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向龙巢前进
3个月前 作者: 那多
(1)
龙,在传统中国人心中,是吞云吐雾,操风行雨的神兽,是盘踞四海的霸主,又是至高无上君王的象征。
郑海就是海中的龙王。
郑海不是一个人,说到郑海的来历,要追溯到六百年前。
明永乐三年至宣德八年,也就是公元1405年至1433年之间,大太监郑和七下西洋,出动大型船只以千艘次计,随从数十万人次,威震南洋的同时,也有无数的战士魂撒它乡,永世不得回故土。
关于郑和的传奇有很多,比如说其实三宝太监才是第一个发现美洲的,比如他已经进行了环球航行。而郑海的传奇,则是郑和传奇的一个延续。
郑海本来并不姓郑,就象郑和原本姓马一样。郑海原来姓什么,X机构还没有神通广大到知晓这位海王如此私密事情的程度。只知道,郑海是郑和某一次下西洋数万名随从中的一名。
在那个时代,航海是一件风险度很高的事业,即便是当时郑和的船队已经算是世界顶尖的水准,也不能例外。
在郑和的航行过程中,光是和沿途小国的战争就发生了多次,大小海盗战,突遇暴风更是不计其数。有许多随行的船员战士战死,还有很多人失踪。郑海就是因为某一种原因,和船队失散,流落在它乡,当起了海盗这件无本营生。
据猜测,郑海当时的职位很可能是船长级,也不是孤身一人,而是至少有一艘船,上百名手下。原本郑和船队所到之处,海盗势力为之一空,而郑海的船不论是大小、坚固程度还是先进性,都是第一流的水准,填进郑和走后的海盗真空中,很快就发展壮大。
郑海流落异乡,又当起了海盗,可能觉得不能用真名实姓,就象现在的演艺界的艺人要起艺民,作家要起笔名,郑海也重新给自己起了个海盗名。郑和在船队中的威信极高,于是就用了郑姓,以海为名,郑海和镇海同音,什么意思,也一目了然。
这郑海说是人名,其实更像一个海盗首领的封号,每一代郑海死去,把首领之位传给后代的时候,就会把“镇海”之名一并传下。所以一代复一代,郑海永远不死。
这个家族式的海盗集团,在六百年间逐渐发展壮大,早在欧洲大航海时候,郑海的海盗船队就已经让英荷等国的海军大为头痛,他们派出到亚洲的分舰队,不敢与郑海正面冲突,各行其道,互不干涉。在后来的数百年里,虽然经历风雨波折,郑海还是把势力扩张出亚洲,自十九世纪以来,已经成为全球首屈一指的海盗势力。
和陆地不同,陆地上的恐怖组织,除非背后有着国家的支持,否则在国家警力军队的眼皮底下,怎都没有办法发展出让人真正侧目的成绩。什么人肉炸弹,或者零星几枚火箭炮,都是偷袭的手段,不可能正面抗衡。
可是海洋不同,象中国这样的弱海军国家,领海都有太多照看不过来的地方,而说到公海,就算是美国的海军实力,能照顾到的地方说九牛一毛都嫌夸张。卫星图上,全球海洋上那些标着无人岛的地方,有多少是郑海的基地,谁都不知道。
无本买卖来钱最快,而郑海干了六百年的无本买卖,相比之下,最强国家美国立国不过二百余年。郑海在海上究竟有多大的势力,没有人能说得清,但不管是哪一个国家,都不会愿意打出消灭海上恐怖主义的旗号,和郑海正面开战。
郑海不可能拥有如航母编队这样大吨位级数的海军,他的海盗船一般都小而灵活,但火力的先进性不会比美国差。只要有钱,就可以有渠道买到任何常规武器,而且郑海也有自己的海军武器研究机构,其潜艇实力更是惊人。
一份秘密的研究资料声称,要想和郑海作战,除非能确定郑海所有的海岛基地位置,在一个其潜艇大多在港的时机,一举同时攻占。这样断绝其后续实力,才有可能取胜。不然,就会陷入无止境的海上游击战,同时至少百分之八十的海运会停摆,最终自己被拖垮。如果把美国的航母编队比作巨象,那么郑海的海盗军就是群蚁,巨象的火力是很猛,但是小蚂蚁的火力也一样猛,蚂蚁被打中固然会沉掉,巨象挨起下一样没命,相比起来,实在是很不划算的买卖。
