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225章
3个月前 作者: 峨嵋
第221章谁不行
不知岳老四与韩百子是怎么与武林盟的那几位长老商议的,反正从他们离开后,正气院清静乐了好一段时间,一转眼便将近八月中秋。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白茯苓每日足不出户,遥遥指挥着千晓楼的送来各种各样她需要的消息。
例如她知道杨珩在被皇帝禁足数日后,京城收到了祁国宁安河一带豪雨成灾再度泛滥的坏消息。满朝文武现在基本上是一盘散沙,皇帝把毛家的人整死了,把夏家的人整残了,连白常山也被他整走了,正沉醉于大权在握的无限风光中,这一场来势汹汹的水患顿时将他的喜悦冲散。
朝廷六部里大部分尚书都是新官上任,负责指挥调度救灾个个急于表现各自为战,你不听我的,我也不屑理你,国库经历过去年水患折腾已经清空,连官员的饷银都快乐发不下去了,哪来的钱救灾?
去年毛家夏家为了替大皇子、二皇子争夺储君之位,很是花了一番心力调动武林民间等力量协助救灾,今年这些人全数玩完了,加上正邪两道的大头目挂了,武林正面临重新洗牌,瓜分地盘,谁还有功夫管什么救灾不救灾的?
正当皇帝焦头烂额之际,被禁足与皇子府的杨珩写了奏章,陈述一系列赈灾方案,更主动请缨要为君分忧。
皇帝毫不犹豫地就准奏了,满朝上下愿意主动请缨接下这个烫手的热山芋的就只有杨珩一个,能办成事是替他解决了大问题,不能办成就拿他当替罪羊,重重惩处,消解百姓的怨气,皇帝自然乐见其成。
杨珩带人进入灾区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每到一处,那里的暴雨便会逐渐消停,一次是巧合,几次下来,民间开始传唱一首民谣:六王至,百灾止,龙王息怒迎天子。
这首民谣伴随着杨珩巡视宁安河沿岸灾区,长了翅膀一样传了开来。一些百姓甚至自动自发供奉起杨珩的长生牌位,一时间六皇子的民望几乎到达顶峰。
消息同样传回京城,本该震怒嫉恨的皇帝却毫无反应,因为就在杨珩离开京城后不久,皇帝忽然患上怪病,全身浮肿,不但无法正常行动,甚至夸张到连一张脸都成了猪头样,只能靠吞咽流食维持生命。他虽然神志清醒,但却已无法处理朝中事务,只得委派几个老臣共同协理朝政。
京城也有几个皇子在,到了此时此刻,他仍不放心把权力下放到任何一个皇子手上,怕他们趁机篡位,而陆英手上的兵符也早就在他处置杨珩的时候一道找理由收回了。
陆英和林平子两个行事低调,虽然身处京城,却一副半隐居状态,倒也平安无事。
至于魔教那边,开始时倒是有几个大头目想当教主,结果甘遂的师弟曹梓忽然出现,连同几位教中资格最老的长者一起,公开宣称谁能够替教主报仇立下最大功劳,就公推他为新的教主。
杨珩下手对付海浮石的手段十分隐秘,只有极个别高层人物知道此事,大多数魔教与武林盟的人都并不知情。
曹梓显然是受海浮石的指使而来,很快将仇家圈定在当初力主武林盟与魔教决一死战的几个武林盟的成员门派,包括五云门、飞琼宫、吉州司徒家等等,声称他们是想一箭双雕,那他们的眼中钉武林盟主海浮石为诱饵,联合教中叛徒,在神魔石窟高下陷阱害死他们教主的。
一番推论合情合理,皇帝派在魔教中的细作虽然明知有诈,但未得上峰许可,又不能透露杨珩才是主谋,一旦透露,他们也马上有性命之忧。
甘遂之母甘青兰在魔教中经营多年,教里头忠于他们母子的占了大多数,曹梓的提议一出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皇帝意图挑拨魔教内斗的算盘落空,魔教短时间内一致对外,全力报复皇帝拉拢的几个武林盟主要门派。
待消息传到京城,皇帝还未来得及指示如何应对,就先病倒了,此事事关皇子,朝局又不明朗,皇帝身边负责指挥这些魔教细作的亲信们不敢擅作主张,只好看着好不容易得来的优势再次被扳了回去。
这些关乎到江湖乃至祁国未来的大事之外,还有几件让白茯苓颇为感触的小事。
一是天同国那边传回消息,十二公主水土不服,染上怪疾,脸上长满红色小包,变得丑陋无比,皇太子本来就看不上她的中人之姿,现下更对她弃如敝履,不过是看在她的身份高贵,对她尚算客气,平日流连于一众美貌姬妾之间,不肯与十二公主同房。
十二公主只是脸变难看了,行动能力未失,恶毒狠辣的性子也未失,仗着皇太子不敢对她如何,趁着他出外参加皇室围猎的机会,将他的一众姬妾全数推到关禁猛兽的笼子里。可怜那些女子就算侥幸没有惨死在猛兽利爪之下,也成了残疾之人。
皇太子回来发现自己的姬妾死的死,残的残,暴跳如雷,动手打了十二公主,十二公主当即唤来祁国派在天同国的使节,要求他尽快向天同国皇帝提出交涉,要皇太子向她赔罪,同时要写信回祁国向父皇告状。
那使节来之前就已经把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两国合作是互惠互利,他哪里肯为了这么个搞不清善的刁蛮公主出头,虚言安慰几句就告辞离开,再没有下文。
十二公主折腾了好几天,发现自己已经孤立无援,方才害怕起来,不过一切已经迟了。皇太子对她深恶痛绝,试探过祁国那边的态度后,对十二公主再无忌惮,除了不能休弃她,平日开始对她拳打脚踢,反正只要不被外人看见,不要把人打死了,怎么都无所谓。
十二公主的地狱生涯真正开始。
而另外一位曾经求白茯苓的天同国西院亲王三公子刀锦则直接下了地狱————他与皇太子一起参加皇室围猎,追赶猎物时马失前蹄,从马上翻下受了重伤,结果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当即颠倒,他被一只黑熊当场咬掉了半边脑袋。
听起来是一个令人惋惜的意外,但是白茯苓十分怀疑,这是海浮石命人干的。之所以拖到他们回了天同国才下手,估计是当时尚顾忌这皇帝,不想在祁国境内杀死天同国来使惹起两国争端,现在刀锦人在自己国土上出事,谁也不会将这事跟他在祁国向一个大臣之女求亲不遂联系起来。
白茯苓听到这个消息愁得不行,唯恐自己的功德受损,暗暗决定救助万人的任务一定要超额完成才好,否则如果这些烂帐算到她头上,扣掉她的”业绩“导致她功亏一篑,那就真冤枉了。
京城那边,夏家已经彻底不行,夏馨馨在白茯苓离京后不久,便以为爷爷祈福为由,坚持出家修行,夏家其余人等大皇帝授意的连串追查打击下,家族以及亲朋故旧多人陆续被抓入天牢,夏家的人终于知道皇帝根本已经打算将他们置诸死地,现在想全身而退都是妄想,于是急急将子侄暗中送走,希望能逃过一劫。
也是夏家命不该绝,皇帝的一场大病,令整治夏家的行动停顿下来,夏家虽然彻底败落,但好歹未至于家散人亡。
这些说起来勉强都可以算是好消息,虽然与白茯苓并不直接相关,白茯苓现在最关心的是即将到见叶城与她团聚过中秋的父母。
算下来她也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父母了,海浮石的死讯传开时,父母就说要赶来照看女儿,白茯苓不想把爹娘扯入浑水中,特地派了白阿十去劝他们不要来,并将自己的情况说清楚,让他们知道她安全无虞。
白丑夫妇本来还坚持要来的,后来不知何故改了口风,称中秋节再来与女儿团聚。
上次见爹娘已经是将近四个月前的事了,白茯苓叹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海浮石牺牲这一年时间究竟值不值得,孩子没捞着,却先替他“守寡”了,她的运气也真是背。
海浮石离开后不久,白茯苓发现自己的月事再度造访,说不失望是假的,她已经这么“努力”了,怎么就是怀不上呢?她几乎要怀疑究竟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其中一个不行了。
很丧气的说,不行的那个很可能是她,莫非是她注定了命中无子?白茯苓有些埋怨地藏王菩萨,她这些年来行善职德也算尽心尽力了,怎么就这么个小小愿望也不能让她满足呢?
