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隔天早上，冬净醒来后是全身酸痛，身上的每块骨头都像要散了。


    只是为了要达成目的，成为公司的正式员工，不得不咬牙下床，这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八点。


    意外高泰石没有敲门叫醒自己的同时，心里也乐得被留下，不用再到田里去受折磨。


    哪里知道才出房门，就看到那个高大的男人还在屋里，顿时也不知道是该感谢他让她多睡一会，还是要恼他仍不放过自己。


    见到冬净从房里出来，高泰石只表示，“早餐在厨房里，刷牙洗脸完就可以去吃了。”


    冬净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唇嘟起来，因为想到吃完早餐还得去田里的事。


    高泰石继续忙着手边的几张图纸，未将心思再放在她身上。


    在厨房吃早餐时，冬净刻意放慢咀嚼的速度，藉以拖延到田里的时间。


    等到她吃完早餐从厨房出来，发现高泰石仍不急著出门：心里不由得感到纳闷，却又担心开口询问反而提醒了他，因而默不作声。


    一直到片刻后卖东西的小贩抵达，冬净这才明白原来高泰石等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卖东西的小贩。


    不过她心里多少仍感到窃喜，因为这样一来至少不用去田里。


    看著小贩车上林林总总吃的、用的，冬净起先没怎么在意，直到听到小贩开始算钱——


    没等高泰石开口，她已等不及向小贩质问，“有没有搞错?一条土司要卖六十块?”——这根本是蓄意哄抬物价。


    被质疑的小贩有些挂不住面子的反驳，“小姐，我这土司一直是这价钱。”


    听到他说的话，冬净当下更觉得难以置信，“我看你干脆去抢还比较快。”就算是住在市区也没听过这种价钱。


    “你这小姐怎么这么说话?做生意本来就是你情我愿，说我在抢是不是太过分了?”


    怀疑小贩根本是做贼在喊抓贼，冬净更不客气道：“到底是谁过分了?一条土司卖到六十，骗我没吃过面包?”


    高泰石没想到她会开口说这些，正打算要制止时，小贩抢着答腔。


    “话不能这么说，我载了一车东西上来难道不用油钱?”


    “我看你用的根本就不是汽油，而是金油，当我们山上的人好欺负是不是?”


    小贩被她堵得说不上话，倒是高泰石制止了她，“好了。”


    冬净仍气不过，“怎么可以好?这家伙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在骗你耶，把你当成冤大头在削。”亏他还傻傻的买账。


    小贩在一旁恼羞成怒道：“不高兴就别买啊！”


    “不买就不买，我们不希罕！”


    看着冬净气冲冲的表情，高泰石实在不以为她有理由气成这样，毕竟再怎么说当了冤大头的人该是自己才对。


    直到小贩开着车离去，她的怒气仍未止息，“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如果只是稍贵了点也就罢了，根本就是存心剥削嘛！


    高泰石看着她忿忿不平为自己抱屈的模样，突然对眼下的情况感到好笑。


    赶走了小贩的冬净不忘回头呛他，“就算是住在山上，起码的物价水平也应该要知道，怎么可以随便任人开价?”


    他自然不是像她说的任人开价，纯粹省得麻烦罢了，毕竟像现在这样……冬净被他看着又不见他答腔，一时也不确定是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就在她拿捏不定高泰石的想法时，只听他问出一句，“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冬净起先还没能反应过来，跟着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赶走小贩后该如何补给民生物资，顿时哑住。


    刚才因为太生气了，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见高泰石仍等著自己的回答，冬净才语带心虚、呐呐地说道：“我们自己去买好了……”


    他看著她心虚的表情，早猜到结果会是这样。


    意外的：心里却没有怪她的意思。


    跟著高泰石一块下山逐一的采买，冬净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接受小贩不合理的价格，因为实在太麻烦了。


    不过也因为这样，得以顺势躲过到田里拔草的命运虽然说大包小包的提东西也是挺累人的。


    回程路上，冬净庆00机车代步，哪里知道到半山腰机车突然熄火，跟着再也无法发动。


    起先她还无法肯定的追问，“怎么回事?”


    高泰石在做了最后一次的努力后宣布，“坏了。”


    他说得简单，冬净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坏了?那现在要怎么办?”不单是脚踏垫上放了堆民生用品，就是自己手上也是大包小包的提。


    高泰石看了眼山上的距离后表示，“车就暂时停在这里，先把东西提回去。”


    冬净一听大叫，“提回去？！”脸上的表情怀疑他在开什么玩笑。


    可他已经动手去搬脚踏垫上那堆比较重的东西，没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呻吟上。“走吧！”


    没了机车代步，手上还提了大包小包走在不习惯的山路上，冬净的狼狈可想而知。


    偏偏，事情追根究底又是因自己而起，她就是再怎麽狼狈疲累也没有立场多说什么。


    认命跟着高泰石的背影往上走，一段时间后，冬净渐渐离他越来越远，脸上的表情完全垮下来。


    直到高泰石注意到她没有跟上，于是停下来等。


    等冬净走近、他打算再迈开步伐时，突然注意到她脸上愁苦的表情，因而说道：“休息一会吧！”