这份研究中取胜的前提,在目前来说相当于天方夜谭,能不能取得确切情报不提,这等于要求所有国家的海军联起手来以经济倒退几十年的代价打一场持久战。
另一方面,当前世界的主题号称是和平与发展,海贼王似乎也认同这样一个主题。近几十年来,已经很少进行直接的海上掠夺,而是和各国的航运公司达成了默契,以开放安全航路,收取保护费的形式,来维持其海上龙王的尊严和财源。
数百年累积下来的财富,用脚趾想都知道会是多么恐怖的天文数字,把它们堆在一起烂在海盗窝里,显然太过浪费。所以从很久以前,郑海就开始在陆上社会里投资。到现在有多少企业财团的背后浮动着龙影,哪个情报机构都没法全部查清。但现在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黑旗集团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这些原因,当听说这件事可能与郑海有关,郭栋的黑眉毛立刻拧成了麻花。
如果说要对付的是郑海,调查组的哪个人都没有作好准备,也作不好准备。
而梁应物在把复印好的秘密资料交给我的时候,冷眼看着我每翻过一页脸色就黑上一分,眼中露出古怪的神情。我把东西看完还给他,看见他的眼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喂,你这是什么混帐表情?我承认没想到这个海贼王居然王到这种程度,不过事情有糟糕你要用怜悯的目光来看我了吗?”
“这次你潜进去,最好不要干坏事。”梁应物一点没有辨解的意思,耸耸肩说。
“说得我好像是专搞破坏的恐怖分子,你把双方的角色搞错了吧。”
“其实我的意思是,你最好不要去了。”他自顾自地说。
“真是没有冒险精神的家伙,一只狴犴而已啦。”我为自己打气说。
“这次你潜进去,最好不要干坏事。”一个夜黑风高夜,郭栋很郑重地对我说。
我一声闷哼,无言以对。
(2)
我的名声有那么糟糕吗?没有吧!
其实我也理解,事关重大,郭栋不得不叮嘱一声。
理解归理解,郁闷还是一样的郁闷。
越过脚底下这道坡,前面的海滩,就是约定的地点了。再过半小时,狴犴的人就会来接一个名叫戴行的人,还有他的助手。
我没有直接请梁应物帮忙,而是扔给了郭栋。结果调查组报到公安部,公安部再交给特事局,由特事局正式请求X机构协助此案调查。公事公办,转了好大一个圈子。好在这个圈子里的各个环节效率都很高,一点没有耽误事。
也不知道X机构动用了那条人脉,捧出我这个“狒狒”和郑余的人搭上线,接受了邀请。
“狒狒”是寇云为了这次潜入活动给我起的新外号,她说我这次假扮非人,就是个假非人,也就是非非人。她眼珠一转,凑过来媚笑着说“以后就叫你废废啦”,转眼间又把这个外号推翻“不对不对,还是叫狒狒比较好,哥你腿上光溜溜都不长毛,狒狒代表我对你的良好祝愿哟,快快长点毛出来,变成‘好男’哦”。说完不等我揍她,自己先笑翻在地了。
现在我姓戴名行,上海人。一年前走在路上倒霉被高空坠落的花盆挂到后脑勺,救过来之后就发现有了这项异于常人的能力。性格寡言少语(这是特意设计的,少说话就少出错),有个女助手帮着联系游走于各个草台班子里,去各地走穴表演魔术。因为已经习惯身边有这个助手的存在,所以在应邀时声明必须是两个人,当然酬金只算一人份。
