一句,在这幢别墅里发现的那具无头尸到底是他们兄弟俩中的哪一个呢?""我不知道。"黑暗中,小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你不知道?"


    "不知道。但是不论无头尸是柚木新一也好,还是健-也好,结果都是一样的。无头尸是你后面所杀害的第二个人,不知道这样说够不够清楚?"汗水顺着空知的脖子往下淌,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请继续讲。"小桑扭头看了一下窗外,继续讲了下去。


    "你用花言巧语将他们兄弟稳住,并和其中一人一起来到余吴的这幢别墅里。当你得知柚木兄弟俩并没有将自己的行踪告诉过任何人的时候,你便威胁他们说‘杀害柚木惠的方法你们自己明白’。让我们来假设一下,假定你和兄弟俩其中-人来到余吴的时间是二十八号的晚上七点之前,并且假定那个人是柚木新一。至于健一,你则设法让其呆在长浜附近。一切就绪之后,你便杀害了新-。就在这幢别墅里。"(没错)空知不由得在心里说道。(确实如此……)"杀人方法是将其捅死。凶器是长约十二厘米的单刃匕首。


    你随后在杀害健一的时候也是用的这把刀。当时肯定是鲜血溅,血流满地,对不对?客厅桌子上的时钟掉到地上也就在这个时候。时钟的表面玻璃被摔碎了,鲜血溅到了表盘上。‘28’那个表日期的数字上也沾上了血迹。接着在星期一的早晨,警方就发现了当时的那样的一幕惨剧。"(是的,确实没错)"随后你将已经咽气了的被害人拖到浴室,扔进了浴缸里。


    但是你并没有将头和手砍下来。"


    (是的,确实如此)


    "然后你将身体上溅的血迹清洗干净,并换了衣服。随后你就将尸体放在那里,离开了别墅,赶去与健一会面。当然你不可能让健一发现你刚刚杀害了新一。紧接着你便将健一骗至你在平石的家里。当然,你是利用你的高明的话言技巧--"(没错。我当时确实对健一说过"新一已经先到我家里了,你们俩必须与我同心协力。我会把证据给你看的",不过我并没觉出来这有多高明。没想到连这一点也被这个家伙发现了。)"假设你们在十点半左右到达了平石。接着你便用杀害新一时用的刀将健一杀害了。至于杀人现场嘛,恐怕就是那间小仓库喽?""是的,"空知的回答显得有气无力,"没错。


    "你用杀害新一的同一种凶器,同一种方法将健一也杀害了。同样是鲜血四溅,血流满地。在健一咽气以后,你便像拖新一的尸体一样,在小仓库内拖动着健一的尸体。接着--你便将健一的头和手锯了下来。"


    "我是用锯锯的,仅用了三十分钟,手法还算熟练吧?"


    空知自我讽刺似的笑着说道。


    "那么锯下来的头和手你又是如何处理的呢?"小桑问道。


    "我将它们埋在了屋檐底下。我事先将榻榻米和地板拆了,挖好了一个洞,将健一的头和手以及满了血的衣服扔到了里面。"


    "既然是你空知所为,想必手法一定十分高明喽?"


    小桑将烟蒂扔进了洗碗池里,然后扭头朝窗外看了看。


    "随后我又干了些什么?请你继续讲下去。"


    空知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的罪行被别人揭露出来是一种什么滋味,就连自己创作的小说中的犯人都未曾有过这样的体会。


    "然后你就对杀人现场进行了处理,也就是纵火。然后你趁着混乱,将邻居喊来,伪造自己不在余吴杀人现场的假象。


    这真是一个一箭双雕的绝好教材埃亏你能想得出来。"


