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关雨菲的日记
3个月前 作者: 上官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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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雨菲死了。
我无法原谅罗天,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不在体重秤上做手脚,关雨菲就不会在知道真相后生气得从药店里跑掉;如果她不从药店里跑掉,我就不会跟罗天一起去找她;如果我没有跟罗天一起去找她,她就不会知道下一个受害者将死于“暴食”;如果她不知道这一切,那么,她很可能就不会跳楼自杀……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关雨菲的死已经是一个事实,一个让我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我紧紧地攥着关雨菲留下来的那枚硬币,心如刀割,还有什么比亲眼看见好朋友的死而无能为力更让人痛心的呢?
警察来找我录过口供,不仅仅是因为关雨菲的死,还有在宿舍一楼的厕所里那个被缝住嘴巴,斩断十指的男生,我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他叫丁强,是数学系一年级的学生。不过听说他已经死了,是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死掉的。
警察在我这儿没问到什么可用的线索,因为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他们又整理了一下关雨菲的遗物,带走了。
叶寒和冷梦凡哭得很伤心,尤其是连城,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抽抽噎噎地说:“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我还从教室的窗口看到她跟老大一起在操场上边跑边笑的,怎么现在就……我昨天还对她那么凶,说她不该怀疑蒲大叔,我……我真该死……对不起,关雨菲……呜呜……”
叶寒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问我:“古小烟,你是说关雨菲是因为害怕下一个死的是她,所以她才跳楼的?”
冷梦凡白了她一眼,泪眼婆娑地说:“都怪你,你以前说不如一死了之,也好过落在凶手的手里,说不定她就是听了你这句话才会想不开的。”
叶寒没有理会冷梦凡,而是皱着眉说:“不对,她不是因为这个跳楼的。”
我全身一震:“为什么?”
叶寒说:“你想想,你当时去楼下帮她捡硬币,然后去厕所,当发现血肉模糊的丁强时,你大声尖叫了对不对?后来蒲大叔也狂喊来人、救命,整个学校都听到了,关雨菲不可能没有听见的,她应该知道有人死了,那她为什么还要跳楼呢?”
我心里一阵惊怵,叶寒没说错,关雨菲当时应该知道有人死了,而且是死于“暴食”,这就说明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并非是凶手的目标,那她为什么还要自杀?难道她自杀的真正原因根本就不是这个?
连城哭哭啼啼地说:“也许她是认为就算逃得过这次,也逃不过下次呢?这次死的丁强又不是胖子……”
叶寒打断了连城的话:“是啊,丁强虽然不是胖子,可关雨菲根本就没下来看,她怎么知道死的是不是胖子?”
我的脑子里轰轰直响,丁强的死让我很无法理解,上一名死者宋静茹手里的魔鬼牌暗示得清清楚楚,下一个受害者将死于“暴食”,但是丁强并不是一个胖子,相反,还骨瘦如柴,难道是凶手改变了主意,跳过“暴食”先杀“傲慢”或“嫉妒”?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丁强的死法为什么又跟魔鬼牌上的一样,被缝住嘴巴、斩断十指?难不成在“七宗罪”中,别西卜代表的不是“暴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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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没去上课,整个上午都在网上查有关“七宗罪”的资料,对于“七宗罪”的说法有不少争议,也有说“暴食”为贝鲁赛巴布(Beelzebul),但多数说法仍是别西卜。
我茫然而又困惑起来,凶手到底在搞什么?既然别西卜暗示的就是“暴食”,他为什么要选择骨瘦如柴的丁强?还有,前几名受害者都是在死后被斩断双腿,或是砸烂脑袋,为什么丁强是在死前惨遭缝住嘴巴、斩断十指?凶手又为什么将他抛在女生宿舍的一楼厕所里?
