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车祸的唯一幸存者

3个月前 作者: 上官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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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最后就像纸人一样轻飘飘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可以支撑起自己,整个身体好像在朝上漂浮,又好像在往下沉陷,我分不清自己是在接近地狱,还是已经身在地狱。


    不管我走到哪里,也不管我变成谁,我始终都无法逃出噩梦。


    是的,那只手臂对我来说有着一种致命的熟悉。


    就是在那个如影随形的梦中,我深陷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里,我听信命运的安排企图从那里找到出口,然后我摸到了一个女人的身体,她叫我杀了她,我不知道怎么杀她,于是我带着那只被我活生生扯断的手臂仓皇而逃,它牢牢地抓着我,直到死神为我打开死亡出口……


    就是这只手臂!


    这只手臂的主人竟是雷晓!


    我在梦里杀了她,然后在梦之外再取代了她。尽管我搞不清这其中的原因以及我跟雷晓之间的关系,但我坚信这并非是偶然。


    这一刻,我突然很清醒地意识到,那其实并不是一个梦,包括在梦里雷晓的手臂,和那个站在旷野中让我带她出去的女子,虽然她跟雷晓的母亲除了眼睛之外其他的地方都不太像,但我仍强烈地感觉到她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深层的关系。这些都是一种暗示,对未来某一天的暗示,就像我在鬼屋里看到的那本“死亡通知书”一样。所以我才会鬼使神差地变成了雷晓,所以我才会看到雷晓母亲的照片。这是上帝设下的圈套,从我一出生到现在,它正在一点一点地将梦与现实融合。


    当然,这也是一种毫无逻辑且荒谬的推断,因为它根本就没有逻辑可言,而且简直荒谬到了极点。


    现在我是人是鬼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离开这里,我不要做雷晓,我不要做什么亿万富翁的女儿,我怕自己会被这个无形的圈套越勒越紧,最后弄得生不如死。我要做回古小烟,虽然我的脸是雷晓的,但我的思想与记忆仍是古小烟,我的父亲在帮别人开车,母亲在那条偏僻的小巷子里经营一间很小的公用电话,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想到这里,我又激动了起来,匆匆地洗完澡,拿起梳妆台上的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显示19点27分,母亲这个时候在干吗呢?我该怎么跟她说她的女儿已经变成了别人的事实?她会惊吓得不知所措吗?


    我咬咬牙,拨通了母亲店里的号码,把手机贴在了耳边。


    “喂?”当我的耳边一响起母亲的声音时,我的心里突然感觉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疼痛,就像有一根针正在狠命地扎着我的心脏。妈,如果我现在以这副形象站在您的面前,您还能认得出来我是您的女儿吗?心里一难受,眼泪就落了下来,从喉间挤出一声低哑的轻唤:“妈……”


    “妈!”


    这一声“妈”几乎跟我是同时叫出来的,并且盖过了我的声音,在我呆愣之际,只听母亲在那头应道:“哎!小烟回来了。”随即便挂了我的电话。


    我听出来了,那本应是我的声音,古小烟的声音。


    另一个女孩子代替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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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一轮残缺不全的月亮正高高地挂在苍宇中,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人间,冷冷的,白白的,缺乏善意。一缕清风从敞开的窗户轻悠悠地飘了进来,把垂在两边的浅紫色窗帘微微掀起。我安静四侧卧在床上,听枕边的闹钟“滴答、滴答”始终如一的单调步伐,这单调如一的步伐渐渐变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暗流,将我缓缓地卷入到了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在几个小时之前,我拨通了母亲店里的号码,我希望从这个圈套里跳出去,我想要做回古小烟,我想要回到母亲的身边,可是这一切的想法都被我在电话里听到的另一个古小烟的声音击得粉碎彻底,我不得不重新分析这件事情的诡异与离奇——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变成我?难道是我跟雷晓的身份被调换了?也就是说,我在鬼屋里被吓死跟雷晓出车祸是同一个时间,我们的灵魂出窍了,然后阴差阳错地附在了对方的身体上。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她的思想与记忆仍是雷晓,为什么她不回雷家来呢?还是她曾回来过,却看见了另外一个雷晓?


