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地狱的景象

    雄伟的骏马如风暴般冲过来，勇敢地载着它的主人朝敌人首领冲去。熊哥布林们站出来想阻挡这名骑士，但泰美瑞萨低下头，直接冲破它们的包围网前进，把它们像落叶般撞散开来。


    泰美瑞萨踉跄了一下，前脚缠住了一名跌倒的生物。从隐匿的矮树丛中射出了一支三叉戟，刺入泰美瑞萨的侧腹，完全止住这匹骏马的冲刺。泰美瑞萨沉重地倒下，嘶叫着，因邪恶武器尖端所沾的毒药而不断抽动。


    艾贝雷斯挣脱开来，回头惊愕地看着自己的骏马逐渐静止不动。


    当这名精灵王子望向四周，他发现自己跟拉格诺之间的地面已经空出来了。


    “来吧，精灵。”半兽食人魔吐出这句话，认出艾贝雷斯之前跟它对打过。“我曾打败你，这次会杀了你！”拉格诺抬起脚踢了踢脚边的精灵尸体，更进一步刺激它的对手。


    虽然半兽食人魔无比自信，还是被艾贝雷斯接踵而至的凶猛冲势吓了一跳。艾贝雷斯的剑愤怒地砍切着，朝拉格诺堵上去，在半兽食人魔险险避过第一击之后，又顽强地重新砍过来。


    “我要为父亲复仇！”艾贝雷斯叫道，一剑砍歪了去。


    自信的拉格诺邪恶地微笑了。精灵王是这小子的爹？拉格诺今天的收获可真不少！


    艾贝雷斯愤怒的攻击如潮水涌来，拉格诺则保持着守势。半兽食人魔身经百战，知道愤怒的攻击不持久，力气会很快耗尽。到那时，就轮到拉格诺进攻了。


    凯德立尚未看到任何正在进行的战斗，一路上就已经过了许多刚经历过战役的伤痕累累之地。被砍劈变形的树，以及跟战死者的尸体在他身旁到处都是。垂死者的哀号声就像是场说着腹语的死亡游戏，而所凭依的身体是这么地多，以致于年轻学者已无法分辨哪个呼声是从哪里发出的。


    一名哥布林在他经过时抓住他的脚踝。直觉告诉他应该要朝怪物发射十字弓，但他立刻发现到，这名哥布林的眼睛已经被剑劈瞎了，而且正在濒死边缘，它只是因为害怕而抓着他，根本没有要攻击的意思。凯德立把脚从它的掌握中挣脱，踉跄着走开，既没有勇气了结这只生物，也没有时间去照料它致命的伤口。


    在远处，一棵会行走的树木绊倒在那儿，被几百名怪物的身躯埋住。这些怪物大多已经死了，被缠在紧勒着它们的树枝中，但那些没死的却仍在凶猛地砍着绊倒的橡树。一名精灵冲过去帮助树木，打倒了两名强兽人，接着就被其他的怪物淹没，给活活撕成碎片。


    凯德立不知道该逃向何方，或者该做什么。因为这名学者一辈子都活在图书馆的庇荫跟安全之下，而这些景象对他来说，就是地狱。


    他听到附近的树传来一阵轻轻的哭声，然后看见哈玛丁站在树干处，肩膀因啜泣而抖动着。


    从阴影处传来一只垂死哥布林的呻吟；而在不知名的远方，一声尖叫划破了空气。


    凯德立开始跑，绕过仍在砍切着倒下树木的怪物们。他想要找一个洞躲起来，但却知道，如果停下脚步，就只有死。


    他穿过一处茂密的白桦树丛——他猜，就是他们前去希尔得力奇树区之时所避过的那个——然后来到有胸口高蓝莓树生长的一小块地，上面点缀着几棵树。然而，突然间，战争就在凯德立身边开打了。这块地对面的树林中，有一群哥布林试着想突破许多精灵弓箭手组成的严密防守线，而在蓝莓树的几处也有几名战士在滚动着，但全部都在凯德立的视线之外。


    不过他可以听见它们，而且看到矮树丛因其中激烈的战斗而抖动着。


    凯德立努力穿越，下了一个斜坡，来到山丘的后方。在那里，他被另一幕景象震慑到无法动弹。“德尼尔神哪！”这名惊愕的年轻学者喃喃地说，几乎没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凯德立曾经见过食人魔，几乎被这种巨大怪物的体积吓到晕倒，现在他则生平第一次看到巨人。它几乎有食人魔的两倍高，而且凯德立猜想，还可能有食人魔的十倍重。这让站在它的阴影下的凯德立，实实在在地小得不得了！