一想到他像蠕虫般往前爬动的样子,我就忍不住一阵战栗,天知道他在死前经受了怎样的恐惧与折磨。
中午的时候,我收到了罗天的信息,他说在一间餐厅等我。我没给他回信息,当然也没有决定去见他,关雨菲的死就像一扇看不见的门,把我跟罗天关在了门里门外,我没有办法原谅他,我甚至不愿意再看见他。
顿时,跟关雨菲相识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仿佛,我看见在食堂里,我因为一时逞强得罪了“大姐大”,关雨菲冲上来替我解围,让我向“大姐大”道歉,而我却说成“插队本来就不对”。仿佛,我看见在食堂外面,我跟关雨菲蹲在地上笑得差点断气,就因为连城要认我做老大。仿佛,我又看见在操场上,我们虽然被范老头罚跑50圈,可是我们却笑得那么开心,只因为我们说要把范老头一脚踢死,再救活,再一脚踢死……
这一刻,我泪如泉涌,倘若时光能够倒流,我真的愿意每天陪她吃苦瓜,陪她吃到瘦到八十斤……然而,时光永不可能会倒流,因为死神已经把关雨菲带走了,只留下一段定了格的回忆。
没一会儿,罗天的信息又发过来了,只说了一句:关雨菲的日记在我这里。
这次我没再犹豫,很快就赶到了餐厅。我知道,如果关雨菲自杀的原因不是因为害怕自己会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那很可能就是因为藏在她心里的那个秘密,而那个秘密,就在她的日记本里!
我在罗天的对面坐了下来,不看他,冷冷地说:“日记呢?”
罗天轻咳一声,将身子往前倾了倾,柔声问:“你吃饭了吗?”
我皱了皱眉,声音加了点力度:“日记呢?”
罗天没再说话,从包里拿出日记本递给了我。我用手轻轻抚摸着它,睹物思人,我的眼眶又红了,但我不想在罗天面前流泪,是以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自己的悲伤情绪,颤抖地翻开了日记。
关雨菲的日记是从走进江川大学的第一天开始写的,前面记载的都是一些琐碎的事,但在这些琐碎的事里也让我终于知道了她跟庄妍之间的关系。她们同是浙江临海人,而且还是邻居,两个人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庄妍的父亲是个生意人,做生意赚了不少钱,而关雨菲的父母都是工人,相比之下,关雨菲的家境比庄妍的家境寒酸得多。
庄妍是家里的独生女,被父母当成宝贝一样地宠着,又因为她学习成绩好,长得特别漂亮,所以她的骨子里就有着一股傲气,瞧不起人,而且从不服输,但她却对关雨菲非常好,只要是上街买衣服,一定会多给关雨菲买一件,庄妍的父母对关雨菲也很好,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所以在关雨菲的日记里,写满了对庄妍一家人的感激。
她们一起读完了高中,两个人报的是同一所大学——S市江川大学。庄妍报的是会计,关雨菲报的是外语,她们也在同一天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可就在这个时候,关雨菲的父母双双下岗,原本就拮据的生活变得更加清贫,根本就没钱供女儿上大学,最后还是庄妍的父母拿前出来让两个孩子同时走进了江川大学……
2008年3月12日阴
今天,我认识了一个男孩子。
我本来是去杂货店买东西的,那家人正在门口刷油漆,我买完东西付钱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枚硬币,正好滚落在油漆桶旁边,我想去捡,可是好多人在我不好意思,只好离开了,但心里却难受得很,也暗暗地骂自己,家里本来就为了供我上大学欠了庄妍他们家很多钱,而我却因为放不下面子丢掉那枚硬币……
正当我准备回去捡的时候,一个男孩子向我跑了过来,举着那枚沾了油漆的硬币,问是不是我的,我当时脸就红了……
我偷偷地将这枚硬币收藏起来了,但我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也没有告诉庄妍,我怕她笑我,因为那个男孩子长得特别帅,有着一脸像天使般的笑容,而我,却是这么的不起眼。我第一次怨恨上帝不公平,庄妍什么都有,可我……
2008年3月15日晴
这天,庄妍突然来找我,神神秘秘地说让我替她去见一个网友,因为她怕对方是一只青蛙,所以就让我先去替她赴约,我立刻就答应了,然后她把跟对方聊天的内容大致地跟我说了一遍,我就准时赴约了。当然,他们在网上没有视频过,也没有看过对方的照片,所以找我去替庄妍赴约,对方应该是不会怀疑的。
没想到见了面以后,对方真的是一只青蛙,长得特别难看,我本来想掉头就走的,可是又怕伤他的自尊心,只好陪着他聊天。我回来以后,庄妍很庆幸自己没去赴约,我也替她感到高兴,因为我是多么想为她做一些事情来报答她呀。
2008年3月27日晴
今天发生了一件让我彻底震惊的事。
那个青蛙网友自从上次跟我见了面以后,几乎天天都约我出去,其实我心里是很不愿意的,可是我又不忍心拒绝他,更不能把庄妍让我去赴约的事说出来,所以,虽然每次和他出去我都不开心,但我强忍着,不把这些表现在脸上,跟他有说有笑的,其实,我真的很累。
今天,他又像平时一样约我出去,没想到,他居然告诉我他根本就不是我的网友,而是替朋友来赴约的,我顿时张大了眼睛,正想告诉他其实我也是替朋友赴约,一个男孩子笑嘻嘻地走到了我的面前,我一下子就傻了,他正是那日帮我捡硬币的男孩子!
