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丹吉尔
3个月前 作者: 迈克尔·克莱顿
1979年6月15日
1.地面实况
埃米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彼得·埃利奥特就认识了她。虽然他只在实验环境中了解她,但他仍以能预测她的反应而自豪。可是在当前新的情况下,她的行为使他感到吃惊。
埃利奥特原先以为在飞机起飞时埃米会给吓坏的,因此在注射器中装上了镇静剂。但事实证明这是多余的。埃米看见詹森和莱文系上安全带,她马上也系上。她似乎把这个简单的动作看作一种有趣的游戏。虽然当她听见引擎全速运转发出巨大声响时,眼睛睁得大大的,但她看见周围的人都对这种单调的声音若无其事,她也学他们那种厌烦而不在乎的样子,皱皱眉头,叹了口气。
可是,飞机升空后,她往窗外一望,立即惊慌起来。她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在客舱中乱窜,从一个窗口跑到另一个窗口,呜咽着,一面惊恐不安地把人往旁边推,一面打着手势:哪里陆地陆地哪里陆地?窗外地面已是黑暗朦胧的一片。哪里陆地?埃利奥特给她打了一针,然后把她按在座位上,梳理她的毛。
在野外,灵长目动物每天要花几个小时时间互相梳理、抓痒、捉虱子。这种梳理行为在决定群体成员的社会地位中起重要作用。互相梳理有一定的方式和频率。和人擦背一样,它有一种安抚镇静作用。几分钟后,埃米放松下来,并且注意到别人在喝饮料,于是她立即也要一杯“绿点饮料”——她对马蒂尼酒里加一颗橄榄的叫法——和一支香烟。在部门晚会之类的特殊场合,她可以这样做。现在埃利奥特给她一杯饮料和一支香烟。
但她兴奋得有点过头了。一小时后,她正静静地望着窗外自言自语地打着手势:好图画,突然她呕吐起来。她不停地打手势道歉:埃米抱歉埃米搞糟了埃米埃米抱歉。
“没关系,埃米,”埃利奥特一面安慰她,一面抚摸她的后脑勺。过了一会儿,她打手势说:埃米现在睡觉。她把毛毯在地板上扭成一个巢,然后睡在里面,从大鼻孔里发出响亮的鼾声。埃利奥特躺在她旁边,心里想别的猩猩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中怎么睡得着?
埃利奥特对这次旅行有他自己的感受。他与罗斯初次见面时,以为她和他一样是一位学者。但这架装满电脑控制设备的巨型飞机和完全用首字母缩写词标示的整个复杂的作业说明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有着雄厚的资源实力,或许与军方还有联系。
卡伦·罗斯笑着说:“我们公司的组织比军队还要严密。”接着她对他讲述了他们公司在维龙加的利益之所在。和埃米工程组的人员一样,她也听说过“失落的津吉城”的传说。但她得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结论。
在过去300年中,曾几度有人企图找到这个失落的城市。1692年,英国探险家约翰·马利带领一支200人的队伍进入刚果,但去后便如泥牛入海。1744年,去了一支荷兰探险队。1804年,一支由苏格兰贵族詹姆士·塔格特率领的英国探险队从北面接近维龙加,到达乌班吉河的拉瓦纳湾。他派出了一个先遣队继续向南进发,但却有去无还。
1872年,斯坦利路过维龙加地区附近,但没有进入。1899年,一支德国探险队进入了这个地区,人员损失了一半多。1911年,一支由私人赞助的探险队进入这个地区后便杳无音信。近年来再也没人去寻找过“失落的津古城”。
“也就是说还没人找到过这个城市,”埃利奥特说道。
罗斯摇摇头。“我想几支探险队都找到了这座城市,只不过没人能返回而已。”
这样的结果未必有什么神秘。早期去非洲探险的危险性大得令人难以置信。即使经过周密计划和组织的探险队也要损失一半或更多的人。那些人如果不死于疟疾、晕睡病、黑水热,也会碰上河里的鳄鱼和河马、丛林里的豹子和被人们怀疑会吃人的土著人。尽管热带雨林里植物茂密,却几乎不能为人们提供什么食物。好几支探险队是给活活饿死的。
罗斯对埃利奥特说:“首先,我相信这座失落的城市存在过。如果存在过,那么在什么地方能找到它呢?”
“失落的津吉城”和金刚石矿联系在一起,而金刚石矿又和火山联系在一起。这种情况促使罗斯决定沿东非大裂谷前进。这个大裂谷是一个30英里宽的巨大地理断层,它把非洲的东部沿垂直方向切下了宽1500英里的一块。这个裂谷如此巨大,以致直到19世纪90年代才为人们所认识。当时一位名叫格雷戈里的地质学家发现,相距30英里的裂谷两壁竟是由相同的岩石构成的。用现代的话说,这个大裂谷是流产的造海运动的结果。2亿年前这个大陆的东部有1/3开始从非洲大陆板块分离出来,可是这个运动由于某种原因而中断。
从地图上看,大裂谷的低洼地带由一系列狭长的湖泊——马拉维湖、坦噶尼喀湖、基伍湖、蒙博托湖——以及包括非洲唯一的活火山维龙加火山群在内的一系列的火山所构成。维龙加火山群中有三座活火山:穆肯科、穆布蒂和卡纳加拉维。它们比东面的大裂谷和西面的刚果河流域高出1.1万~1.5万英尺,因此维龙加看来像是寻找金刚石的好地方。她的下一步工作就是进行实地勘察。
“实地勘察?”埃利奥特问。
“我们在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主要进行遥感,”她解释说,“如卫星摄影、空中掠视、雷达侧面扫描等。我们有数以百万计的遥感图像,但任何东西都不能代替实地勘察,也就是说派出考察队去实地勘察,看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我们起初派勘察队去寻找金矿,他们同时也发现了金刚石。”她敲击着电脑的键盘,屏幕上的图像发生变化,出现许许多多亮光点。
“这就是维龙加附近河床的砂矿沉积的位置。你看矿砂形成集中的半圆形围绕着火山。所以结论很明显:金刚石是维龙加火山的岩石风化后被雨水从山坡上冲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来的。”
“所以你派出了一个勘察队去寻找金刚石的来源?”