    我翻了个身,打开床头灯,然后把光线调到最弱。我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张照片上,昏暗的灯光下,那张脸变得有些模糊,也许是因为她跟我梦里的女人相似,我总觉得这张照片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我静静地凝视着她,凝视着她那双深井般的眼睛,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睛?它太深了,即便是面对一张被定了格的照片,你仍能感觉得到它的深邃,就像一条很深很长的隧道,没有光线,没有尽头,带着一种催眠的力量,让你无法不被诱惑。


    我的意识随着这种力量逐渐变得模糊,并且越来越模糊,最终模糊得灵魂仿佛脱离了肉体。我站了起来,梦幻般地朝那条隧道走去,上帝在一瞬间扼杀了光明,我掉进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再次被锁进了地狱。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有人吗?”问完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很白痴的话,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人?


    回答我的是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就像是水龙头的开关没有拧紧。我徒劳地睁着眼睛,寻找那声音的来源,我依稀辨出来,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于是我往前挪动着脚步,一步一步,踩得小心翼翼。


    走着走着,我有些慌了,因为我发现,不管我怎么走,那个声音始终跟我保持着一样的距离,不远不近,不紧不慢,像影子一样阴魂不散,这个影子不是在后面,而是在前面——我是它的影子!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声音在黑暗中梦魇般地回旋着,我害怕极了,加快了脚步,也不管会不会撞到什么。


    突然,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了我的头上,我全身一紧,戛然止步。那滴液体在我的头上停留片刻,便顺着我的额头往下滑落,又一滴落下来,之后是越来越多。


    我伸出手摸了摸,立刻意识到了那是什么,我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我来不及去想挂在我头顶上的东西是什么,拔起腿就要往前面跑。


    这时,一道强光陡然从天而降,紧跟着,我身边所有的灯都亮了。我看见了一个女子,她穿着紫色的衣服,背对着我坐在一条凳子上,她的头发很长很黑,如瀑布般倾泻到腰间,她拿着一把棕色的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动作缓慢而机械,犹如被拉了线的木偶。


    在她的面前,有一面很大的镜子,但是镜子里却没有她的影子,只有傻愣在那儿满脸血渍的我,以及吊在我头顶上的一个女子,她也穿着紫色的衣服,不过已经被鲜血染透了,她的头发也很长很黑,如瀑布般倾泻到腰间,那些血从她身上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头上,再顺着我的额头往下滑落……


    一个炸雷把我从梦中惊醒,我一翻身坐了起来,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我把床头灯的光线调亮,惊魂未定地看了看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天了,屋外电闪雷鸣,虽然还没有下雨,但是风很大,从窗外呼号而入,把窗帘卷得老高,映在墙上就像是一头张牙舞爪的兽。


    想到梦里的情景,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把被单往上拉了拉,裹紧了身体。其实在潜意识里,我认为自己不应该再对任何事物感到害怕才对,因为在鬼屋的时候我就已经死掉了的,不是吗?难道鬼也会像人一样做梦,一样对噩梦恐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做人跟做鬼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做人的时候被一些乱七八糟的恐怖事情吓得要命,现在做了鬼不仅连附在雷晓身上的原因不知道,还照样被噩梦困扰。


    也许……我应该去找找现在的古小烟,看看我们是否真的被调换了身份。


    打定注意后,我跳下床去关窗户,一道短暂的闪电带着某种暗示陡然穿透夜空,我被惊得张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的游泳池。


    ——伍妈正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盏白色的灯笼,如鬼火般忽闪着昏暗的光,她雪白的发丝被风吹得不停地飘舞……我白天看见她的时候,她的头发好像没有这么白的。


    又一道闪电划下来,她咧开嘴,笑了……


    “晓晓,还没睡吗?”


    我转过头,木讷地看着芬姨,她为什么每次进来都不敲门?


    “怎么了,晓晓?”


    “我、我看见了伍妈,她就站在那儿。”我再看过去时,那儿却什么也没有。


    芬姨走过来,朝外看了看,然后揉了揉我的头,轻笑着说:“傻丫头,一定是看错了,伍妈这时候在她房间里睡觉呢。”


    怎么可能会看错呢?


