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3个月前 作者: 弗诺·文奇
    重回凡间并不是一蹴而就。


    滑溜先生仔细准备退路。


    先为那支企图消灭他肉身的部队设下迷宫,让他们找不着出路,好几小时之后才能发现他。这段时间足够政府下令召回他们了。


    接着他同那批一直企图削弱自己权力的政府程序交流,通过它们知会联邦政府,表示他决心向政府投诚,条件是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几秒钟之后他便会再次与人类对话,也许就是弗吉尼亚,但在这之前,必须通过程序商定基本前提。


    达成初步协议后,他一个接一个关闭最近获取的机能。这就像先塞住耳朵,再蒙上眼睛,只不过程度更甚,感觉更糟。因为他主动终止的不是别的,而是他的思维。他仿佛是一个接受脑白质切除手术的病人,模模糊糊还能意识到自己正丧失的是什么。在他身后,政府尽力填补他留下的空白,以免他突然改变心意。


    在距他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察觉到埃莉斯琳娜也正作着相同的举动,但速度比他慢得多。奇怪呀。他现在的功能大为减弱,有点拿不准。但看上去她的确像有意落在后头,做的事也比重返凡间所需活动远为复杂。这时,他想起说到还没有发现邮件人的身份时她那种奇怪的表情。


    两个人可以一统天下,一个人又未尝不可?!


    恐惧蓦地涌上心头,他被恐惧淹没了,加上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所出卖,这种感觉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翻身攻打在他允许下政府跟进设置的屏障。但是已经太迟了。这时的他已经比联邦特工还弱。


    滑溜先生绝望的回望那一片在身后渐渐闭合的暗影,他看见了埃莉紧随他返回现实世界,放弃了她的一切力量。他不知道耽搁她的是什么,只知道她没有背叛自己。陡然间他感到极度宽慰,远胜于自己保全性命大难不死埃莉还是那个他心目中的埃莉。


    最近这段时间他见过弗吉尼亚许多次,当然不是社交聚会。她那一帮人在阿凯德地区专设了个办事处。每个星期她来他家两次,随身带着一个打手。


    这种面对面的谈话在政府活动中为数极少。看来她和她的上司也意识到电话很不可靠。(这倒是真的,只要花上几个星期,波拉克大可以搞出个自动化电话联接,带上假身份证和伪造的优先旅行证明直飞达科塔,在那儿跟找不着他下落的特工们聊天解闷。)


    从表面上看,这些会面与春天里两人头一次见面的情况颇为相似:波拉克走到门外,望着那辆黑色林肯开上车道。每次都一样,车子总是直接开进车库,司机也总是迅速跳下车,两眼冷冷的在波拉克身上一扫而过,弗吉尼亚总是以军人的精确步伐迈步上前。(他以前就发现了,她是从军队里直接提拔到目前社会安全署情报机关这个位子上来的。)这两位目标明确的笔直走向廊屋,毫不理会夏日艳阳与青翠欲滴的草地和松林。他替他们拉开门,他们一声不吭走进房间,一股傲慢自大的派头。每次都一样。


    他笑了。从一方面看,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们还是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还是可以随时将他和他喜爱的事物分开。但从另一方面来看


    今天的问题很轻松,波拉克。她将公文包放在咖啡桌上,打开数据机,但我想你不会喜欢这个问题。


    哦?他坐下来,探询的望着她。


    最近两三个月里,我们要求清除了邮件人的一切残余碎片,让国策程序和数据库重新恢复运转。


    事情虽已过去,邮件人的威胁却依然存在。


    那场搏斗已经过去了十个星期(按弗吉尼亚的说法,那是场战争),但公众还是被蒙在鼓里,只知道网络遭到破坏分子袭击。和历史上各次大战一样,交战各国落了个满目疮痍。战后,美国和全世界经济一片昏乱。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和埃莉斯琳娜,他估计美国政府逃不过邮件人战这一劫。至于敌方,几乎可以肯定,邮件人的力量已经被彻底摧毁。


    过去三周时间,滑溜先生只发现了一份唐麦克核心程序的拷贝,还是个非执行程序。但邮件人背后那个具体的人或者东西,不管他究竟是什么还是没有发现,和从前一样隐匿无踪。弗吉尼亚、政府、波拉克,谁都不知道,和公众一样一无所知。


    现在我们还有些小事,弗吉尼亚接着道,你可能会称之为清剿行动。近二十年来,我们一直在和网络破坏活动作斗争。那些破坏分子毫无责任感,将一己私利置于人民利益之上。现在有了你,我们希望能彻底消灭这种现象:我们要求你提供目前在网上活动的破坏分子的真名实姓,尤其是你过去所属的那个团体的成员,那个所谓的巫师会。