寇云则没有改名更姓。因为考虑到这次去极可能会见到她的父母和其它亲戚,再怎么化妆都会被认出来,如果取个假名字,到时连我的身份也会被一并质疑。不过考虑到郑余那里已经有姓寇的一大帮子人,还有个寇风,这个名叫寇云的女助手实在太容易第一时间暴露,所以我给她起了个英文名VIVIAN报上去,也不算弄虚作假。
当然最好是能瞒住不让寇云和她父母照面。不过这似乎不可能,而且寇云这关就过不去。所以只有准备好寇云被发现也是能力者时候扯的谎啦。另一个会出问题的地方,在于寇风如果是杀害杨宏民的凶手,那么他是认得我的。为了避免被他认出我是个原本因该代替他呆在牢里的人,我作出了很大的牺牲。
就看我现在反射着青青月光的光溜溜头皮,就知道了。除此之外,在最近一个多星期里,我每天往嘴巴周围抹两回促进毛发生长的药膏,现在胡子已经颇具规模了。头发和胡子能让一个人的形象完全改变,现在我自己照镜子都快认不出自己了,更何况对我并不太熟悉的寇风。而且,我还在郭栋强力压迫下,接受了一个造型师对我眉毛的改造,硬生生搞短了一截。都说眼睛是心灵之窗,其实眉眼是一体的,眉毛形状的改变,会让人觉得,眼睛也稍稍有了变化。
现在的我,已经变成了一个走在上海最繁华的大街上,回头率爆高的艺术家式型男。
郭栋伸过手来要和我进行同志式的握手。
“这不好吧,片子里地下党员就是这样握手然后出门不久就挂掉的。”我拍拍他的手,和寇云一起,往海滩走去。
潮声阵阵,月光如水。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还好没有风,我也一点都不冷,相反还有些热。抹了把额头的细汗,我心想,真是个好兆头。
我一不惹事,二不干坏事,就是去转一圈看看情况,能有多大的危险。
自从确认了郑海与这宗案子有关,专案调查组迫不得已,调整了对这宗大案的态度。
对杀人嫌犯寇风,以及背后指使者黑旗集团,恐怕硬抓是不行的。打狗还得看主人,虽然杨宏民是位对中国航天事业极重要的科学家,但是如果与郑海翻脸,受到波及的,就远远不止是航天事业。
与世界最大的恐怖集团开战?郑海可不是基地组织能比的,这后果让人想都不敢想。
而且因为血统,郑海和中国的关系一向不错,郑余只是郑海的一个儿子,他的这些作为,本任郑海不一定知道,更不一定认同。
所以,我此行的任务之一,是进行确认。如果此事的确是郑余干的,那么政府就会通过某个渠道向郑海提出抗议。
没错,就是抗议,因为郑海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一个海洋大国的君主。和他打交道,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却是遵循国家与国家之间交往的程序和手段。
而抗议的结果,很可能就能让郑海把杀人凶手,移交给中国的司法机关。就算他不交人,也一定会给个交待。
这些实际上已经不再重要。
我冒充非人接受邀请的初衷,只是希望亲手揭开真相,洗脱自己的污名。可是现在最最紧要的任务,已经不是这些小节。
搞清郑余如何从月球上获取氦-3,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带回来,才是我此次打入的第一要务。
把氦-3从月球上取回,从正常的空间技术渠道,任何一个国家在十年之内都绝不可能做到这样一件事,一个合理的时间表是二十年,甚至更长。
本来,以地球上的能源储备,再撑几十年没有一点问题,所以登月取氦还显得比较从容。但是如果有人现在就能用一种奇妙的手段,跨越三十八万公里把氦-3取到手,就会把原本比较平静的水搅成惊涛骇浪。
而且,现在的情形是郑海会率先掌握氦-3资源!