    “你从小就怕打雷闪电的,走,去跟芬姨睡吧。”


    说完,她关好窗户拉上窗帘,又把床头灯关掉,就在灯熄灭的那一刻,我看见照片上雷晓的母亲竟对我眨了一下眼睛。这一发现又把我吓了一跳,我慌忙奔过去把它面朝下放在桌子上,这才跟芬姨一起走出了房间。


    经过楼梯拐角处的那个房间时,芬姨敲了敲房门:“伍妈,你睡了吗?”


    “还没有,太太。”伍妈一边答应着一边开了门,露出一张睡意蒙眬的脸,“有事儿吗?”她的头发乱蓬蓬的,应该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而且也不像我刚刚看到的那么白。


    “没事,一会儿可能要下大雨,记得把窗户都关好。”


    “好的。”


    “那你睡吧。”


    那张脸隐进了门里。


    我有些恍惚地跟芬姨上楼,难道我刚刚真的看错了?


    我心有余悸地回头看去,只见伍妈的门开了一条缝,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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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把我从梦中唤醒,我伸手去摸索床边的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按了接听键,闭着眼睛“喂”了一声。


    “你好,雷小姐,我是刑警队的罗天,有一件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情况,你现在有时间吗?”


    “罗天?”我一下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无。我记得他,我刚到S市的第二天跟吴子树在麦当劳里见过他,在我住的四楼发生了一起碎尸案,嫌疑人曾向我借一把可以分尸的锯子。不知道这个案子破了没有。


    “对,有什么问题吗?”


    “呃,没有,你刚刚说有事要找我了解情况,是吗?”


    “是的,就是关于雷小姐的那场交通事故。”他说。


    “好的。”我什么也没考虑就答应了他,因为我也想知道雷晓是怎么出的车祸,“不过,可不可以……不去警察局?”


    他似乎笑了一下:“当然可以,那你说去哪儿?”


    “还是你决定吧,只要不去警察局,哪儿都可以。”只能由他决定,我对这座城市根本不熟悉。


    “OK,就在横新路靠近十字路口的那间1920咖啡厅吧。”


    “那个……你可以来接我吗?”


    “没问题,我到了之后给你打电话。”


    挂完电话以后,我起床准备换衣服,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奇怪,我昨晚不是跟芬姨睡的吗?怎么醒来是在雷晓的床上?我是什么时候回到这个房间里来的?


    正想着,芬姨推门进来了:“你醒了,晓晓,饿了么?想吃什么?我让伍妈马上给你做。”


    我想着伍妈昨晚在门缝里看我的眼神,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到底是我变成雷晓后看事情古怪,还是伍妈本身就古怪?我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不饿,我想出去一下,芬姨。”


    “约了朋友是吗?中午要不要回来吃饭?”她轻笑着,她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可亲。


    “不知道,可能……不回来吧。”因为我想跟罗天谈完事情后去一趟母亲店里,我必须去见一见那个古小烟。


    “你爸给你买的车要过两天才到,要不你开芬姨的车出去吧。”


    “呃,不用了,有人会来接我的。”我根本就不会开车。


    “那好,你昨天刚出院,自己小心一点,啊。”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让我等等,便转身走了出去。


    我叠好被单,去洗手间梳洗完以后,芬姨已经进来了,把一叠钱和一张银联卡放在床上,她看了一眼叠好的被单,说:“晓晓,你变了很多,懂事了。”


    我昨晚跟她睡的时候,她也说过这句话,因为昨天吃完晚饭我准备洗碗,把她跟伍妈吓了一跳,尤其是雷近南,大笑着夸他的女儿长大了。由此可见,雷晓平日是怎样被娇生惯养着。我笑笑,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我问她:“芬姨,我昨晚是什么时候回房间的?”


    “吃完晚饭呀,怎么了?”


    “不是,我从您那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那儿?”她从镜子里看着我,显然我的话让她有些莫名其妙,“我哪儿?”


    “就是您房间呀,我昨晚不是跟您睡的么,可是我忘记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了。”


    “没有啊,你昨晚有跟我睡吗?”