就在白茯苓的思念与期待之中,白丑夫妇连同白常山一起到了见叶城。白十三等人提前在城中等候,将他们送到摘星岭正气园内。
白茯苓一见他们几乎差点忍不住哭出来,平时不觉得什么,真正见到自己的亲人,顿时止不住觉得一阵委屈伤心。
她想像以往那样扑到娘亲怀里撒娇,却被白丑眼明手快半路截住,好气又好笑地揉揉她的发心道:“你轻一些儿,你娘现在可经不起你折腾。”
222坦白
白茯苓被吓了一跳:“娘亲病了?”扭头去看木佩兰,却见她脸色红润,竟比上次见面时更丰满娇美了几分,神采奕奕,哪有半分生病的模样?
白常山笑得嘴巴几乎裂到耳后,道:“苓儿,你很快就要有弟弟妹妹了”
白茯苓愣了一下,上上下下把娘亲看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她的腹部位置,惊奇又不信,她娘竟然怀孕了?难怪他们会愿意拖延到中秋节才来看她,想必是娘亲那时刚刚有孕,需要静养不宜赶路的缘故。
“你们好厉害啊”白茯苓无厘头地赞叹道,顿时把爹娘两个夸得又羞又囧。
木佩兰伸指戳了一下她的眉心,嗔道:“女孩子家,怎么说话的?”
白丑皮比较厚,反应过来后揽过妻子嘿嘿笑道:“苓儿说得没错,莫非你夫君我不厉害?”
木佩兰被这两父女弄得好气又好笑,只叹自己脸皮不如他们厚。
白茯苓看着父母欢喜的样子,心里感触万千,既是开怀轻松又有几分淡淡的萧瑟。
林平子曾说白氏夫妇命中注定有女无子,注定白头人送黑头人,注定无人养老送终,后来他们夫妇解去鬼面蛊蛊毒,面相大有改变,可白茯苓心里总觉得父母年纪不小,根本没想到他们其实也只是三十多四十岁的人,仍有生育的能力,在现代社会,许多事业女性这个年纪才生第一胎呢
结果“亲自上阵”,替父母留下一个孙儿,在她死后代替她陪伴孝顺两位老人。到最后白忙乎了一场,惹了一身麻烦,爹娘竟然不声不响,自己就解决了问题。
她真是挺没用的……白茯苓鄙视了一下执行能力底下的自己,抛开低落的情绪拉了爹娘爷爷一起开开心心吃了一顿团圆饭。
木佩兰有身孕不能喝酒,白丑与她同住,怕自己的酒气会熏到她,也不敢多喝,倒是白常山与白茯苓两爷孙心情舒畅喝了个烂醉。
白常山想到木佩兰肚子里又有一个孙儿,虽然还不知男女,但总算白家开枝散叶有望了,开心是不必多说了,白茯苓是觉得压在心上的沉重大石瞬间去了一半,自然也放松了许多。
一老一少喝得醉醺醺地还坚称自己没醉,站起来要比赛走直线,白丑与木佩兰看着这两个家伙东歪西倒动作滑稽地乱走一气,笑得几乎直不起腰。
一场欢宴直到亥时方散,白丑送白常山回房休息,木佩兰让白果与白芍扶着白茯苓回房间。
白茯苓简单梳洗过后被送到床上,已经醉得睁不开眼睛了。
木佩兰喂她喝了些醒酒汤,坐在床边想看着她睡了才离开。她还从没见过白茯苓喝醉酒的,因为白茯苓三岁病愈后便异常聪明灵慧,什么事都自有一番主张,两夫妻只有这么个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女儿,也从不去约束她什么,只是她极少喝酒,更从不会放任自己喝醉。
刚才大家开心还不觉得什么,现在静下来,木佩兰便开始觉得女儿的举动有些不寻常。
低头见女儿眉头轻皱,似乎在睡梦中都还感到不适,不由得有几分心疼,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希望能为她分担些难过。
那边白丑安置好白常山,过来接妻子回去,见白茯苓睡着,怕吵醒她不敢出声,静悄悄走到木佩兰身边。
白茯苓在木佩兰掌下无意识蹭了蹭,含含糊糊道:“弟弟要乖乖的……听我话……”
木佩兰与白丑相视一笑,白丑心中暗喜,他不介意木佩兰生男生女,但如果能够生下一个男孩,对于父亲白常山而言,将会是最大的安慰。他们夫妻心中都隐隐觉得女儿的来历不平凡,既然她无意识中开口说那是弟弟,那木佩兰肚里的多半就是个男孩儿。
只是他们开心不了多久,就被白茯苓后面一句话吓得脸色惨白。
“以后我死了……替我照顾陪伴爹娘……”
木佩兰大惊,一下子坐直身子,不小心碰到一边的挨案,衣袖将案上装醒酒汤的瓷碗扫落地上,发出“呯”一声脆响,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听来凄厉非常。
白丑连忙扶住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去安慰妻子,默默伸手抚拍她的肩背,努力帮她平静下来。
白果、白芍在外边听到声音,敲门进来将地上的碎瓷清理干净,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吓人,两女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屏息静气飞快把东西收拾后,惴惴不安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木佩兰平静下来,握住丈夫的手凄然道:“她、她一直知道,那老和尚说的是真的么?”
