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亚马逊河下游

3个月前 作者: 儒勒·凡尔纳
    现在,该对这亚马逊河之行的第二个阶段说些什么呢?对这正直的一家人来说,这真是甜蜜的日子。乔阿姆-达哥斯塔重获新生,全家人各各笑逐颜开。


    航行愈快,因为此时还是涨水时节,水势很大。河左岸的小村庄马杜里和顿-河兹,右岸的玛德拉河河口都给撇在了身后,玛德拉在葡萄牙语里的意思是木排,河中经常有一排排枯树干或是绿树干扎成的木筏,从玻利维亚顺流而下,玛德拉便因此而得名。玛德拉河流经卡尼尼群岛塞尔巴小村前,这里的小岛真是棕榈树的宝库,小村在河两岸迁来迁去搬了几次,最后在河左岸安顿下来,一座座小巧的房子就建在一片黄色的沙滩上。


    坐落在亚马逊河左岸的西尔夫村,全省重要的松木集散地维亚-贝拉镇,也很快给大木筏甩在了身后。大木筏又驶过法罗村和著名的纳门达斯河,1539年,奥赫拉那声称在这条河上遭遇女兵袭击,可打那以后,没人再遇见过那些女兵——这个传说足以说明“女兵之河”这不朽的名字由来已久①。


    ①亚马逊Amazone一词源于(希腊神话中的)女战士。


    内格罗省就到此为止。帕拉管辖区也就从这里开始,9月22日当天,一家人穿过了一条令他们惊叹不已的壮丽峡谷,来到了巴西帝国东临大西洋的国土。


    “这儿美极了!”米娜赞不绝口。


    “这可真长啊!”马诺埃尔喃喃地说。


    “多美啊?”丽娜也说。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弗拉戈索低声说。


    大家一人一个想法,请教怎么能让他们统一一致呢!但毕竟,时间在欢快的气氛中缓缓流逝,贝尼托算不上有耐心,也说不上急躁,他已经完全恢复了以往的好脾气。


    不久,大木筏划行在一望无际的深绿色可可树丛之中,从奥比多斯直到蒙特-阿勒格尔镇,两岸都是开发者的小屋,黄色茅草屋顶或红色瓦房顶和苍翠的可可树相映成辉。


    然后,船行至内特龙贝塔斯河口,黑黝黝的河水边矗立着奥比多斯的房屋,这里俨然是座小城,甚至算得上“闹市”。市内街道宽阔,两边一排排漂亮的住宅鳞次栉比。小城是个可可产品集散地,离贝轮只有一百八十英里。


    接着,眼前可见支流塔帕若兹,水色灰绿,从西南方逶迤而来;然后是圣塔轮,这是一座富饶的小镇,居民不下五千,大部分是印第安人。镇上最前排的房屋建在广阔的白色河滩之上。


    大木筏从马纳奥出发以后,顺亚马逊河直下,沿途河上船只不多,所以不再停船。大木筏由那位机警的舵手掌舵,日夜兼程,向前赶路。它既不是为了乘客游山玩水、也不是为了做生意,所以径行不息,很快就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过了左岸的阿轮盖,眼前豁然开朗,景色一新。两旁没了阻挡视线的森林屏障,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山岗后面是雄伟的崇山峻岭,一抹山峰若隐若现,映在遥遥天际。


    不论是雅基塔、米娜、丽娜,还是年老的西贝尔都没见过这样的胜景呢!


    马诺埃尔的家就在这个帕拉省的管辖区内。这渐行渐窄的河谷两边都是些什么山,他都能如数家珍一般叫出名字来。


    “右边,”他说,“向南成半圆形的是帕鲁阿卡塔山!左边是库鲁拉山,过一会儿我们就要经过它最后几道山梁了!”


    “这么说,是快到了?”弗拉戈索又在问。


    “快到了!”马诺埃尔回答说。


    这两个未婚夫大概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因为他们俩一问一答,彼此点了一点头,其中的含义别人就不得而知了。


    尽管从奥比多斯起,开始感觉出在涨潮,大木筏走得慢了些,但终于驶过了劳特-阿勒格尔镇,接着是翁代罗的帕荣那镇,然后尤鲁玛斯的印第安人常常往来的兴古河口,那里主要的工业是为自然历史陈列馆提供他们敌人的头颅。