    空知的耳边响起了微弱的音乐声。


    (那个时候,自己仿佛也听到过这种音乐……)"等到混乱平息以后,你便将健一残缺不全的尸体拖到车子的后车厢里,重新回到了余吴。与扔在浴缸时的新一的尸体一样,你将健一的尸体向左侧放着,将膝盖弯曲,放到一个大塑料袋里,外面又套上了好几层塑料袋。然后你便驱车赶往余吴。你就这样将健一的尸体运到了余吴,与新一的尸体进行了交换;这样你就可以使警方误认为,杀害健一的现场是余吴--"说到这里,小桑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空知,你可真能干埃"空知的耳边再度响起了微弱的音乐声。


    这音乐和那个时候自己听到音乐竟是如此的相似,空知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


    黑夜中,他驾驶着汽车飞速前驰。


    道路两边的山峦和房屋如同一个个魅影,飞快地向后掠去。他将脚踏在油门上,紧紧地盯着被车灯照亮的路面。有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在开车,只是感到自己像是坐在驾驶座上在空中飞奔一般。


    车子越过了二上山的山顶一一竹内一带。如果是在白天,山下奈良盆地的优美景色可以尽收眼底,但现在却只是黑幽幽的一片。自己的前方,只有眼前的黑暗和遥远的黑暗。


    汽车在香芝附近驶上上西名阪高速公路。他仿佛听到后车厢里无头尸滚动的声音。没关系,这只是你的幻觉罢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高速公路一直延伸到天理附近。接着车子便沿着二十五号国道向伊贺上野方向驶去。车子转弯的时候,路旁的树木在车灯的照耀下隐约可见。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微弱的音乐声,如同一个人在对自己低声呢喃。


    (是巴赫的小夜曲吗?)


    那是一首轻柔的管弦乐,给人一种充满哀怨的忧伤感。没错,是巴赫的赋格曲。忧伤的乐曲就像一眼永不干溜的泉水一样,不断向外涌出无尽的旋律。乐曲声忽远忽近,刚刚还在耳边回荡,却突然又像一阵轻烟似的随风飘散而去。音乐声在他的耳畔内回响着,好像一直响彻至他的心底。


    (这难道是一种幻觉吗?这是不是自己命运的不祥之兆吗?)空知不由得一阵苦笑。


    音乐声又远离耳畔而去,他感到音乐的旋律似乎正在与车共舞。一簇幽蓝而微弱的光在左车窗不停地闪烁着。那就是我幻觉的影子了,他想。


    (你尽管放马过来吧。)


    他冲着那簇蓝光喃喃自语道,猛地踩下了油门。音乐和光簇一瞬间似乎被甩在了身后,但随后就追了上来,在车窗边上与车一起在黑夜里向前奔驰。在汽车的飞奔中,音乐和光簇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销声匿迹了。


    汽车行驶到伊贺上野附近时,他把车停下来,喝了杯热咖啡。咖啡味道很苦,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喝咖啡没有放糖。他一边用苦味驱赶自己的睡意,一边将头探出车窗外四处张望。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再次发动了汽车,一边看着左侧的上野城,一边穿过空荡荡的市区街道,沿着囚二二号国道向山里驶去。这是一条单车道的狭窄山路,笔直地向前延伸着。道路两旁树木的影子如同一群尴魅,不停地发出令人恐怖的沙沙声。如果在这条山路走上一夜的话,自己的精神说不定会被这种恐怖感折磨的崩溃的。


    空知突然想起了惠。自己实施的这个残酷的报复行动,能否安慰她的在天之灵,他自己也不得而知。他一边在脑海里描绘着惠美丽而安详的面容,一边祈祷神灵赐予自己力量,以便使自己能够翻越这道山脊。


    汽车行驶到信乐-带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自己离开平石已经两个多小时了。车灯不时地照亮着路边一尊尊狸猫的陶瓷塑像。这塑像曾是那么的可爱,但如今他觉得它们像在跟自己示威似的。在一个土特产商店门前的停车场上,伫立着一尊五六米高的狸猫陶俑,空知看到宫时,只感到一股巨大的恐怖感在自己的体内弥漫开来,他下意识地几乎想急刹车,掉转车头向回走。


