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3个月前 作者: 王稼骏
序
屠刀上滴下的鲜血,是一行罪恶的黑色之血;
碳黑的血正接受着洗礼;
人心一次次被净化;
生存的意义就在于此。
第01章
01
我睁开眼睛,眼前朦朦胧胧一片白色,还是这片白色,我已经住在这家疗养院四年了。
四年前所发生的那起恐怖事件,至今仍历历在目,令我难以忘却。这起事件曲折离奇,有时我也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经历过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情,若不是亲身经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正是由于这点,我将事实真相讲述给别人听时,每个人都怀疑故事的真实性。我的主治医生甚至认为这是我精神错乱的病发症状。我越是极力想说出真相,别人越是以为我疯了。但是四年前,的的确确在我和那名来自地狱的男子之间,发生过常人难以想象的杀人案。为了在死去之前不留下任何的遗憾,我决定将这个故事原原本本的公之于众。
我预备聘请一位调查事务所工作的人来听我的故事,并为我解开一些迷团。他们这类人就近似国外的私家侦探,干这行的人想法应该都很怪,对我的遭遇或许有独到的看法。曾经是一名侦探推理小说家的我对这点深信不疑。
这所疗养院足足让我疯狂了四年,四年以来,我身边全是难以沟通的病人,当我独自一人的时候,记忆中的恐怖经历会自动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所在的疗养院,全称为上海日辉精神康复治疗中心,说穿了就是一所精神病患者的看护所,我作为制度严格的疗养院中的一个病人,要会见一个人是非常烦琐和困难的一件事。因此我必须有良好的表现,才有可能得到难能可贵的会面机会。只要不去触及那段会令我情绪失控的经历,我就和正常人无异。对我这个并非真正的精神病人来说,要做到这点并不困难。
答应和我见面的侦探名叫左庶,从护士们的闲聊中,我得知此人似乎小有名气。我是经一位律师介绍才找到了他,他好象经营着一间调查社,不过调查社的具体性质、经营范围,我都一概不知,我只知道他是有可能可以帮助我离开这个疗养院的人。
约定见面的日期很快就来到了,我反倒有些忐忑不安。一位私家侦探接受一个精神病人的委托,会不会就是为了捞些油水?当然我并不是真正的疯子,这点我必须再次向读者们澄清。所以,我的钱也不是这么容易骗的。
星期六的早晨,距离约定见面的九点还差十五分钟,我提前到达了疗养院专供病人会见家属的接待大厅。接待大厅明亮宽敞,足有五十多个平方米,墙面仍是医院传统的白色,地面铺设了灰色调的大理石。整个接待室被磨砂玻璃隔板划分成了六个区域,每个相对私闭的空间内放置了两张桌子和几把红色靠背的折叠椅,一个区域可容纳两组家属同时探访病人。
我挑了个靠窗的座位,静静等候。
地处上海南郊海边的疗养院,主体建筑是一座十二层高的白色楼房,主楼从外形来看象是十二块从大到小的巨型积木堆砌起来,底楼的面积最大,每往上一层面积就逐渐变小,每层的渐变虽然不大,但对比顶楼和底层,差别就显而易见了。外墙选用了光滑的材质,尽管白色容易弄脏发黑,不过每当雨过天晴之后,主楼则焕然一新,似乎从雨中得到了重生。曾在疗养院居住过的一位文人,为主楼取了个贴切的昵称————“白塔”白塔现代前卫的建筑风格,融入了中国古典的元素,活泼而不失典雅,严谨且不失变化,我不止一次仰望这件赋有创意的艺术品。
它的一楼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裙房,裙房两侧尽头建有两个会堂,一边是食堂,另一侧则是我所在的接待大厅,它们由长长的走廊从内部和白塔相连。整个疗养院被包围在一片广阔的草坪之中。耐寒的绿草地上点缀着几只用于小憩的长椅。远处,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树木,透过茂密的枝叶依稀可见疗养院的“保护层”,二米多高的黑色铁栅栏。白塔正面由青石板铺出一条羊肠小道,石板路的另一边接壤着两扇精致镂空的黑色铁门,大门紧闭时,也将此地与世隔绝。门旁由纤维板搭建而成的简易值班室,住着尽忠职守的看门人。铁门外平坦的水泥马路旁,停放着几辆熟悉的汽车,它们每周的探访日都会在那里,百无聊赖的我甚至能够背出它们的车牌号码、车辆的主人,以及主人来探访的病人名字。