我们后来说了什么我一句都不记得,只是牢牢地记住了他的名字——苏晨阳。
回来后,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庄妍,也没有把庄妍当初让我替她去赴约的真相告诉苏晨阳,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甚至不敢再面对庄妍,因为只要一面对她我就觉得自己做了多么可耻的事情,是啊,他们一家人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男孩子骗她?
我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她。
2008年4月16日阴
我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向庄妍坦白一切,可每次一看见她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变得畏畏缩缩,我只好尽可能地躲着她,谁知道她却以为我生病了,还买了水果来宿舍看我,我当时就哭了,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
怎么办呢?怎么办?我不停地问自己。没有人会理解我的此刻的心情,我真的很矛盾,很痛苦,因为苏晨阳太优秀了,我害怕庄妍知道真相后会把他抢过去,庄妍是那么的漂亮可爱,我更害怕苏晨阳知道真相后不再理我,老天,你能救救我吗?能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吗?
2008年4月20日晴
事情终于穿帮了。
每次苏晨阳约我出去的时候,我都让他把地点选在离学校比较远的地方,因为我怕不小心被庄妍看见,可是,最终还是被她看见了。她起初不知道苏晨阳就是她的网友,还笑嘻嘻地跟我们打招呼,当苏晨阳说我跟他是在网上认识的,庄妍的脸刷地就变了,但是她什么也没有问,匆匆地走了。
下午放学,她把我约到小树林,让我给她一个解释。当初她因为看到对方是一只青蛙,就将他的QQ删除了,又让我加了他,说是换了QQ号码,所以,之后在网上跟苏晨阳聊天的人一直都是我。庄妍在小树林里哭得很伤心,我从来没见她如此伤心过,她是个自尊心特别强的人,从不在别人面前哭的。她说,她根本不稀罕什么苏晨阳,她只是想不到我会骗她。哭完了以后,她就说,让我离开苏晨阳,只要我离开苏晨阳,她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可是我怎么离得开呢?跟苏晨阳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真的很开心,我这辈子也没有这么开心过,我真的很爱很爱苏晨阳。
2008年4月28日晴
我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来躲避苏晨阳,可是我失败了,所以我今天偷偷地去跟他见了面,他瘦了,他说很想我……
我曾经问过他喜欢我哪里,因为我觉得自己太平凡了,可是他说,我是他认识的所有女孩子中最好的一个……我好吗?我如果好的话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对不起庄妍的事?
2008年5月8日晴
今天,她又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如果我不按照她说的去做,她就会把真相说出去……
妈妈从小就教我,要知恩图报,是的,庄妍一家人是我的恩人,如果没有她爸爸妈妈的资助,我根本进不了江川大学,又怎么认识得了苏晨阳?
想了整整一夜,我决定离开苏晨阳,尽管离开他会让我生不如死,但我不能背上一个忘恩负义的罪名,更不能让远在家乡的爸爸妈妈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孩子。
2008年5月22日晴
古小烟终于睡着了,我知道她守了我一夜。
昨天从药店跑出来之后,我想了很多很多,最后,我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我离不开苏晨阳,我更不能对不起庄妍,也许只有一死才能结束这种痛苦。
当我看到他写给我的信时,我真的太痛苦了,我连看完的勇气都没有,我的心一直在滴血……
昨天傍晚,我去了一趟天眼寺,本来是想把这枚硬币扔进许愿池里的,可是天已经黑了,又下暴雨,所以我只好等晚上的时候把它拿给古小烟,让她帮我完成这个心愿。
其实,我很感谢罗老师告诉我下一个受害者将死于“暴食”,因为,虽然我已经决定一死,可我依然是害怕的,有谁不惧怕死亡呢?但是,当我知道下一个受害者将死于“暴食”的时候,我的心里突然就多了一份勇敢和安慰,就像叶寒那天开玩笑说的一样,不如一死了之,也好过落在凶手的手里……
我又不争气地哭了,我死了以后,爸爸妈妈怎么办?
