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3个月前 作者: 上官午夜
    “别跑,小兔崽子!老娘上辈子作孽啊,生了你这个扫帚星!今天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天露鱼白之际,这个尖锐而暴躁的声音震得我耳膜发疼。


    该死的老娘儿们,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要收拾你!


    我暗暗立此誓言,随即皱皱眉头,将整个脑袋埋进被子里。可邻居老娘儿们的“狮吼功”还在外边肆无忌惮发威着,叫人无法安睡。羊绒被子的隔音效果终究有限,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猛然掀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又开始发疼了。


    昨天上午到社区医院做了详细的体检,医生说我一点事儿都没有,健康状况良好。我怎么可能相信这样的鬼话?胸腔里铁定长了一个怪东西,否则怎么会经常发疼?


    不对,我应该去更大的医院检查。


    当然,也许我的病情已到膏肓,医生怕我无法接受而隐瞒实情。


    一想到自己可能不久于人世,心里顿时涌出丝丝绝望与悲伤,毕竟还有诸多未了的心愿、诸多未完成的事情,现在却要撒手而去……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吧,与梦想往往背道而驰。正想着,雪儿跑进卧室,敏捷地跳到床上,用她温热的舌头舔着我的左脸,然后把头埋进我的颈窝撒娇。忽然间,我的胸口不疼了——每次都这样的神奇,只要雪儿柔软的身体触碰到我,我就像被注射兴奋剂一般,所有的病痛烟消云散了,浑身充满活力、精神。


    这是爱的力量吧,雪儿一定是上天恩赐给我的宝贝,我总是这样认为。


    雪儿是一只流浪的波斯猫,三个月前的一天夜里,我在门口发现病危的她。那时候,细雨淋漓,寒风刺骨,她显得多么凄凉、憔悴,我心疼极了,二话不说把她抱进屋内。


    在连续一星期的悉心照料下,雪儿很快康复过来了。


    与此同时,我不由得惊叹起她的美丽,雪白的毛如此高贵、纯净,忧郁的浅蓝色眸子带着几分青春少女的羞涩、温情,一下子把我的三魂七魄统统勾走了。我知道我已经不可抑制地爱上了她,为她着迷,为她发狂,像对待公主一般呵护着她,甘愿做她的仆人、她的臣民。


    跟雪儿温存一番,我翻身起床为她准备早餐,前往菜市场买最新鲜的鲤鱼。我不让她吃猫粮,那种加工的食物营养有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况且里面肯定添加了防腐剂,所以我宁可辛苦些也要亲手做菜给她吃。幸运的是,雪儿对我的厨艺非常满意,不管是红烧鱼还是清蒸鱼,她总是吃得干干净净。当然,我经常变换菜式,从粤菜做法到客家菜做法、上海菜做法,以免她吃腻同一种口味。饭后,她愉悦地跳到橱柜上,乖顺而温柔地看着我洗碗,每每此时我便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雪儿的眼中无不流露出对我的依赖与爱恋。


    雪儿,我的女神,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办法寻找一架可以登天的梯子。


    出门时撞见老娘儿们,真是倒霉透顶了!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把扫帚,我认得这扫帚,每天早上她都用这把扫帚追得儿子满街跑,完全无视邻居的指指点点。不过大家早已习惯了,甚至麻木了,唯独我看见她就感到特别扭,就感到胸口发疼,以至于一度怀疑自己的病是她造成的。


    老娘儿们的儿子今年十一岁,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模样,又黑又瘦,真是营养不良的小猴儿,但这孩子在老娘儿们每天的穷追猛打下锻炼得无比敏捷,短跑、跨栏样样精通,绝不被追上。而老娘儿们的声音就像失控的高音喇叭,把邻居震得耳膜打战,纷纷紧闭门窗。而我每次遇见老娘儿们,她就怒气冲冲地嚷起来:“喂,管好你那只臭猫,要是再到我家阳台撒野,我立马把它吃了!”我用手捂住胸口,轻声道:“对不起。”垂着头不敢看她,生怕病情加重。事实上,这种潜在的恐惧已经成为我的心理疾病,并持续恶化着。