    幸运的是，这名巨人背对着凯德立，而且正忙着收集石块，大概是要用来丢树林中的精灵们。凯德立如果够聪明的话，应该要偷偷走过去，但他的反应却让自己吓到魂不附体。


    他朝巨人的背面射了一枝箭。


    “嘿！”这名怪物吼道，揉揉它烧痛的屁股，转过身来。凯德立了解到自己犯的大错，已经开始逃跑了，而且只回过头一次来发射另一箭。这一箭命中了怪物的胸口，但这名巨人对爆炸连脸都几乎没皱一下。


    凯德立低下头，朝树林的庇护逃窜而去，一面希望精灵不会把他误认做兽人而给他一箭。


    他没有回头去看那名巨人，因为他正确地猜到——它追过来了。


    这名巨人愚蠢地大笑，觉得很轻易就能抓到这名人类。不过当矮人两兄弟从旁边的矮树丛中跳出来时，它的表情大变。一名矮人用斧头砍进它的后腿筋；另一个则用一只木棒猛击它的膝盖骨。


    巨人转身摔倒在地，然后在它还因倒下的力道而震动时，石肩兄弟就已经跳到它身上了。


    “这个高处挺适合！”依文朝皮凯尔说道，一面把斧头砍进巨人的脖子。


    “喔咿！”皮凯尔衷心地同意道，用他那像树干一样的木棒击向巨人头颅后方。


    “刚刚跑过去的是凯德立吗？”依文问道，皮凯尔望向黑暗的树丛处，然后点点头。


    “好陷阱！”依文吼道。这段对话随后突兀地中断了，因为一群强兽人踩过矮树丛，朝暴露在外的矮人兄弟冲去。


    一道夺目的光在阴影中闪过。凯德立听见一些哥布林号叫出声，然后发现了发出闪电的精灵，一个熟悉而友善的面孔。


    “汀太格！”他叫道，冲到这名精灵魔法师身旁。


    “你好，年轻的教士！”这名蓝眼的精灵诚心地回答道，“你有看到艾贝雷斯吗？”


    凯德立摇摇头，“我才刚到这里。”他解释道，“朵瑞珍被打倒了。”他展示从魔法师手上拔下的戒指，以及插在他腰间的魔杖。“这些可能会有些——”


    “蹲下！”汀太格叫道，把凯德立推到一旁，一支矛险险擦过他们两个的身侧。这名精灵甩出一只手，念了一道咒语。充满能量的魔法闪电从他的指尖爆发出来，准确地穿过树与树之间，钻入一棵巨大的树干后。另一边，一只死掉的熊哥布林掉下来，它多毛的身躯有好几处被魔法闪电给烧焦了。


    “艾贝雷斯。”这名魔法师再度对凯德立说道，“我必须找到他，因为听说他正跟拉格诺战斗！”


    “他的确是。”树精如音乐般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他们在哪？”凯德立质问道，朝哈玛丁移动。这名树精胆怯地退后，背靠着树，而凯德立猜她想要逃跑。


    “请你不要走。”年轻学者恳求道，把声音放柔，以免吓到这名极易受惊的生物。“你必须告诉我们，哈玛丁。西米斯塔的命运就在你手中了。”


    哈玛丁既没有回答，也没有移动，凯德立得非常努力从树皮中看出她的形状。


    “胆小鬼！”凯德立朝她咆哮道，“你说自己是树的朋友，但在它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什么都不做！”接着他闭上自己的眼睛，专注在树精藏身的那棵树上。当他调整自己的感觉到与树木同调时，许多奇妙而又不可思议的感觉涌向他，然后他发现了树木私下为哈玛丁开出的一条逃脱路线。


    “不行！”凯德立怒吼道，用思绪扑向那棵树。


    让凯德立惊讶的是，这名树精突然再度现身，往后看着树，宛如它背叛了她。


    “他们在西南方不远处，一片山毛榉树林那里战斗。”这名树精对汀太格说道，“你知道那地方吗？”


    “知道。”汀太格回答道，一边瞥向凯德立。当那名极易受惊的树精跑掉之后他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凯德立呆呆地站在那里，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这名精灵魔法师非常熟悉这座森林，也就是他的家园。他开始在心中构筑那个山毛榉树林的景象，然后回想另一个咒语。