    芬姨的话让我有些发晕,我放下梳子,转身看她:“昨晚1点多的时候,您到我房间来,您说我从小怕打雷闪电的,就让我跟您睡了。”


    一听这话她就笑了,走过来拿起梳子帮我梳头发,她轻轻柔柔地说:“我昨晚是来过你房间的,不过你已经睡着了,我把窗户关好以后就出去了。我想啊,一定是晓晓做梦了,我昨晚跟伍妈一直聊到三点才睡呢。”


    我更晕了。昨晚我的确是做了一个梦,但是醒过来了的,我记得起来去关窗户时却看见了伍妈提着灯笼站在游泳池,芬姨带我去她房间时还敲过伍妈的门,之后芬姨还跟我聊了很久的,难道这一切都是做梦?


    这时,手机响起短信的声音,我打开来看,是罗天发来的,他说让我出门往前走200米就能看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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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事重重地出了门,怎么也分不清昨晚发生的一切是梦境还是现实,如果是梦境,我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楚?倘若不是梦,那就是芬姨在说谎,可她为什么要说谎?


    越想越乱,越想越不明白。我抬起头,一眼看见罗天正倚在一辆摩托车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因为之前见过他,所以对他并不陌生,虽然他给我的感觉有些冷,看起来没什么人情味,但此时见到他却让我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我快步向他走了过去。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T恤,米黄色的布裤,显得干净而有活力,如果他的表情不是那么冷的话,他还是挺帅的。


    二十分钟后,他带我来到了那间1920咖啡厅,上午的咖啡厅里没什么生意,零散地坐着三两个客人。


    我们挑了张靠窗的位子相对而坐,我要了一杯冰咖啡,他要了一杯绿茶。


    “听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点了一根烟,透过烟雾看着我,他的目光极其敏锐,直指人心。


    我点点头,避开他的视线,心里有些紧张。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告诉他我不是雷晓?而且在鬼屋里被吓死后莫名地附在了雷晓身上?罗天是警察,他怎么可能相信这种无稽之谈?我喝了一口咖啡,故作轻松地问他:“那个碎尸案破了吗?”


    “哪个碎尸案?”


    “就是我原来……唔……那个四楼的碎尸案。”我差点说漏嘴。


    他微微皱了皱眉,说道:“那个女人来自首了,不过无法给她定罪……”


    “为什么?”我忍不住打断他,“她那么残忍,把她男朋友切成一块一块的,丢得满屋子都是,怎么不能定罪?”见他面露疑色,我慌忙加了句,“我一个朋友的朋友认识吴子树。”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一声意味深长,然后说:“专家鉴定,她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原来是个神经病。想到那晚她找我借锯子的情景,我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见我没说话,罗天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我,问我是否记得他们。


    我接过来看,是一个女孩子和两个男孩子的照片,我摇摇头,把照片还给他:“我不认识,怎么了?”


    “车爆炸了,他们三个无一幸免,最小的才15岁。”罗天把照片装进包里,端起桌上的绿茶喝了一大口。


    他说的是雷晓的那次车祸吗?车爆炸了,三个全部死亡,由此可见,那次的车祸还不是一般的严重,那么雷晓当时到底有没有死呢?如果在车爆炸的时候,她并未逃出来,那她的肉体怎会完好无损?如果她逃出来了,那我又是怎么附到她身上的呢?


    “雷小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他看着我,那表情显然有些怀疑。


    “你叫我小……晓晓吧。”我咬了咬嘴唇,“罗天,你相信我好吗?我不是什么都不记得,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明白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


    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我有些失望,我叹了一口气,说:“罗天,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好么?”


    他耸耸肩,身体向前倾着,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有一个女孩子,她从小是在农村长大的,算命的说她命里带劫,如果不想出意外,就不能离开她出生的地方,后来,女孩子长大了,被父母接到了城里,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命里带劫,从她离开农村的那一天开始,一连串的恐怖及离奇的事情便接踵而来,最后,女孩子被活活吓死了,可是在她醒来以后,却发现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就是说,她附在了别人的身上。你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在现实生活中发生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淡淡地笑了笑,道:“没想到雷小姐挺幽默的。”


    我听出那话里的揶揄,知道他根本没把这个故事当一回事,搞不好还会认为我是在为自己的失忆找一个荒唐的借口。我再度叹了一口气:“能告诉我当时出车祸的一共是几个人吗?”


