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3个月前 作者: 赤川次郎
    -川面无人色。


    “你干什么呀!……我不是告诉你危险吗?……可是你……”


    不过他的声音微弱,而且断断续续不成句子,好像是自言自语。


    “可不得了啦……完啦……”


    他在全身发抖。


    “你给我……绑住脚……把血……”


    我开腔了。这时-川才好像逐渐清醒过来。


    “啊……是的……用手帕……你等一下……”


    “用我的腰带……”


    “腰带?是吗?好的。”


    我解下连衣裙的腰带,让他紧紧绑在大腿上。这时,疼痛减轻了许多。


    不过也许由于精神上的打击,我感到全身发冷,战栗不已。


    “我送你到医院去。你再坚持一会儿,好吗?”-


    川说话终于恢复正常了,不过还是有点紧张。


    我轻轻地点头。他回到驾驶座上去,好像在翻看地图,一面喃喃自语:


    “从那边转下去……是右边吧……好,这条路最近。”


    汽车开动了,我的伤口仍然疼痛。我咬着嘴唇忍耐,但泪珠还是禁不住簌簌地掉下。


    “很快就到的,挺多十五分钟。”


    他安慰我道。


    我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疼痛和流血在折磨着我。我一连几次昏迷过去-


    川也好像很焦急,他转来转去也找不到那家医院。


    “混蛋,这不是医院啊!”


    “这个地图是张废纸!”


    他的咒骂声不断传入我的耳朵。


    至于我因为疼痛的折磨,完全顾不上考虑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一心一意只求打一支止痛针,越快越好。


    车子转入了一条狭窄的街道,不停的颠簸使我疼得差点哭出声来。


    “到啦!”-


    川松了一口气,车子跟着停下。他走下车,打开后门,探头望着我说:


    “到了。没有事啦:“


    我点点头。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


    “你好好听着,知道吗?……把你送进这家医院后,我要离开这里-……你明白吗?其余的事由医院来照料。我、我……我不能呆在这医院里……”


    我好像在发烧。迷迷糊糊地听着他说道:


    “如果人家知道我和你这样出来开车兜风,我就不好办了。你明白吗?……当然我很担心你的情况……可是我也有许多麻烦。我有老婆,有孩子……所以,求你帮帮忙……你不要声张出去。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行吗?”


    他愁眉苦脸。平日那种冷静而矜持的神情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他这副模样和刚才搂抱我时的咄咄逼人气势简直有天渊之别。


    “所以你嘛……你就说是被一个不相识的人送来的。这样说就行了。这种事经常发生的,不是吗?……我信任你。我求你啦!你可不能声张啊!”


    我感到唇枯舌干,无力地躺着,连话也不想说了。我只有默默地点头。


    “谢谢你啦。那么我……我这就去把医生叫来。”-


    川跑着去了。


    我也明白他为什么不去报警而是到处找医院。他害怕呀。开车载着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在深夜里兜风……对于他这个树敌甚众的人来说,这个事件是很好的丑闻。他的地位,他的家庭……一切都完了。


    因此,如果他把我收藏在这里,那么……但他绝不能让我声张出去。


    我闭上了眼睛。疼痛一阵阵袭来,使我无法忍受。


    我听到了人声,还有脚步声……好像有两三个人。


    “把她抬出来,放在担架上!”


    这大概是医生在说话。


    这家医院比我想像的大得多。出来的三个年青医生和护士把我抬出车外,我疼得哇哇直叫。


    以后的情况我只能记得一些零星的片断。


    “看来伤势不轻哩。”


    “要马上缝合……”


    “准备麻醉……”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嚷着。


    我仰面对着洁白的天花板——幸好我进的不是一家又旧又脏的医院。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入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人们问我家里的电话号鸭。我无法隐瞒不说。虽然我担心妈妈会吓得失魂落魄,但还是说出了电话号码。


    人们给我打了止痛针,我半睡半醒的,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只记得妈妈和姐姐吓得面无人色赶来看我。


    伤势怎么样了?快点给我做手术吧!


    怎么拖拖拉拉还不动手啊!


    我喃喃自语,不停地抱怨,慢慢地睡着了。不,也许是失去了意识吧。总之,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反正都是一样。不过我迷迷糊糊地知道自己的伤势不轻……


    姐姐进来了。


    “……姐姐!”


    “疼吗?”


    姐姐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姐姐不上班吗?”


    “我请假了。”


    “没事!姐姐夫上班吧,我死不了!”


    “你胡说些什么哟?”


    姐姐笑道。


    我觉得姐姐无精打采。不过平日她也是这样的,所以我并没有问她。


    “你想要什么东西呢?”


    姐姐问道。


    如果在平日,我就会提出要这个那个的。但是现在我却毫无心思去考虑要些什么。


    “要什么东西吗?连衣裙。皮鞋、手提袋……”


    “傻瓜……这些算得了什么!”


    我把头转过去望着窗外。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三时左右吧。因为天阴,所以房间很暗。”


    “外面下雨吗?”


    “快到梅雨时节了。天气有点潮湿。”


    我们相对无言,只好找这些话题。


    “妈妈生气了吧?”


    “怎么说呢?她好像觉得莫名其妙。”


    “大概会这样的。”


    “阿瞳——你真的坐了一个不相识的人的汽车吗?”


    “你经常这样吗?”