    “掩护我。”他对凯德立说道，这名年轻学者点点头，因为他知道魔法师在施咒时会毫无防御能力。凯德立把子弹带上剩下的两个箭尖取一个出来，将十字弓上膛准备射击。


    汀太格前方出现了一道闪光门，类似凯德立之前看到朵瑞珍所步出的那个。凯德立听到一阵熟悉的摩擦声，一只在附近的熊哥布林举起了矛。


    这名年轻学者迅速转身，瞄准目标，低伏到几株矮树丛后面，然后射出了箭，把这只生物直接从矮树丛后方炸出来。凯德立心里并没有欢欣之情，而他的满足也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当他转身回去，却看到汀太格沉重地倒在那里，背上深深地被矛刺入。


    凯德立朝他大喊，把这名精灵紧抓在身旁，然后，没有无路可走的他，只能往前去，带着汀太格一起走进那道光门之中。


    巨人大声呻吟，然后皮凯尔从他跟一名强兽人的战斗中短暂地抽身，及时地把这名倒下的怪物头打碎。强兽人看到自己的对手分心了，于是打算要跳到巨人的背上去。不过皮凯尔的木棒在半路上就打过来了，把它击飞到一段距离之外落下，歪倒成一团。


    矮人兄弟背靠背战斗着，就像他们当初在朵瑞珍的营地时所做的：踩在一名强兽人尸体上作战。只不过这次矮人兄弟的所在位置更高了，站得比对手的强兽人还高，令这些怪物还得好好地爬上一段才能打得到它们的敌人。十名强兽人所组成的队伍中，已经有一半死掉倒在巨人旁边了，而且这些怪物全都没有办法接近矮人身边。


    石肩兄弟们非常享受这种感觉。


    旁边的树林传出一阵骚乱，让矮人跟强兽人都瞥向那边。丹妮卡跑出来，像一阵风般，而一群混合了兽人、哥布林以及熊哥布林的敌人紧追在后。跟矮人兄弟战斗的强兽人中，有两名脱离了战斗，前去阻挡她。


    一枝箭射中了其中一名的胸口，另一枝箭随后射到，距前一枝只有几寸远。剩下的那名强兽人犯了个错，就是往旁边看，朝树林阴影中的精灵少女望去。


    丹妮卡双脚在前，从空中飞越而过，一个双踢击中了注意力被转移的强兽人。它被踢飞了开去，消失在蓝梅树丛之间，而且再也没出现。


    丹妮卡在一瞬间就重新站起开始跑。


    “我帮你开路！”依文承诺道，然后从巨人身上跳下，落在两名强兽人正中间。他的斧头左右挥舞，迅速地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很高兴见到你，丹妮卡小姐！”依文说道，朝她伸出一只指节粗大的手。他们一起回去加入正在重击最后一名强兽人的皮凯尔。新出现的敌人就在后面不远处，但这群混合军团在往前冲的时候发现队伍越来越稀疏，因为箭不断地从树林间飞出，一枝接着一枝都命中目标。


    “是雪琳。”丹妮卡向一脸佩服的矮人兄弟解释道。


    “真高兴她是我们这边的。”依文评论道。正在他说话的同时，另一枝箭飞出去，射中了一名哥布林的头侧，令它当场倒下死了。


    “我们不能在这里久待。”丹妮卡告诉矮人兄弟，“这整区都一片混乱，哥布林跟巨人仿佛到处都是！”


    “那些树表现如何？”依文问道。


    “耶！”皮凯尔兴奋地附和道。


    “树木们造成敌人巨大的损伤。”丹妮卡回答道，“但它们数量不多，而且还在减少中，因为有些被打倒，有些去跟敌人点燃的火奋战。精灵们则都分散了，而且，恐怕许多都已经死了。”


    “那还不快回树林！”依文吼道，再度从巨人身上跳下，朝接近的一群敌人冲过去。他是这么凶猛地冲过来又冲过去，以致于大多的怪物都转身逃跑了，只有少数留下来跟他打。丹妮卡几乎大笑出声，然后，她抽出短剑，砍进最近的敌人目标，往前冲。皮凯尔经过她身旁，加入依文。