    汽车又驶人了一条山道,翻过了一道山脊。驶下山坡,不一会儿便来到濑田川。空知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在濑田西侧,车子驶上了名神高速公路。


    (最困难的关口已经过去了。)


    他以一百公里的时速向前疾驶。千万别出什么事,千万不要有巡警盘查,也不要发生任何事故,他在心里一个劲地祈祷着。如果自己运气不佳的话,碰上这种事可就大事不妙了。他在心里诅咒着自己,怎么想出这么一个愚蠢的主意来呢。但事已至此,回头已经无岸,只有孤注一掷了。


    遥远的前方,一簇幽蓝的光再次闪耀起来。随着幽幽的蓝光逐渐逼近,他的耳畔又一次回荡起巴赫的小夜曲。


    (这家伙又来了。)


    他的心底泛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想笑,但笑声却哽在了喉咙里。汽车又穿过不知几座隧道,光簇和音乐不知何时又消失了。


    汽车驶过彦根,在米原从名神高速公路驶上北陆公路。马上就到木之本了。当余吴湖出现在眼前时,空知不由得低声喊了一声:"成功了!"他把车停在别墅旁边,熄灭了引擎。他起身下车的时候,才发现由于自己的双手一路上一直紧握着方向筐,两条胳膊已经僵直了。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双手从方向盘上拨下来。


    空知将装在塑料袋里的尸体从后车厢里拖出来,像圣诞老人一样背在肩上向屋子里走去。一股强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也将尸体从塑料袋里倒出来,放在厨房的地板上。一股刺鼻的专人作呕的恶臭扑面而来。他屏?窍ⅲ槐哂米齑牌槐呦蛟∈易呷ァ8媒凶詈蟮墓?作了。


    他把新一的尸体从浴缸里拖出来,拉到厨房的地板上。然后把健一的无头无手尸搬进了浴缸里。


    工作大致结束了。


    接下来只要将新一的尸体运回平石,与健一的头和手一同埋到地板底下就万事大吉了。但当他想到自己将不得不再次沿着原路与一具尸体一同返回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了。


    他突然想起新一死前曾对自己提起过的一本书来,他说那是惠生前一直在看的一本袖珍小说,放在惠的卧室里。他走进黑暗的卧室,看了看桌子,那本小说就放在电话的旁边。


    (那是惠的遗物……)


    空知将手伸向那本书。他相信,只要有这本小说的陪伴,他就可以平安地回到平石自己的家里。他拿起那本书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书角碰了一下电话话筒。


    他将袖珍小说衔在嘴里,扛起装在塑料袋里的新一的尸体回到汽车旁。他没有锁上别墅的房门。他知道,如果尸体没有在适当的时间被人发觉,那么尸体的死亡时间范围就会会扩大,而自己精心设计好的不在案发现场的计谋就会落空。他再次将尸体装人汽车的后车厢里,回到驾驶座上。他将袖珍小说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又开始了漫长的归途。


    幻觉又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呢喃着,好像在讲述一个忧伤的故事。他隐约听到小桑好像在推断他的行车路线。这家伙也真是无聊透顶,这种事情当事人不比他更清楚吗?行了,别再讲了。他在心里暗暗的诅咒小桑。


    "你所走的路线就是这条。这是最快的路线了。"


    "对,对,没错。没想到你连这一点也确认过了。"空知略显烦躁地说道。


    "随后你的工作就是将新一的尸体掩埋掉,并让警察在适当的时候发现在余吴的健一的尸体。如果发现尸体的时间过晚,那么验尸结果就有可能判定被害人是在被人杀害的两三天以后遇害的,这样你处心积虑想出来的不在现场的计谋就有可能失败。"


