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司凯典的救赎

3个月前 作者: 上官午夜
    待周宇他们回来时,我挣扎着坐了起来,说现在开始行动吧,但罗天不答应,非要等我烧退了才行。


    我握住他的手,坚强地笑了笑,轻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大家昨晚都没睡,如果不趁着现在抓住段正扬,大家都会累得睡着的,万一段正扬来了怎么办?你不要说你守夜守着我们,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累。相信我,罗天,我能坚持住,为了能早点见到爸爸妈妈,我一定可以坚持。”


    罗天握紧了我的手,对司凯典说:“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千万别慌,我们就在你身边,记住了,一定要把段正扬引到那个位置上去。”


    我对自己说,这的确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一定要成功啊!


    司凯典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罗天:“如果……如果……”


    “没有如果,你别紧张。”罗天轻声打断他的话。


    “我……我、我肚子疼……”


    “我靠!一有事你就肚子疼,有点出息好不好?”周宇不满地白了司凯典一眼。


    罗天用手扶住司凯典的双肩,给他鼓鼓气:“我相信你,你一定行的!”


    刚走出睡篷,司凯典再次叫住我们:“等等,那个……如果我成功了,你们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出去以后每个人向我买一份保险。”


    周宇乐了:“行行行!我把我们家亲戚全叫上去给你买。”


    6


    当面具人出现的那一刻,我感觉到身旁的周宇剧烈抖动着肩膀,本来他应该守着另外那把弓箭的,但他害怕,非要跟我和罗天挤在一起,也不让罗天守着那边,他担心失败后罗天不在身边没人保护他。


    眼看司凯典越跑越近,我握住竹剑的手被汗水湿透了,紧张得心跳错乱。


    面具人跟昨天追我时一样,不紧不慢地跟在司凯典身后,他似乎也不着急抓住司凯典。


    我用余光瞥了罗天一眼,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具人,右手紧紧抓住树藤,他在等面具人站定位置。


    司凯典成功了!


    当面具人刚刚走到箭的射击范围时,司凯典徉装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说:“段、段正扬,你听我说……”


    趁着面具人停顿的刹那,罗天快速拉动树藤,只见箭直直地向面具人射去。


    面具人闷哼一声,握住刺进腹部的箭,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见到计划成功,司凯典赶紧爬了起来,大声欢呼着:“刺中了!刺中了!”


    罗天缓缓地走到面具人跟前,定定地注视着他,冷冷说着:“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话音刚落,我握紧竹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罗天刺去,结果因为脚下一踉跄,原本瞄准他的后背一下子偏了方向,刺进他的右肩,但庆幸的是,竹剑已经牢牢地插在他的身上,鲜血直流。


    当他转身用那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时,我毫不退避,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错了,是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敢肯定,你一定想不到杀你的人是我!


    第九章


    1


    当日,就在我毅然跳下山坡时,我便意识到这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因为这儿不是悬崖,而是山坡。


    悬崖是笔直的,山坡却是倾斜的,所以,当我跳下去时,很快地栽了一个大跟头,然后狼狈至极地往下翻滚,跟我之前所希望的壮烈牺牲截然相反。


    最后,我的脑袋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晕了过去。


    不晓得昏迷多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其可怖的面具。


    面具人?我惊呼一声,挺直腰板坐了起来,顿感头痛欲裂,全身都在火烧火燎地痛。可眼下不是顾及疼痛的时候,我惊恐地往后挪挪身子,心里一阵绝望,我终究还是没能逃出他的手心。


    面具人原本俯视着我,见我一睁开眼便吓得连连后退时,他也赶紧后退,仿佛惊吓到我让他不知所措似的。


    他什么意思?抓到我又怕吓倒我?


    正当我困惑不解时,一眼瞥见段雷从一棵大树后跑了出去,他高兴地说:“小古,你醒了呀?”


    我呆呆地望着他,原来他没死,原来他被面具人救了!我的猜测没错,面具人就是段正扬,段氏父子跟周宇的确是一伙的,当日周宇将段雷扔下山坡就是他们的阴谋,不失为一个高明的苦肉计。


    天哪!外面现在只剩下三个男人了,而他们之中藏有一颗炸弹,罗天和司凯典岂不危在旦夕?