不知何时,我的旁边已坐着一位六旬的老妇人,她不停向窗外张望,焦急等待着自己的探访者。每次有人走进会客大厅,她总会走出隔间看个明白,却总一次次失望的坐了回来。
一位疗养院的护士找到我身边这位老妇后,轻声对她说:“张阿婆,你的儿子打来电话。”
老人听到“电话”两个字,有些沮丧,无可奈何的摇着头,原本梳的服服帖帖的银丝,有几簇耷拉下来,感觉瞬间苍老了不少。任由护士搀扶着去接那通女儿打来的电话去了,不难猜出电话的内容是她女儿不来这僻远地方探望她的推脱借口。
老妇人急噪的情绪似乎影响到了我,表盘上的两枚细针逐渐形成一直直角,我内心越发忧虑起来,会不会那个受委托人放弃了这笔业务?可能他在来这的路上遇到意外或迷了路?当看门人推开铁门让进一个陌生男子,我的种种猜测都烟消云散,陌生男子彬彬有礼的与看门人交谈了几句,看门人随即伸出手指向我所在的方向,男子微笑着摆手答谢,迈开轻松的步伐朝白塔走来。一路上他不安分的扭头左顾右盼,活似刚进城的农村人。
这名男子推门进来,不费力的找到了我。
来访的人看起来十分亲切,左庶打扮得也较为随意休闲,耐克的黑色羽绒服配上条直筒裤管的牛仔裤,腰间束着根粗皮带,脚上踏着双蓝色帆布鞋,从微微发黑的白色鞋带以及磨破边的裤腿可以看出,左庶对衣着并不讲究。他样子虽然有些邋遢,但言谈举止间,我能体察到他的睿智。
眼前这个头发蓬乱的男子,首先和我打起了招呼:“您就是黄先生吧!门卫告诉我,我要找的人严肃的就象国家领导人,我猜就是你了!”
“呵呵!”他逗的我直想发笑。
“黄先生,你好!这是我的名片。”他随即递上了一张只印有名字和地址的名片。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左庶啊!我好不容易挤出一句坑坑巴巴的奉承话,一说完,我就浑身不自在,要知道我可是一个脸皮很薄的人。但我还是尽力装出非常健谈的样子来。
左庶笑了起来,可能因为听了我的夸奖双颊微微有些泛红,他坐到了我对面的座位上,搓着纤细的手指说:“不敢当,不敢当。如果可以,我们现在就开始进入主题吧!”
他的声音象具有魔力一般,让我心里感到踏实。我调整了一下呼吸,鼓起勇气开始追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02
四年前年仅二十四岁的我,居住在上海东区一个人口稀疏的居住小区内,整个小区是由九幢总高才三层的老式合用公房构成,九幢房子每三幢一排,共三排,我就住在正当中的那幢房子的二楼。
随着上海成为国际大都市步伐的加快,上海的生活消费水平也随之水涨船高,上海人纷纷购置高档住宅,争先恐后搬出拥挤不堪的合用公房。我所在的小区,绝大多数居民都是租房的房客,我也是这租房大军中的一员。
我租下的房间约有十四个平方米,日常所需的简单家具一应俱全。这间房子拥有我最满意的条件,那就是宁静,这有利于一名推理小说家的创作。
因为整个事件发生在这幢房子里,所以有必要向读者们详细介绍一下这房子的内部结构。走进小区你先会看到令人讨厌的绿化,植物的绿色被一层厚厚的灰尘所遮盖,它们的作用仅仅只是便于让人区分出这些一模一样的楼房来,每幢楼前栽种的都是不同品种的树木。走进楼道,先不去理睬一楼,沿着水泥阶梯向上走,可以看到楼梯道上堆放的全是居民们用来抢占公用位置的杂物,其中什么都有,破损残缺的家具、纸板箱、废木条,以及为了防止被盗而被主人扛到楼道上来的自行车。到达二楼首先看到的会是四只破旧的电表垂在墙上,墙面污迹斑斑。向左转是一条狭长昏暗的走廊,走廊中弥漫着些许的臭味。走廊尽头的两侧是两间房间,靠左边是朝北的小房间,已经被我租了下来。对面的房间约有二十个平方米,朝向正南,有充足的阳光,但价格比我这间高出不少,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阴冷北间的主要原因。走廊上装有一扇门,这里的居民通常称之为“总门”,总门内还有厨房和卫生间,不过是由两个居室的居民共同使用的,这就是“合用公房”的基本解释。