    她一听脸上差点迸出朵花来，“好啊！”像是老早就等着他说这句话。


    跟着他将东西放到路旁的一棵树下，冬净一坐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脚上的鞋子脱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一旁的高泰石看她这样也明白她是累坏了，从一堆民生用品里掏出瓶矿泉水“喝些水吧！”


    看到他递来矿泉水，她立刻老大不客气地接了过去，打开后仰头就灌了起来。


    高泰石看她这样担心会呛到，“少喝点。”


    “为什么?”她都快渴死了。


    无意表现对她的关心，高泰石只是提醒，“这地方要上厕所可不方便。”


    冬浮一听赶忙停下喝水的动作，他看了问道：“还喝吗?”


    她摇头要将矿泉水盖上，高泰石却伸手接了过去。


    见到他直接就着自己喝过的矿泉水喝了起来，冬净脸上闪过一抹异样，随即装作没有注意。


    转头再看了眼似乎没有尽头的路，她忍不住叨念，“怎么这么远啊?”


    耳边传来高石的回应，“现在稀罕了？”


    她没能立即反应，等会意过来他指的是稍早自己对小贩说的话后，不觉面色一窘。


    “那你就应该早点告拆我……”冬净忍不住嘀咕，发现他听到连忙否认，


    “没什么。”


    心虚的表情看在高泰石眼里，可他嘴上并没有说什么，“穿上鞋子吧！”


    “为什么？”


    “除非你想一直坐在这里。”


    可能的话冬净是想这样，不过她心里也明白这样的想法并不实际。


    “知道了。”


    不情愿的语气惹来高泰石嘴角的一抹笑意，她因为低头穿鞋而没有瞧见。


    冬净穿好鞋打算再提起刚才那些大包小包，发现他将其中较大包的一袋提了过去：心里感到讶异。


    看着眼前的男人抱起手上那箱民生用品，另外又接过那一大包东西，她心里突然掠过一抹感动。


    高泰石见她站着没有动作，忍不住问：“在干什么?”


    冬净连忙回神否认，“没什么。”掩饰性地低头去提东西。


    走在他身后，看着那像熊一般高大的背影，她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或许不够温柔，却是个体贴的好人。


    要换做是其他人，自己鸡婆惹出这些事老早被骂到臭头，结果他却半句话也没有怪她。


    虽然说应该是因为他个性如此，她还是不免庆幸遇到个好人。


    好不容易终于回到山上，进门的冬净刚将东西放到客厅桌上，人已跟着瘫坐到长椅上。


    高泰石扬了扬嘴角，明白她确实吃足苦头。


    见到他只是将手上那些东西放下，她直觉追问，“你还要出去?”以为他起码会先坐下来休息。


    “我牵机车去修理。”


    “现在?”冬净心里染上一抹歉疚跟不安，“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明白她心里的想法，高泰石只表示，“等会先把吃的东西拿到厨房，其他的等我回来再整理。”


    没有稍做休息，他在交代完后便又出门。


    看着屋子的门重新被带上，冬净原想继续休息的，转念一想决定先把桌上的东西提进厨房。


    厨房里，她将买回来的生鲜蔬果逐一放进冰箱，另外也放了几瓶饮料进去。


    等所有的东西都放好后，她打算再回到客厅休息，却因为注意到时间而打住，折腾了一上午，没想到竟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虽然说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但是一想到给高泰石添了这么多麻烦，冬净心里又觉得应该要为他分担些什么。


    想了想，她决定帮他准备晚餐，毕竟这两天除了帮忙洗碗外，三餐都是由他准备的。


    放弃回客厅继续休息的决定，她重新打开冰箱拿出了几样菜，打算在高泰石回来前准备好晚餐。


    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厨房里张罗，等到她忙完才发现已经傍晚了。


    看着桌上烧好的菜，冬净不知道高泰石什么时候会回来，倒是自己经过一整天的运动量，肚子已经开始饿了起来。


    她犹豫着是否要先用餐，又觉得若不等他回来不好意思，最后还是决定坐下来等他。


    屋外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流逝向西转移，渐渐沉下，终于，高泰石骑了机车回来。


    以为会在客厅里看到冬净，却发现没有半个人影。


    他下意识地望向客房的门，料想她这会应该是在里头，跟着转身进厨房打算先去喝杯水。


    没有料到，一进厨房竞看到她趴睡在饭桌上，而桌上还摆着煮好的饭菜。


    很显然的，这个女人因为要等他回来而等到睡着。


    看着冬净趴睡在饭桌上的身影，高泰石不难想像她应该是累坏了，这样的她竟然还准备了晚餐。


    尤其桌上的菜看来还没有动过，她该不是为了等他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高泰石走过去，打算要叫醒趴睡在桌上的女人。


    饭桌上的冬净显然是睡熟了，对于他的归来全然没有察觉。


    看着那熟睡的脸，虽然他想让她继续睡，可又担心她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因而动手摇醒她。


    醒过来睁开眼睛的冬净见到高泰石，说了句，“你回来了?”并未意识到自己睡了多久。


    “你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她想起摆在面前的那些菜，“要吃了吗?”