    想到这里,我冷冷地看着面具人,斩钉截铁地说:“罗天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在你的手里了?你为什么利用我?我知道,你怕罗天对不对?如果不利用我,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不是,小古……”


    “什么不是?”我打断段雷的话,怒视面具人,质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残忍?竟然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拖下水,他才七岁呀!有你这么当爸爸吗?还有死在外面的那些人,他们跟你有什么血海深仇,你要一个个地将他们全都杀死……”


    “他不是我爸爸!他才是罗天叔叔!”段雷急了,嚷了起来。


    这番话犹如一记闷棍,一下子将我敲懵了。


    他不是段正扬?他是罗天?这怎么可能?


    “他真的是罗天叔叔……”段雷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不!”我怒吼一声,“他不是罗天,不是!这是你们的阴谋,我不会相信的!”


    话音刚落,只见面具人用力地撕开自己的衣领口。在他的左肩有着一块触目惊心的伤疤,当他缓缓转过身时,他的左、右肩分别有着三处伤疤——我认得那些伤疤,并且对它们刻骨铭心,这是上个月江川大学连环凶杀案的时候罗天被凶手的弩弓所射伤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顿时傻眼了。


    他才是罗天?不可能,这不可能!


    如果他是罗天,那外面的罗天又是谁?


    尽管我从未看过他的肩上是否有伤疤,但我怎么可能连自己的男朋友都认不出来?一定是阴谋,段正扬身上的伤疤也一定是假的!


    我定定地望着他,想看清他面具后的眼睛,但由于他背对着阳光,我所看到的,只有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好!既然你想冒充罗天,那我现在就拆你的台。


    深深一呼吸,我颤声问:“如果你是罗天,你记得在天眼寺放开我的手的那一刻,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我原以为就此能揭穿他的把戏,没想到他慢悠悠地蹲下身,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写了一行字,段雷凑上去,轻声念起来:“你相信我吗?”


    随着这句话,整个世界似乎瞬间崩塌了。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落,我不可遏止地吼道:“不是这一句!不是!不是!”


    他停顿了片刻,用树枝再写了几个字,当段雷轻轻念出“我爱你”这三个字的时候,我已经完全地、彻底地崩溃了,揪住头发,狠命地摇着头。


    古小烟,你为什么这么傻?


    为什么傻到连真假罗天都分辨不出来?不仅如此,你还曾经为了保护假罗天而举起竹剑刺伤真罗天,你真是笨到家了!你还有什么脸面面对罗天?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见罗天一步步向我靠近,我狂喊道:“不要过来!不要!”


    我的身子摇摇晃晃的,使劲地用手捶打着脑袋,发疯般地揪扯自己的头发。


    在这之前,我一直渴望早日揭开真相,万万没想到真相却是这样。


    当日在山坡上举剑刺伤罗天的那一幕就像烙在心坎上,让我痛不欲生。


    见状,罗天蹲下身去,快速地在地上写字,段雷念道:“不要这样,小……这个字我不认得……我知道你……是因为爱我,因为你从来没有怀……这个字也不认得……身边的人不是我,你把面什么人当成凶手……所以你……”


    尽管段雷念得乱七八糟,但我却完完全全听懂了。


    就在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段雷虽然什么都会说,但很多字却不认识,他毕竟才读小学一年级,如果我能细心一点,早该发现那张纸条有问题了。


    罗天再次向我靠近,跪倒在我身边,捧起我泪痕遍布的脸。


    透过面具,他的眼里充满了苦楚与悲痛,还有着一丝委屈,一丝喜悦,复杂得不可言喻,但是有一点没变,尽管眼里布满血丝,但眼神仍如金属般闪闪发光。


    这才是我的罗天!


    片刻后,他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我再也忍不住,让自己扎扎实实地投入到他的怀里,号啕大哭着:“对不起,罗天,对不起……”


    §§§2


    从罗天这里,我终于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日,我们从佟秀丽家出来后,他接到电话,获知光华路旧住宅区拆迁时发现一具被砌在墙里的腐尸,紧接着又接到段正扬逃出看守所的电话,他立刻拦了一辆的士赶去看守所,没想到在的士上遭到司机的突然袭击,醒来后便来到天蝎森林,发现自己无法张开嘴,而且被戴上面具。


    面具用厚铁皮特制成的,边缘处连着两片稍宽的铁片,牢牢地扣在罗天的脑后。


    而在不远处的地上,有着几行小字。


    游戏规则


    如果你能赶在他们被杀光之前找到钥匙证明你自己,你就赢了。


    蒲鹏


    蒲鹏?我惊得瞪大眼睛,果然是他,除了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有如此高超易容术的人。