    "你说的没错。于是我就在星期一的早晨给木之本消防署打了个电话,说‘在那幢别墅里又发生了事故’。我之所以打那个电话,就是想让他们及早发现尸体。惠被害时给木之本消防署打的那个匿名电话,是柚木新一打的。他也是想让警方及早发现尸体,使死亡时间尽可能缩短,以便利于自己伪装案发时不在现常我只是移花接木罢了。"


    小桑将胳膊交叉放在了胸前。


    "让我来确认一下你当时是否在案发现?伞?际保拢氖宀⒚挥斜环⑾郑悦挥腥嘶峄骋傻侥闵砩稀>酵贫辖∫坏乃劳鍪奔涫嵌撕磐砩暇诺阒炼藕帕璩咳阒洹M蹦闶咕较嘈牛撕磐砩鲜坏阒炼藕帕璩浚阒洌阋恢痹谧约浩绞募依铩>轿笕衔阜⑾殖∈怯辔猓辔庥肫绞溆腥鲂∈钡穆烦蹋跃骄腿沸拍愕笔比肥挡辉诎阜⑾殖5巧焙∫坏南殖〔皇怯辔猓悄阍谄绞募遥嵌问奔淠闱『镁驮诩依铮阅悴辉谙殖〉募颇本捅煌品恕U饩褪强罩Хǖ钠平夥椒ā?


    "我还得谢谢你给我作了一场精彩的讲座,它使我受到了很大的启发。里面的关于‘错误的案发现朝一条起到了关键作用。""你讲得丝毫不差,"空知懊丧地抱着脑袋,"不过我可没有给你作过什么讲座。""能学以致用,我心里很高兴。"空知抬起头来,说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说吧。""你,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在双塔二十-号塔分别后我就立即开车过来了。虽然我并没有想这是你的圈套,但是一路上我还是十分注意有没有车子跟踪。开车时我不停地注意后方,并没有发现有哪辆车像你的车,不,其实我什么车也发现。那么你究竟是如何先我而到的呢?你快告诉我。"空知说话的腔调有点像个孩子。


    "其实并不存在什么‘路线的盲区’。"小桑第三次朝窗外看了看。接着他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窗边,背着手,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你在看什么?外面有什么东西吗?"


    空知有点着急,也站了起来。


    "有人来了。"


    "人?"


    他急步来到小桑向边,朝外望去。


    窗外,一个黑影正快步朝别墅走来。从黑影的高度来看,来人是个男子。


    "这个时候谁会到这种地方来呢?"


    黑影沿着狭窄的小路越走越近。空知目不转睛地盯着黑影。这时,月亮从云层后面探出脸来,月光洒在黑影身上,黑影的脸庞依稀可辨。


    "这怎么可能……?"


    空知大吃一惊,几乎叫出声来。


    黑影来到窗前,他长得跟小桑一模一样。


    "空知。"


    站在他身边的小桑平静地对惊愕万分的空知说道:"他是我双胞胎的哥哥。"空知满脸颓丧,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小桑双胞胎兄弟俩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静静地盯着他。


    "是这么……一回事埃"


    空知突然有一种想笑的感觉,但全身乏力,根本笑不出声来。


    "我服了。我喜欢的就是这种玩笑。有一对利用自己是双胞胎杀人的双胞胎,还有一对利用双胞胎身份将我揭发的双胞胞。这么说来,我本来想利用柚木双胞胎兄弟来掩护自己,没想到反而中了你们这对双胞胎的圈套了?""我来介绍一下,"小桑龙指了指坐在他旁边的人,"这位是小桑良。是太平洋侦探所的侦探。"小桑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他点头向空知致意:"空明先生,多谢刚才的款待。"空知也不由得笑了一下,"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我就让你买单了。""哈哈,那可不行,哈哈?小桑良一边大笑一边不停地晃着身体,"分手不久我就开车从京桥赶过来了。眼前放着上好的啤酒却不能喝是件很难受的事,不过没办法,这是工作嘛?