    高泰石看了眼，“我先把菜热过再吃。”


    “不用了，就这样吃吧!”一餐没吃，已经饿着肚子等到睡着的冬净实在不想再等他去把菜热过。


    料想她应该没注意到天都黑了，他提醒道：“菜冷了。”


    肚子大唱空城计的冬净哪里管这么多，“你介意吗?”


    高泰石介意的是她，“不会。”


    “那就这样吃吧!”


    冬净转身去盛饭，他也跟进，虽然说稍早在山下已经简单的吃了碗面。


    不想坏了她的心意，他陪着一块坐下来吃。


    出乎高泰石意外的，冬净的手艺并不差。


    之前因为都是由他负责料理，以致根本下知道她会煮菜，单是这点跟女友就有极大的差别。


    “不知道你会煮菜。”


    他意在夸奖，听在冬净耳里却有些尴尬，“因为老吃你煮的。”


    换来了高泰石的一眼。


    意识到说错话的她忙解释，“我不是说你煮的不好吃，是不好意思老吃你煮的。”


    他脸上并没有不悦，她这才放心。


    看着这样的高泰石，冬净实在不明白，就像是他女朋友说的，他一个大男人干么要窝在山上种田?


    或许是因为今天共患难的情感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她忍不住开口问：“种田是你的兴趣?”


    高泰石没想到会听到她这么问，事实上当初之所以辞掉工作来山上，纯粹是想让自己放空一阵子。


    等不及他的回答，冬净顺势提道：“可是你女朋友好像不大喜欢。”语气里不无暗示的意味。


    以为他会否认，却听他直接承认，“她是不喜欢。”


    这让原本还担心无法往下说的冬净跟着问起，“那怎么办?”


    看着眼前女人小心翼翼试探的模样，高泰石并没有告诉她，她心里的想法全写在睑上了。


    或许是因为感动她饿着肚子等他回来一块吃饭，尽管猜到她的意图，他也没有说穿。


    冬净接着提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再这样下去，你跟你女朋友的感情可能会出现问题。”这么说并不是要诅咒人家，只是希望能技巧地说服高泰石卖地的事。


    “如果”是吗?


    对于她提到的这点，他如果迟到现在才意识到，那这三十三个年头也白活了。


    当初会跟董恰婷在一块或许是因为她的主动追求，但是时间久了，尤其是上山的这一年多，也让他看清楚两人间的差异以及存在的问题。


    只是因为明白女友的个性，了解她早晚会选择离开，才没有费心处理两人间的问题。


    冬净见高泰石看着自己没有回答，下意识地感到些许心虚，“我这么说并不是有什么恶意。”


    他自然是明白的，因为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只是担心你们要是因为这样而没有办法在一起……”


    她急于澄清的表情看在高泰石眼里，难得生起一股兴致想要逗她，“那就找个愿意上山来的女人。”


    澄清到一半的冬净一怔，“什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见他一睑正色的表情，她才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跟着语气像是无法置信，“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女朋友?”亏他居然说得如此轻松。


    “不然呢?”


    她没想到会听到高泰石反问，一时搭不上他的问话。


    “女朋友不愿意上山来我该怎么做?”


    的确是个难题，但是冬净仍无法接受他轻易放弃的做法，“你可以说服她啊!”起码不应该什么都不做就放弃。


    “你认为她能够被说服?”


    她下意识地想起那天，董恰婷载自己下山时说过的那些话，心里并不认为她会被说服。


    偏偏，话已经说出口，实在无法残忍地告诉高泰石事实，只能选个较为安全的说法。


    “总是要试过才知道。”


    高泰石并不打算告诉冬净，她心里的答案已在脸上表露无遗，反而顺着她的说法附和，“也是。”


    以为他被说服她正感到安心，哪里料到他接着道：“这样一来我也没有必要放弃这块地。”


    “啊?”得到的结论让冬净错愕，跟着才记起自己的本意，“呃……其实……”想再开口说什么却又无法自打嘴巴。


    看她有口难言，他心里的笑意更深了。


    “其实你说的没错，我是应该要想办法说服她才对。”


    “可是－”


    “谢谢你。”


    真诚的语气让冬净打住想要改口的话，心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怪自己说话怎么不经大脑。


    看着高泰石，她只能不情愿的回了句，“不会。”


    将冬净的言不由衷看在眼里，他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虽然说她的到来是有目的的，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存在确实替自己增添了乐趣。


    心里头郁闷的冬净见高泰石扯着嘴角，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么?


    笑她呆吗?


    没错，她是很呆。


    饭桌上的两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在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