    惊讶的同时也让我懊悔不已,因为与他相处的几天时间里,其实很多时候他都表现出与罗天不一样的性格——他比罗天细心、体贴,记得有一次,他说就算保护不了别人,也一定好好保护我,而罗天呢,永远都是别人比我更重要的,我真糊涂啊,竟然被甜言蜜语迷晕理智了。


    回想起来,那天晚上在酒吧迷迷糊糊看见罗天的情景,我原以为是自己酒醉后出现的幻觉,现在看来,不是我的幻觉,而是实实在在地看见了,不过他不是罗天,而是蒲鹏。


    可是,还是有疑点!


    我皱了皱眉,困惑地说:“不对呀,蒲鹏快五十岁了,而且还有点驼背,他是怎么做到连我都认不出来呢?而且声音跟你一模一样。”我实在想不通,一个近五十岁的人如何能那么完美无缺地伪装成一个只有二十八岁的人,相差了二十多岁呀!


    罗天用树枝在地上写道,蒲鹏的年龄、姓名,以及身体特征仅仅是他在江川大学的资料,也许这些本就是他的伪装,假设二十年前蒲鹏以一名学生的身份杀人,按他当时只有十七岁计算,现在就是三十七岁,一个三十七岁的人是可以伪装成二十八岁的,再加上环境的因素,全身脏兮兮的,给他的伪装带来一定的优势。而对于像蒲鹏那样的犯罪高手来说,模仿别人的声音应该不是难事,现在不是有很多人都会模仿歌星唱歌么?尤其在天蝎森林这样的环境下,极端的饥饿与极端的疲劳,还得分分秒秒提防危险的降临,再加上我过于相信罗天,根本没想到有人伪装他,而其他人全都不认识罗天,因此,假若蒲鹏的声音能够模仿到90%,便会让我深信不疑。


    原来如此,所有的疑点渐渐解开了。


    我看着罗天,焦急地问道:“那他说的钥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找到钥匙才能证明你自己?”


    罗天缓缓地转过头去,我这才发现扣在他的脑袋后面的两块铁片分别有着两个钥匙孔,而在面具的最下方,也有着一块铁片,紧紧地抵住他的下巴,致使他无法开口说话。


    我的心霎时间冷到极点,颤声问道:“钥匙呢?钥匙在哪?”


    罗天摇摇头,写下了三个字——不知道。


    看着那可怖的黑色面具,刹那间我全部明白了,罗天无法开口说话,也无法打开面具,尤其还有一个“罗天”跟我们天天在一起,所以他毫无办法证明他才是真正的罗天,而蒲鹏竟然利用这一点诬陷罗天是段正扬,是整件事情的策划者。


    我忿忿地说:“太卑鄙了!如此的不公平,连钥匙在哪儿都不敢告诉你,还好意思说游戏规则!你也不对,为什么不找机会带我来看蒲鹏留下的字?否则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那些字呢?”


    罗天继续在地上写,因为当晚下了一场暴雨,把那些字全都冲没了,而且一开始他并不知道我在这里,也不知道蒲鹏指的“他们”是谁,更不知道蒲鹏已经变成他的样子。当他第一次出现在王海成的尸体旁,遇到另一个自己时,他完全懵了,发怒了,冲上前跟蒲鹏撕打,结果被蒲鹏打下山,然后他根据我们留下的标志,找了很久才找到小屋,这才发现我也在其中,但他找不到机会靠近我,因为蒲鹏寸步不离。


    当他知道我们没有东西吃的时候,便给我们送来几个果子,同时在地上摆下五减三的数学题,希望以此告诉我蒲鹏的存在。岂知留下提示以后他就懊悔不及了,因为我不知道身边的“罗天”就是蒲鹏,当我看到五减三时,必然告诉蒲鹏,所以,罗天不管给我留下何种暗示都会间接地传达给蒲鹏,这是他的疏忽。


    等他再次返回小屋时,蒲鹏已经带着大家转移阵地,而且还把五减三改成五加三,这让他更加懊悔了,不仅没能让我明白他的暗示,反倒被蒲鹏利用了,他也立刻明白蒲鹏一定故意说五减三是凶手留下来的,意思是让大家自相残杀,所以才会改成五加三表达大家必定团结,这件事后来经他问过段雷得到证实。