    “包括你在内,四个,死了三个。”末了他又加了一句,“车爆炸了。”


    如此说来,他怀疑我就不无道理了,三个人都死了,而唯独“我”还好好地活着,想不让人怀疑都很难。我刚准备说话,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然后神色凝重地说了句:“保护好现场,我马上到!”


    从他的语气我听出来,大概是哪里出了命案。


    挂完电话,他又对我说:“我现在有事,如果你想起什么,或者有事要告诉我,请随时给我打电话。”说罢,他便站了起来,刚准备走,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雷小姐,你运气真的很好!”


    我呆愣着,一时回不过神。我运气好,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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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12点半我才恍恍惚惚地走出咖啡厅,感觉胃里空空的,却又没有任何胃口。多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罗天,让他帮我想办法解开这个谜,可是面对他,我竟是如此怯懦,再加上雷晓的车祸,他不会相信我的,他只会认为我是在以失忆来隐藏真相,我该怎么办呢?


    他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想必是在讽刺我吧,车爆炸了都无恙,运气的确很好。我苦笑了一下,既然这样,那就靠自己吧。现在,先去母亲店里一趟,找到古小烟,问问她是不是真正的雷晓。


    我刚准备叫的士,一眼看见斜对面的移动大厅,我想了想,快步横穿马路,往移动大厅小跑而去。


    我站在服务台前,在单子上写下了一个手机号码,又从包里拿出一百块钱,一起递给服务小姐:“你好,帮我把这个号码充一百块钱。”


    “好的。”她把钱拿到验钞机上验了一下,一边对着电脑输号码一边问我:“13711386620,对吗?”


    “对。”我紧张得手心里直冒汗,假装很随意地问,“你能帮我看一下户主的名字吗?我想核对一下,可别充错了。”


    “好的,请稍等。”她麻利地敲了敲键盘,然后抬起头,微笑地看着我,“吴咏倩,对吗?”


    我的脑袋轰然一声炸响,这个号码竟然是吴咏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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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天了,刚刚还晴空万里,这会儿阳光却躲进了云层深处,大片大片黑色的乌云密不透风地在天空翻卷,织起了一张灰色的巨网,天地间一片黯然、萧瑟。


    我伸手拦了一辆的士,报给了司机母亲店里的地址,然后失神地想着,那个手机号码为什么会是吴咏倩的,那次半夜三点钟左右给我打电话说生日快乐的是吴咏倩?刘家明在临死前收到的信息也是她发的?还有我跟姚佳在鬼屋的时候,姚佳收到的那条信息也同样是她发的?她做这一切有什么目的呢?难道是她跟那个鬼屋吊死的女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可是真要有什么关系的话,吴咏倩不应该被割掉脸皮而死才对。或者,那个手机号码生前是吴咏倩的,现在只是另外一个人在用她的号码装神弄鬼,可是,刘家明死时的那把刀上有吴咏倩的指纹又怎么解释?姚佳在鬼屋的洗手间里割掉脸皮,这一切都不是人为能做到的。还有那本“死亡通知书”,到底是谁画的呢?带我去地狱,什么意思?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是芬姨打来的,她说米医生来了,叫我早点回去。我“哦”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我不喜欢那个有点儿像小白脸的男人。


    没一会儿,的士停在母亲的店门口,我一眼就看见母亲正在扫地,现在是午饭时间,店里没生意,就母亲在。我下了车,走进店里,在一部电话机前坐了下来,一边佯装要打电话,一边从墙上的镜子里偷偷看母亲,心里突然疼痛起来。她的身影就映在我面前的镜子里,而我却无法触摸到她,我们的距离这么近,但却遥远得像是在两个世界,我们被那扇透明的,却又永远无法跨越的生死之门隔断。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偎在她的怀里,她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拥抱过我了。


    妈……


    心里再一痛,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一张纸巾放在了我手里,我抬头看着母亲,想说谢谢,可是声音却被哽在喉咙里,眼泪更似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滚落。


    “怎么了?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母亲上下打量着我,虽然她的语气很温存,可是她看我的眼神却是完全陌生的,她把我当成一个因失恋而哭鼻子的小女孩,以店主的身份安慰我,她不知道坐在她面前的是她女儿,更不知道女儿伤心落泪的原因是无法喊她一声“妈妈”。


    见我越哭越伤心,母亲帮我用纸巾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说:“好了,别哭了,想开一点,没什么过不去的……”


    “妈!”随着这一喊声,只见一个人影从门口跑了进来,我一下子惊呆了,来人正是古小烟。


    我看见了我自己!