“是的,”她指着屏幕说,“但是不要被你在这里看到的东西所欺骗。这张卫星图覆盖的是5万平方公里的丛林。其中大部分地方白人从来没有到过。这里的地形险恶,能见度只有几米。一支勘察队可能在这里工作好几年,即使从离开这座城市200米的地方经过,也发现不了它。因此我要缩小搜索区,我要看看能不能找到这座城市。”
“找到这座城市?从卫星照片上?”
“是的,”她说,“而且我已经找到了。”
世界上的雨林一直是遥感技术的克星。巨大的丛林树木形成了难以穿透的植物覆盖层,遮住了下面的一切。在空中摄影和卫星照片中,刚果的热带雨林像一块毫无特征的、呈单调绿色的、绵延起伏的巨大地毯。即使像50到100米宽的河流这样巨大的地物也被由树木形成的大伞所遮盖,从空中根本看不见。
因此她不大可能从空中拍摄的照片中找到与那座失落的城市有关的任何证据。但罗斯有不同的看法,她要利用的正是使她看不清地面的那些植被。
在温带,研究植物是普通事,因为那里的树叶随季节变化。而热带雨林却没有变化,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树木的枝叶都一样。因此罗斯把注意力转向另一方面:植被反射率的差别。
反射率的技术定义是被表面反射的电磁能量与入射能量的比率。按照可见光谱,它是衡量表面亮度的标准。河流的反射率高,因为水反射了照射在它上面的大部分阳光。植被吸收光线,因此反射率低。从1977年起,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研制了一种能精确测量反射率的电脑程序,能发现非常细微的差别。
罗斯问自己,如果这里有失落的城市,植被上会出现什么标志?回答显然是:晚期次丛林。
未被砍伐过的雨林或处女雨林叫做原始丛林。原始丛林是大多数人心目中的热带雨林:那里有巨大的硬木树、红木、抽木、黑檀木,贴近地面是一层低低的厥类植物和棕榈树。原始丛林里黑暗而可怕,但实际上并不难通过。然而,如果原始丛林被人砍伐后又弃之不管,它就会被二次生长的完全不同的树木所代替,其中绝大多数树木是生长很快的软木树、竹子和带刺的藤,形成致密、难以通过的屏障。
除了丛林的反射率以外,罗斯对其他东西并不关心。由于二次生长的植物的不同特征,二次林的反射率就与原始丛林的不同。原始森林中的硬木树能活几百年,而二次林的软木树只能活20年左右,因此可以按年龄分等级。随着时间的推移,二次林被一批又一批不同的二次林所代替。
罗斯认定,通过核查晚期二次林生长的地区——例如大河两岸,那里有无数的居民点被清除和废弃——公司的电脑可以测量出反射率的微小差别。
于是罗斯指示公司的扫描人员对维龙加火山西坡的1.5万平方公里的雨林进行扫描,搜索0.03或更小的反射率差,以100米或更小的单位标记。这项工作如果由50个空中照相分析人员来完成,要花31年时间。用电脑扫描12.9万张卫星和空中摄影照片,9小时以内就可以完成。
她找到了这座城市。
1979年5月,罗斯有了一张在方格坐标上标示的很老的二次林分布电脑图像。这个二次林区位于穆肯科活火山西坡、赤道以北2度,在经线上占3度。电脑估计这片二次林的年龄在500到800年之间。
“所以你派了一支考察队到那里去了?”埃利奥特问道。
罗斯点点头。“三个星期之前,由南非人克鲁格带队。他们肯定了金刚石矿砂的位置,继续寻找它的来源并发现了这座城市的遗址。”
“后来怎么样了?”埃利奥特问。
他又把录像带放了一遍。
他从屏幕上的黑白图像中看到了被烧毁后正冒着烟的营地。有几具头被砸碎了的人的尸体。他们看见一个黑影掠过这些尸体。摄像机转回显示出这个步履很大、行动迟缓的影子。埃利奥特也认为这像是一只大猩猩的影子,但他坚持说:“大猩猩不会干这种事,大猩猩是和平的素食动物。”
他们把录像带一直看完,然后又重复地看了她用电脑重建的图像,分明是一头雄猩猩的脑袋。
“这就是实地的情况,”罗斯说。
但埃利奥特还是不那么肯定。他把录像带的最后三秒钟又放了一遍,看着那个大猩猩的脑袋。图像一晃而过,留下一个奇怪的拖尾,上面有些问题。他无法确认是什么问题。这肯定不是猩猩的正常行为,但总有原因……他按下固定图像的键,注视着它。猩猩的脸和毛都是灰的,肯定是灰的。
“我们能增加对比度吗?”他问罗斯,“图像被冲淡了。”
“我不知道,”罗斯说着在键盘上按起来,“我想这是一幅很好的图像。”她无法把它再加深。
“图像很灰,”他说,“大猩猩的颜色要深些。”
“啊,这样的对比度对录像带来说是正常的。”
埃利奥特认为这只动物的颜色太浅,不可能是一只山地大猩猩。他们看到的要么是另一种动物,要么是这种动物的另一类。大猿猴的新种类,在刚果东部发现的毛色灰白、性格残忍的大猿猴……他来到这个考察队为的是验证埃米的梦——一种心理探测——但是这个赌注突然更大了。
罗斯问:“你觉得这不是一只山地大猩猩?”