    他到处寻找我们,想找机会靠近我,只有找到单独和我面对面的机会,他才能够证明他自己,揭穿蒲鹏的真面目。再后来,他在山坡上发现林娇儿的尸体,以及蒲鹏留下的八减七,他知道自己果然被利用了,愤怒的他却无法站出来说明一切,就在这时,他看见我了,一时间忘了一切,呆呆地站在山坡上。


    当我举起竹剑刺向他的那一刻,他完完全全傻了,一直到滚下山坡,仍然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他心灰意冷,甚至绝望了、放弃了,没有人能体会他那时的痛苦心情,凶手伪装成他的样子不停地杀人,而自己的女友竟然为了保护凶手而杀他,他有苦说不出,有口不能言……


    就在他决定放弃时,却突然醒悟了,我为什么要杀他呢?因为我不知道他是罗天,而且还把他当成杀人凶手,当蒲鹏被一脚踢倒后,我以为被踢倒的是罗天,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杀他。


    换言之,我杀他,是因为有人伤害罗天;我杀他,是因为我爱罗天!


    我拉过他的手,将脸贴在他的掌心,除了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老天已经给了我最大的惩罚,尽管罗天不怪我,可是这件事情将永远地烙在我心里,让我内疚一辈子。


    片刻后,罗天继续写道,从那一刻开始,他渐渐冷静下来,发誓一定要找出真相。


    救了段雷之后,他才知道自己被蒲鹏诬陷成段正扬,他立刻断定段正扬的逃跑与蒲鹏有关,也许就是蒲鹏把段正扬从看守所劫走的。至于他为什么救段正扬,罗天认为蒲鹏跟段正扬应该认识,而且这次的天蝎森林事件跟段正扬也应该有关,否则蒲鹏不会把段雷抓进来。


    于是,他静下心来重新梳理苏雪的案子,才发现事情匪夷所思、错综复杂。


    “蒲鹏说苏……”我敏感地看了看段雷,意识到这件事不能当着他的面说,便捡了根树枝,把后面的话写在了地上:苏雪是自杀的吗?


    罗天点点头,写道:蒲鹏的确很聪明。


    稍过片刻,罗天问我是否记得那天从菜市场出来后,发生一件关于冰块的事情。


    只消片刻我便想起来了。当时有个人自行车骑得飞快,撞到旁边正在抬冰块的人,一个叫做老张的大叔对摔在地上的冰块心疼得很,因为很少有人心疼一块冰,所以我的印象深刻。


    我皱皱眉,不解地问:“那件事跟案子有关系?”


    罗天接着写,有,如果我没有猜错,苏雪就是利用冰块让凶器消失无影的。


    我更加不解了,难道冰块可以融化凶器?


    直到罗天将整件事情写出来,我才恍然大悟。


    罗天告诉我,苏雪家的卧室窗外有两根平行钢管组成的晾衣架。


    根据他的推测,苏雪从天气预报获知当晚有暴雨,而且她也知道段正扬晚上有应酬,但凡有应酬,段正扬十有**喝多,所以苏雪趁他酒醉回家熟睡后,将事先从老张处购买的冰块架于钢管上——待出去后找老张录口供便知苏雪有没有向他买过冰块——然后将一块大石头置于冰块上,大石头绑着一根非常锋利的特制铁丝,铁丝的另一端牢牢套在苏雪的脖子,天气闷热,再加上暴雨的冲刷,冰块很快就融化了。待冰块一融化,大石头往下坠落,石头的重量、七楼的高度、地心引力,坠楼的同时铁丝瞬间割断苏雪的脖子,石头连同铁丝便掉进楼下的垃圾桶。次日清晨,垃圾桶被运往垃圾站清理。


    这就是无懈可击、滴水不漏的完美作案。


    这番推理让我目瞪口呆,同时也暗暗佩服苏雪的绝顶聪明,换成我,可能下辈子也想不出这么复杂而高明的自杀手法。可是,她为什么实施如此复杂的自杀手法陷害丈夫段正扬呢?在现场留下《杨令公撞碑》的图画意欲何在?她自杀背后的真相又是什么?