    哈哈,哈哈哈!?


    空知紧绷的面部略微松弛了一点,他也禁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呢?空知感到他对自己的感情都无法理解了。


    "你这可是酒后驾驶啊,侦探先生。我可要报警噢。"小桑良笑了:"还请空知先生高抬贵手。哈哈哈!请多多包涵?"咱们言归正传吧,"小桑龙表情严肃了起来,"来谈谈空知先生的关于伪装自己不在现场的计谋吧。""好的,"空知说道,"行是行,但是该说的我不是已经都说了吗?""你们都说到哪儿了?这么重要的谈话怎么不等我呢?"小桑良扭头看了看小桑龙,不满地说道?"已经搞清楚了,二十八日星期六至二十九日星期天,空知先生将被害人杀害了。二十八日晚,空知先生先将柚木兄弟其中一人杀害,扔在浴缸里,然后与另一人一同回到平石,并在小仓库中将其杀害。接着他将尸体的头和手锯下,然后便纵火烧了小仓库,将犯罪现场烧毁,同时将邻居喊来,以便证明自己当时确实不在余吴。随后他将尸体用车子运回余吴,替换出了浴缸里的尸体。我们就说到这里。""哎呀,这么说你们不都已经说完了吗?"小桑良懊悔地叫道。


    "是啊,已经说完了,"小桑龙看了看空知,"这就是空知先生你在‘关于不在现场计谋’的讲座中所提到的‘错误的犯罪现朝那一条吧?"空知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条。""这是一条新计谋埃……""当然。"空知略?得意。但是他突然低下了头,喋喋不休地讲了起来。


    "我通过移动尸体来使人对案发现场产生错觉,这确实是一条新计谋。我在我家屋后将柚木杀害以后,运至余吴,只要让警方错认为犯罪现场是余吴,那么就可以证明我是清白的。


    计谋的关键在于如何伪装犯罪现场在余吴。想伪造一个将人杀害并肢解的假现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绞尽脑汁才终于想出了这么一个计谋。""也就是先制造一个真正的杀人现场,然后将在平石所杀的人放到那里……""正是如此。不管我将所要伪装的现场的桌椅如何搞乱,并将里面的物品打碎,制造一个现场曾发生过搏斗的假象,这种拙劣的手法最终都难逃警方的眼睛。所以我就想,只要制造-个真正的杀人现场,再将被同一个人杀害的另一个被害者的尸体放到那里,警察就会被欺骗了。"空知讲到这里,突然感到自己是那么的空虚。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在饶有兴趣地给别人讲解自己设计的所谓的新计谋。他感到现在的自己是那么的可怕。


    这时,小桑龙开口了:"事情的关键是,两位被害人的血型是完全一样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双胞胎兄弟同时杀害。"小桑良说道。


    "对如何搬运尸体一事你可是绞尽脑汁了。"小桑龙说道。


    "然后将第一具尸体按车厢里的尸体的姿势摆放进浴缸里。"小桑良接着说道。


    "而要想将尸体放到浴缸里,就必须先将尸体搬到浴室去。""为了让别人不对你将尸体搬到浴室一事产生不必要的怀疑,你就将尸体的头和手都锯了下来。""为了使警方认为尸体的头和手是在浴室里锯下来一样……""你就在浴缸的边上也留下了锯樱……""其实你只要将尸体的头锯下来就完全可以了。""是的,那样做就已经足够了"""手是顺便锯下来的,对不对?"


    "为了让警方产生错觉……"


    "也就是让警方误认为你是为了隐藏死者的身份才在浴室里将头和手锯下来的……"


    "因此有必要隐藏死者的身份……"


    "然后将死者的尸体扔到其他地方……"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着案情。空知感到有点脑海中一片空白。


    (难道我是在做噩梦吗?)