    她瞪着那双骨碌碌直转的大眼睛看着我:“她是谁呀?”


    母亲小声说:“别这么没礼貌,人家正伤心呢。”


    她吐吐舌头:“那我先上楼了啊。”说完,又招呼愣在那儿的吴子树,“走啊,阿树,见到美女都不会走路了?”


    就在她转身消失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曾经在鬼屋里的那台电视机里看到的另一个我,不知为何,我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她们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更古怪,更不可思议了,倘若我在鬼屋的电视机里看到的那个古小烟就是现在的古小烟,那就证明在我变成雷晓之前就已经有人变成了我,也就是说,这个古小烟并不是真正的雷晓,我跟雷晓也不是阴差阳错地被调换了身份。


    那么,这一切的背后真相,究竟是什么?


    “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母亲看着我,脸上有着很重的疑云,我回过神来,镜子里的脸苍白如纸,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整张脸都湿透了,难怪母亲会起疑。


    我接过母亲手里的纸,擦了擦脸,坚强而又难过地挤出了一丝浅笑:“那个是您……女儿?”


    “是啊,淘气得很。”


    “她……很漂亮。”我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事情已经乱得不能再乱了,趁母亲去忙的时候,我从包里拿出芬姨给我的那叠钱放在电话机旁边,起身离开了。


    我从来没有如此无望过,圈住胳膊,一边漫无目的地行走,一边落泪,看落叶在脚边簌簌发抖。天空越来越暗了,苍穹里时不时地响起沉闷的雷声,暗示着一场将至的狂风暴雨。


    芬姨的电话又打来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说米医生在家等很久了。


    我坐上的士,看车窗外那些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木枝叶。雷晓,你到底在哪里?我要怎样才能变回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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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怎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米医生坐在我对面的椅子里,透过镶着金边的眼镜柔柔地看着我。我到家的时候,他正在跟芬姨聊天,似乎聊得挺开心的,见我回来后芬姨便让我带他进房间聊,然后又吩咐伍妈多准备一些菜,要米医生留下来吃晚饭,貌似挺喜欢他的。


    “没有,我挺好的。”他的眼神让我有些厌恶,毕竟我不是雷晓,而且他也知道我“失忆”了,不该拿这种暧昧的眼神勾引我。这么一想,我越发对他没有好感了。


    见我态度冷漠,他有些尴尬:“晓晓,我想好了,这两天请一下假,陪你出去玩玩好吗?就当是散散心,我刚跟芬姨说,她也同意了,你想去哪儿呢,法国还是日本?”


    “我哪儿也不想去。”我避开他的眼神,起身去窗户。外面已经下雨了,还不到三点就如同暗夜。我走到床边,仰面躺了下去,“我有点儿累了,米医生。”


    他更尴尬了:“你可以……还像以前那样,叫我米阳。”


    “米阳?”我侧过头去看他,“我们以前很好吗?”


    他本来已经站起来了,听我这么一问又立马坐了下来,开始跟我讲他跟雷晓的故事,又从兜里掏出一个皮夹子给我看,里面有一张他跟雷晓的合影。我皱了皱眉,要我以后把他当成我的男朋友,我还真的很难接受,也不知道雷晓是什么眼光,怎么会喜欢这种奶油小生。你看看,一个男人皮肤白嫩得像能掐出水来,太秀气了,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晓晓,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不过不要紧,咱们慢慢来,我会尽一切能力帮你的,相信我。”


    见他说得如此诚恳,我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毕竟他是雷晓的男朋友,我不好总对他冷言冷语的,何况长成小白脸也不是他的错,于是我勉强地笑了笑:“谢谢。你知道我那次车祸是怎么回事吗?”