    “偶然罢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姐姐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事可闹得乱哄哄呢。谁也想不到阿瞳会到旅店里去换了衣服游玩呢。”


    这事糟透了。


    我做完手术后,因为麻醉药的缘故,第二天昏沉沉地睡了一天。在这段时间里,旅店的物品寄存处见我没有去领取那个纸包,便打开来查看,在书包里发现了学生证,于是通知了学校……


    田径队一个充满希望的尖子,一夜之间(准确地说是一天一夜之间)堕落成为放荡的少女!


    当然,我因为没有碰伤别人,所以不必担心会被指控而成了报纸上的新闻人物。但是我完全可以想像在学校里,我的“浪漫史”已在一瞬间不胫而走了。


    “据说学校方面决定等你康复后能够上学时再研究处理办法,这事已经通知妈妈了。”


    “要我退学,是吗?”


    “这个还不知道……起码要写检讨吧。不然的话……”


    “我的拿手好戏是装哭哩!”


    我苦笑道。


    “你别满不在乎啦!”


    姐姐哭笑不得。她又问道:


    “那件连衣裙是怎么回事?”


    “我叫别人给买的。是那个偶然相识的人。”


    “皮鞋和手提袋也是吗?”


    “嗯。不过所谓相识和来往,只不过是吃吃饭,到酒吧喝点酒罢了,没有别的什么,因为我每次都按时回家。”


    “已经不按时了。”姐姐呆然地说道,“妈妈叹气说,阿瞳的心思已经变得无法捉摸了。”


    我心里想:我倒想说妈妈的心里无法捉摸呢。不过我不敢说出来。


    “我的伤怎样了?”


    我问姐姐。


    我已经从当初-川送我去的那家医院转到我家附近的综合医院来了。


    “伤口好像很深呢。”


    姐姐望了一眼我的腿,说道:


    “不过虽然要花些时间,但是可以治好的。”


    “万岁!不过坐轮椅去玩可一点也不开心。”


    “但是……这一段时间是不能跑步的了。”


    我听了不禁一惊。


    真该死,我把-百米决赛给忘了。


    “如果治好了,当然还能再跑的。”


    姐姐急忙补充道。


    “这次运动大会,我无论怎样都不能参加的了。”我故意想得开地说道。


    “出了这样的问题,学校也不会让我出场的。”


    “是啊……”姐姐紧握我的手说道,“振作起来吧。”


    “我比姐姐要精神得多呢。”


    姐姐笑道:


    “给你打气也是白搭!好了,我还会来的。你如果想要什么东西就告诉妈妈,叫妈妈给我打电话。”


    “嗯……啊,给我拿些杂志来看吧。下次带来就行了。”


    “我现在就去给你买。你等一会儿。”


    姐姐一面说一面走出去。


    我虽然住的双人病房,但另外一张病床是空的。


    习惯了平日紧张的生活,现在突然住进医院,觉得格外无聊。


    我无所事事,也不想负脑筋去思考什么。


    啊,对了,我对-川的情况结果还是保持沉默。


    现在-川大概可以松一口气了吧。这几天他一定提心吊胆,整天怕有人打电话去查问他。


    “阿瞳,你的朋友来看你了。”


    姐姐一面说一面捧着五六本杂志进来,她后面跟着邦子。


    “邦子,你偷懒逃学啦?”


    “别说得这么难听。今天下午放假哩。”


    “什么?怎么偏偏在我有病的时候放假呢!”


    姐姐苦笑道:


    “就要整治整治你才行。哪,杂志放在这里。邦子,请坐了慢漫谈吧。”


    姐姐说完走出房子,邦子把书包放在床上,然后坐在椅子上说道:


    “阿瞳你干了些什么哟!”


    “邦子,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我慌忙问道。


    “告诉什么?”


    “就是他的情况哟。”


    “没有。我真的想说出来呢,不过……”


    “行了。你可千万别说。”


    “不过学校里面。阿瞳这件事闹得天翻地覆哩。那些过去和你要好的姑娘们,现在都摇身一变,说什么幸亏我过去没有和这样放荡的女孩子交朋友……”


    “是吗?”


    “连田径队里面也有些一年级的新队员在叫嚷什么要把你开除呢,我气得把他狠挨了一顿!”


    “邦子你……”


    我吓得目瞪口呆。


    “没事儿!我揪住她的衣服,教训了她一顿,吓得她面无人色地收回了那句混帐话!”


    “如果连邦子你也要退学,那我就实在对不起啦。”


    “退学?”邦子吃惊地问道。“你真的要退学吗?”


    “不知道,我的伤还没有治好呢。”


    “可是阿瞳你并没有干什么坏事啊。”


    我笑了一下,说道:


    “欺骗家里人说在回家时顺路去找同学,其实却换了农服和一个男人去开车兜风,还去吃饭、喝酒……难道这些还不够处分条件吗?”


    “你只要说明理由就行了……你就是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吧?”


    “嗯。不过我不知道是什么汽车把我撞伤的。”


    “他……他来看望过你吗?”


    “那怎么行呢?如果他来了就麻烦哩。也许他会碰见妈妈的……”


    “是吗?这么说谁也不知道他的事咯?”


    “对的,所以我求你给我保密。如果妈妈知道了,她一定会受到很大打击的。”


    邦子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说道。


    “我懂了……不过我早就提醒过你的,你这样搞很危险。”


    “你那时候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吧?”


    “反正都一样,你现在不是受伤了吗?”


    “你就爱犟嘴!”


    我笑道。


    “好了,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学校里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什么。”邦予摇摇头说,“只有阿瞳你的新闻是最大的变化。”
关闭
最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