由于我靠写推理小说维持生计,所以收入并不稳定,可能某一段时间灵感降临,创作较为顺畅,稿费自然也丰厚,这段时间的日子自然会过得舒服一些。有高峰必然就有低谷,每当这个时候,房东先生就会无可奈何的对着我摇头。
事情的开始是在寒冷的冬季,我趴在陈旧的写字桌上冥思苦想着创作题材,我正陷入不幸的创作低谷。从窗外望出去,用来填充楼房间空档的植物都已经光秃秃的,这样的绿化起不到任何美观的作用,种植在潮湿的烂泥巴上,反而会在夏季成为四害滋生的场所,周围的居民深受其害。我的房间和走廊里经常会有老鼠出没、蟑螂出没,大胆的老鼠甚至曾经咬烂过我的手稿,因此我特意养了一只白色的小猫。
“咚!咚!咚!”听见有人在敲我的房门。一定是房东先生来了,因为除了他没有人能够打开总门直接来敲我的房门。
开门一看,果然是他。房东先生见了我马上劈头盖脸的就问:“小黄啊!你准备一直在我这里白住下去吗?”
“再等一段时间吧!最近我手头紧。”我十分不好意思,却也实在拿不出房租来。其实平时在我经济宽余的时候,也不在乎多给一些额外的租金给房东先生,因此房东先生在付租金的期限上也没有非常的苛刻。
房东无奈的笑了笑,逗起我那只乖巧的小白猫来,看的出来房东先生十分喜欢它。
我的房东先生他就姓房,所以常常有人取笑他天生就是收租的地主。房东先生在这个小区住了一辈子,他因为舍不得这块故土,所以一直就住在我的楼下。也有可能是他嗜赌成性,家中根本无力购买其他房产。
房东今次上楼来的目的,不是特意向我催收租金,而是整理打扫我对面那间闲置的屋子,听房东说有人已经租下了这间昂贵的房间。
“租房的人有些怪怪的,连房间都不用看,就先付了半年的房租。”
“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有些好奇。
“听他自己说,好象是一个画画的。我也只见过他一次,那个人不太爱说话,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小黄,你最好别去招惹他,因为我可不想同时失去两个房客啊!”
房东先生这么说的真正意图,无非是不想让房间空闲下来,以免造成他的损失。
房间空关了一段时间,所以积淀了不少的灰尘,不过新房客不需要太多的家具,所以房东先生要我帮他把家具拆卸后搬去楼下他的房间。他简单的扫了扫地,除去显着位置的蜘蛛网后,清洁工作就算完成了。
“小黄啊!这间屋子的门锁有些小毛病,你有空记得帮我修一修!”有些疲惫的房东先生交代完后就回了家。
03
第二天清晨,我被一阵喧闹声惊醒,走出房间一看,对面的房间已经摆放了不少的东西,这些物品昨天还没有看见,显然是我的新邻居刚搬进来的。
“小心一点,别把大衣橱的镜子弄破了。”几名搬场公司的工人正设法将一个大衣橱抬进狭小的总门。一名瘦瘦高高的青年男子用命令的口气对工人们说道。
我心想,应该先过去打个招呼,毕竟往后要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合用一个厨房,共用一个浴缸。
“你是新搬来的吧!欢迎你,我就住在你对面,以后大家互相有个照应。”我客气的说道。
这个男子却毫不理会我,他的眼神中充满着蔑视和漠然。正如房东所说的那样,这个人的确非常不近人情。
当工人们将他全部的东西搬放妥当后,他才从昏暗的走廊走进了房间,我这才得以仔细打量起这个男子。他约略长我二、三岁,身高一米八十左右,将近高出我半个头,体形偏瘦,穿着一套合身的黑色西装,脚上的黑皮鞋锃光发亮。削长的脸型配上略微有些卷曲的长发,一双细长的眼睛流露出来的全部是冰冷的眼神。虽然听说他是画家,但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更像是一个杀手。
由此,这个人就走进了我单调枯燥的生活里,而我的一生也将永远改变,变得暗无天日。