    我把这些疑惑一一写在地上。


    罗天看了看,写下一行字:“只能等出去后进一步调查了。”但他猜测蒲鹏已经知道苏雪的自杀真相,所以才设计天蝎森林的游戏。不管怎样,罗天必须赢蒲鹏,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天没找到钥匙打开面具,蒲鹏就不会给他任何靠近我的机会,怎样才能让蒲鹏放松警惕呢?罗天费尽心思地想着,从江川大学的命案到现在,蒲鹏给人最大的印象就是自傲、不可一世。


    想到这里,罗天决定利用蒲鹏的自傲性格做一次赌注,不过让罗天难过的是,当他赶到睡篷的时候,柳晶晶已经遇害了。他强忍住怒火,在地上摆下了五等于五的数学题,意思是——我输了,我放弃了,求你不要再杀人了。


    罗天深信蒲鹏能明白他的意思,只要蒲鹏相信他真的放弃了,才可能放松警惕。


    然而,当他真正地跟我面对面时,看到我如此惊慌失措,尤其看到我的脚血流不止,他既矛盾又心痛,很想冲上去一把抓住我,可是他不敢,他怕吓倒我,怕前功尽弃,而且他没办法一边按住我,一边慢条斯理地写字向我解释,他只能默默地跟着我,寻找时机,但他万万想不到我的性子如此刚烈,竟然纵身跳下山坡。


    显然罗天赌赢了,蒲鹏正是因为看见五等于五才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睡篷里,可是……


    我的心陡然升起一团疑云,蒲鹏是一个那么聪明的人,怎会如此轻易地相信罗天真的放弃了?


    抬眼看着罗天,看着看着,我的泪水在瞬间蓄满眼眶,哽咽着问:“你……你的面具打不开,这么多天……这么多天你吃什么?”


    我咬紧下唇暗暗责骂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段雷接过我的话,很难过地说:“罗天叔叔从来没有吃过东西,他吃不了,嘴巴被挡住了,不过前面不远处有个地方有水,他要是饿了,口渴了,就把脸侧过去,让水流进嘴里,我每次问他有没有喝进去,他都说有。他还总是叫我说你的名字,他说只要听到你的名字就有力量、有信心,不吃东西也不饿,最后还能抓住那个假的罗天叔叔……小古,光听一个人的名字就不饿吗?为什么我不行呢?”


    天啊!我颤栗地望着罗天,从遭遇袭击到现在,至少有一个礼拜了,这么多天来,他从没有吃过东西……


    这时候,我终于明白蒲鹏为什么相信罗天真的放弃了,连日来的不进食,再加上受过几次伤,而且还被我刺伤过,他完全有理由相信罗天从生理到心理均经受最最残酷的考验。我也明白他为什么前几次都选择在山坡上将他们杀死,因为一碰见罗天,他就可以把罗天打下山坡,在游戏没有玩到最后时,他不能让大家抓到罗天,他更想慢慢地折磨死罗天。


    周宇说我们在挑战人类的生存极限,那么罗天呢?


    他已完全超出了生存极限啊!


    霎时间,我泪如泉涌,发疯般地检查他的面具,试图将它打开,只有这样,罗天才能吃东西,才能坚持到最后。


    罗天安静地坐着,任由我摆弄。


    一旁的段雷说:“没用的,我也试过了很多次。”


    试了无数次,它果真像长在上面,纹丝不动。我抱住罗天,无能为力地哭着:“我们找钥匙好不好?现在就去,我们一起面对蒲鹏好不好?逼他说出钥匙在哪里。”


    罗天松开我,在地上写道:还有两个人在他手里,我们不能贸然行动,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能惊动蒲鹏,否则那两个人性命不保,所以,只能智取,不能硬拼。


    我抹了一把眼泪,问他:“怎么智取啊?”


    沉思片刻,他便写道:你先回去,想办法支开蒲鹏,再把真相告诉他们俩,然后……


    §§§3


    蒲鹏被我的竹剑刺中右肩,只是呆楞片刻便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他嘴角上扬,对我笑了笑,轻声道:“小烟,你以为你们赢了吗?”说着,他瞥了罗天一眼,继续说,“他已经没有机会了,我是说真的。”


    话音刚落,罗天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


    当我看到插在罗天腹部的箭时,尖叫着扑过去,一边使劲摇晃他的身子,一边冲着周宇和司凯典吼道:“不是说好了换成树枝吗?怎么还会刺进去?”


    设这个机关是罗天的主意,他说到时候把箭换成树枝,刺中他的时候,他用手握住,还让我放心,一定不会伤到他的,所以在设置机关时,我徉装晕倒,让蒲鹏把我背回睡篷,为的就是挤出时间让周宇和司凯典把箭换掉,可是……为什么还会这样?