    “别再提那次车祸了,都快把我吓死了。”


    “那你知道是谁把我送去医院的吗?”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找到当时是谁送雷晓去的医院,大概就能知道车爆炸时雷晓是不是逃出来了。


    他说:“我不知道,我当时不在医院,接到电话后才赶过去的,听说是两个年轻人,没有留下姓名,因为医院忙着抢救你,所以,没人注意到他们是谁。”


    “喔,为什么车爆炸了,我一点儿事都没有呢?”


    “都昏迷了12天还说没事,好了,晓晓,别再想那件事了好吗?都过去了,你现在没事就是最重要的。”


    看来,在他这里问不出什么可用的线索。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米阳才走,我发觉芬姨好像特别喜欢他,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不停地问长问短,倒把我晾在一边了,末了又让我送送米阳,我实在是不愿意,但还是把他送出了门,极不情愿地看他钻进车子,待他启动马达刚要走时,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奔过去叫住了他:“你能带我去一趟K-2008Disco吗?”


    他立刻把车子熄了火:“好啊,你想去蹦迪?”


    “呃,不是,我想去找一个人,你等一下,我上楼去拿包。”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K-2008Disco门口,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吴子树应该是在这间迪吧做DJ,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必须得先找到现在的古小烟,但因为不认识她,所以我只能通过吴子树。


    米阳说要陪我一起去,被我拒绝了,然后他又说:“那我在这儿等你好吗?一会儿你自己怎么回去呢?这么晚,而且你又没开车……”


    “哎呀,不用了,我打车回去。”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迪吧。这男人真啰唆,比女人还要婆婆妈妈!


    可是当我一走进迪吧,我又感到茫然而困惑了,我现在是雷晓,我应该不认识吴子树才对,那么我该怎么跟他说让他帮我约古小烟呢?


    迪吧里吵得要命,音乐声震耳欲聋,乱七八糟的灯光眩得我头昏眼花。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来,对服务生说帮我找一下吴子树。我已经看见他了,他站在高高DJ台喊麦,穿着一件迷彩背心,戴了一个爆炸式的彩色发套,还扮酷地戴了一副墨镜。也许这种装扮在别人看来是时尚而另类的,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可笑,实在不敢恭维。


    一会儿,我看见那个服务生走上DJ台,跟吴子树耳语了一下,然后向我这个方向指了指,在吴子树抬头看过来的时候,我朝他挥了挥手,也不知道这么暗的灯光他有没有看到,只见他点了点头,继续喊麦。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摘下耳麦,DJ台上下来了。


    我看着舞池中那些随着节奏疯狂摇摆的人,脑中忽生一念,他们真的是他们自己吗?会不会也如我一样是附了身的?这个世界,隐藏着太多的未知了。这一刻,你可能是安全的,是正常的,但下一秒,也许你就不再是你自己,可能是张三,可能是李四,也可能是王五!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吴子树已经卸下了那套滑稽的装扮走到我跟前,很大方地在我对面坐下来,又很大方地伸手要了一扎冰啤。没待我开口,他先说:“嗨!我见过你。”


    我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但随即便想起来我中午去过母亲店里,跟他打过照面。我淡然一笑,开门见山地说:“我想找你帮我一个忙。”


    “没问题!我最乐意为美女效劳了。”他喝了一大口酒,望定了我,“不过还是要看你有没有诚意的,美女也不能例外。”他脸皮极厚地做了个要钱的东西。


    我皱皱眉:“你怎么这么势利。”


    “No!No!No!”他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社会,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一个富豪千金,钱对于你来说可能就像草纸一样,既然这样,何不施舍一些给我这种极需草纸的人呢?再说了,你让我帮的这个忙是有一定难度及风险的,我知道。”


    “你知道?”


    “那当然!这是一种最简单的推理。”说着,他故弄玄虚地停了下来,看看我,那意思再简单不过,是希望我追问下去,见我没像他想象的那样,只是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他有些自讨没趣地笑了笑,只好往下说,“中午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正在哭鼻子,像你这种什么都不缺的千金小姐,有什么能让你如此伤心呢?只有一点,那就是和男朋友闹别扭了,你之所以现在来找我,是因为你发现我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不管是形象还是气质都胜人一筹。”


    听他说到这里,我有些想吐,他的脸皮还不是一般的厚。但我强忍住了,仍摆出极有素质的倾听表情,笑而不语。


    “像你这样的事情我在小说里看多了,无非就是想让我假扮成你的男朋友去气气对方,我没说错吧?”他对自己的狗屁推理颇为得意。


    我白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恭喜你,说错了!”