郑海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能源财团,这种情况真正发生后,已经从海洋把千万根触角伸向陆地的郑海,势力会扩张到怎样的程度?现在就已经让大国也必须正视的郑海,当他有能力把握住全人类的命脉后,会发生怎样的事?
就算郑海和中国政府的关系良好,这也绝对是一场噩梦。
所以,这个秘密,不能让郑海一家掌握。
看来,我这一次的结果怎样,可是会影响整个世界的力量平衡,和千百万人的幸福生活滴。
应该是背负着很沉重的东西,可是为啥我的心情,有一点点的……爽……
披着戴行的皮,里面一个叫那多的小人儿,正在得意的挺胸叠肚吧。
摸清了自己的心思,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转头看见鬼头鬼脑的寇云,训斥她道:“记住了,这次去,不准干坏事哟!”
其实,此次临行前,调查组的组长,一个面目阴沉的男人找我谈话时,是这么说的:“不到万不得已,对郑余进行的事情,不要搞破坏。千万要小心。”
我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如果有万全的把握,不会引火烧身,并且能破坏彻底,就下手!
我装作没听懂的样子,不接他的茬。我可不是007,我只是个普通的记者,这次兼职扮一次有特异功能的间谍,玩的太大会把自己玩死的。
远处的海上,传来了马达声。
(3)
一艘摩托艇破开海面,转眼间就冲上了海滩。
大功率的探照灯亮起,在海滩上来回扫动了几下,照到了我们两个就停住不动。一个光着上身的汉子从艇上跳下来,几个大步迈到我们跟前,很江湖地拱手抱拳问道:“是戴行先生和VIVIAN小姐吗?”
“是的。”我点头。
“那就请跟我上船吧。”他也不多废话,转身就领着我们往摩托艇走去。
淌了几步海水,我俩上了摩托艇。艇上还有一个人,这时却跳了下来,和先前的大汉一起,一左一右把艇往海中推了一段,掉转了方向,这才跳上艇,重新发动起来。
这艘摩托艇马力十分强劲,全速前进的时候,船头翘起来,整艘船沾着海面一飘一飘,打碎了的细小水珠和强风扑面而来,像冰珠一样打得脸上生疼,不过转眼就麻木了。估计时速至少在八十公里以上。
寇云紧紧拽着我的胳膊,脸色惨白。
船在海上狂飙了近一个小时,才放慢了速度。前方海上有一个小黑影,慢慢地摩托艇靠近了些,那似乎是艘渔船。
这艘渔船个头挺大,应该是条远洋捕鱼船,和大多数中国渔船一样,已经相当老旧,甚至让人感觉有些破破烂烂。
摩托艇向渔船靠了上去。我心里有些郁闷,虽然没指望过有像新希望号那样的船来接我们,不过这艘渔船,也真是太破了些。狴犴的待客之道,实在不怎么样。
渔船上放下软梯,其实本来也没比摩托艇高太多。当先的大汉身手矫健,蹬了一步软梯就扒着甲板翻了上去。我有样学样跟着上了渔船,后面的寇云站在摩托艇上摇摇晃晃,差点栽到海里去。
我只好俯下身去伸手拉她,她旁边的汉子也又是扶又是托,好不容易把她弄上渔船。
到了这个相对安稳点的地方,刚经过一番剧烈折腾的寇云胃里反倒翻滚起来,扒着船舷伸出头去一阵蕴酿,不过只是干呕,没真吐出什么东西来。
其实这才难受,索性大吐一翻也就算了,欲吐未吐最恶心人。