……
古小烟,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篇日记,但我还是想说一声:谢谢你。
你一定以为我是在为体重秤的事生气吧?其实在你送给我体重秤的第三天我就已经知道你在体重秤上做了手脚,因为吃生苦瓜再有效也不可能马上就瘦下来,但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你舍不得我,其实我也同样舍不得看到你为我担心,所以,我继续吃苦瓜,好让你以为我真的相信自己瘦了。虽然苦瓜很苦,可它远远比不上我心里的苦,我每天半夜都会偷偷地哭,怕吵到你们,我每次都躲在被子里哭……
古小烟,我晚上会把那枚硬币给你,这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你帮我把它扔进许愿池里好吗?我跟苏晨阳今生无缘,只求来生能再遇见他。
谢谢你,古小烟,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们还做最好的朋友好么?我们一起去小树林里散步,一起被范老头罚跑操场,一边跑,一边说踢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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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雨菲,你为什么这么傻……
这时候,餐厅里突然轻飘飘地飘起了王筝的那首《我们都是好孩子》,她唱:“推开窗看天边白色的鸟,想起你薄荷味的笑,那时你在操场上奔跑,大声喊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依稀中,我又看见了我跟关雨菲在操场上奔跑的情景……
她说,她早就知道我在体重秤上做了手脚,她说,她继续吃苦瓜是因为舍不得看到我为她担心……
我大声地叫服务生拿生苦瓜,服务生有些愕然,愣愣地站着:“苦瓜?生……生的?”
我不可遏制地对他吼:“是啊!生的生的!有多少拿多少,快去啊!”
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服务生很快就端了一盘生的苦瓜来。王筝仍然在唱:“我们都是好孩子,异想天开的孩子,相信爱,可以永远啊……”
关雨菲还说,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最好的朋友,一起去小树林里散步,一起被范老头罚跑操场,一边跑,一边说踢死他……
我抓起那些生的苦瓜,不管别人异样的眼光,一边号啕大哭,一边疯了一样地往嘴里塞去……
“我们都是好孩子,最最善良的孩子,怀念着,伤害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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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以后,我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像一个瘫痪了的人似的趴在桌子上,冷冷地对罗天说:“虽然关雨菲不是因为你的那句话而死,但她却是因为听了你的那句话才有了去死的勇气,所以,你别指望我会原谅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罗天没说话,坐在我的对面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好半晌,他才说:“你昨天晚上看见丁强……”
我淡淡地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也不想再管了。”说完,我缓缓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餐厅。也许,我当初走进江川大学就是一个错误,如果我不是因为好奇走进江川大学,又怎么会认识关雨菲?又怎么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回到学校后,我去找了庄妍,说实话,我挺恨她的,要不是她逼着关雨菲离开苏晨阳,关雨菲是断然不会跳楼自杀的,还有什么行为比拆散一对相爱的人更可恶呢?
我去她教室找她,她不在,跟她同宿舍的一个女孩子说她下午没来上课,在学校附近的一间世纪网吧玩游戏。我一听更是生气,关雨菲的死传遍了整个校园,她肯定是知道的,而且也应该知道关雨菲的死跟她有关系,她居然还有心情去玩游戏?
我很快就找到了那间网吧,在二楼一个靠角落的位置看见了庄妍,她穿着一条黑色的吊带裙,挺直脊背,正一眼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
见她身边没人,我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发现她玩的竟然是CS,我不免有些吃惊,真的很难想像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孩子居然喜欢这种游戏。
我正准备开口,她先说话了,声音冷冷的,带着一股傲气,头也不回地说:“找我有事吗?”
还没等我接话,她又很快地补充了一句:“如果是为了那块黑炭,对不起,我没时间!”
我一下子就火了:“你难道没有一点点内疚吗?”
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内疚?你真会开玩笑,我为什么要内疚?又不是我把她搞死的。”
我觉得她还不是一般的让人讨厌,狠狠地瞪着她说:“如果不是你逼她离开苏晨阳,她又怎么会死?”
我的话音刚落,庄妍便夸张地大笑起来,仿佛我的话有多么可笑似的,她甚至笑出了眼泪,终于笑够了以后,她站了起来,傲慢之极地说了一句:“任何人拿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说罢,她不再理我,扬长而去。
我呆愣愣地站在那儿有些回不过神,这个庄妍简直太过分了,我如果今天不好好地教训她一顿,怎么对得起关雨菲?