白丑很想说“那些都是假的,苓儿她会长命百岁”,但这样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话,说来又有什么意义?
“苓儿她委身海浮石,也是为了给我们夫妇留下一点念想吗?”木佩兰深知女儿的性情,如果不是另有目的,她就算对海浮石动心,也不会轻易就与他亲近到这种程度。
她急着与海浮石一起,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白丑默默点头,这一点他之前就有所怀疑,现在终于彻底被证实,长叹一声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不要伤心过度,既然苓儿也知道这事,不如明日等她醒来我们与她好好说清楚,说不定她知道有方法可以续命呢?有什么事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救助万人能让苓儿活十五年,我们散尽家财,这两年多内多救万人,说不能苓儿就能多十五年阳寿。宁安河泛滥,灾民不计其数,我们尽量多救一些……”
木佩兰知道丈夫是在安慰自己,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夫妇都知道希望不大,否则以女儿对他们的依恋,早就想尽办法替自己续命了。
两夫妇一夜无梦,白丑劝了又劝,才让木佩兰躺在白茯苓身边稍稍歇了一会儿。
木佩兰看着女儿漂亮恬静的脸蛋,心像被麻绳绞住了一般辣辣地疼,这是她含辛茹苦小心宠爱呵护了十多年的女儿,莫非他们夫妇拼尽全力,终还是保不住她吗?
第二天醒来,白茯苓睁开眼睛就见娘亲睡在身边,一双眼盛满疲倦伤心地看着自己,她吃了一惊道:“娘亲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阿爹呢?”
“我在这里。”白丑的声音自窗下软榻方向传来,他一夜未眠,状态比妻子好不了多少。
白茯苓内疚道:“我不过喝醉了酒,让白果她们照看一下就好,娘亲有了身孕怎么阿爹你不劝她回去休息?有小娃娃的人休息最重要了,阿爹你快带娘亲回去补一觉”
白丑苦笑了下也不辩解,木佩兰坐起身道:“苓儿,你还记得你三岁病好那天发生的事吗?”
白茯苓茫然点点头道:“记得啊,怎么了?”
“那个老和尚说,你只能活到十八岁……”木佩兰紧紧盯着女儿的脸。
白茯苓一怔,既没有反驳也并不为这个消息恼怒或担忧,只是有些讶异忐忑:“你们……一早就知道了?”爹娘果然是早就知道这个秘密的,她说呢为什么最近这一两年,爹娘总有些奇怪的行为,例如坚持去京城、办什么及笄礼、非要到幡幢山去拜谢地藏王菩萨等等。
难为她这些年小心翼翼地保守秘密,原来他们一家人的想法如此类似,都是希望对方能够安心,将为难的事情藏在心里,一藏就是十多年。
木佩兰听到她变相的肯定,晃了晃身子差点坐不住倒在床上,白茯苓大惊失色,连忙出力扶住,白丑也过来帮忙,好一番忙乱,又叫了方海来诊脉确定木佩兰的身体情况。
白常山宿醉未醒,一家三口食不知味地默默用过早膳,白茯苓咬了咬唇拉住娘亲的手低声道:“娘,我知道你疼爱我、担心我、但是请你听我慢慢说,不要伤心难过,更不要激动,好不好?虽然你身体还不错,但我弟弟还小,经不起反复折腾的。你答应我,好不好?”
木佩兰对于白茯苓迈不过十八岁那个坎,早就心里有数,不过之前尚有几分侥幸之心,她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这样于事无补,只会令丈夫女儿更加忧心不安,所以也忍住了不再伤心落泪。
白茯苓深深吸一口气道:“我本来三岁的时候就要死掉的,是地藏王菩萨的恩典,让我多陪爹娘十五年,这十五年是赚来的,我想我们一家人过得开开心心,我这一生虽然很短,但是爹娘对我很好,我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这十多年比别人五十年一百年都要过得痛快,我没有遗憾,更没有什么可埋怨的。我很感激菩萨给我的这十五年。”
“我不是个听话温顺的女儿,不过我想爹娘有我陪着,这些年应该也过得很快活的,对不对?”
木佩兰泪光盈然,笑容却虔诚无比:“谁说我的女儿不听话温顺,我的苓儿是天下间最好的女儿。”
“是啊爹娘这些年过得比之前二十多年要开心多了。”白丑坐在床边柔声道,可是这些开心的日子过得太快,太快了……
223上门找事
白茯苓伏在娘亲肩膀上继续说道:“我们救助万人的功德也不是白做的,爹娘本来命中注定无子,现在却有了弟弟,而我将来离开,菩萨也已经许了我来生的平安喜乐。虽然很不舍得爹娘,爹娘也一定很不舍得我,但是请你们相信,我离开不过是要重新开始。”
“我想来生有机缘,说不等还能做爹娘的女儿,也希望爹娘在我离开后偶然想起我这个女儿,记得的都是我的好,还有我们在一起的快乐,不要为了我伤心难过。”
这些话在她心里转了好久了,却一直不敢开口对爹娘说,她不想他们因为自己的死而产生什么怨恨,不希望他们因为伤心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破坏好不容易改变的命数,她想他们就算没有她,也可以幸福快乐地继续生活下去。
白丑与木佩兰虽然心里明白女儿所说的道理,但要接受生离死别,实在是十分艰难。
白茯苓坐起身一手拉着娘亲,一手拉过阿爹,笑道:“不管将来怎么样,现在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要开心快活地过,愁眉苦脸有什么用,该到那一日还是躲不过,与其为两年多后的事情烦恼,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如过好当下每一日。”
木佩兰两夫妇本来也不是婆婆妈**人,见女儿如此,也试着抛开心事,既然躲不过,那就珍惜仅有的时光吧。
这件事说开了,彼此不必再隐瞒,心理压力也小了许多,最初的难过过后,一家人反而有一种豁出去的轻松感觉。
白茯苓想到爹娘一夜没睡好,亲自监督他们回房去休息,对白果、白芍以及伺候白氏夫妇的人只说他们担心女儿,一夜照顾她,没能睡好。
白常山年纪大了,这件事一下子对他说开了怕他会承受不住,还是过段日子,等木佩兰顺利生下孩儿,分散他的注意力后,再慢慢对他说清楚。
白茯苓安顿好爹娘,回到自己房间,就见白果站在房中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怎么了?”白茯苓问道。
“昨天半夜里,白芍听见鬼臼那边有动静,偷偷起身见她鬼鬼祟祟往窗外放了只信鸽”白果她们并不知道海浮石除了是武林盟主之外,还是魔教教主,所以至今仍然认为白茯苓是想通过监视这两个海浮石派来的侍女,得到海浮石本人的消息。
白茯苓听了却神情一变,她对这两个出身魔教的所谓侍女一直颇有些戒心,她们两个在魔教中身份地位不低,却被派到自己身边来为奴为婢,她们是少数知道海浮石与甘遂二者为同一人的人,极受信任,听闻教主出事,两女却表现得出奇地克制冷静。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们事前就已经知情,继续留在白茯苓身边的缘故,多半就是替甘遂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了。
想想也对,甘遂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留在摘星岭上,白茯苓又是知道如何开启密室的唯一一个人,不好好看住,他怎么能放心?
