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读者
3个月前 作者: 赤川次郎
现在,我还不时收到读者来信说“我也想做作家”。其中有人说“请告诉我,怎样才能成为作家”。虽然问得简单,但我非常头痛。
实际上,应征小说新人奖有增加的倾向,通常收集的是四五百张稿纸,“志愿当作家”的人数的确不少。
不过,看了“想做作家”的信,令我在意的是有憧憬“当作家的职业”的倾向。当然,如果决心“当了作家,每天可以睡到中午”,而且真的做了作家的话,那倒无所谓。但是如果不是“喜欢写小说”的话,我想不能持久。
活着时怀才不显,一生寂寞的作家比比皆是。纵使不被承认还是写下去,那才真是作家吧!是否受到世人接纳,有时要看运气,也许说得太过了些,不过需要“实力加运气”,则是千真万确的事。
过去我在接受访问时答过无数次,我从未想过要做作家。即使我决心一辈子写小说,也是同时在做别的工作之外写的。
因我自己写的东西没有让别人看过,我没想过我的书会“畅销”。我因此而觉得心满意足。
我所向往的工作是电影导演。自从初三时看过“沙漠枭雄”,打开我对电影的眼界以后,我开始以英国电影、法国电影为中心,定时上“名画座”看电影去。
那里上映的不是美国片,而我偏向于欧洲电影,毕竟是小说喜好的延长。直到如今,我还是以看欧洲电影为主,对“星球大战”、“第三类接触”之类的不感兴趣。
不过,所谓的电影和小说不同,不能单单用笔和纸完成。假如我家是有钱人,也许可以用八厘米摄影机或其他的器材自己制作,可是对天天被考试逼迫的我,那是天方夜谭了。
结果,我只是一天一天不停地写一些不让任何人看的小说,过的是说不出的暗淡生活。
上次写的是一千五百张稿纸的中世纪浪漫小说,未完成而中止后,这回开始写现代小说,依然是脱离现实的故事——以巴黎的上流社会为舞台的爱情小说。
我写这部小说的契机,多半是歌丽特的《雪莉》或《蓝麦》,以及前面提过的兹维克的短篇小说吧!恐怕也加入了多少法国电影的气氛。
法国女作家歌丽特,是我很喜欢的作家之一。
特别是她描写一对青梅竹马的少年少女,透过一位美貌的太太,变成男人与女人的微妙思春期代表作《蓝麦》,改编成电影,现在还能在录影带看到。
另外我很喜欢的是“雌猫”。一对新婚夫妇和丈夫疼爱的一只雌猫,发生奇妙的三角关系,妻子开始嫉妒雌猫。最终妻子“争夺”失败,离家出走了。雌猫在围墙上目送女主的最后一幕,予人不寒而栗的印象。这都是描述猫的众多小说中,出类拔瘁的杰作之一。不管是《蓝麦》还是《恋爱手》,拍成电影后,含有叙情味的原作却变得冷冰冰的,看起来硬绷绷的感觉。
而我的创作方面,不妨说是无拘无束的浪漫主义了。巴黎社交界人所共知的俊男和年长他的爱人,以及好几名纯情少女之间交织而成的恋爱故事。
为免被误解,我得补充说明,那时我在现实中的恋爱经验是零。念的是男校,也没参加社团活动,回家路上经过的只是书店,这种生活怎么可能有机会让爱情萌芽?
也许你不相信,却是事实——中学六年,我没有跟女孩交谈过,只有两次是有人问路,而我告诉她而已。
没有经验也能写爱情小说吗?摇头的人一定缺乏想象力。我看小说,在书中不知恋爱了多少次。后来真的谈恋爱时,的确大感震惊。
因为就如“小说一样”,连失恋的痛苦也是与我凭想象所写的相同。
小说世界竟然成为“现实”的替身,而我从中培养了克服失恋痛苦的能力。
从高二起,我埋首于大恋爱长篇小说。托福,我有了唯一的“读者”。
那位朋友因何种契机而读我的小说,现在想不起来了。总之,他是我现时的密友中最久的一个,从小学开始交往的人。
“有趣有趣!继续写下去吧!”
有人称赞自己所写的东西,若是作文还不怎样。然而小说,当然是第一次。
我带着不安的心情写的小说,一想到起码有一个人在期待着时,就使我拿笔(当时是用铅笔)鼓起勇气写下去。
自此以后,多的时候每月一章的速度,我写了五十张稿纸左右的稿量,继续给那位朋友过目。这本小说恐怕也超过一千张稿纸吧!跟上次的中世纪浪漫小说相比,故事比较正经,前后也符合。上次的作品,有过太阳从相同的方位升起和下沉的事!
故事情节差不多决定了,结果到了三分之二的阶段左右。又是未完而终。为何中止不写,我已记不清楚了,也许是到了初中三年级,考试逼近,不得不好好用功的焦虑感使然吧!
我并没有好好用功,但也没有胆量我行我素,则是老实话。
无论如何,这“唯一的读者”在推动我那可能中断了的创作的手,却是肯定的。对于他没有忠告我“现在好好应付考试,等进了大学才做你喜欢的事”,迄今铭心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