    “说错了?不是吧?我的推理一向准确无误,而且我在读书的时候还是学校的推理大王呢。”


    我哭笑不得,就他这样还推理大王?真受不了!


    47


    “阿树!”一个男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在我转头看过去时,只见两个年轻而帅气的男生已经坐到了我们这一桌。他们应该是一对孪生兄弟,五官长得一模一样,而且穿着同样的衣服,实难分辨,只是其中一个比较活泼,而另一个则显得有些死板,目光呆滞,直愣愣的。


    活泼一点的男生跟吴子树寒暄了一下,看见了我,笑道:“咦?雷晓?你也在啊!”那样子应该跟雷晓很熟悉,可我实际上根本不认识他,于是极不自然地点点头,回答了一句废话:“呃,我也在。”


    我的反应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他诧异地说:“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顾言啊,这是我弟弟顾亮。”


    我当然不认识他们,支吾道:“那个……我出了一点意外,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也包括……很多人。”


    “喔!”他十分同情地看着我,仿佛我得的是不治之症。


    吴子树一把揽住了那个目光呆滞的男生,转开了话题,对我说:“你不知道,顾亮可是个天才,他对数字极其敏感,多难的数学题他都能随口算,而且他还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一本再厚的书,只要给他看上一遍,他就能知道哪句话在第几页的第几行。”


    “哦?”我疑惑地看向顾亮,怎么也无法将他白痴般的表情跟“天才”联系在一起。于是,我决定考考他。我打开手机计算器,一边计算,一边问他:“34.768+72.5469×436.6785÷2.4362-72.373等于多少?”


    顾亮看看我,皱了皱眉,似乎对我所提的问题很不满,但还是立刻就说:“19163.3669。”


    我霎时惊呆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怪物,惊叹道:“他真的是天才耶!”我把视线转向顾言,“可他刚刚为什么要皱眉呢?”


    吴子树接口道:“那是因为你的问题很白痴啊,你应该出点高难度的题目,比如1+1等于几?”


    “去!”顾言笑着捶了吴子树一拳。


    我没好气地瞪了吴子树一眼,便也忍俊不禁跟他们一起笑开了。


    待他们兄弟俩走后,我忍不住问吴子树:“奇怪,他怎么会是天才呢?他看起来像……”


    “白痴,是吗?你没听说过有一句话叫做‘人不可貌相’吗?不过你也没说错,他除了能算数,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在其他方面的确是个白痴,连衣服都要他老爸老妈帮他穿。”他喝了一口酒,“你叫雷晓?”


    我木讷地点点头:“对。”


    “你失忆了?”他用手指了指脑袋,那样子不像在问我是否失忆,更像在问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再度对他翻白眼:“我只是有些事情不记得而已。”


    “那你还记得来找我帮什么忙吗?”


    “我患的不是健忘症!”看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我有些想发脾气,如果不是现在有求于他,我实在不想与他这种人打交道。我忍住气,对他说:“你能帮我约一下古小烟吗?”


    “古小烟?”他张大了眼睛问,“那只刺猬抢了你男朋友?”


    我忍无可忍地敲了敲桌子:“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儿吗?”


    “OK!那你干吗不自己找她要我帮你找?”


    “我……我不认识她,但我有重要的事情找她,你帮我约她出来可以吗?或者……我给你钱,你要多少?”


    “咳!开开玩笑而已,你真以为我是那种人。”


    “那……你能帮我约她吗?”


    他耸耸肩,做了个没问题的表情,然后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号码,他说明天上午跟我联系,他会尽力帮我约古小烟,至于古小烟肯不肯赴约那就不是他的事了。把杯子里最后那点酒喝完后,他起身告辞,说还没下班,要继续喊麦。准备要走时,他突然定定地看着我,眼里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东西,说了句:“其实,你跟那只刺猬挺像的。”


    我微一愣神,随即便苦笑了一下,能不像吗?因为我本身就是那只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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