作为推理小说家,没有固定的收入令我生活非常窘迫。但是我并没有就此打算放弃,因为当自己的作品为他人所津津乐道时,这种快感实在让我难以自拔。陷入灵感滞塞的我,需要通过接触其他事物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便灵感的产生,只是一昧坐在书稿前,只会让我走进死胡同。新搬进来的这位奇怪男子很快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因为是合用的住房,一天之中难免会在厨房或卫生间碰见几次,久而久之邻居的一些举动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
“今天的天气真糟糕啊!下那么大的雨。”我故意走进厨房,搭讪道。
奇怪的男子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继续煮他的方便面。
“你是画家吗?我认识的画家不多,除了达芬奇之外就叫不出几个了,你叫什么名字?”我难以抑制自己的好奇,又问道。
“鲁坚!”奇怪男子突然回答我的问题。
“我叫黄凯!虽然我不懂绘画,但还是希望能欣赏欣赏你的大作。”我奉承道。
听完我的话,鲁坚眼睛一亮,听到有人要欣赏他的作品似乎显得很得意:“现在就让你看吧!”他急忙关了火,也不管他的方便面了,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原以为很难接触的他,想不到这么快就搭上了话茬。我紧随鲁坚走进了他的房间。
房间的窗帘把窗户挡的严严实实,室内光线暗淡,只点了一盏橘红色的小台灯,感觉十分温馨。家具毫无秩序的靠墙排列着,墙壁上到处挂着破旧残缺的石膏像,地上全是油画颜料和画笔。木制画架摆放在房间的正中央,一幅还未完成的肖像油画搁在上面,近视眼的我粗略的扫视了一遍这幅画,画面中是一位眉清目秀的美女,她有着一头靓丽的长发,表情中有种难以名状的哀怨。为了仔细的查看一番画中的女人,我不得不前倾身子凑进画板。
突然鲁坚拉开了厚厚的窗帘,光线一下子刺射进我的眼睛,我连忙用手遮挡强烈的阳光。一旁的鲁坚却躲在墙角边微翘着嘴唇,笑眯眯的盯着我。
为何大白天要拉上窗帘?他就象吸血鬼一样惧怕阳光。这只是他身上众多迷团之一,更令我感兴趣的是画板上的那个女子,这幅画显然还没有完成,但可以看出构图的角度十分别扭,作画的人象是趴在地上画的,为什么要选择如此的观察角度呢?这个女子正遭受着什么苦难?会有这般令人不安的神情。
不等我找出这些问题的答案,鲁坚对我说道:“你的猫似乎饿了。”外面果然传来小白猫的“喵!喵”声。不知为什么,鲁坚刚才对我的热情劲似乎已消失殆尽,自顾自的忙碌起来,就连我出去都不加理睬。
04
我的生活的确只能用无聊透顶来形容了,除了写作之外,唯一的消遣就来自于我养的那只小白猫了。一个人终日与动物相伴,不得不承认是一种悲哀。即便如此我也不愿回到父母的身边,因为我们之间有的只是争吵。我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勉强挤在同一个屋檐下,为的只是得到“亲戚”这个称呼。
说老实话,我不喜欢住在我对面的这个自大的家伙,他的傲慢令我厌恶,除非有人用枪顶住我的脑门,否则我无论如何不想再去搭理我的这位新邻居了。但我忘记自己是如何违背意愿和鲁坚成为朋友的,这不可思议的友谊不知是不是他可怕计划的一部分。
一天清晨,恼人的敲门声伴着房东先生洪亮的嗓音把我惊醒,不时还有金属摩擦门板的刺耳声。
“什么事啊?”我非常不情愿的起床开了门。
房东先生的脸上已经不见了昔日的亲切,转动着无名指上那只硕大无比的方戒,刚才的金属声正来自于它。
“你的房租已经拖欠了三个月……”虽然房东先生没有说出下半句话,但我明白他向我发出最后的通牒了。
我只得摆出一张苦瓜脸:“请你再宽限几天……”
不等我这句讨饶的话说完,他就坚决的打断了我,好象生怕被我打动似的。
我俩的眉头一个比一个皱的紧,相对而视却都默默无言。一个是身无分文却想长住的房客,一个是依靠房租过活的房东。我知道房东先生没有工作,他的经济来源就是他楼上的两间房间,以我对房东先生的了解,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他不会如此逼债。虽然他态度强硬,摆出了六亲不认的架势,可他还是稍稍让了步。