    雪儿喜欢跳到老娘儿们的阳台捣乱。我记得跟雪儿倒过苦水,说我的胸口疼就是老娘儿们造成的,埋怨间言辞激烈、咬牙切齿,我想,雪儿一定牢记这个事,否则不会如此讨厌老娘儿们,更加不会乱闯别人家的阳台,只因她是最有教养的“公主”。


    这会儿碰见老娘儿们,惹不起我还是躲得起的,看着她手里的扫帚,我马上避得越远越好,生怕沦为棒下冤魂。岂料老娘儿们把我喊住了,眯着死鱼眼,菩萨心肠似的想给我介绍女朋友。


    女朋友?我彻底愣住了,这到底演哪一出戏?她竟然给我介绍女朋友!莫非背后暗藏玄机?哦,不行,我已经有了雪儿……不过话到嘴边打住了,没时间陪她啰唆,雪儿还在家里等着早餐呢。


    老娘儿们见我不冷不热的态度,于是像往常一样嘲讽起来:“真是榆木疙瘩,难怪没有女孩子喜欢!”


    市井妇人之见,与她对话简直对牛弹琴,她怎么懂得我拥有雪儿则是拥有整个世界。


    我懒得跟她一般见识,转身离去。


    ……


    让我始料不及的是,老娘儿们竟然杀了雪儿。


    只因雪儿打翻她的一盆兰花。


    这一刻,我的世界、我的信仰完全崩塌了。


    当天晚上,我就像掉进地狱,满屋子都是雪儿的影子,还有那痛苦的呻吟。想到每天下班回家,雪儿都会跳到我的怀里妻子般地对我撒娇,我更加痛得刻骨铭心了。


    天杀的老娘儿们,你竟然为了一盆破花害死我的妻子。


    接下来,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我渐渐摸清楚老娘儿们的生活习惯。没想到,她枯燥乏味的生活除了美容院就是麻将馆,可谓是败家败得彻头彻尾的师奶一族,这种女人活在世上无甚意义。


    就这样,在老娘儿们打完通宵麻将回家的途中,我轻而易举地截住她。


    这个时候下手最好了,凌晨4点多街头巷尾不会有目击证人。


    杀人偿命不是吗?为什么她杀害雪儿却可以逍遥法外?我实在无法理解也无法忍受,所以只好亲自动手,一命还一命,用她的鲜血祭奠我的雪儿。


    老娘儿们苦苦哀求我饶了她,她的嘴巴被堵住了,只能用眼睛将信号传达给我。


    瞧她那狼狈样,非常的恐惧而绝望。她杀害雪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善恶到头终有报呢?此时此刻,我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琢磨许久,我终于找到弄死她的方法了,先把她塞进冰箱,冻了几分钟拖出来,用滚烫的开水淋在她身上,然后再将她塞进冰箱……冰火两重天,谁知她太不争气了,扛不住几个回合就断气了。


    如何处理尸体呢?


    我决定把她砌在墙里。


    这一点是跟我父亲学的,他跟老娘儿们有着一个惊人的相似之处,每天拿着扫帚追打孩子,就连台词也是惊人的相似:“你这个扫把星,今天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不过我没有小猴儿那等敏捷的身手,每次都被父亲追上来打个半死。


    不一会儿,我意识到将老娘儿们砌在墙里是不现实的,这跟当年父亲将母亲砌在墙里不同,乡下的房子每家每户都是独立的,不像城里紧紧挨在一起。倘若凿开墙壁必定惊动邻居,如何是好呢?在屋里晃晃悠悠打转两圈,我立马生出主意,把老娘儿们的尸体扔进厨房的水缸里,再用水泥封住,把煤气灶置于上面,便捷而且完美。


    完成这一切,我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终于为雪儿复仇了。


    也就在这一刻,我总算明白父亲对母亲的憎恨,只有当你恨一个人,杀了他(她),你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快感。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父亲憎恨母亲,为什么还要娶她?这不是找罪受吗?