白茯苓越想越觉得气愤,好你个甘遂既然你不信我、利用我,就别怪我负心把你甩掉
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摘星岭上最近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特殊变化,反而是因为白氏夫妇一家的到来,又更加强了守卫,鬼臼在这个时候,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半夜向外发信,必是有要紧的急事……那会是什么呢?
白茯苓有些后悔,早知道该把家里专职驯养飞禽的师傅带来,他们最擅长诱捕禽鸟,其中为了配合陆英的军事需要,特地钻研过诱捕信鸽的本领,如果有他们埋伏在附近,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只信鸽截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们继续小心看好她们两个,我看这两个家伙恐怕有些古怪”白茯苓对白果慎重道。
俩人正说着话,白芍走进来道:“正气院外来了武林盟的人,说有重要事情要请小姐下山一趟。”
白茯苓皱皱眉道:“来的是什么人?可有提及究竟是什么重要事情?”济困堂的人离开才几日就忽然有什么重要事情找她?恐怕来者不善。
白芍摇摇头道:“白阿十旁敲侧击过,对方就是不肯说,只是重复事情重要,无论如何要请小姐下山去一趟。”
白茯苓轻哼一声道:“好,我就去看看他们要搞什么鬼,让白阿五带人留下看好门户,白芍去请我们的‘四大恶人’陪我下山走一趟。”
白芍神情尴尬无奈,白果掩嘴窃笑道:“白芍师母快去,我都好久没见过你家大师父还有二师父、三师父、四师父他们动手了。除了老爷夫人还有小姐,只怕就你有这面子啦。”
白芍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白茯苓口中的‘四大恶人’,乃是白家护卫中坐前四把交椅的老大,白阿五乃至后面其他护卫们的武功,都是由他们亲自传授。他们在江湖中籍籍无名,当年却是秋风阁中令人头疼的几个新晋杀**手,手上同样沾过不少血腥,如果不是受过白丑的大恩,甘愿随他隐姓埋名退出江湖,现在秋风阁那些老大们恐怕都要给他们让座。
白芍则是正好白阿大的夫人,所有白家护卫们的大嫂甚至是师母,白阿大比白芍大了十多岁,对这位年轻美貌的夫人情深爱重,下面的小弟们自然个个不敢在白芍面前造次,就算是另外三个护卫老大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甚是敬重。
这四个人都算是白茯苓的叔叔辈,她轻易也不敢劳动他们,今日她有心要震一震武林盟那些人,所以只好让白芍去请人。
果然很快白阿大便带了另外三个兄弟一起到来,白茯苓可不敢在他们面前摆小姐架子,笑眯眯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然后道:“武林盟的人找我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待会儿要委屈几位叔叔替我吓唬吓唬那些家伙”
白阿大温和地点了点头,他看上去就如同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大叔,五官平凡身材粗壮,一副很好忽悠欺侮的模样,实在挑不出来什么特色,年轻俏丽的白芍能看上他也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就是白阿二等人平时看来也就一副卑微的小老百姓模样,如果不是白茯苓小时候见过他们杀人动武的“英姿”,根本不敢想象外表这么普通的人,竟然个个都是一出手就要人命的煞星。
一行六人簇拥着白茯苓走出正气院,院门外站了一个身穿灰色文士衫的中年人,他似乎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白果远远看见他便低声提醒道:“看他腰带上的纹饰,是五云门的人。”
白茯苓冷笑,果然先忍不住找上门来的就是这些家伙她倒要看看他们想玩什么把戏。
灰衣中年人一抬眼看见白茯苓,顿时失魂了片刻,心中暗道:难怪我家小姐争不过这位白家千金,只容貌而言就远远不及啊。
“在下五云门门下姜隆,见过白小姐。”灰衣人惊艳过后神情复杂地抱拳行礼。
白茯苓淡淡点了点头,道:“姜先生说山下有重要事情需要我亲自去一趟,不知是何事?”态度颇有几分矜持骄傲,对这些心怀鬼胎的人如果太客气了,对方不但不会留手,反而会更加嚣张过份。
姜隆眼光一闪,似乎有些兴奋得意又有些同情不屑,笑了笑道:“白小姐到了便知,武林盟几位长老只是想请白小姐前去确认一事,碍不了小姐多少时间的。”
他一定不肯说,那就只有亲自去看看了。
白茯苓不再说话,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前面带路,白果、白芍抬出早就准备好的小轿要将白茯苓抬下山,白阿大却主动上前拦住白芍道:“我来。”
显然是不舍得老婆操劳,白茯苓见了这一幕暗赞白芍有眼光
白阿三、白阿四怎么肯让老大抬轿,自己在一边纳凉,一言不发就走上前来占住了轿夫的位置。白茯苓不想让前面的姜隆看戏,低声道了句“有劳两位叔叔了”,便不再推让坐入轿中出发。
白阿三与白阿四都是聪明人,知道白茯苓不想让他们的真正实力太早暴露,所以故意放慢脚步,把轿子抬得稳稳地往山下走。不过几下功夫,就与前面的姜隆拉开了长长一段距离。
姜隆虽然看不出他们的深浅,心里却禁不住一阵鄙夷,替人抬轿驾车乃是十分低下的工作,面前这几个人明明也是懂些武功的,甚至看起来比他们门中的小头目也弱不了多少,偏偏自甘下溅,去替权贵之家为奴为婢,真是丢尽了他们习武之人的脸。
不过这白家也早已经不复之前的风光了,他们掌门打听清楚了,白常山已经辞官归隐,一个过气阁老,能量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
且等这小丫头今日见识过厉害,看她还敢不敢再碍他们的事济困堂的人已经去得远了,不能给这小丫头撑腰,只要待会儿吓住她,武林盟几个长老也不会站在她的一边。
姜隆越想越得意,嘴边泛起一丝冷笑。
第224章女霸王的狠辣本色
武林盟的正厅门前高悬一块巨大黑檀木牌匾,上书四个金漆大字“浩气长存”,牌匾是武林盟第一代盟主的手笔,距今已有百多年历史,金漆都已经有些剥落褪色,不过并不影响牌匾的威严气度,反而平添几分古朴庄严的意味。