    司凯典吓傻了,他支支吾吾地说:“我们本来要换的,可罗天突然出来了,他、他不让换,他说……他说蒲鹏……太狡猾了,怕被他看出破绽。”说到这里,他怯怯地看了蒲鹏一眼。


    虽然那根竹剑牢牢地插在蒲鹏的右肩,但他跟没事儿似的,丝毫没有表现出受伤、难过的样子,表情淡定得仿佛竹剑插在别人身上似的。


    而周宇和司凯典都不敢靠近他,站得远远的。


    见罗天一动不动地躺着,怎么摇也没有反应,我失声痛哭起来,哀求蒲鹏:“钥匙呢?求求你帮我把罗天的面具打开,他已经不行了,他会死的!求求你把钥匙给我,你已经把他折磨成这样了,还不够吗?只要你把钥匙给我,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


    蒲鹏静静地看着我,然后将视线转向司凯典,缓声道:“两把钥匙,都在他的肚子里。”


    说完,他用力地拔出那根竹剑,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去,鲜血染红了他的后背。


    §§§4


    眼看蒲鹏越走越远,周宇突然看了司凯典一眼,扑身捡起竹剑。


    说时迟,这时快,司凯典已经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周宇的头上,一边砸一边说:“你想杀我是吗?你想杀我是吗?”


    司凯典不停地砸着,他已经疯了,从蒲鹏指出钥匙在他肚子里的那一刻起,他就疯了。


    “小古!抓到假罗天没有……啊……”往这边跑来的段雷被这一幕吓得尖叫,继而号啕大哭起来,连滚带爬地往我这边跑,但一看见罗天的腹部插着一支箭,又吓得跑到一边,放声大哭。


    正是段雷的哭声使司凯典停止了动作,他瞪圆双眼,呆呆地望着血肉模糊的周宇,胸口激烈地起伏着。


    周宇还没死,身体不住地抽搐着,他艰难而微弱地说:“呆子,你以为……我要……杀你吗?我……我是要……”他转动一下眼珠,然后定格在蒲鹏消失的方向,再也不动了。


    虽然周宇的话没有说完,但我相信司凯典一定知道周宇其实想杀蒲鹏的。


    只见他将手里的石头一扔,整张脸痛苦地扭曲着,嘴唇抖得很厉害,喃喃地说道:“你骗人,你就是想要杀我的,没人比你更自私了,你骗人……”


    片刻,司凯典一把捡起竹剑,踉跄着坐到一棵树底下,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喘着粗气说:“你别想从我这里拿钥匙,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杀了你!”然后,对着哇哇直哭的段雷吼道:“不许哭!”


    段雷立即噤了声,蜷缩着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我低下头去不看他们,轻轻抬起罗天的脑袋,让他枕在我的腿上,自责而又后悔地轻轻抽泣着。


    蒲鹏没说错,我们的确没有赢,尽管揭开他的真面目,可是罗天却把自己逼上一条死路。


    为什么来到天蝎森林以后我变得如此愚蠢?如果我能聪明一点,断然不会答应罗天这个机关,我早该想到他会如此固执了。


    我抱起他的头,揽进怀里,脸紧紧地贴着他的面具,我知道我已经救不了他。


    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感受到蒲鹏的残酷,如果罗天想要活命,就必须杀死司凯典,从他的肚子里取出钥匙,蒲鹏必定知道罗天不可能这么做,而我也不会。所以,这个游戏从一开始罗天就输了,蒲鹏没有给罗天任何可以赢的机会。


    罗天!我轻轻吻着他面具后的眼睛,心里念道: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一分一秒也不离开,我不会让你丢下我一个人的,没有你,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很爱他吗?”司凯典突然问。


    “是。”我轻笑一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为了钥匙杀你的,罗天也不允许我这么做,能够跟他死在一起,其实也是一种幸福。”说罢,我转头看看段雷,他仍然簌簌发抖着,一眼不眨地盯着周宇的尸体。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司凯典立马变得紧张起来,双手紧紧地握住竹剑。


    “如果你能活着离开森林,请你一定把雷雷带出去,我给你一个地址,你找我老妈,她会照顾雷雷的。还有,见到她以后,你就告诉她……”我顿了顿,低头凝视罗天,轻声说,“你就告诉她,说我跟罗天私奔了,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为什么?这么说不是让她恨你吗?”