    换了我永远也不可能娶老娘儿们。


    这应该就是我跟父亲的区别吧。


    三天后,警察上门找过我。在这之前,我做好充分的准备,因为前段时间老娘儿们杀了雪儿,难保他们不会怀疑老娘儿们的失踪跟我有关,没想到他们只是例行公事地录了口供,而对雪儿的事只字不提。


    这是什么世道?老娘儿们失踪了,疑窦丛生,警察随即展开调查,我家雪儿死无全尸却是无人问津。


    对老娘儿们的突然失踪,小猴儿倒表现得欢天喜地,逢人说他老妈被大老虎吃掉了。这傻孩子高兴了,可我的生活陷入最低谷,因为这屋子有着我和雪儿的美好回忆,只要稍微忆起往事便让我痛得揪心。我甚至想过搬家,离开这伤心地,但是老娘儿们的尸体在这里,我必须守着不让别人发现。


    这时候,我不由得为当初把她砌在水缸里感到懊悔不已,当时应该把她大卸八块扔到深山老林呀。


    日复一日,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等撕心裂肺的煎熬,最后决定自杀,随雪儿而去。


    岂料此时,雪儿闯进我的梦中,让我不要轻生、不要放弃,还说她会很快回到我的身边。


    次日傍晚,我邂逅了风铃。


    风铃在一间快餐店工作,送外卖的时候,没有零钱的我递给她一张百元钞票,并表示剩余的钱寄存在她那儿以便下次一块结算。她惊讶地望着我,莞尔一笑,甜美的笑容像一池温泉,瞬间融化我冰冷的心。


    在那一刻,我知道了,她就是我的雪儿。


    你瞧,她那双忧郁、略带羞怯的眼睛,雪一样白的肌肤,绸缎一样柔软的身体,不是雪儿又是谁呢?


    啊!我重生了,我的生命再次充满朝气了!


    风铃穿着简单干净,长发及腰。每次出门她习惯戴上一副耳塞,别人误以为她在听音乐,其实她想以此掩饰聋哑人的特征。与我交往时,她担心受到我的歧视,可她哪里知道,正因如此我才更加疼爱她,因为她跟雪儿一样,都是用眼睛与我交流,这是我最最感动的事情。


    所以,我决定向她求婚,决定同她厮守一辈子,永不分开。


    时间择在一个下雨天,我觉得这样的天气求婚非常浪漫。


    忙乎了老半天,我备好戒指、玫瑰花和蛋糕在家等她,欲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而我也一分一秒地想象着风铃进门后表现出来的喜悦与幸福,于是耐心等着,等着我的新娘,却料不着等来一个噩耗。


    风铃因为我突然没接她下班而担心我出事了,心急火燎地往家里赶,横穿马路时,一辆摩托车迎面而来……


    跪在风铃的身边,我的心痛得窒息,我应该接她下班的,是我这个杀千刀的,是我害死了她。


    ……


    看到这里,我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液,将视线从笔记本上努力移开,有些难受地说:“我不看了,心里堵得慌,看了全身发冷。”


    罗天也没往下看,慢悠悠合上笔记本。沉默半晌,他抬头问坐在对面的人:“你为什么把它交给我?为什么之前不交?这个笔记本你应该早前就得到了吧?”说话时罗天跷起来的右脚鞋尖在空中画着圆圈,谈吐彬彬有礼但一切了然于胸。


    对面的人摇了摇头,手指摁着太阳穴,像是在思考如何作答。好一会儿才说道:“都结束了,是该让它公之于世的时候了。”


    是啊,都结束了,所有的美梦与噩梦都结束了,我感慨万千。


    我叫古小烟,罗天是我的男朋友,也是S市刑警队长。


    基于这个原因,我才有机会获知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譬如两个月前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是迄今为止我遇到的最错综复杂,也是最让我心灵震撼的传奇经历。


    事情从2010年4月1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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