白茯苓在自家护卫侍女的簇拥下走进大厅,经过那块牌匾下时也不免抬头多看两眼,心道:你挂了自然浩气长存,可是你后来的那些人,不见得能当得起这四个字。
大厅里聚满了人,有武林盟的长老以及暂居武林盟的各门派成员,也有附近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江湖人,武林盟的人从服饰上看,来得最多的就是五云门与飞琼宫的人,足足占了厅上的十之三四,领头的柳万金与一名中年美妇人打量白茯苓的神情都是不怀好意的。
那柳依依与花影寒就站在他们身边,神情哀戚,只是一见白茯苓,本来那副小白花似的怨妇表情马上变成了嫉恨恶毒与幸灾乐祸。
那中年美妇人容貌与花影寒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花影寒的娘亲,飞琼宫宫主花炫雪。
济困堂的弟子也有不少,他们显然是受过岳老四与韩百子的交代,要替白茯苓撑腰的,不过都是一些品级不高的弟子,大多神情焦灼。
几位武林盟的长老脸色凝重,也有个别支持五云门等几个“反对派”的长老面含恶意地冷冷观望。
奇怪的是吉州司徒家的人倒只来了小猫三两只,司徒姗姗也不在场。
前任武林盟主赤地榆一脸漠然,不过眼底隐约的兴奋却根本掩饰不住。
白茯苓也只认识这些人,其他或善意或恶意围观她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也不在意。
大厅的另一边,站着一名神情轻佻身着宝蓝色绸衫的青年人,手摇折扇,摆出个自以为十分风流倜傥的姿势,隐隐与武林盟的人对峙着。
青年身后跟了十数名锦衣侍卫,那一身行头竟似是京城皇子府的侍卫服饰,侍卫中有一人手捧一个大木盒笔直站着,其余人将他小心护卫在身边,只是不知那大木盒里装了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慎重。
白茯苓暗暗皱眉,她听闻京城现在是几位皇子监国,杨珩在外赈灾大出风头,想必这些皇子们心里很有些想法,看来这次的事情并不是五云门等人想为难她这么简单。
绸衫青年自从看见白茯苓起,便流露出一脸垂涎欲滴的色狼表情,发现白茯苓的目光掠过他更轻佻地向她眨眼。
白茯苓心里厌烦,只作不见,径自走到武林盟的大长老面前敛衽为礼,道:“见过大长老。”
这位大长老在武林盟中资格最老,为人公正诚恳,虽然他也认为海浮石多半已死,却仍对白茯苓颇为尊重维护,也答应了岳老四等人转达的要求,一年后再行改选新盟主,以示对海浮石的尊重。
所以白茯苓对他也很是客气敬重,毕竟多一个帮手,尤其是重量级的帮手,对她只会有好处。
大长老起身回礼,神情有些迟疑悲悯,轻叹一口气道:“冒昧请白小姐下山,实是有一事非要你确认不可……”
大长老似乎觉得事情有些难以启齿,摇摇头将白茯苓带到那名绸衫青年面前道:“这位是三皇子府的客卿,江湖上人称’百里无痕‘的周文华周先生。”
白茯苓知道今日的事多半就是与这个周文华有关,淡淡“哦”了一声,就别开脸去,一副不愿多理会的冷漠态度。
周文华眼里闪过一丝狼狈,他三皇子府客卿的身份,足够让他对在场的武林人士狐假虎威一番,就是大长老,就算心里对他不屑,面上也要客客气气的尊称一声周先生。
但这个身份到了白茯苓面前,那是完全不够看的,不提人家那一堆身份一个比一个高的亲人,光她本身景绫县主的封号,品级就比他高了不知多少,如果是其他场合见面,他这一个没品级的皇子府客卿还要向她跪拜呢。
任何一个男人被美人公然漠视,心里都难免有气,周文华想到自己的来意,顿时抖了起来。
他昂起头道:“周某今日来访,乃是受三皇子所托,将海盟主的尸首送回。”
白茯苓虽然笃定海浮石还活着,可突然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轻颤了一下,眼波一转,不由自主望向周文华身后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那个大木盒。
那个木盒方方正正,不可能装下一具尸首,要么是骨灰,要么就是首级!
如果是骨灰,那送过来毫无意义,武林盟的人再怎么愚蠢好骗,也不会轻易把一盒子灰认作自家盟主……那就是……首级?!
白茯苓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她忽然想起当日海浮石割下两人的首级送去向皇帝示威挑衅的事,不过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慌!不要慌!一慌就中了别人的计了!
白茯苓的目光慢慢从那个大木盒上移开,冷冷望向周文华,后者正得意地欣赏着她剧变的神色,她定了定神,平静地问道:“尸首是从何处找到的?”
大厅上其他人都有些诧异于她的平静,听到这个噩耗之后竟然能这么快冷静下来,实在诡异非常,不少人,尤其是五云门等或多或少参与了今日之事的人都不由得心里打鼓,莫非她真有把握海浮石未死!?
“自然是在魔教的魔神石窟找到的。那里已经化作了一片废墟,事发后魔教将那一带尽数封锁,暗中派人搜索发掘,终于于日前找到了海盟主的尸首,可恨那些魔教妖人竟将海盟主的首级割下,打算悬挂于魔教总坛示众,更将他的尸身焚毁。周某无意中得知此事,向三殿下请示,三殿下对武林盟众位英雄向来敬重,于是派周某带了一众高手偷偷潜入魔教将海盟主的遗骸盗出,送返武林盟妥为安置。”周文华说得十分顺溜,显然这一番说辞已经在他心里推敲多次。
白茯苓神色不动,继续问道:“甘遂的尸首,魔教可有找到?”
周文华一愣,不明白她为何连甘遂的尸首都关心起来,不过料想海浮石既然进了魔神石窟与甘遂决战,两人埋尸位置应该十分接近才是,于是点头道:“自然找到了。”
“那为何不曾听闻魔教大举发丧?”白茯苓这一问,武林盟中不少人果然面露怀疑。
对啊!如果魔教找到了教主的尸首,确实应该举行下葬仪式,正式发丧,但至今都没有半点消息传出,这完全不合情理。
周文会被问住了,不过他也算有几分急才,迟疑了片刻便已反应过来,挑眉道:“魔教众人行事从来不可以常理推断,焉知他们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又或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海盟主的遗骸乃是周某与一众高手拼了性命才从魔教中盗取出来的,白小姐如果不信,大可亲自验看!”