记得寇云这丫头去嘉年华玩的时候,最爱云宵飞车之类难度系数超高的玩意,在空中绕几个8字都喊不够过瘾,刚才这半个多小时的强度虽然厉害,不过还不如她去嘉年华玩一下午的程度。现在这幅模样,看来她是晕船。一物降一物啊。
等了一会儿,一个人走近问:“好些没有,好些的话进船舱吧。”
我向寇云看了眼,她点了点头,于是便跟着那人往船舱走去。经过地上的鱼网时,寇云脚下绊到,如果不是我眼明手快,就得摔个狗啃泥。看来她也只是硬撑着,离缓过来还远着呢。
船舱里灯光昏暗,拉门而入的时候,那门摇摇晃晃,好象用力一拽就能拉下来一样。船舱里一块圆型地盖已经掀开,下面透上来的灯光倒比船舱里还要亮许多。引路的人率先爬了下去。
跟着他下到底部的船舱,我不由得一愣。
眼前是一道装修极考究的长廊,黄中泛红的地板打过蜡呈亮,两边的墙贴着木纹墙纸,差不多的颜色,让人心里一暖。墙上除了挂着一些装饰画外,每隔几步还有金属扶手,以防风浪大时来往的人跌倒。尽管和新希望号那种奢华不能比,但和这艘渔船的外观,绝对是两个世界。
惊讶之余,我意识到,这艘船表里不一的地方,恐怕还不止是装修。它的各项性能,肯定远远超出了一船渔船。应该说,渔船只是外观上的掩饰,甚至这艘船有武器系统,也颇有可能。
领路的年轻人冲我微微一笑,说:“请问两位,是需要一间房,还是两间。”
我下意识地想看一下寇云的意思,好在醒悟过来,以这一次我们扮演的身份,决定这种事情,如果还要问一声助手,就显得不正常了。
“一间房,两张床。”我用符合戴行性格的简短语言回答。
连接受这样邀请,都坚持要带上女助手的人,怎么可能会要两间房,恐怕他也是出于礼貌才问这一声。
“好的。”
我们被领到一间舱房,相当于四星级酒店的标房,可能还要稍大些。
把背包放下,领我们来的年轻人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怎么?”我皱了皱眉头,作出有些不快的样子。
年轻人笑了笑,没有答话,却向后让了半步。然后另一个人走了进来。
“你好,我是这艘船的船长,你可以叫我老麻。”说话的这汉子身型魁梧,最显眼的是他一脸的麻子,不知道他是真的姓麻呢,还是因为这麻子才被称为老麻。
“这艘船的速度不慢,不过要到老板那里,还得开上一天。在此之前,我想再次确认一下你的身份。”老麻看着我说。
“确认身份?”
“是的,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老板的邀请,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这是我责任所在,希望你配合。”老麻软中带硬,一步不让。
要证明身份,当然只有一种方式。
我伸出手,手掌向上,五指微张。
老麻眯起了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
见鬼,我忽然想起,寇云正在晕船呢。她的小脸青青白白,在吐和不吐之间挣扎了半天,是不是现在使不出能力了?
我的汗立刻就从后背渗出来了。目光缓缓在房间里移动,看起来似乎在寻找目标,其实在掠过寇云的眼睛时,狠狠给了她个眼色。
“哇!”