    他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眼前确实坐着两个人。


    连锯下尸体的理由都被他们俩说中了。事实确实如此。为了不让警方察觉尸体被移动过,他采取了严密的措施。自己在平石杀害的柚木健一的尸体僵硬后会保持装人塑料袋的姿势,而且如果将尸体左侧朝下放置的话,尸体的左侧会出现尸斑。


    因此,必须在余吴找一个与这具尸体相符的地方。空知选择了浴缸。这样还可以使警方误认为,凶手之所以将尸体的头和手砍掉,是为了将尸体放人浴缸。


    "关于锯下尸体的头和手的理由,你们说的完全正确,"空知假装鼓掌喝彩状,"我没有想到连这个也能猜出来。事实上,为了弄清警方是怎么想的,我曾经问过助理警部杉山:‘凶手将尸体的头和手锯下来了,却将尸体扔在余吴的别墅里,这是不是有点不合常理?"而他当时对此也无可作答。""承蒙夸奖。""不胜惶恐。"小桑兄弟俩像在说相声一样。


    "即使如此,还是被你们识破了。你们是怎么怀疑到我身上来的?"小桑龙回答道:"我在和一位女士一起在餐馆吃饭的时候偶然想起来的。


    "能否解释得明白一点?"


    "当时我和那位女士正要进餐馆,不小心和从里面出来的-位顾客迎面撞了一下。我们道歉之后就走进了餐馆。当时店内生意很红火,只剩下一个空位子了。于是我们俩没等服务员招呼我们,就径直来到那张桌子前坐了下来。"


    他到底想要说什么呢?空知不由得有点奇怪。


    "我跟那位女士聊了一会天,左等右等点的菜就是不上来,于是我就大声喊服务员。一位服务员赶紧跑过来给我们收拾桌子。尽管他对我们道了歉,但是细细想来,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们没等服务员引导就随意坐了下来,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有客人来了。店内仅有的一个空位子,想必就是我们在门口碰着的那个人原来坐的位子。也就是说,即使服务员看到我们了,他也不会想到我们是刚来的,只会认为我们是刚吃完饭正在聊天。"


    空知渐渐地有点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你明白了吧?桌子前坐着两个人,桌面上摆着吃剩下的碗碟,一般人看到后都会认为是客人刚用完餐在闲聊。更不用说刚走的客人和刚来的客人长得有点像了。实际上,即使两个人长得根本不像,这种事也常发生的,我就曾经碰到过这种事。"


    空知听得津津有味。


    到底什么地方有趣呢?自己都已经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有心思欣赏他的分析。


    他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块正在慢慢溶解的方糖的影子。


    那是一个美丽的幻影。


    "小桑良先生……"空知突然说道。


    "什么事?"


    "刚才你曾经说过’因为这也是我的工作‘这句话。你究竟是干什么工作的?像你这样的私人侦探,一般来说是不会办理我这种案件的。而你却精心给我设置了圈套,耐心地打着埋伏……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个嘛-一"小桑良刚要开口,小桑龙在一旁抢先说道:"我来解释吧。我窃拥揭晃还丝偷奈校笪颐堑鞑槟闶遣皇巧焙﹁帜拘值艿男资帧=?受委托后,我们俩就开始行动起来。其实那位顾客心情是很矛盾的,因为她很希望你不是凶手。这个人,你知道是谁了吧?"


    空知不由得心头一惊:"难道是……三泽由加理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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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她,"小桑龙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令空知有些心惊肉跳。"就是三泽由加理小姐,她从心底为你担心。她委托我们展开调查的时候,心情矛盾而又痛苦。她几乎是含着眼泪告诉我们,她从内心里希望不是你因为想为她姐姐报仇才将柚木兄弟俩杀害的。"


    "她为什么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来呢?我不明白。"空知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她有什么根据吗?"