“有许多方法可以确定它是什么,”他边说边注视着屏幕,皱皱眉头。飞机继续在黑夜中飞行。
2.B—8问题
“你要我干什么?”汤姆·西曼斯用下巴把电话夹在肩上,翻过身来看床边的钟。凌晨3点。
“到动物园去,”埃利奥特重复说。他的声音有点失真,好像是从水里传出来的。
“彼得,你从什么地方打来的电话?”
“我们现在在大西洋上空,”埃利奥特说道,“在去非洲途中。”
“一切都顺利吗?”
“一切都很好,”埃利奥特说,“我要你在早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动物园。”
“去干什么?”
“给大猩猩录像,让它们动起来。这对判别函数很重要,要让它们动。”
“我得记下来,”西曼斯说。他在埃米工程中负责编电脑程序,已习惯了别人提出的不寻常的要求,可是并不是在半夜里。“什么判别函数?”
“你把我们猩猩资料库中所有有关猩猩的影片都调出来,不管是什么猩猩的,野生的也好,动物园里的也好,或其他什么的。种类越多越好,只要是在运动中的。你最好用黑猩猩作为基准线。只要是黑猩猩,你就把它录在带子上,给它一个函数。”
“什么函数?”西曼斯打着呵欠问道。
“这就要你去编制了,”埃利奥特说,“我要一个以整个图像为基础的复变判别函数——”
“你的意思是模式识别函数?”西曼斯曾经编制过用以识别埃米的语言的模式识别函数,使他们能24小时不间断地监视埃米的手势。西曼斯以此程序而自豪,因为这本身就是一项发明。
“不管你怎么编,”埃利奥特说道,“我只要它能把大猩猩和其他像黑猩猩一类的灵长目动物区别开来,也就是能对物种进行判别的函数。”
“你是在开玩笑吧?”西曼斯说,“这是个B—8问题。”在电脑的模式识别程序中,所谓B—8问题是最困难的问题。许多研究小组曾经花几年的时间想教会电脑识别“B”和“8”——恰恰因为这个区别很明显。但是,人眼看上去一目了然的东西,对电脑扫描器来说却并非如此。要教会扫描器进行识别,所需的指令比人们预计的要困难得多,特别是识别手写字母时更是如此。
现在埃利奥特需要一个能区别大猩猩和黑猩猩这样形象类似的猩猩的电脑程序。西曼斯禁不住问道:“为什么?区别相当明显嘛,大猩猩就是大猩猩,黑猩猩就是黑猩猩。”
“你就这样做吧!”埃利奥特说。
“我能以体形大小为准吗?”仅仅根据个头大小就能准确地区别大猩猩和黑猩猩。但是如果不知道记录器与目标图像之间的距离以及记录镜头的聚焦长度,电脑的视觉功能是不能判断大小的。
“不,你不能以体形大小为准。只能根据要素形态。”
西曼斯叹了口气。“谢谢,要多大分辨率?”
“在类种鉴别上,我需要小于三秒的黑白扫描图像中有95%的置信限。”
西曼斯皱皱眉头。显然,埃利奥特有三秒钟的某种动物的录像资料,而他不能肯定它是不是大猩猩。埃利奥特这些年来见过很多大猩猩,完全知道如何区别:大猩猩和黑猩猩在个头、外观、举动和行为上都完全不同。它们之间的区别就像聪明的海洋哺乳动物海豚和鲸鱼之间的区别一样。在这方面,人的眼睛要远远超过任何电脑程序。显然,埃利奥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想些什么?
“我试试看吧,”西曼斯说,“但是得等一段时间。这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弄出来的。”
“我现在就要用它,汤姆,”埃利奥特说,“过24小时我再给你打电话。”
3.在棺材里
在747飞机生活区的一个角落里有个隔音玻璃纤维隔间,上面有一个带铰链的罩子,里面有一个小显示屏幕。在里面工作使人产生幽闭恐怖的感觉,因此人们称之为“棺材”。当飞机飞越大西洋中部时,罗斯走了进去,放下罩子,看了埃利奥特和埃米一眼——他们都睡着了,都在打呼噜。詹森和莱文在电脑终端上玩“海底追击”的游戏。
罗斯感到困倦,但她还不能指望在此后两周内睡多少觉。她预计这次实地考察最多也就两周时间。在14天,即336小时中,罗斯的考察队要么击败欧日财团,要么被他们击败,永远丧失在扎伊尔维龙加的探矿权。
比赛已经开始了。卡伦·罗斯不想输掉。
她键入休斯敦的坐标值,以及她自己的发送呼叫号,然后等待加密器进行连接。从现在起,收发两端都有五秒钟的信号时延,因为她和休斯敦都要用阵发密码发送,以免被人截获。
屏幕上出现:特拉维斯。
她键入:罗斯。然后她拿起电话听筒。
“真他妈讨厌呢,”特拉维斯说道。其实,这并不是他自己的声音,而是电脑模拟产生的呆板的声音信号,毫无感情。
“请告诉我,”罗斯说。
“斜眼角的人开始动作了。”这是特拉维斯的替身的声音。
她明白他用的俚语是什么意思。特拉维斯把竞争对手称之为斜眼角的人;在过去四年中,在多数情况下竞争者是日本人。(特拉维斯爱这样说:“80年代是日本佬,90年代将是中国佬。他们都是斜眼角的人。他们连星期天都干活,足球赛也不看。我们得跟上。”)
“详细情况,”罗斯说,然后等待五秒钟的时延。罗斯听着电脑模拟出的自己的声音,也能想象得出在休斯敦控制中心的特拉维斯的情况。呆板的声音需要话语模拟转换才能听懂,原先靠措辞和重音所表达的意思也要表达得十分清晰。
“他们知道你们已经上路,”特拉维斯哼哼唧唧地说道,“他们也在尽力实行自己的计划。德国人稍许落后一些——你的朋友里克特。几分钟后我将馈入信息。有好消息。”
“有坏消息吗?”