他们今日的打算原就是要将海浮石已死之事坐实,好逼迫白茯苓交出盟主信物离开武林盟。他们料定了白茯苓一个闺阁千金,胆子再大也不可能真的仔细去看一个死人的首级,何况这个首级他们派高手动过手脚,看上去与海浮石容貌一般无二,就算有轻微不同,也不足为怪。
首级使用药物保存才能至今不曾腐烂,隔了这么久,有些许变形,亦属正常。
白茯苓不是非要看到海浮石尸首才肯承认他的死讯吗?现在就让她看个够!
柳万金与花炫雪冷笑起来,在他们眼中,白茯苓就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无知千金,仗着身份美貌硬是夺去了他们孙女和女儿的乘龙快婿,现在更咬定了海浮石未死,碍着他们的事,就算她身份高,他们不敢真对她如何,但吓一吓她,让她丢脸,不敢继续在武林盟待下去,他们是十分乐意的。
周文华的话已出口,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白茯苓身上,有些人幸灾乐祸,有些人面露不忍,要一个弱女子接受自己未婚夫惨死的消息已经很残忍,还要她去验看未婚夫的首级,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摆在白茯苓面前两条路,一是请别人代为验看,结果必然是海浮石已死的消息被确认,然后她不能再以任何理由阻止武林盟选出新盟主,同时也要离开正气院,更有甚者会被追问武林盟信物的下落,与密室开启的方式。二就是亲自看清楚木盒里首级是否海浮石本人,再作计较。
白茯苓上辈子生活在文明安定的现代社会,血都不多见,更别说死人的首级,这辈子虽然身边的人包括爹娘之前都是杀人如麻的非善类,大多数时候又生活在与蛮族接壤的边城,可是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没见过太血腥的场面更别说接触残肢首级一类可怕的东西。
说真的,她很害怕,既害怕死人头本身,也害怕发现那真的是海浮石。不过正因为害怕反而激起了她性子里的倔强蛮狠,冷冷一笑,道:“好啊!你们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就是想我亲眼看看这个首级吗?”
白茯苓自从公开出现在海浮石身边,一直都是个娇弱腼腆的千金小姐形象,大厅上没人会想到她竟然敢这么痛快地答应要亲自验看首级,打量她的神色中惊异的有,敬佩的也有!
一些人暗想道:海盟主挑妻子的眼光果然不错,就是江湖中的一些女侠,面对这样的事也极少有她这般镇定大胆,如果海盟主真的未死,能娶到这样的夫人也算不枉此生了!
周文华同样被她的镇定搞得心神不宁,不过今日的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也只能继续下去。
他脸色阴沉地向身后捧着盒子的侍卫打个眼色,那侍卫捧了盒子走到厅堂正中的大案上,打开盒盖,木盒四壁啪一声应声四面翻开,露出中间一个双目紧闭头发篷乱的首级……
大厅上顿时群情激动,看见首级五官轮廓的人不由自主倒抽一口冷气,那不是海浮石是谁!?
柳依依与花影寒抢上两步,忍不住哇一声掩嘴哭了起来。
周文华心中极满意这个效果,一双眼忍不住向白茯苓方向瞟,想起自己来之前,三殿下听说了这位武林盟主未婚妻的名字,那一脸很感兴趣的模样……这美人儿现在总该死心了吧,如果自己能够想办法让这女子自愿投入三殿下的怀抱,那绝对是比控制武林盟更大的功劳。
虽说这美人儿是海浮石的未婚妻,不过据说并没有正式下聘,要掩去这一段,并不太难。
她的身份,就是皇后娘娘也是当得的,三殿下如果得到她,就等于得到了白常山,陆英,安泰公主等人的支持,安泰公主是皇帝唯一的胞妹,在皇族中说话极有分量,白常山虽然已经退隐,但是京城里不少官员都是她的门生故旧,陆英在军中威信极高,有了他们的支持,这皇位还不手到拿来!?
他心里转着各种龌龊主意,却赫然发现白茯苓并没有如他想像般的花容失色甚至痛哭失声,反而异常平静地走到大案之前。
柳依依与花影寒二人伏在案边抽抽噎噎哭道:“海大哥,你死得好惨!呜呜呜!”
“你们让开,我身为未婚妻的都还没有哭,你们两位何必这么激动?”白茯苓冷声道。
一句话说得柳依依与花影寒二人又羞又恼,两女都是有些城府的,忍住了没有当众反唇相讥,默默退到各自家长身后,柳万金与花炫雪见自家小辈受辱,越发痛恨白茯苓,不过人家说的也在理,大庭广众之下不好与她计较。
柳万金语气僵硬道:“白小姐可要看清楚了,免得耽误我们武林盟的大事!”
花炫雪假惺惺道:“白小姐节哀顺变,你年轻貌美,家世也好,定能另觅个如意郎君,免得耽误了这大好年华。”
白茯苓只当他们唱歌,理也不理,直直盯着大案上那个首级,白果与白芍心中忐忑,站在她身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们也拿不准白茯苓心中所想,不过眼前这个首级确实怎么看怎么像海浮石。
白茯苓深深吸了口气,各种想法在脑子里飞快转过,她还是不相信海浮石会这么轻易就死去,还被人割下首级送来。
皇帝就算再如何生他的气,也不可能允许别人拿着亲生儿子的首级四处示众的,就算不提亲情,也还有个脸面问题,海浮石曾说过武林盟高层有些人知道他与皇帝的关系,皇帝拿出自己儿子的首级,你说说这些知情人会怎么想怎么看?
如果不是皇帝的意思,那就是三皇子自作主张,他这么干的好处显而易见,无非是拉拢那些想当武林盟主的人,日后好控制武林盟的势力。
三皇子被大皇子二皇子压着,本身资质平庸一直不得宠,他现在急于拉拢势力,必然是为了自己争夺皇位做准备。
皇帝忽然病倒,白茯苓一直怀疑是海浮石动的手脚,杨珩离京海浮石便对皇帝下手,脱了杨珩的嫌疑,同时也是选了皇帝防范最松懈的时刻。
以三皇子的实力,要想潜入魔教去偷海浮石的首级,纯属搞笑,魔教虽然教主“身亡”,但教中高手无数,随便一个就可以让周文华之流死上十次八次。
这个首级一定是假的!