    他们只花了几分钟，就回到了树林。


    凯德立从汀太格所做出的光门另一侧出来，装上了最后一枚箭尖。他小心地把受伤的精灵放到地上，然后立即发现了艾贝雷斯跟拉格诺。他们就在几码外，正激烈地搏斗着。


    他也看到了加兰岱尔，已经死去，倒在他们脚下。


    凯德立对该把这枚最后的箭射向何方毫无疑问，也告诉自己，若能在拉格诺丑陋的脸上炸出个大洞，他可不会感到任何悲伤。


    但是，一只冲过来的熊哥布林让凯德立不得不改变计划。


    这名年轻学者完全没有时间去想自己在做什么，只能转身把箭尖射入这只多毛生物的肚子，它离他只剩一步远。这只熊哥布林激烈地摇晃着，踉跄地经过他，然后就面朝下倒到地上。


    凯德立朝汀太格望去，后者无助地倒在那里，因痛苦而扭曲着。他想去照料那名精灵魔法师，至少把矛从汀太格的身侧拔出来，但他清楚地看出，艾贝雷斯已经没有办法抵挡强大的半兽食人魔。


    “我发誓过会跟你一起奋战至死。”这名年轻学者低语道。他想了一下，是否要找找自己的袋子，拿出装着冲击油的容器，试着再制作出一枚箭尖，但他了解到自己没有时间这么做了。凯德立别无选择地丢下无用武之地的十字弓，拿出手杖以及飞盘，一面觉得在强大的敌人如拉格诺面前，这些东西简直显得可笑。他再复诵一遍自己对艾贝雷斯所发下的誓言，然后往这名精灵王子的身旁冲去。


    发现凯德立冲上来时，艾贝雷斯喘不过气地质问道，“你为什么在这？”这名精灵迅速低下头避开拉格诺沉重的剑一次急砍，那是半兽食人魔所发出的少数还击之一。


    凯德立马上明白这场对打的进行状况。艾贝雷斯明显地非常疲累，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而拉格诺身上带着许多道小伤痕，但没有一个够深或够严重。


    “我说过会跟你一起奋战。”凯德立回答道。他往前踏了一步，挥动着手杖，然后把飞盘甩出去。拉格诺用前臂挡下攻击，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奇怪但显然没什么用的武器。


    “你有个很强的帮手嘛，精灵王子。”半兽食人魔嘲弄地笑着。凯德立用飞盘再度攻击，而半兽食人魔这回甚至连手都懒得抬，就直接让它撞上胸口，同时不断笑着。


    接着艾贝雷斯机敏地欺身而上，精致的剑来回砍着，有时则直刺过去。拉格诺显然非常在意这把武器，而当这名半兽食人魔全心应付的时候，凯德立用双手抓紧自己的手杖，打上了拉格诺的手肘。


    半兽食人魔痛得缩了一下。“你会死得很难看！”它向凯德立撂狠话，同时愤怒地把艾贝雷斯几次诱敌的挥砍格挡开来。“非常难看！”


    凯德立望着自己的武器，仿佛它们欺骗了他。他知道自己没办法真正伤得到拉格诺，不管他多精确地命中目标，但他也明白，为了艾贝雷斯着想，他必须在这场打斗中让自己有些作用。


    他等待着，注意观察打斗中敌我的消长状况，并保持在后方，希望拉格诺在接下来的一会儿中，至少有些微的注意力能转移到他身上。


    但就算拉格诺有半点在意这名年轻学者，它也没表现出来。


    艾贝雷斯的剑绕着拉格诺的剑旋转着，接着往前一刺，没入半兽食人魔的手臂。拉格诺咆哮了一声，但若说艾贝雷斯是较敏捷的剑士，那么拉格诺就是较有力的。半兽食人魔继续进攻，不断用巨大的宽剑砍着。它砍上艾贝雷斯的盾牌，力道如此之大，使盾裂成两半，艾贝雷斯也被打倒在地上。


    凯德立知道他现在必须行动，不然就得看着精灵王子被劈成两半。他把手杖丢到地上，凶猛地大叫，朝拉格诺跨了两步，然后跳上这名半兽食人魔的臂膀。他顽强地抓着不放，手臂绕在半兽食人魔的脖子上，两只脚则紧紧勾着拉格诺的一条腿。


    凯德立并不是个矮小或无力的男子，但强壮的拉格诺还是一路走向精灵，几乎连晃都没晃一下。这名半兽食人魔不可置信地望向身侧，而凯德立用尽全力抓紧。


    拉格诺那时可以杀了凯德立，但艾贝雷斯跳了起来，立即回来展开攻击。因为凯德立又抓又扯，吸引住拉格诺大部分的注意力，艾贝雷斯的砍切命中了更多次。


    “下去！”半兽食人魔大吼道。它用一阵强力的攻击把艾贝雷斯打退，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抓住凯德立的手，让这名年轻学者无法再抓住它。拉格诺的力气非常吓人，然后一下子，凯德立就发现自己正飞过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