“在过去十小时中,刚果局势一团糟,”特拉维斯说道,“我们面临的最新政治地理情况糟糕极了。”
“请打印,”她说。
从屏幕上,她看到了最新政治地理情况几个词,后面还有密密麻麻的一段。内容如下:
扎伊尔驻华盛顿大使馆说通往卢旺达的东部边界已关闭/没有解释/推测伊迪·阿明部队逃进扎伊尔东部以避开坦桑尼亚入侵乌干达因此中断/报导事实不一/当地部落(基加尼)闹事/报导暴行和食人等/森林里的俾格米人不可靠/杀死刚果雨林中的所有来访者/扎伊尔政府派穆古鲁将军(斯坦利维尔的大屠夫)“不惜一切代价”镇压基加尼人叛乱/形势极不稳/现在只有合法通过金沙萨从西边进入扎伊尔/你们自己决定/白人猎手芒罗极为重要不惜代价找到他/阻止他为财团服务比什么都值得/你们处境非常危险/必需依靠芒罗才能生存/
她注视着屏幕。这是最坏的消息。她说:“你有时间进程吗?”
欧日财团由芳贺见知(日本)/格里奇(德国)/瓦尔斯特(荷兰)组成/遗憾的是分歧已解决意见完全一致/正在监听我们从现在起无法保证通联安全/在追逐IB目标时,可能使用电子对抗和战争手段/他们将于48小时内进入刚果(可靠消息)寻找芒罗/
“他们什么时候到达丹吉尔?”罗斯问。
“六小时后。你呢?”
“七小时后。芒罗呢?”
“我们不了解芒罗的情况,”特拉维斯说,“你能让他上钩吗?”
“绝对可以,”罗斯说,“我现在就来安排。如果芒罗和我们意见不一致,我保证他在72小时内得不到出国签证。”
“你有什么高招?”特拉维斯问。
“捷克轻机枪。在他的房子里有四挺,上面有他的指纹,仔细搞上去的。这就行了。”
“这就行了,”特拉维斯表示同意,“你的旅客呢?”他指的是埃利奥特和埃米。
“他们很好,”罗斯说,“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别告诉他们,”特拉维斯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4.馈入时间
“现在是馈入时间了,”特拉维斯在电话上高兴地说,“谁在值班?”
“我们在β数据传输线上抓到五个窃听者,”罗杰斯说。罗杰斯是电子监视专家,专门对付窃听。
“有我们认识的人吗?”
“全认识,”罗杰斯有点恼怒地说,“β线路是我们室内安装的主线路,凡是要进入我们系统的窃听者自然会在那里插入。这样就能零零碎碎得到不少东西。当然,除了未加密的、没有价值的东西,如税收和薪金之类的东西用这条线路以外,我们已经不使用它了。”
“我们得安排一次馈入,”特拉维斯说。馈入的意思是在被窃听的线路上故意输入假情报让窃听者窃取。这是一种细致的操作。“你的线路上有斜眼角吗?”
“当然,你想给他们点儿什么呢?”
“那个失落的城市的坐标,”特拉维斯说。
罗杰斯点点头,擦去眉毛上的汗水。他是个胖子,出汗很多。“你要做成什么样的?”
“要非常好的,”特拉维斯说,“用静态情报骗不了他们。”
“你不想给他们实际的坐标吗?”
“上帝啊,那怎么能给呢?但是要近得合理,例如200公里以内。”
“能办到,”罗杰斯说。
“加密的?”特拉维斯问。
“当然。”
“你有没有一种他们要12至15小时才能破译的密码?”
罗杰斯点点头。“我们有一种很棒的密码。看起来很吓人,但你动手破译时,它就会不解自破,因为它在隐含字母频率上有内在的缺陷。在另一端看来好像我们犯了一个错误,显得很容易破译。”
“不能太容易了!”特拉维斯告诫说。
“不会的,他们能领到奖赏的。他们决不会怀疑这是馈入。我曾把它输入到军队的线路里,军队的人笑着教训了我们一顿,并不知道这是我们故意设置的圈套。”
“好吧,”特拉维斯说,“把这个情报发出去,喂给他们。我要使他们增加对未来48小时或更多时间的信心,直到他们发现是上了我们的当。”
“好极了,”罗杰斯说着朝β终端走去。
特拉维斯叹了口气。馈入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希望能以此保护在现场的考察队,使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首先找到金刚石。
5.危险信号
轻轻的说话声惊醒了他。
“那个信号非常明显吗?”