“三天之内,你要么交出欠我的房租,继续住下去,要么自己卷铺盖走人。”说完他掉头就走了。
房东先生就是这么个势利的中年人。我手头宽裕的时候,他可不是这种态度对待我的。房东先生是个好人,但不是善人。
创作素材和灵感的匮乏,对于目前的我无疑是一个危机。
三天的时间无情的流逝着,很快到了最后期限。在这期间,房东先生为了表明他不可动摇的决定,甚至还带了一名租客来看了看仍属于我的这间屋子,为此我也只能忍气吞声,因为我眼下需要的是金钱而不是火气。
第三天,房东先生准时而至。他这次与平时不同,连门都没有敲就直接闯了进来,态度的转变几乎不加掩饰,无疑这是驱赶寒酸房客的必要“素质”
“现在你马上离开我的房间。”房东冷酷的命令道。
我明白恳求是浪费口舌,我提着行李走了出去,小白猫也很有骨气的跟着我,它没有理会房东先生。
“把你的东西全都带走。”房东先生对着门外挥挥手,表情显得很凶狠。
“这些东西或许可以能挽回一些你的损失。”我留下了自己随身物品中最值钱的几样东西,一支笔头镀金的钢笔,一个随身听还有我仅剩的几十元钱。这些虽然不够偿还我拖欠的房租,但至少可以保留一些我的尊严。
房东先生很坚持,他侧身站到门旁,潜台词就是要我回去收拾。他还加了一句:“这些破烂玩意还得我浪费时间去丢掉,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愤怒的收回了那些东西,小白猫被我的行动吓了一跳,耳朵直直的向我竖着,显得很警觉。
房东先生走到它面前,蹲下发福的身躯,伸出右手安抚着小白猫,小猫也温顺的摩挲着他粗糙的手。
我不能忍受朋友对我小小的背叛,我抱起它放入包中,无情的粉碎了他们之间的友情。
房东先生递给我一百元:“给猫买点吃的,看它瘦的。”
“不需要你的施舍。”
“又不是给你的,这是给我朋友的,拿着!”他把钱塞进了我的口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冷酷,仍然令我憎恶。然而,我感觉到一股甜甜酸酸、说不明道不清的液体在心中涌动。不可否认,他的这一举动融化了先前他插在我胸口的那把刀。不过为了面子,我坚决不接受。
我们争执推让之时,鲁坚的房门打开了。他显得对正发生的事情已十分了解,一身正装的他走到我们当中,狭窄的过道顿时拥挤不堪。鲁坚掏出了一叠百元大钞,交到房东的手里,淡淡的说了句:“我先替他付了。”随后,他又重新回到他的暗室中,关上了房门。
从鲁坚开门到关门,我和房东先生自始至终都注视着他,就象在看他主演的舞台剧。片刻寂静之后,我开始怀疑刚才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梦境。不过那叠钞票实实在在的插在了房东先生的口袋里。
这场风波就此平息,房东先生又变回了以前那样的和蔼可亲,鲁坚所付的这笔钱为我和房东先生重归于好作了很大的贡献,金钱的力量的确惊人。其他一切都恢复到了同往常无异,只是我的债主变成了隔壁的画家。
我并非一个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但我除了自己的小说之外,家里也确实没有可以作为礼物的东西。于是我捧着一套自己的小说,敲开了鲁坚的门。
我站着有些手足无措,支吾了好一会儿,始终不好意思开口说出感谢的话。而鲁坚似乎刻意刁难着我,他一言不发,眼神流露出对我言谢的渴望。
“这是我的小说,送给你。”看到他的眼睛,不知为何,我刚才对他的感激之情就荡然无存了。我忽然非常不愿意让他明白这笔钱对于我是多么及时的一场甘露。
他接过书,同时冷淡的说了句:“请进。”
尽管讨厌这个人,但我并不讨厌他的画。那画中的女人到底是谁?我一直想弄个明白。在角落里坐下来,抬头望着墙上的那些画,我惊讶的跳了起来,因为房间里所有画的都是同一个女人,同一个仰视角度,几乎可以说每幅画是一模一样。
“我有一个不错的故事,你看看能否写成小说。”鲁坚冷不防的说道。我把目光从画布移到了鲁坚那张严峻的脸上。
作为一名作家,收集必要的写作题材是十分重要的工作,不知道他的故事是否能写成侦探小说,可我还是很乐意听一听。要知道他已是我的债主,故事如果难以入耳,那就权当是付给他的利息吧!