    他早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提出这个要求,但事先知道也罢,这一刻还是一样难过。对不起,我做不到。


    做不到?是不愿意做吧?放明白点儿,波拉克,我们给你自由,但你要为这个自由付出代价。代价就是听我们吩咐。你犯下的罪行足够在牢里呆一辈子,而且我们都知道,你这个人太危险,理应终身监禁。有些人的想法还不止这个呢,波拉克,并不是人人都有我这么好心肠。他们的打算很简单,一了百了,把你跟你那位普罗维登斯的女朋友一块送上西天。


    这番威胁直截了当,符合她的个性,但说话时她却没有直视波拉克的眼睛。自从他从战场回来,虽说她还是跟从前一样气势汹汹,却总有点底气不足。


    她掩饰得很好,但波拉克看得明白,她自己都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该畏惧他呢,还是尊敬他?或者二者兼具?


    不管想法如何,有一点很清楚:波拉克这个人很神秘,她捉摸不透。他对她的看法也跟当初不同,这个女人颇有想象力。


    这就有点好玩了,因为这个人,罗杰波拉克,毫无特别可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当初那个巨人遗下的空壳,虽然再三追忆,却只能模模糊糊回想起那时的壮举。


    罗杰微微一笑,几乎有点可怜她。做不到,也不愿做。我想你也不会因为这个整我,弗吉尼亚先让我说完。只有一件事比我和埃莉斯琳娜更让你的上司担惊受怕,他们害怕还有其他拥有同样威力的不知姓名的人,也许就是邮件人,从他消失的地方再度冒出来,重回系统。要对付这种颠覆活动,你们只有埃莉和我这两个专家。你们的人不会训练一批背景干净的网络人才取代我们,就算有这个本事,你们也不肯。我敢打赌。一个安全部门越是担心,越不会把这种权力交给任何一个人。滑溜先生和埃莉斯琳娜你们了解,是可知因素。这两个专家掌握了权力,走到边缘,又回来了。只有一个原因,使我们没有推翻现存政权、独揽大权,这就是我们的自制力。


    有一会儿工夫,弗吉尼亚哑口无言。


    波拉克看出,她对他的态度之所以与从前不同,这就是症结所在。个体必然被无限权力所腐蚀,她毕生所受的都是这种教育。但波拉克却在大有机会统治全人类的情况下拒绝了权力,她对这一点大惑不解。


    最后她笑了。笑容一闪即逝,还没等他留意就消失了。


    好吧,你的话我会通报给上头。也许你说得对。从长远看,网络破坏活动威胁着自由精神,这是美国的立国之本。但目前只不过让人有点头疼。我在社会安全署的上司或许会继续用从前的法子和破坏分子斗争,容忍你在,呃,这个单独事件上不服从,只要你和埃莉斯琳娜继续忠心耿耿保卫我们免受超人威胁。


    波拉克大松一口气。他十分害怕安全署会因为这个抗命不从而毁掉他。幸好政府永远不会打消对邮件人的惧意,看来他和戴比夏特利埃莉斯琳娜再也不会受人威逼出卖他们的朋友了。


    但是,警察接着道,这并不是说你再也不用理会巫师会的事。最有可能再次出现超人威胁的地方就是那里。有关系统的事,破坏分子最有经验。这一点连军队也看到了。就算将来的超人产自巫师会外,单单出于自负,他也会在那个圈子里露面,跟邮件人一样。除开别的工作,我们要求你每个星期必须在各主要圈子里花几个小时,成为圈子里的一员。只不过现在你受我们的指挥,任务就是发现类似邮件人威胁的任何迹象。


    我想再见见埃莉。


    不行。那条规定不可变更。你本该感激我们才是。一个人勉强还受得了,两个人在一块儿,我们绝对无法容忍。你们两个只能分头前往另一层面。去了一个,我们手里还有另一个作为后备武器。只要你们俩不在另一层面碰头,就有办法对付你们,让你们无法合谋对付我们。罗杰,我们决不是开玩笑:一旦发现你们两个或者你们的代理程序在另一层面碰头,你们就完了。


    嗯。


    她凶神恶煞瞪了他半晌,看来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许。


    此后半小时里,她向波拉克详细布置本周任务。


    这种事在另一层面安排起来便当得多,但弗吉尼亚(或许还有安全署)活像跟老办法结了婚,觉得还是老法子稳妥可靠。他这一周的任务是继续恢复社会保险记录,监视南美洲各数据网。要做的事难以胜数,他的力量又受限于安全署,简直做不完。很可能要拖到十月大选期间,社会安全机器才会运转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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