“太他妈明显了。这就是那乱糟糟的一片。九天以前就有了,到现在还不集中。”
“是云层吗?”
“不是云层,它太黑了。是火山喷发出来的东西。”
“他妈的。”
埃利奥特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破晓。透过客舱的窗口,可以看见蓝黑色的天幕上有一条细红线。他的表是旧金山时间清晨5点11分。从他打电话给西曼斯到现在,他只睡了两小时。他打了个呵欠,把目光投向蜷缩在地板上用毛毯做的窝里的埃米。她打的呼声很响。其他的铺位都空着。
他又听见了轻轻的说话声,于是把目光投向电脑控制面板方向。詹森和莱文正注视着屏幕,轻声交谈。“危险信号。我们有电脑投影图没有?”
“这就调。还得一会儿。我要看五年来的情况以及其他乱糟糟的情况。”
埃利奥特从小床上爬起来,看着屏幕。“什么乱糟糟的?”他问道。
“卫星优选重要轨道飞越,”詹森解释说。“之所以称之为乱糟糟,是因为我们在它们上方飞行的时候要看到它们的情况。我们一直在观察这里火山爆发的信号,”詹森指着屏幕说,“看来情况不大妙。”
“什么火山爆发信号?”埃利奥特问道。
他们把电脑上生成的深绿色的滚滚浓烟指给他看,说那是从维龙加山脉的活火山之一穆肯科山上喷出来的。“穆肯科山平均每三年爆发一次,”莱文说,“最近一次是在1977年3月,看来它正在集聚力量,有可能在下周什么时间来一次大爆发。我们正在等待概率估算。”
“罗斯知道这个情况吗?”
他们耸耸肩。“她知道,但她似乎并不担心。大约两小时以前她收到休斯敦发来的最新政治地理情报后,立即进入了货舱,后来就一直没见到她。”
埃利奥特走进了灯光昏暗的飞机货舱。货舱没有保温层,里面寒气逼人。卡车的金属部位和玻璃上都结着一层薄霜,他嘴里呼出的气发出嘶嘶声。他发现罗斯正在低矮的灯光下的一张桌子前工作。她背对着他,等他接近时,她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转过身来。
“我还以为你在睡觉呢,”她说。
“有些不安。出了什么事?”
“检查一下携带的供给。这是我们的先进技术装备,”她说着提起一个小背包,“我们为野外考察队研制了一种微型背包,能装够一个人使用两周的食品、水、衣服和其他东西,重20磅。”
“水也要带?”埃利奥特问。
水很重:人体7/10的重量是水,食品的大部分重量也是水,脱水食品就很轻。但水对人的重要性远远超过食品。人没有东西吃可以生存几个星期,但没有水喝几个小时就会死。水是很重的。
罗斯笑着说:“人平均每天用水4到6立升,也就是8到13磅。在沙漠地区工作2周,每个人要消耗200磅水。我们有一种水循环装置,是国家航空航天局研制的,能净化所有排泄物,包括尿。这种装置重量只有6盎司。这就是我们携带的水够用的原因。”
她看见埃利奥特的表情后说道:“这很不错的。我们的净化水比水龙头里的水还要干净呢。”
“我相信你的话。”埃利奥特拿起一副形状很奇怪的太阳镜,它又黑又厚,两块镜片之间的横梁上装着一个奇怪的镜头。
“这是全息夜视镜,”罗斯说道,“采用的是薄膜折射镜片。”然后她把一种防震照相镜头指给他看,镜头上装有运动补偿光学系统、红外频闪闪光灯和不比铅笔上的橡皮头大的微型激光测量器。还有一系列上面装有快速马达的三脚架和固定物体的支架。她只说这些都是防御装置,但未作进一步解释。
埃利奥特朝远处一张桌子走去。灯光下可以看见桌上摆着六挺轻机枪。他拿起其中一挺,很重,油光闪亮的,旁边放着一堆弹夹。埃利奥特没有注意枪托上的字母,它们是捷克斯洛伐克制造的俄国式AK—47轻机枪。
他看了罗斯一眼。
“仅仅是预防措施,”罗斯说,“我们每次出去都带,没什么别的意思。”
埃利奥特摇摇头说:“把休斯敦来的最新政治地理情况跟我说说。”
“我并不为它担心,”她说。
“我担心,”埃利奥特说。
罗斯解释说,政治地理情况只是一个技术性报告。在过去24小时中,扎伊尔政府关闭了它的东部边界。旅游者和商人都不能从卢旺达和乌干达进入那个国家。现在所有的人都必须从西边通过金沙萨入境。
官方未说明关闭东部边界的理由,但华盛顿的消息灵通人士推测;由于坦桑尼亚入侵乌干达,伊迪·阿明的部队越界逃进扎伊尔,可能造成一些“局部的困难”。在中部非洲,局部困难通常指吃人肉和其他暴行。
“你相信吗?”埃利奥特说,“吃人肉和其他暴行?”
“不相信,”罗斯说,“这全是谣言。这是荷兰人、德国人和日本人造的谣,也许还有你的朋友芳贺见知。欧日电子财团知道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快要找到维龙加的金刚石矿了。他们想尽可能使我们的进程慢下来。因此他们买通了某些人,也许是金沙萨当局,叫他们关闭了东部边界。如此而已。”
“没有危险,你们带机枪干什么?”