想到这里,我飞快地跑下了楼,庄妍已经走出了网吧,我一边跟着她,一边扫视着四周,看能不能找到棍子之类的武器,但很快我就失望了,因为路边不仅没有棍子,就连石头也没有,想了半天,最后我决定把鞋子脱下来当武器。
在我蹲下身脱鞋子时,我看见庄妍一闪身奔进了一条小巷子。
想跑?我立马提着鞋子追了上去,然而,当我追到巷子口的时候,我整个人一下子就傻了——只见庄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随即便发出一阵崩溃欲绝的哭声,到最后,她竟捂住脸,蜷缩在了地上,哭声惊天动地,那哭声里充满了忏悔与痛苦,如玻璃碎片般散碎在空气中……
我在一瞬间突然明白,她所有的高傲都是伪装出来的,她宁愿被我误会成不近人情,也不愿让我看到她内心的脆弱,是以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放声痛哭。我也终于明白,其实她很爱很爱关雨菲,不然她早就可以把真相告诉苏晨阳了,她只是接受不了关雨菲对她的欺骗,所以她想赌一把,拿跟关雨菲从小玩到大的友谊去赌关雨菲会离开苏晨阳,没想到这一赌,就把关雨菲的命赌掉了……
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我想,应该是在祭奠关雨菲吧。
看着她蜷缩如虾米般不停战栗的身体,我突然不忍心再对她有任何怨恨,悄然无息地走开了。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关雨菲的死,再也没有人比庄妍更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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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我意外地看见蒲鹏又在行政楼门口修剪盆景,姿势跟昨天一模一样,好像从昨天一直修剪到现在似的。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问他:“您不是昨天才修剪的吗?怎么今天又修剪?盆景好像不用每天都修剪的吧?”
他没有看我,全神贯注地修剪枝叶,淡淡地说:“你的记性好像不太好,我记得昨天跟你说过,它们都是有生命的,你要学会怎么去理解生命,也要学会怎么分辨生命,虽然这些看起来只是一株株不会动的盆景,但它们却有着一种你无法想像的坚韧生命,就像有些人一样,虽然他们看起来活蹦乱跳的,但其实,他们是没有生命的,这也就是生命的区别。”
我觉得他有些讨厌,每次都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装深沉。我一边问他,一边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您所指的‘他们’是谁?是那些因犯下‘七宗罪’而死去的人吗?就因为他们犯了‘七宗罪’,所以您才觉得他们没有生命?或者……不配拥有生命?”
他仍然没有看我,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是专心致志地修剪盆景,那股认真劲就像是在给他自己的孩子修剪指甲似的。他慢条斯理地说:“这些问题我昨天就已经回答过你了,如果你不记得,可以去问连城,那丫头比你的记性可好多了。不过问了也白问,因为你连五减三等于几都搞不清楚,又怎么搞得清楚其他的事情?”
他的话里明显有嘲讽的意味,让人听了极不舒服,我悻悻地白了他一眼,同时又是那么的不甘心,于是,我问他:“为什么每次都是您?”
他说:“是啊,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呢?我自己也很想知道。”
我冷冷一笑:“您是不是想说这是一种巧合?如果一种巧合连续达到三次以上,我想,不是那么简单吧?”我知道我的话很直接,可是他太狡猾了,我不得不这么问,而且我觉得我的怀疑没有错,发现周子扬尸体的时候看见他,宋静茹的尸体也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再加上昨晚看见丁强也撞到了他,如此戏剧性的巧合能不让人怀疑吗?就算他是校工每天要巡逻,可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其他的校工呢?
蒲鹏终于看了我一眼,那对充满磁性的眸子,慈祥如一池温水,他轻笑着问:“你是在怀疑我,还是想研究我?如果是后者,那你就错了。”
“哦?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
“是吗?‘没有未来’这话我听过,也许很多人都觉得自己没有未来,但‘没有过去’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只要是人,怎么可能会没有过去?难道您连回忆都没有?如此说来,您的记性岂不是比我更差?”
他再度看了我一眼,依然满眼的慈祥,轻声道:“回忆是一把刀,它只会令你受伤。你刚刚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这句话你应该能懂。”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是的,关雨菲留给我的回忆的确是一把刀,牢牢地插在了我的心脏上,只要轻轻一碰,就会让我疼得窒息。
我深呼吸了一下,努力把自己的情绪从悲伤中缓解出来,转开了一个话题:“10年、20年前学校发生命案的时候,您在吗?”
他有些哀怨,又有些同情地看着我:“我劝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我只是一个校工。”说罢,他转身就走。
在他转身时,我又不甘心地问了一句:“那您知道凶手是谁吗?”
他没理我,大步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