    我苦笑地摇摇头,没有答话,如果老爸老妈知道我死在这里,他们一定伤心一辈子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们恨我。


    半晌,司凯典苦笑一下:“你以为我还能活着离开吗?只有蒲鹏知道出去的路。”


    我叹息一声,是啊,只有蒲鹏知道如何走出去,可惜他已经走了,他根本没打算释放我们。即使现在不再有危险了,但如果没人前来营救,死在这里是迟早的事情。


    有人来营救我们吗?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人知道我们被困在这里。


    司凯典自顾地说着:“其实我知道,就算我能活着出去,也逃不掉法律的制裁,对不对?因为我杀了周宇。不过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蒲鹏为什么把我们抓到这里?而且还把钥匙……难怪这些天我老是感到肚子痛,原来里面有钥匙……”说着,他撩起上衣,摸摸自己的肚子,轻轻地来回按着,似乎想辨出钥匙所在的位置,眼神变得绝望起来,喃声声:“他是怎么把钥匙放进去的?难道来天蝎森林之前,把我弄晕后让我吞进去的?人在昏迷的时候能吞进东西吗?为什么不能排泄出来呢?消化不了吗?哦,对了,这些天没有进食,根本也不存在排泄,钥匙就一直在我的肚子里。”


    自言自语一顿以后,他抬起头来对我说:“我根本不认识蒲鹏,真的不认识,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如果这只是他跟罗天之间的游戏,肯定不会搭上我们,所以我猜测事情没这么简单,对不对?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抓我们进来吗?”


    我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罗天说可能跟段正扬有关,但这只是罗天的猜测,而且我们曾经以为幕后者就是段正扬的时候,一样不知道抓我们的目的,真正的原因只有蒲鹏才知道啊!


    司凯典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你也不知道啊?”然后,他看着罗天,突然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真的,换成是我,早饿死了。我想,他一定很爱你,否则他撑不到今天。对了,他还活着吗?”


    我点点头,一直放在罗天胸口的手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心跳。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只要他的心脏一停止跳动,我将毫不犹豫地随他而去。


    “那就好。”司凯典笑了笑,接着说,“我觉得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给自己买了保险,保额是二十万元。从小到大,别人总是瞧不起我,因为我家里穷,我老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我老妈为了养活三个孩子,什么活儿都干,捡过垃圾,扫过街,洗过厕所。那时候在学校里,同学们都不跟我玩,总是欺负我,他们骂我妈是捡垃圾的寡妇,因此我很自卑,也很恨我妈,觉得有这样一个老妈非常丢脸。等到上中学的时候,我搬到学校住了,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次,拿了东西就走,连话都不愿意跟老妈多说一句。我拼命地学习,想用好成绩吸引别人的注意,让他们跟我玩,可是老天似乎耍我似的,我越努力成绩越差。渐渐地,我的脾气变得很坏,动不动跟人打架,后来被学校开除了。我总想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让别人对我刮目相看,我甚至编出自己是司马迁的第五十六代嫡孙,很可悲是吧?没办法,现在不是很多人胡编自己是历史名人的后裔吗?想必很多人跟我差不多心态吧!”


    说到这里,他红了眼睛,声音也变得哽咽,但他很快地吸了吸鼻子,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继续说着:“我老妈已经完全对我失望了,于是把希望寄托在我两个姐姐身上,指望她们将来能孝顺她,没想到我那两个姐姐比我更不是东西,结了婚以后基本断绝跟老妈的来往,说孝顺老妈是我这个当儿子的责任。记得去年,我二姐过生日的那天,老妈给她做了她平时最爱吃的麻婆豆腐,装在保温瓶里,冒着大雨送到我二姐的单位,正巧碰到我二姐跟几个同事一起出来,就在她满心喜悦地想把保温瓶递交我二姐时,我二姐竟然说了一句,哪儿来的叫花子,怎么要饭要到这里来了。还当众扔给我妈一块钱硬币……”


    司凯典的眼泪不可控制地滚出眼眶,他迅速地擦了擦,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口:“老妈伤心得一病不起,我那两个姐姐连看都没看过一次,人家不是说母女连心,女儿是娘的贴心棉袄吗?可我们家……老妈见指望不上两个女儿了,只好把希望重新转到我身上,盼着我有一天能出人头地、有出息,其实我也想有出息啊,可是老天根本不给我任何机会,我做什么都失败,从未干过一件让老妈欣慰的事,在保险公司呆了半年多,除了给自己买的这份保险,一张单也没签出去……我不想再这么失败下去了,所以,我决定为了老妈,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说完,他突然看着罗天,再次问了一遍:“他还活着吗?”