“仅仅是预防措施,”她又说了一遍,“此行我们决不会使用轻机枪,相信我。你为什么现在不睡一会儿?我们很快就要在丹吉尔降落了。”
“丹吉尔?”
“芒罗上尉在那里。”
6.芒罗
查尔斯·芒罗“上尉”的名字在任何普通野外考察队领队的名单中都找不到。这其中有好些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名声非常不好。
芒罗生长在肯尼亚北方荒凉的边境省份,是一位苏格兰农民和他漂亮的印度管家的私生子。芒罗的父亲在1956年被茅茅人①的游击队杀害。②不久,他的母亲死于肺病。此后他就去了内罗毕。50年代后期,他当了猎人,带领旅游团进入丛林。就在这个时期,他自封“上尉”,尽管他从来没有在军队干过。
①肯尼亚吉库尤人的一个秘密组织,活跃于20世纪50年代,发誓以暴力驱逐白人。
②茅茅人造反的七年之中,有1.9万人死于非命,不过被杀死的白人只有37个。每一个死去的白人都被作为当时环境的受害者,而不是正在出现的黑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原注
显然,芒罗上尉和一些幽默的游客合不来;据说他曾在1960年从乌干达私运枪支到刚刚独立不久的刚果。1963年穆瓦斯·冲伯③流亡国外后,芒罗的活动在政治上就很尴尬,最后他被迫在1963年末从东非消失。
③1919—1969,刚果总理,曾任加丹加省省长,宣布加丹加省独立,自任总统,兵败逃亡国外,后被召回任总理,翌年解职,死于阿尔及尔监狱。
1964年他再度以蒙博托将军的白人雇佣军的身分在刚果出现,受“疯狂的迈克”——霍尔上校的领导。霍尔把芒罗看作一个“既难对付又很厉害的家伙,他熟悉丛林,而且只要你能把他从女人身边拉开,他的工作效率就非常高。”在德拉贡鲁日战斗中斯坦利维尔④被占领后,芒罗的名字就和雇佣军在阿瓦卡比村犯下的暴行联系在一起。此后芒罗又消失了几年。
④扎伊尔东北部城市基桑加尼的旧称。
1968年他在丹吉尔再次出现,在那里他过得非常潇洒,还算得上个人物。芒罗的收入相当可观,可是来历不明。据说1971年他向苏丹共产党叛乱分子提供过东德的轻武器,1974到1975年他支持过埃塞俄比亚保皇党叛乱,1978年他帮助过法国伞兵空降到扎伊尔的沙巴省。
他的所作所为在70年代的非洲是很特殊的。虽然他在好几个非洲国家都是不受欢迎的人,但他能持各种护照在这块大陆上自由通行。大家都知道这个秘密:边卡的官员一见他的面就认识他,但他们既不敢让他入境又不敢拒绝他入境。
外国勘探采矿公司了解当地人反感芒罗,所以不愿雇芒罗当考察队队长,而且他是个要价最高的丛林向导。然而,他以能完成艰难工作而闻名。1974年他用假名带领两支德国锡矿勘探队进入喀麦隆;1977年安哥拉武装冲突最激烈的时期,他把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前一支勘探队带进了那个国家。第二年,在休斯敦拒绝他的要价以后,他就离开了这个公司派往赞比亚的考察队,致使休斯敦不得不取消勘探工作。
总而言之,查尔斯·芒罗被公认为是有能力带领危险旅行的最佳人选。这就是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飞机要在丹吉尔停留的原因。
在丹吉尔机场,公司的货机以及所载物品都被扣留了,不过,除埃米以外的所有人员都带着各自的行李通过了海关。詹森和莱文被推到一边接受检查,他们的手提行李中发现了微量海洛因。
这种怪事是通过一系列巧合发生的。1977年美国海关开始使用中子反向发射仪器以及化学蒸气探测器,即嗅味器。这两种仪器都是东京芳贺见知电子公司制造的手提式电子仪器。1978年,人们对这些仪器的准确性产生了疑问,于是芳贺见知建议把这些仪器拿到世界各地其他口岸去试验——这些口岸包括新加坡、曼谷、德里、慕尼黑和丹吉尔。
因此,芳贺见知电子公司了解丹吉尔机场所装探测器的性能,他们也知道有些物质,包括罂粟粉、萝卜碎片都会在机场的传感器上产生假阳性反应。而这种假阳性反应要48小时才会消除。(后来才知道,他们两人携带的提包都沾上了萝卜味。)
莱文和詹森都坚决否认有违禁品的事,并向当地美国领事馆提出申诉。但这个案子无法在几天内了结。罗斯打电话给休斯敦的特拉维斯。他断定这是“斜眼角人的栽赃”,是“莫名其妙的转移目标”。可是除了继续干下去,没有别的办法。他要他们尽最大努力继续进行工作。
“他们以为这样做能让我们就此罢手,”特拉维斯说,“休想。”
“地质方面的工作谁来干?”罗斯问道。
“你呀,”特拉维斯说道。
“电子仪器方面的事呢?”