这不是老麻的惊呼声,而是……寇云吐了。
我伸出的手在颤抖,脸也在抽筋。
一滴,两滴……粘呼呼酸叽叽的东西,挂在我微张五指的空隙间,慢慢往下掉。
老麻的瞳孔有些放大,门口的年轻人脸也抽得厉害,背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
“明天再给你确认,现在……我也有点……晕。”
“好,那么晚安。”老麻干脆地点头,急急转身离去,似乎怕我也吐起来,喷他一身。
拖到明天,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在他的船上,不管我耍什么花样,只要他愿意有一百种办法可以把我们扔下海里喂鱼。
(4)
寇云这一吐,脸色倒是好得多了。不过我想我的脸色,应该难看得很。
微微波浪起伏中睡了一晚,第二天寇云已经好了许多,倒底是云宵飞车操练过的,乘着早餐的时候当着老麻的面耍了几下,很轻松的就过了关。
船上的时间十分无聊,老麻等船员对我们两个至少表面上有份尊重,但并不会主动来和我们说话,更不会回答一些和郑余有关的问题,只说到了地方便知。
接近傍晚时分,我接到通知,很快就到地方了。和寇云一起,爬到甲板上,远处海天的尽头,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小黑点,不知是太平洋上哪一个无名小岛。
这艘表面上的破渔船速度极快,乘风破浪,一会儿工夫,那个黑点在眼里已经有点小岛的模样了。
目的地就在眼前,我心里不由得惴惴起来。
这次赴郑余的邀约,按对方要求不能携带通信工具。考虑到对方一定有反侦测手段,连一个信号发射器都没有带,更不会有什么中国警方军方的舰只暗地里跟着。为了一个郑余的基地位置就冒和郑海翻脸的危险显然不值,而我这么个小记者的死活一和国家安全挂上钩,也只能靠自己了。
好在郭栋说了,以郑海一门的信誉,郑余应该不会对自己请来的客人做出不好的举动,并且那会在非人圈造成恶劣影响,就算是郑海的强势,也得好生惦量惦量。当在,如果我暴露了身份,又或者要搞破坏,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我的任务,就是谨言慎行混过一个月,赚到一百万美金,然后就向郑余辞职。回来把所见所闻告诉郭栋,事情就完了,我也会恢复身份恢复名誉,当回记者正常上班。
寇风害我的帐,看在这一百万的面上就不和他算了。至于那几宗命案,如果警方都打算迂回行动,我也不会没事直接和寇风起冲突。
哇咔咔,这一百万貌似不用交税的喔。
哎呀呀,有了一百万美金打底,报社里哪个不长眼的领导再敢刁难老子,立马甩手不干,当个自由撰稿人,高兴写啥就写啥。嗯,卯起来老子收购家报社,自己当社长,不过这样一来,八百万人民币就不够了,要不要多打几个月工呢,这钱可挺好赚呀。
忽然又想起,现在政策不让私人当报社的老板,不过嘛,也不是没有迂回的办法。
俺正在这里吹着海风意淫中,寇云一声喊把我拉回现实。
“哥,你看咱们后面还有艘船跟着啊。”
顺着寇云所指向后望去,果然看见离我们约一海里左右有一艘船,和我们向着同样的方向前进,看速度不下于脚下的冒牌渔船。
离得比较远,看不清楚这船的模样,不过肯定不是渔船,似乎是艘游艇。
海岛已近在眼前,渔船放慢的速度,准备进港靠岸。后面的那艘船老麻他们肯定早就发现了,不过并没有一点特殊的反应,十有八九,也是郑余的船只。
眼前的小岛岸边礁石密布,怪石林立,有些像电影《金刚》里的那个岛。岛上树木繁盛,郁郁葱葱,把岛内的情况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有人居住。
这岛看起来有上百平方公里大小。渔船绕着岛转了半圈,从一个鹤嘴状的狭长裂隙水道驶了进去。
水道的尽头水面突然宽阔,有点像个深入小岛内陆的湖,岸边一圈密密麻麻停着许多船,有些是一样的渔船,有些看上去是普通小海轮,还有摩托船和少量的小游艇。这是个天然的港口,但由于前面那段一千多米的水道宽度限制,太大的船只进不来。
沿湖岸全都用木头铺过,还有几条土路通向小岛深处。
船身一阵震动,靠在了岸边,从跳板上上岸的时候,我正巧看到,笔直水道的入口,刚才看见的那艘船也开了进来。
见我朝那边望去,老麻笑了笑说:“和您一样,那是老板的另一位客人。”
一样吗?好像不是吧。现在离得近了,我看清楚这是一艘游艇,当然外观不如新希望号这么抢眼,可是从渔船和岸边这些船我已经看出,估计为了避人耳目,郑海的船恐怕都是内外不一的。那么这艘游艇,里面的设施应该比这渔船高出好几个等级。交通工具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身份,作为客人,则可以看出主人的重视程度。
不知道这位郑余的贵宾,会是个怎样了不得的角色。
眼光转到旁边停着的交通工具,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两辆吉普车,一辆是陆虎,一辆是悍马。我们的坐架是哪辆,不言而喻。
其实人就是经不得比较,本来陆虎已经是很不错的车,换了别的场合,还会欣欣然,觉得挺有面子。现在等着别人的悍马就在旁边,就不禁有些郁闷。
老麻站在甲板的破渔网边向我们挥手告别。
“你不送我们进去吗?”我问。
“那是其它人的事情,戴先生,后会有期。”说完这句话,老麻干净利落地转身走进船舱。
我站在岸边四下看着风景,陆虎上早跳下一个穿着短袖衬衣和长裤,乍看像是上海写字楼里白领的年轻人,向我们快步走来。
“是戴先生吧,欢迎您来到羿岛。我姓张,您可以叫我小张,也可以叫我小带。”
“小带?”