    小桑龙点了一支烟,开始为空知解开谜底。


    "自从我们确定高井先生不在案发现场后,我们的搜查工作就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你身上来了。"


    空知茫然地看着小桑龙嘴里喷出的一团紫色的烟雾。


    "你为了证实高井先生案发时不在现场,连手头最重要的小说都不写了,而去南方街一带进行调查。由加理小姐感到你的举动十分异常。"


    (我的行动到底哪儿异常了呢?)


    "是吗?可那仅仅是因为我暗恋的女人被柚木新一夺走了,从而我对自己的老婆被柚木健一夺走了的高井先生有了同病相怜之感,所以才想帮助他的。"


    "三泽由加理小姐却不这么认为。一个对高井毫不了解的人,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了高井的一面之词,并且为证实它不在案发现场而四处调查呢?她觉得这很不正常,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她开始怀疑起你是不是知道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也就是说,她怀疑我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而且这个凶手不是别人,正是我,是吗?"


    "不,她并没有这么说。她只是说,一想到你很有可能被卷入了事件中,她的心头就隐隐作痛。"


    空知想起了三月的最后那个夜晚。他想起,那天晚上,由加理坐在梅田的那间餐馆里,静静地欣赏着窗外的夜景,他与她愉快地交谈着;他想起,那天晚上,他还和片桐一起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愉快地交谈着。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夜晚竟会是己短暂的幸福生活中的最后一个夜晚。


    "柚木曾经出现在魔镜里面。"


    空知突然说道。小桑龙歪着脑袋,有点不明其理。


    "在彦根车站的附近有一家餐馆,名字我记不起来了。那家餐馆有一扇窗户,是一面很妙的镜子。从外面看,那是一面镜子,但从里面却又清晰地看到外面。我和加濑警部,对了,还有由加理小姐,我们三人一起在餐馆吃饭的时候,我透过魔镜上看见了柚木他们。那是在惠葬礼后不久。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我当时就坐在餐馆里在看着他们。餐馆的对面隔着马路有一家体育用品商店。他们在商店门口停了下来,拿起店门口摆着的一根高尔夫球杆,挥舞了两三下后便离开了。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们挥舞高尔夫球杆时的那副兴高采烈的表情。当日我就明白了,杀害惠的就是他们。于是我……我就……"


    空知讲到这里,声音有点哽咽,说不下去了。小桑龙站了起来,小桑良也用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来。


    "我们的工作结束了。由加理小姐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们回去会如实向她说明的。她是我们的委托人,我们必须向她汇报。但请你放心,我们只告诉她一个人。空知先生,多谢你写的那本很有意思的小说,并给我们讲了那么多有趣的事情。"


    小桑龙边说边弯腰致谢。空知喊住了他:"请等一下。"


    "你们是怎么知道那只时钟的日期数字上面沾了血迹的?""我们也是来这里后才知道的。"空知的嘴唇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那么我们就告辞了。"


    "再见了,空知先生。"


    两个人说完后便离开了别墅。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空知-个人。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感到异常疲惫,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糖的幻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小桑兄弟俩沐浴着皎洁的月光,沿着湖边慢慢的来到停在路边的汽车旁。


    "果不出我们所料,结局还真不好收拾埃"小桑龙喃喃道。小桑良微微一笑:"真可怜啊,那个女孩。"一块巨大的乌云从天空飘过,慢慢地将月亮吞掉了,四周又变得得黑暗莫测起来。


    "要是看过我对柚木新一进行调查的报告内容的话,我想三泽惠或许就不会同他结婚了。如果是那样的话,空知雅也和三泽由加理也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小桑龙伸手摸了摸口袋,咂咂嘴。小桑良笑了。


    "抽吧。"


    他停下脚步,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一个泛着银光的香烟盒,"啪"地一声打了开来。他从里面抽出一支烟来,递给小桑龙。


    "好了好了,打起精神来,兄弟。"


    他拿出火机,点上火,伸到小桑龙面前。小桑龙弯着背,用双手挡住微微吹过的夜风,点着了嘴里的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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