“你是个合格的天才,”特拉维斯说道,“你们一定要找到芒罗。他是一切事情成败的关键。”
在黄昏时分的丹吉尔城堡中,在杂乱的、色彩暗淡的房屋上方荡漾着清真寺的宣礼员的歌声,呼唤人们做晚间祈祷。过去,宣礼员要亲自站在清真寺上呼唤,而现在却用扩音器来播放录音——一种机械的呼唤,让穆斯林们进行祈祷。
卡伦·罗斯坐在芒罗上尉那幢可以俯视城堡的房子的台阶上,等着芒罗本人。经过长途飞行后十分疲劳的埃利奥特坐在她旁边一张椅子上,酣声不断。
他们已等了将近三个小时,她有点着急了。芒罗的房子是摩尔人①的式样,出了大门就是广阔的外部世界。她可以听见微风中传来房子里人的说话声,讲的是某种东方语言。
①摩尔人指非洲西北部阿拉伯人与柏帕尔人的混血后代,公元8世纪成为伊斯兰教徒,进入并统治西班牙。
一位漂亮的摩洛哥女佣——芒罗似乎有许许多多女佣——手里拿着电话机走到台阶前。她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罗斯发现这位紫色眼睛的女孩长得很标致,最多不过16岁。她用英语小心翼翼地说:“这是你要打给休斯敦的电话。投标现在就要开始了。”
罗斯轻轻地推了推埃利奥特,他摇摇晃晃地醒了。“投标就要开始了,”她说。
彼得·埃利奥特走进芒罗的门就吃了一惊。他原以为芒罗的家里一定是军人式的摆设,但他惊奇地看到一道道雕刻精致的摩洛哥式拱门和反射着耀眼阳光的汩汩涌动的喷泉。
他看见隔壁房间里有一些日本人和德国人正注视着他和罗斯。他们的目光显然不友好。罗斯站起来说:“对不起,打扰一下。”接着她走上前去和一位年轻英俊、满头金发的德国人热烈拥抱。他们相互吻了吻,高兴地谈着,看来像是亲密的朋友。
埃利奥特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场面,但他发现日本人——他们全都穿着黑色西装——也不高兴,才放了心。看到这种情况,他温和地笑了笑,表示他对这种见面方式的赞许。
罗斯回来之后,他问道:“那人是谁?”
“是里克特,”她说,“西欧最杰出的拓扑学家。他研究的是n—空间推断,干得非常出色。”她笑了笑。“几乎和我一样出色。”
“他为那个财团工作?”
“那还用说,他是德国人嘛。”
“那你还和他谈什么?”
“我很高兴能有这个机会,”她说道,“里克特的工作有一个致命的局限。他只能处理事先有的数据资料。给他什么他就研究什么,在n—空间中翻来覆去地研究。但他完全想象不出什么新东西。麻省理工学院的一位教授也是这样,被一些事实缠住了,成了现实的人质。”她说完摇了摇头。
“他问到过埃米没有?”
“当然问到过。”
“你跟他怎么说的?”
“我告诉他埃米病了,快要死了。”
“他就相信了?”
“我们等着瞧吧。芒罗来了。”
芒罗穿一身卡其布衣裳,叼着一支雪茄,已经到了隔壁房间里。他高高的个子,留着胡子,像个粗人,但却有一双温和而警觉的黑眼睛。他跟那些日本人和德国人交谈一会儿,显然他们对他讲的话有点不高兴。过了一会儿,芒罗满面笑容地走进了他们的房间。
“这么说你们准备去刚果,罗斯博士。”
“我们是准备去,芒罗上尉,”罗斯说。
芒罗笑了。“看来大家都准备去。”
接下来一段急速的谈话埃利奥特就不懂了。卡伦·罗斯说道:“5万美金按第一年调整后的开采利润的2%以瑞士法郎支付。”
芒罗摇摇头。“10万按主矿第一年利润的6%以瑞士法郎支付,粗算,不打折扣。”
“10万按所有矿第一年利润的1%以美元支付,从起点开始全打折扣。”
“起点?在他妈的刚果腹地?我说还是从起点后三年算:万一你搞不下去了怎么办?”
“你想得一份,你是在赌博。蒙博托就很聪明。”
“蒙博托基本上控制不了。我还活着,因为我不是赌徒,”芒罗说道,“10万按第一年主矿利润的4%,只能前期打折。要不然我就按你提出的2%。”
“如果你不是赌博,我就给你20万直接买断。”
芒罗摇摇头。“你们在金沙萨为探矿权付出的就比这个多。”
“金沙萨什么都涨价,包括矿藏勘探权。电脑估算的当前勘探最高价也大大低于1000。”
“你既然这么说,那就算了。”他笑了笑,转身向另一间房间走去,在那里日本人和德国人正等着他回去。
罗斯连忙说:“这不能让他们知道。”
“啊,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芒罗说着走进了另一间房子。
“王八蛋,”罗斯轻声地对着他的背影说。她低声在电话上说:“他决不会接受的……不,不,他不会干的。他们非常需要他……”
埃利奥特说:“你们给他的服务费非常高。”
“因为他是最好的向导,”罗斯说道,接着又在电话上低声说了些什么。在隔壁房间,芒罗泄气地摇着头,拒绝了他们的出价。埃利奥特注意到里克特涨红了脸。
芒罗又回到卡伦·罗斯跟前。“你刚才提出的当前勘探最高价是多少?”
“低于1000。”
“就算像你所说的。可是你知道有拦截矿砂的事。”
“我不知道有拦截矿砂的事。”
“那你们花这么多钱去刚果就太愚蠢了,”芒罗说,“是不是?”