“是的,带鱼的带。”
他没有进一步解释,不过我猜想海中龙王的部下,如果用海洋生物作为代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估计带鱼就是他的代号。海里的生物种类千千万万,带鱼是常见的一种,看来这个年轻人,并不是无关紧经的小卒子,好歹也该算是郑余后下的一号人物吧。想到这里,稍稍气平。
“这个岛叫羿岛吗?是哪个羿?”
“是后羿射日的羿。”带鱼极有礼貌地微笑着回答。
“这倒是个奇怪的名字,为什么叫羿岛呢?”
“很抱歉,这个名字是老板取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哦,那是新取的喽。”
(5)
“是的,也就七八年的时间。”
我嘴边忍不住浮起一丝笑容。后羿是中国古代神话中射落九日的英雄,这岛取名为“羿”,显然和他有关系。而后羿除了以射日闻名之外,还有个叫嫦娥的漂亮老婆。嫦娥偷吃长生药跑到了月亮上,后羿本事在大,也只有在地上跳脚,如果真有后羿这个人,恐怕最大的心愿,就是上月亮把老婆抢回来吧。
羿岛这个名字取了七八年,也就是说,郑余这个从月球上取氦-3的计划,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
“这真是个漂亮的地方。”碧蓝的海水湖在绿树的环抱下泛着金光,因为深入岛内,比外面还要凉爽一些,如果这儿不是港口而开发成旅游的沙滩,绝对是休闲的圣地。
“我以为戴先生会很难打交道,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嘛。”带鱼笑着说出的笑,却让我脸上的笑容一僵。
其实我刚才和老麻搭话,又对着眼前的年轻人拉拉扯扯说了这么些,其实是拖延点时间,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看看后面那艘船上载是什么人。却没有想到自己扮演的角色,是不应该这么多话的。
先前在船上还想着要如何寡言少语好混过这一个月,赚取一百万回上海花差花差,转眼间就忘到脑后,实在是太不专业了。
好在看带鱼的模样,也并没有起什么疑心。不过以后可以注意了,真要被发现是个冒牌货,可不是好玩的。
当下不敢再多话,老老实实跟着带鱼,往那辆陆虎走去。
后面游艇的速度颇快,已经靠上了岸,我走到陆虎边,带鱼为我们拉开车门,临上车我回头望了一眼,正看见游艇上走下一人,不由得一呆。
这是个年轻女郎。短发墨镜,穿着带肩章的短袖牛仔布衬衣和牛仔短裤,露出两条小麦色的修长美腿,脚上蹬了双运动鞋。这样的气质,比全身制服的女骑警更英气逼人。
这个人,我却是认得的。
两年没有见面,也不知她祖传的头痛症有没有找到治疗的良方。
两年前我在D爵士的暗世界聚会上碰见她,那时我中了死亡暗示千里迢迢跑去找路云救命,却不料撞见了她这个暗示的大行家。之后还和这个夏侯婴共赴一处古墓,解开一个千古之迷。那次取出的一个珍贵墓藏,还堂而皇之地摆在我的书房里,被每一个来访者当成赝品。
原来她就是郑余的贵客,可是她擅长的是暗示,也就是用一些手段,包括神秘的线条符号,改变施术对象的精神状态。这样的秘术,和氦-3计划能有什么关系?