    到了这儿,亚马逊河变得多宽广啊!人们可以感觉得到这条河中之王在前面不远处就要敞开河口,变得像海一样辽阔了!河滩上长满了高达八、九英尺的野草,滩边是一片芦苇荡莫斯港,博阿-维斯港,日渐衰落的古鲁帕,不久就消逝在大木筏后面,成了几个小黑点。


    亚马逊河在这里分成两条流向大西洋:一条向东北,一条向正东,两条分流中间形成了马腊若岛。实际上,这座岛是整整一个省,方圆不下一百八十古里①。岛上遍布沼泽和河流,东边一片大草原,西边一片大森林,这里的自然条件对畜牧业非常有利,有成千上万的牲畜。


    ①古里:法国古里(约合4公里)。


    巨大的马腊若水坝是一道天然的障碍,这使亚马逊河在奔流入海之前分成两条。如果大木筏沿上面那条支流走,那么经过卡维阿和墨西阿那岛后,就会来到一个宽五十古里的河口;但它也会碰上“玻罗罗卡”潮涌,怒潮在初一和十五的前三天,用不上六个小时,只需要两分钟,就能使河水从最低水位猛涨到十二到十五英尺。


    因此,在世上所有海啸之中,那是最可怕的一个。幸好,下面那条支流,以勃莱夫运河闻名,是帕拉省的天然支流,涨潮的速度十分有规律,不会有这样可怕的现象发生。阿罗若水手对此了如指掌。所以他就取道这条支流。大木筏穿行在美丽的森林中间,沿着几个长满粗壮的棕榈树的小岛行驶。天气很好,不用担心会有什么风浪,要知道勃莱夫运河有时也会有大风浪袭击的。


    几天以后,大木筏经过勃莱村,尽管这个村子坐落在一年内有好几个月被水淹没的土地上,但1845年以后,它还是成了一个拥有百十户人家的重镇。在这个塔布亚斯人常来常往的地方,亚马逊下游的印第安人和白人混居越来越多,这印第安人种终究会被同化的。


    大木筏一直是顺水而下。一会儿在这碰到那些像巨大的蟹爪一样伸展在水中的红树根,木筏冒着被挂住的危险,擦过盘结交错的树根行驶;一会儿那些树干光滑,树叶呈淡绿色的红树,又成了船夫撑篙的支点,撑着船顺水而下。


    然后是托康斯坦河口,戈亚斯省各条大河的河水注入这里和亚马逊河汇成一处,形成一个大河口,接着是莫尤、桑塔-婀娜镇。


    西岸的景物威严地移动着,一刻不停,好像有什么玄妙的机关使它们从下游往上游慢慢挪动。


    这里沿河下行的船只多了起来,巴西独木舟和各种船只,非洲各式各样的独木舟,还有亚马逊河沿岸和大西洋沿海的中小型航海船,在大木筏的西侧行驶,好像小艇护送着巨大的战舰一样。


    终于左岸出现了帕拉省贝轮市的桑塔-玛丽亚港。只见市内一排排漂亮的白色楼房,隐藏在棕榈树丛中的修道院、天主教堂和梅尔塞特圣母院的钟楼,还有一条条沟通了这里和旧大陆之间的商道。


    大木筏上乘客们的心猛烈地跳着,他们终于到了旅途的终点,他们还曾一度以为永远都到不了呢。当乔阿姆-达哥斯塔被捕时,他们被迫留在马纳奥,也就是说,在半路上靠了岸,他们哪里还指望能见到这个帕拉省的首府呢?


    IO月15日这天——离开伊基托斯庄园四个半月之后——在河道的急转弯处,贝轮市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大木筏要到达的消息好几天以前就传开了。全城人都知道乔阿姆-达哥斯塔的故事。大家等候着他,等着这位正直的人!人们将以最大的热情欢迎他和他的一家!


    上百条船前来迎接庄园主,顷刻之间,大木筏上挤满了人,大家都来庆祝长年流落他乡的同胞重归故里。成千上万好奇的人——更公道的说,是成千上万的朋友们——还没等大木筏靠稳,就挤上这个水上村落;幸亏大木筏很大很结实,足够容纳全城居民。


    在这些穿梭的小船中,头一批来的一条里坐着瓦尔代斯太太。马诺埃尔的母亲终于能把马诺埃尔给她挑选的新媳妇抱在怀里了,尽管这位老太太没能去伊基托斯,现在亚马逊河不是给她带来了一块庄园和她新添的家人吗?