卡伦·罗斯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装饰华丽的天花板。
“这些年来,维龙加已不是什么风景点了,”芒罗继续说,“基加尼人正在闹事,你知道他们是吃人肉的。俾格米人也不像以前那么友好了。在你陷入困境时,你会发现有人向你放冷箭。火山也随时可能爆发,还有采采蝇、恶水、贪官污吏。如果不是非常必要,那不是个去处,对吧?也许你会等到事态平息以后再去。”
这些正是埃利奥特心里想的,他也是这么说的。
“聪明人。”芒罗咧着嘴笑。这使罗斯很恼火。
“显然,我们是谈不拢了。”
“这是明摆着的了。”芒罗点点头。
埃利奥特认为谈判已经破裂。他站起身来准备与芒罗握手告别——可是还没等他这样做,芒罗已走进隔壁房间,再次去找日本人和德国人去了。
“看来有转机了,”罗斯说。
“为什么?”埃利奥特问,“是因为他觉得他已经杀了你的价?”
“不,因为他觉得对于矿藏的位置,我们比他们更了解,所以很可能找到矿体,能支付他的要价。”
在隔壁房间里,日本人和德国人迅速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芒罗在房间门口和德国人握手,并向日本人深深地鞠躬。
“我想你的判断是对的,”埃利奥特对罗斯说,“他是在把他们打发走。”
但是,罗斯皱起眉头,脸色严肃。“他们不会这样做的,”她说,“他们不会就这样走的。”
埃利奥特又迷惑了。“我本来以为你是要他们走的。”
“该死!”她说道。“我们受骗了,”她通过电话轻声对休斯敦说。
埃利奥特一点也摸不着头脑。直到最后一个人走出大门,芒罗锁上门回到他和罗斯跟前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的时候,埃利奥特的疑团还是没有解开。
他们吃饭的方式是摩洛哥人的方式,坐在地上,用手抓着吃。第一道菜是鸽肉饼,接着是炖肉。
“你把日本人打发走了?”罗斯说道,“你拒绝他们了?”
“啊,不,”芒罗说,“那样做太不礼貌。我只告诉他们,我要考虑考虑。而且我的确是需要考虑考虑的。”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走呢?”
芒罗耸耸肩。“这不是我的原因。我想他们是从电话里听到了什么,因此改变了整个计划。”
卡伦·罗斯看了看表,记住了时间。“这炖肉非常好吃。”她尽力使自己表现得随和些。
“你喜欢这道菜,我感到很高兴。这是骆驼肉。”
罗斯咳了一声。埃利奥特注意到他自己的食欲也减退了。芒罗转身对着他说:“埃利奥特教授,你有一只大猩猩吗?”
“你怎么知道的?”
“是那些日本人告诉我的。他们对你的大猩猩很感兴趣。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简直像发了疯。一个年轻男人带了一只大猩猩,一个年轻女人正在寻找——”
“工业用金刚石,”卡伦·罗斯说道。
“啊,工业用金刚石。”他转向埃利奥特。“我非常喜欢这样坦率的谈话。金刚石,太迷人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好像并没有听到什么重要的情况。
罗斯说:“你一定要带领我们去,芒罗。”
“世界上有的是工业用金刚石,”芒罗说,“非洲、印度、俄罗斯、巴西、加拿大,甚至美国的阿肯色、纽约、肯塔基都有,任何地方,只要你找一找就能发现。可是你们却要到刚果去找。”
问题已经点得很明白了。
“我们在寻找Ⅱb型硼衣蓝金刚石,”罗斯说,“这种金刚石有半导体特性,在微电子应用方面很重要。”
“蓝金刚石,”芒罗摸摸胡须说,“有道理。”
罗斯说当然有道理。
“你们不能掺硼吗?”芒罗问。
“不行,我们试过。有一种用于大量生产的掺硼工序,但太不可靠了。美国人有,日本人也有。但因为它没用处,都放弃了。”
“因此你们要找天然的。”
“对了。我要尽快到那里去。”罗斯说话的时候注视着芒罗,但语调很平淡。
“我相信你要这样做,”芒罗说,“对于罗斯博士来说除了事业以外,什么都不重要,啊?”他穿过房间,依在一道拱门上,望着外面丹吉尔的黑夜。“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他说,“事实上……”
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机枪声。芒罗立即卧倒。桌上的玻璃器皿被子弹打得啪啪直响,一个女佣惊叫着,埃利奥特和罗斯伏在大理石地板上,子弹在他们周围嗖嗖飞过,把他们头顶上方的石灰打得直掉,雨点般地洒在他们身上。这阵射击持续了大约30秒钟,接着便是一片寂静。
枪声停止后,他们从地上犹豫地爬起来,面面相觑。
“这个财团动真格的了,”芒罗冷笑着说,“他们和我是一个类型的人。”
罗斯掸去身上的泥灰,转向芒罗说:“先预付20万的5.2%,不打折扣,瑞士法郎支付,调整后的。”
“5.7,我就跟你们干了。”
“5.7,行。”
芒罗和他们握手,然后说在动身去内罗毕之前他需要几分钟收拾东西。
“就这样走吗?”罗斯问。她突然显得担心起来,又看了一下表。
“你还有什么问题?”芒罗问。
“捷克AK—47轻机枪,”她说,“就在你的储藏室里。”
芒罗并不感到惊奇。“最好把它们拿出来,”他说,“财团肯定也有类似的东西,在此后几小时中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听见从远处开过来的警车声。芒罗说:“我们走后面楼梯。”
一小时后,他们已经坐上了飞机,朝内罗毕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