想起路云和我说过,郑余邀请她但她拒绝了,夏侯婴的能力和路云有共通之处,都是精神层面的秘术,看来夏侯婴就是郑余请来代替路云的人了。
悍马的车门打开了,一个老人从车里出来,向夏侯婴迎去。这老者的面容,让我感觉似曾相识。
寇云看我望向老者,张嘴要说什么,却醒悟带鱼就在旁边,伸手在我背后写了个字。
一个很简单的左右结构的汉字,我很容易就分辨出来。
“林”。
是林文,这个迎接夏侯婴的老人,正是林文。只不过他比警方找出来的照片以及张团长所说要更苍老,我才一时没有认出。
“您认识这位小姐吗?”带鱼问。
我一时愣住。如果否认,以带鱼的观察力不可能看不出我在说谎,承认的话,我现在可是顶着戴行的身份呀。一咬牙索性不去回答这个问题,就当没有听见。刚才带鱼说原以为我难以相处,现在就让他尝尝我性格古怪之处吧。
那边夏侯婴看见了迎向她的林文,自然也连带着看见林文旁边的我们。她带着墨镜,看不出她的眼神,但是向我们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径直走了过来。
林文略有些愕然,因为夏侯婴并没有在他身前停下。
夏侯婴站在我面前,取下了墨镜,打量着我,微微皱起眉头。
我心脏通通直跳。天哪,以我现在的造型,就算是至亲好友,也要围着转三圈才敢相认,夏侯婴和我就只在两年前相处过几天,她竟能认出来吗?
脑中闪电般划过思感锁定理论,顿时想到,能力者可以用精神锁定物体,那么像路云夏侯婴这样擅长精神秘术的人,看一个人肯定不止是外表,更包括一个人的精神气质,或者说脑电波、精神场。这种玄之又玄难以言说的东西,肯定就是夏侯婴认出我的关键。
完蛋完蛋,要是夏侯婴叫出那多这个名字,寇云或许可以仗着是寇风的妹妹有条活路,我肯定被扔下海喂鲨鱼呀。
“怎么看见我刨光了头发,就认不出了吗?”我抢在大爆炸前硬着头皮说。同时向她眨了两下眼睛。
带鱼在我的侧面,林文被夏侯婴的身体挡住了视线,他们都看不见我这个小动作。
夏侯婴的眼神在我的胡子上打了个转,忽然笑道:“的确差点认不出。”
我一颗心终于放回了原处。
刚才我只提头发不提胡子,又向她眨眼暗示,以夏侯婴的头脑,不难猜到我出现在这里是有古怪的。但我吃不准的是,她和郑余,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我和夏侯婴并无深交,说起来是她帮了我的大忙,我却无恩于她,如果她和郑余交情很深的话,也不会替我掩盖。
好在现在看来,暂时脱离危险。得找个机会告诉她我现在的名字。
好奇心真是害人,多留了这么一会儿,险些万劫不复啊。
“夏侯小姐,原来您和戴先生是旧识啊。”林文走上来说。
“是的,你是?”
“我是林文。”老头露出一个很有绅士风度的微笑说。
“哦,原来你就是林文博士,久仰了。”夏侯婴微微点头说。
林文什么时候有了博士的头衔?我奇怪地想。
既然认识,林文就让我们一起上了悍马车,向羿岛深处开去。
“老板正在往这里赶,待会儿大家一起共进晚餐。在两位到这里之前,已经有一些朋友应邀到了这里,不过我们的工作进展得不太顺利,所以很需要戴先生加入进来一起出把力,而夏侯小姐的能力,更是成败的关键。趁老板没到这段时间,我带两位先去看一看。”
林文说话的时候,一片建筑已经在左前方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