不过这个假首级又能骗过大家多久,今日的消息传开,魔教必然会有反应,如果魔神石窟根本就不曾有人动过,周文华等也从没有潜进魔教的地盘,那事实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江湖。
对了!只要今日把她唬住了,逼也好,吓也好,骗也好,只要她承认海浮石已死,她就要离开武林盟,日后就算揭穿这个首级是假的,她也没脸再回重提延迟武林盟选举的要求了,更不可能重新住进正气院。所以他们只要今日成功了就够了!
这事虽然揭穿了并不光彩,但有三皇子撑腰,再加上盟主宝座的强大诱惑,这些人会铤而走险并不奇怪。
白茯苓眯了眯眼,心里怒意渐生,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一件很惊悚,绝对震惊全场的狠事————她一言不发走上两步伸手一把抓住那个首级上披散的头发,抡起那首级直直往周文华方向砸去!
这一幕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周文华一怔之下差点被砸中,还好他轻功不错,最后一刻急急一跳,十分狼狈地躲了开去。
满场哗然……
白茯苓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道:“随便拿个假货就敢到武林盟来招摇撞骗!姓周的,你究竟存了什么心!?”
厅上所有人听了她的话都变了脸色,以大长老为首包括济困堂等人悲戚的神情一收,纷纷惊喜问道:“那首级是假的?”
五云门与飞琼宫的人脸色很阴沉,柳依依与花影寒停了哭声,一脸错愕看着白茯苓。
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如果那首级是真的,白茯苓又怎么舍得将未婚夫的人头当流星锤一般拿来砸人?
周文华等人见大厅上气氛瞬间逆转,心里暗暗叫苦,但事已至此,却不能不坚持到底:“你,你有什么证据说这是假的?”
白茯苓冷笑一声道:“海大哥他右边眉梢里藏了一颗极小的黑痣,寻常人都不会注意到的,你带来的这个狗头上,却什么都没有!”
海浮石眉毛又浓又密,眉梢里藏颗小黑痣确实是常人难以发觉的,白茯苓与他朝夕相处,发现这个小特征也并不奇怪,众人听她振振有词,更加信了几分。
周文华的脸色难看起来,嘴硬道:“这首级确实是我带了一众高手从魔教总坛中盗出的,怎,怎么会是假的?”
“高手?有多高?”白茯苓向白阿大他们打个眼色,他们当即会意思,白阿三,白阿四故意恭敬向着白茯苓躬身一礼,然后忽然转身,鬼魅一般闪到周文华身边出掌便打。
别人只看到他们小姐镇定大胆,但是他们这些与白茯苓相处多年的人知道她其实被那首级吓得不轻,却还强迫自己伸手去碰触那个她明明很害怕恶心的东西,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委屈。
想到一切都是因为这周文华而起,白阿三,白阿四怒意更盛,出手毫不留情,饶那周文华武功不错也被两人联手打得手忙脚乱。
与周文华同来的皇子府侍卫上前来帮忙,白阿三一闪身在大厅门后取了两支扫帚,一支抛给白阿四一支自用,几下手脚逼得那些侍卫们连连败退。
白阿四扫帚在手,专攻周文华,不过十来招已经打得周文华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扫帚上长长的竹篾将周文华一身绸衫刮成了乞丐装,他脸上身上横七竖八都是一条条血痕,狼狈非常。
武林盟多数人恨周文华拿一个假首级冒充他们盟主的遗骸,还好有白茯苓分出真假,否则这事日后被拆穿,武林盟难免声名受损,所以人人看到周文华落难都觉得很欢乐。
而且白家两个佣人就把周文华打成这样,他又怎么可能有本事潜入魔教总坛而不被发现?
一些专程赶来看热闹的人本就对美貌动人的白茯苓心有好感,三皇子府的人他们不敢得罪,但很乐于看到有人让他们吃瘪,一些好事者甚至鼓掌叫起好来。
柳万金与花炫雪坐不住了,这周文华是他们引到武林盟来的,被揭穿是骗子已经很丢脸了,现在被打成这样,回头他们如何向三皇子交待?
两人交换个眼色,一跃而出拦住白阿三,白阿四,一面对白茯苓方向大声喝道:“停手!”
白茯苓今日被惹得很火大,也打算彻底立威,哪里肯就此罢休,她侧头向白阿大,白阿二点了点头,两人一闪身挡在了柳万金与花弦雪向前牵制住他们,白阿三,白阿四一转头继续修理周文华等人。
第225章所有好妻子
“花柳二人组”没想到白茯苓竟然分毫不给他们面子还要继续打,他们都是名门大派的掌门人,面子至关重要,他们今日因为白茯苓谋算落空,已经十分气恼,当下怒不可歇就对白阿大、白阿二两人出手,心道:动不得你们的主人,莫非连你们这两个奴仆也打不得?
四人四掌相交,令人意外的事情再次发生,白家两个仆人神色不变岿然不动,当先出手的花柳二人组竟然被震得连连倒退了两步才站稳脚跟。
白茯苓漫不经心的轻笑声传来:“我要教训侮辱我未婚夫、胆敢到武林盟行骗的恶徒,两位掌门何必插手?”
花柳二人组心里惊骇、羞愤、后悔、恼恨各种感觉一拥而上,自己以掌门之尊,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输给了白家两个奴仆,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也怪他们刚才轻敌,以为白阿大、白阿二武功再强也不过跟先前出手的白阿三、白阿四差不多,自己完全镇得住,待交上了手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白阿三、白阿四其实一直没有动真杀**手,因为不想在招数手法上露了端倪,而且也有心像猫玩老鼠一般戏耍周文华等人,想替他们小姐出口恶气。
白阿大、白阿二与花柳二人组对掌却是全不讲究招式,只靠内力浑厚的,他们深知面前这两个绝非普通宵小,一上来便全神以对毫不留手,当即让花柳二人组吃了个闷亏。
花柳二人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拿不定主意是要继续上前将白阿大、白阿二两人击败,还是就此退开。其实就算他们打杀了这两个人又如何?这两个不过是白家的奴仆,现在又是替代武林盟出气惩治恶徒,自己上来拦阻已经让很多武林盟的人面露不满,如果再将他们杀死,恐怕在场除了他们带来的门人弟子,人人都会瞧他们不顺眼。
最糟糕的是,从他们刚才表现的功夫看来,他们两人还不见得有必胜把握。
在场观战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心里也十分吃惊,没想到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手下的奴仆竟都这么厉害,看来白家果然非同一般啊!