    傍晚之前,舵手阿罗若把大木筏稳稳地泊在一个小河湾深处,船场的尖角处后面。大木筏已经在巴西水道上漂流了八百古里,这里应该是它最后的抛锚地,最后终结的泊地。在这里,大木筏上印第安人的船棚,黑人的小茅屋以及堆放贵重货物的货舱将被一点点拆除,然后掩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叶和花丛中的舱房也将消失,最后是那个小教堂,这会儿,里面的简陋的钟正应和着贝轮市各大教堂的宏亮钟声响个不停。


    可在此之前,要在大木筏上面举行一个盛大典礼:马诺埃尔和米娜,丽娜和弗拉戈索的婚礼。将由帕萨那神父主持两对新人的幸福结合。新人要在那座小教堂里从他手中接受婚配降福。


    如果嫌这教堂太小,只能容纳达哥斯塔一家人,那不是有大木筏吗,足够容纳所有愿意参加婚礼的人,婚礼那么轰动,如果大木筏还不够,亚马逊河宽阔的河岸有许多石阶,不是可以用来接待那些热情的人们吗?他们渴望向这位因为昭雪了冤情而成为当代英雄的人道贺!


    第三天,10月16日,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这一天,风和日丽,上午10点刚过,大木筏就迎来了参加婚礼的人群。河岸上,几乎全城居民都身穿节日盛装聚集在那里。河面上,满载宾客的船只靠着大木筏,一直排到河左岸,河面上,到处是船,全然不见亚马逊河的滔滔河水。


    小教堂的钟敲响了第一下,这是给人们的耳朵和眼睛发出了欢庆的信号。一时间,贝轮市各教堂钟声四起,响应着大木筏上的钟声。港口所有的船只都挂满了彩旗,直挂到桅杆的顶端,外国船只也升起了国旗,向巴西的国旗致敬。四面八方,枪声齐鸣,成千上万的人欢声雷动,几乎把枪声都给淹没了!


    这时,达哥斯塔全家走出船舱,穿过人群向个教堂走去。


    乔阿姆-达哥斯塔迎来一阵如醉如狂的掌声。他伸出手臂,瓦尔代斯太太挽着他。雅基塔挽着贝轮市总督,总督是在年轻的军医的伙伴们的陪同下,亲自光临参加婚礼庆典的。马诺埃尔走在米娜的身边,一身新娘装束使得米娜更显妩媚动人;弗拉戈索由光彩照人的丽娜挽着,走在后面;最后是贝尼托,老西贝尔和所有的家仆,在夹道欢迎的人群中间,跟着两对新人走来。


    帕萨那神父在小教堂门口等着新娘新郎。仪式进行得很简单,曾为乔阿姆-达哥斯塔和雅基塔祝福过的手又举起来,给他们的孩子做婚配降福。


    这样的幸福不该被长期别离的愁绪破坏掉。


    的确,马诺埃尔-瓦尔代斯不久就将辞去他的职务,到伊基托斯去,与他妻子一家重聚,在那里当大夫,给老百姓看病,不也是很有益的职业吗?


    弗拉戈索夫妇当然会毫不迟疑地跟随他们的主人,更恰当地说,是跟随他们的朋友。


    瓦尔代斯太太不想跟这些正直的人分离;她提了一个条件,要他们经常到贝轮市来看她。


    这再简单不过了。不是有亚马逊这条大河作为连接伊基托斯和贝轮之间的纽带吗?这纽带永远不会断。因为,再过几天,第一艘大型汽船将开始定期通快航,只要一个星期时间就能到达亚马逊河上游,而大木筏顺水下行还用了好几个月呢。


    贝尼托经手的大宗买卖进展很顺利。大木筏——即用伊基托斯的一大片树林造成的大木排——不久就卖得干干净净。


    一个月以后,庄园主和他的妻子、儿子,马诺埃尔和米娜-瓦尔代斯、丽娜和弗拉戈索登上一艘亚马逊河大汽船回伊基托斯的庄园去,回去之后,贝尼托将接管整个庄园。


    乔阿姆-达哥斯塔这次回去可是扬眉吐气了,他带着一家人欢欢喜喜过巴西国境!


    而弗拉戈索,每天不知要念叨多少遍:


    “嗯!要是没有那根藤啊!”


    最后,他甚至用这个美丽的名字来叫那混血姑娘了,姑娘对这正直的小伙子也是一片深情,觉得这样称呼很好。“只一个字母之差①,”弗拉戈索总说。“丽娜跟丽安娜不是一回事儿吗?”


    ①丽娜为Lina,藤为Liane,两词只差一个字母,读音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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