有了一位忠实的听众,虽然只是看上去很忠实,鲁坚显得很高兴,语气温和的表达着感激,他撩了撩裤腿,一屁股坐在了脏兮兮的地板上,不时拉几下耳垂,摸几下鼻翼,待故事在胸中酝酿成熟之后,鲁坚叙述起他的故事来。
05
鲁坚是用第一人称讲述的故事,为了方便读者朋友们的阅读,之后我以第三人称叙述此故事,并稍做修改,去掉一些无关紧要的语句。
在二年以前,鲁坚被丘皮特之箭射中,他爱上了一名女子,并且展开了疯狂的追求,那位纯真的姑娘很快投入了他温柔的怀抱。两人如胶似漆,如同蜜蜂寻找到一株花蜜充硕的鲜花。彼此享受着爱情带来的喜悦和甜蜜。有过热恋经验的人都体会过触碰爱情时身心的无比欢畅,此种感觉美妙而难以形容,此种感觉流淌进每条经脉中,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他们俩在迷人的外滩夜景下情意绵绵,情人节你侬我侬的互赠礼品,做的只是一些普通情侣都做的事情,看似无奇的行为引发的却是两颗炙热心灵的碰撞。不觉乏味的诉说着讲了千百遍的山盟海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他能让一个理智的人变得疯狂,能让懦弱的人成为勇士,能让人死去活来,能让人如入天堂,能让人肝肠寸断,它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不过对被爱情抛弃的人来说,它无疑又是世界上最致命的武器。
故事以鲁坚独有的节奏缓慢发展着,我有些不耐烦了,他不停重复着那个女人对他说过的话,每说一句,就越陶醉其中。这类似老太婆发牢骚般的故事丝毫提不起我的兴致,而且故事也并不好听,他爱重复自己的话,这更让故事变得乏闷冗长,爱情虽然是个永恒的话题,可它不能为我赚到一毛钱。鲁坚掩饰住了自己对我的不满表情,可能对他来说拥有一位听众是多么的弥足珍贵。可惜,我对爱情一无所知,他对我讲的这些,就好比向六岁的孩子解释什么是哲学一样。
“抱歉,我只会写侦探小说,你的故事……”一时我想不出能够婉拒他的词语,只是在原地不断重复着“你的故事”四个字。
鲁坚突然停了下来,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我身后的某样东西,表情如此愤怒,以至于我吓了一大跳。门口究竟是什么东西会引发这个男人的不满,我回头一看,我的小白猫正在他的门板上勤奋的练着爪子,破旧的门“啪!啪!”作响。
“看来它是找我来了!”我温柔的抱起猫,为它的行为解释道。
鲁坚皱着眉头从地上起来,用冷冰冰的口气说道:“我整理整理思路,再讲给你听。”说完就拍起他全棉的西裤,直至我出门也没抬头看一眼。
小白猫及时出现为我解了围,为此我将仅剩的一根火腿肠丢进了它的餐盘中。
很难想象这个冷酷的男人热恋时的笑脸,在我看来,他的嘴是甜言蜜语的禁地,我对故事的真实性表示怀疑,听别人杜撰出来的故事简直就是浪费生命。
这次淡薄的交流,让我们初步结识了对方,在我心目中,他还没有成为我的朋友,我对他的性格极其反感,可又对他的神秘抱有几分好奇。相信他和我一样,一边讨厌着寒酸多嘴的邻居,一边又期望拥有我这样一名听众。这种微妙的依赖关系的存在,才得以让两个互不顺眼的人和睦的生活在一条走廊内。
就这样,我又重归到自己单调的生活中,写着被读者公认的三流侦探小说,与小猫为伴,虽然穷困却暂时不必为房租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