    我有些木讷地点点头,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他转过头去,出神地盯着前方,喃喃自语道:“与其出去坐牢让老妈伤心,倒不如现在成全别人。”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老天,他要做什么?


    还没等我有所反应,他将视线转向我,轻声说:“两把钥匙,应该都在我的胃里,你能找得到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伴随着段雷的尖叫,那根竹剑已经深深刺进司凯典的腹部。


    我魂飞魄散地扑过去,大声哭着:“你为什么这么傻?我不要钥匙,我情愿跟罗天一起死……你让我怎么拿钥匙?我做不到,做不到!”


    司凯典皱着眉,斗大的汗珠挂满额头,他的脸已经痛得完全扭曲变形,“我相信……你能做到……就在……我的胃里,你要是不拿的话,那我就……白死了……古小烟,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我连连点头道:“你说,我一定帮你做。”


    “答应我,出去后帮我作证,说我……不是自杀的,周宇也不是我杀的……我不曾给过老妈什么东西,好不容易留了一笔钱……给她养老,如果保险公司知道我自杀,而且还杀了人……他们就不会赔钱了……求你了……”


    “我答应你,一定帮你作证,一定的!”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谢你……”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了。


    说完,司凯典握紧竹剑,狂喊一声,用力地向下拉去……


    §§§5


    当我拿着那两把鲜血淋漓的钥匙,整个人近乎麻木了,趴在地上不停对着司凯典的尸体磕头。


    放心吧,司凯典,只要我能活着出去,一定把你的妈妈当成我自己的妈妈,照顾她一生一世。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罗天身边,全身颤栗得费了半天的劲才把钥匙**去。


    当面具打开的一刹那,我的心也跟着一起碎掉了。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整张脸黑得发青,眼窝深陷、颧骨高耸,一排密密麻麻的黑线,将他的上下嘴唇牢牢地缝合在一起,早已面目全非。


    泪水在瞬间夺眶而出,我痛哭地弓起身子,将脸埋在地上,哭声却被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蒲鹏,你是恶魔,你为什么如此残忍?


    呆呆地坐在罗天身边,我忘了时间,也忘了所有的一切。


    我不敢再将他揽进怀里,怕不小心牵动他嘴上的伤。


    是不是很痛,罗天?这么多天,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眼看他的心跳越来越弱了,我的脑海里闪过司凯典的那番话:“你要不拿的话,那我就……白死了……”


    情急之下,我捡起竹剑狠狠地割破手腕,用鲜血湿润他的嘴唇,然后在他的双唇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让鲜血顺着缝隙处流进他的嘴里。


    罗天,你一定要活下去,为了司凯典,为了我,请你坚持!


    不知过了多久,空中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由远而近,把刚才被司凯典剖腹时吓晕的段雷惊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突然一翻身弹跳起来,兴奋地说:“飞机?小古,你快看呀,飞机啊!”


    我呆楞了一下,仰头看去,果然是飞机,是直升机啊!


    段雷爬了起来,一边挥动着双手,一边大喊:“我们在这里!快来救我们呀!”


    见它越飞越低,就在头顶盘旋着,我也忍不住激动起来,难道它是来救我们的?


    我们终于得救了。


    罗天,我们得救了!罗天……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还没站稳,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头载倒下去,再也没有意识。


    §§第十章恶魔,还是疯子


    §§§1


    十天后,S市人民医院。


    罗天的同事刘扬从6号病房走了出来,我立刻迎上前,焦急地问:“怎么样?”


    刘扬耸耸肩,有些无奈地看着我,叹息道:“要不你先回去吧,这么多天不休息,身体吃不消的,再说了……守在这儿也没用。”


    我黯然地垂下头,不想让刘扬看见我眼里的泪水。


    罗天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他能够活下来是个奇迹,如果不是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意志力支撑着他,恐怕他早就死了。


    是的,他的确创造一个奇迹,整整八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因为嘴巴被缝住,清泉顺着他的脸颊流进嘴里少之甚少,中途受过几次伤,还得想尽一切办法揭开蒲鹏的真面目,但这一切没有将他打倒,他坚持到最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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