大长老见花柳二人组目露凶光,神色尴尬,心下暗暗摇头,不过还是站出来打圆场道:“柳掌门、花掌门不过是一时受人蒙蔽,原也是一片好心,周文华他始终是三殿下的幕僚……”
白茯苓还是很给他面子的,当下笑了笑道:“好吧!”
白芍听她这么说,扬声道:“停手!”她的话可比花柳二人组的有用多了,白阿三等几个当即收手,整齐划一地退到了白茯苓身后,垂手而立。
不过现在大厅上没人再敢轻视忽略他们了,能够一掌把柳万金和花炫雪震退,这是个什么概念,那就是这大厅上武功能够胜过他们的不超过五个。
这样的人心甘情愿被一个小姑娘呼来喝去,甚至替她抬轿跑腿,白家的能量有多大可见斑,一些本来心存侥幸惦记着盟主之位的人,都暂时息了心思。
赤地榆见到这一幕不着痕迹的退到了人群之后,花柳二人组与他本是同谋,游目四顾找不到他,也知道这老奸巨猾定是见势不对便不肯出面,两人不得已悻悻然回到自己的座位,附近那些带了幸灾乐祸与不满的眼神,如尖针一般刺得他们浑身难受,这样的羞辱他们多年不曾试过,如果可以,他们恨不得现在就召唤门下弟子一拥而上生撕了站在厅中那个不可一世的小丫头。
白茯苓看着地上狼狈不已努力换气起身的周文华,冷声道:“回去告诉你主子,今日打你的是我白家的人,他要不服气,只管去问问皇上,问问安泰公主,他的所作所为,是否是皇子该有的行事气度。如果传了出去,朝中百官又会如何看他。”
她这番话其实是说给在场其他贼心不死的人听的,她是皇帝亲封的景绫县主,皇帝对她究竟如何,江湖中人根本不得而知,她的家世显赫,却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
听她一口一个皇上,公主,朝中百官,连三皇子都敢公然得罪教训,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连满肚子报复计划的花柳二人组都不由得心灰意冷。
因为皇帝病生,再顾不上武林盟这边的事,三皇子的人无意中得知皇帝打算扶植五云门等几个门派共同执掌武林盟,并从中选出听话又愿意受皇家控制的新盟主,便起了别样心思,暗中派人与五云门、飞琼宫等几个门派接触,向他们吹嘘自己已经成为皇帝属意的太子人选。
皇帝病生的消息还未传开,五云门等也是最近才搭上皇帝的线,正是急于表现的时候,加上他们江湖经验老道,但官场皇家那一套他们还嫩的很,很快就被周文华一番说辞蛊惑,于是有了今日这一出。
他们现在被白茯苓的说辞一吓,不由得后悔起来,他们之前就觉得这计划有些过于冒险,不似皇帝之前与他们接触时指示的那么缜密。听白茯苓的口气,顿时恍然,知道自己上了三皇子的当,原来这家伙在皇帝面前也没有多受宠,不过是拿了鸡毛当令箭,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继而又想起白茯苓的诸多靠山,心里明白今日的仇一时半刻报不得。能够由皇帝做靠山固然好,但他们心知皇帝现在不过把他们当棋子用,如果把白茯苓得罪狠了,她那些靠山就算是失势的,随便一个都能将他们像蚂蚁一样捏死。
这就是官与民的差别!武林中人再怎么好勇斗狠,也不愿意得罪官府,一旦惹来官府的雷霆震怒,只需派上一两万军队以剿匪名义就足以将他们的基业连根拔起。
他们只隐约听说多出海浮石轻易让赤地榆退下来取而代之成为武林盟主,就是因为他有皇帝撑腰,所以皇帝一找上他们,便急急投诚,帮助皇帝逼迫海浮石与魔教正面开战。
没想到海浮石在魔神石窟遭遇意外生死不明后,皇帝便久久没有跟他们接触,害得他们一见三皇子的人就以为贵人终于想到要提携他们。
天威难测,朝廷水太深,果然不是他们随便玩得起的。
柳万金与花炫雪两人神情灰暗,本来雄心万丈,一下子都没了着落。
一场闹剧以周文华一行仓皇逃离宣告结束,白茯苓带了白果等人告辞离开,武林盟的人远远看着白阿三、白阿四抬轿远去的身影,心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回想起刚刚那一幕,这看起来娇滴滴、柔柔弱弱的盟主未婚妻,真真是深藏不露,单是她敢提起人头当流星锤用的彪悍举动,就是现场大多数刀口舔血的男人都干不出来。
一个风吹就倒的千金小姐,竟然能为了未婚夫做出这么彪悍惊悚的事情,连那些好勇斗狠看不起女人的豪客侠士也不得不写个“服”字。
如果说之前大家认同白茯苓的地位是因为海浮石,因为她的显赫家世,甚至是因为她的容貌,那么今日之后就又再多一个重要理由————因为她这个本身。
在目睹今日之事的江湖人眼中,白茯苓成了一个勇敢维护丈夫尊严的忠贞妻子模范。如果海浮石真的不幸死了,他们不但替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武功地位可惜,更可惜他错失了这么一个令人羡慕的好妻子。
模范妻子白茯苓回到摘星岭上,第一件事就是让白果白芍去准备洗澡沐浴的热水胰子以及烈酒,不但从头到脚洗了一遍,衣服全部换下来不要了,手更重点洗了无数次,还用烈酒反复擦拭,又泡又擦皮都快要擦去一层了还不愿意停下。
白果看不下去了,一手抓住白茯苓的双手,几乎要哭出来道:“好了好了,已经很干净了,小姐你不要再擦了……看你一双手都成什么样子了……”
白茯苓也知道自己这样过了,但是真的好恶心,一想到自己双手揪着那一大把死人头发的恐怖手感与沉甸甸的头颅重量,她就浑身发抖,恨不得把手上的皮都擦掉了换一层才好。
白芍沉默地取过一大盆滋润的药膏,与白果一人抓住白茯苓一只手,将药膏细细地均匀涂抹在她手上。她也很心疼,她的小姐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都是她们没用,总以为能够保护好她,事到临头却是她自己挺身而出去面对解决问题。小姐给了她们这么多,她们能回报的却太少了。
白芍一时冲动,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白茯苓被她这个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两眼圆瞪地看着她,白芍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轻声道:“小姐的手很干净,比我的要干净多了。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
白茯苓咬咬嘴唇:“真的好恶心,我会做噩梦的。”
白果挽住她的手臂道:“我陪你一起睡好了!”
“小狸花也一起哦……”白茯苓斜了她一眼道。
白果挣扎一下道:”那,那有小狸花陪你,你也不用怕了!“言下之意,她就不奉陪了。
白茯苓与白芍都忍不住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