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3个月前 作者: 峨嵋
    006养大了都当牛马


    杨珩点点头示意列当说下去,列当道:“白家种种行为简直是把边陲重镇视为己有,白小姐行事荒诞,小小年纪就敢当众口出狂言,而镇北军军士与地方百姓听到她的大逆不道之言竟然毫无惊诧之意,可见她日常行事向来如此,而镇北军上下连同此地百姓也早已经只知有白家而不知有君上。”


    列当口口声声只说“白家”如何如何,显然是并不相信探子所言,白家是由白小姐主事,不过也难怪,换了谁都无法相信,北关城中的土霸王竟然会是一个还未及笄就带着家仆招摇过市、卖弄权势的蛮横少女。


    “不过,”列当沉吟一阵继续道:“如果能够将白家收归己用……”他抬眼望向坐在面前的杨珩,从探子探回来的消息,白家的小姐白茯苓显然是能够影响陆英与白氏夫妇的关键人物,只要能把这个女子控制在手上,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他家主人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风流人物,虽然表面上无职无权,只有一身高贵的皇家血统,但却是京中大多数闺阁佳丽、豆蔻少女的梦中情人。


    那位白家小姐出身低微不过一介商贾之女,行事嚣张跋扈,但就刚才听来,她与陆英关系亲密,而且又是家财千万,容貌之美放在宫廷之中也难得一见,收作主人妾室亦无不可。一个普通商贾的女儿能够成为皇子妃妾,对于她的父母家族而言,是求都求不来的荣耀。


    联姻本来就是一种结合势力的方法,如果娶一个女子能够影响到镇北大将军陆英的态度,这也算“物有所值”。


    杨珩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道:“没想到你也开始喜欢开玩笑了,你莫非真以为陆英那样身份的人会被一个小小女子左右?”


    他对白茯苓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美则美矣,却是个嚣张野蛮、不知收敛又不守妇道的野丫头,也不知白家是如何管教女儿的。他性子虽然风流,但也不至于看见美人就想收作私宠。


    杨珩摇摇头,脑中闪过白茯苓那嚣张得意的模样,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张扬明媚的女子,不得不承认,比起京中循规蹈矩的名门闺秀确实新鲜多了,驯服这样的女子,过程想必有趣得多。


    这么一想,杨珩唇边慢慢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


    白茯苓一行浩浩荡荡抵达白家名下的“通财牙行”总号,牙行一应人等提前收到消息知道小姐要来巡视,上至管事掌柜,下至茶水小工全数列队门前隆重欢迎。


    所谓牙行,在古代是为买卖双方介绍交易﹑评定商品质量﹑价格的居间行商,类似于现代的贸易中介公司,但是经营的类目更要灵活繁多一些,绸缎珠宝、皮货古董、粮食牲畜,甚至包括人口卖卖都可以通过某些牙行进行。


    牙字有交互之意,不过白茯苓白大小姐对于牙行有一个比较可怕又直接的解释——所谓牙行,就是客商进来都要被狠咬一口的意思!


    这个白氏独家解释被通财牙行上下奉若圭臬……


    通财牙行建在北关城最繁华的南北街上,先不说牙行建得如何气派,光就门前十丈见方以青石板铺就的一个小型广场就足见其在北关城的地位了。这牙行比起北关城的官衙,规模也就意思意思地小了那么一点点。


    牙行门前广场上一支足有三丈高的巨大旗杆上,通财牙行的旗号迎风招展,衬上门前那一双金光闪闪张牙舞爪的威武巨狮铸像,气势上比之官衙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不愧是边疆最大牙行。


    北关城本来只是一个边境驻军的小城池,没有正式的地方官,都是由镇守此地的将军一手包揽军政民生,上马管兵,下马管民,是最近几年才发展成一个繁华的通商集市。通财牙行能够嚣张至此,足以说明白家与本地一把手镇北大将军陆英的关系有多铁。


    因为白茯苓的到来,牙行特地贴出公告,今日未时(下午1-3点)恕不待客,本来把广场挤得水泄不通的客商车马也被统统请走,小广场上密密麻麻全数是通财牙行的人。


    这些人一见小姐的马车驾临,人人躬身行礼,好不风光热闹,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皇亲国戚出巡了。


    本来今日要到通财牙行交易的客商并不介意这小小的延误,反而个个跑到附近酒楼上探头探脑,就想一睹这位“威震”北关城的白家大小姐究竟是何模样。


    白商陆亲自带了白茯苓进牙行,在各处柜台厅堂巡视一番后,送到后院账房去歇息,又吩咐人取了库房钥匙,打算等白茯苓看过账目,就陪她到库房去挑些近日到货的新鲜玩意回家赏玩。


    白茯苓瞪着面前一大叠账本,又看看旁边一脸公事公办打算开始跟她报账白商陆,环顾左右道:“我看到这个就头痛,丁香、马莲,你们上!”


    站在她身后的两个被点名的大丫鬟面面相觑,不应声。


    白商陆板起脸沉声道:“小姐!”


    “我把你们养这么大,是为了给我分忧解难做牛做马的,不是让你们追着我干活的!”白茯苓理直气壮道,也不管她口中那些被她“养大”的人,其实随便一个年纪都比她大。


    旁边其他管事早习惯了自家小姐的言谈举止,一个个绷着脸,维持同一个表情——没有表情。要敢偷笑,回头准被白大总管修理,所谓不怕县官就怕现管,他们都在白大总管手下讨生活的,自然不能拆上司的台。


    可要是帮着白大总管“说服”小姐,下场只会更惨,小姐折腾人的方法从来推陈出新绝不重复。


    这种时候,最稳妥的保命方法就是两不相帮,闭紧嘴巴把自己当家具。


    “我记得小姐当年曾经说过,力不到不为财。”白商陆寸步不让。


    “我也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白茯苓吊儿郎当道。


    007我们要低调!


    白商陆不吭声了,但是不代表他被说服了,他只是懒得浪费唇舌,改作无声抗议而已。


    “那个,之前我说你今年上半年要把牙行的生意拓宽到沿海,跟海商搭上关系,你做到了吗?”


    白茯苓忽然说起正事,白商陆不敢怠慢,正色答道:“幸不辱命。我让东南分舵辖下车马行大管事苏木负责此事,一切进展顺利,最大的五家海商已经跟我方定下合作协议,另外苏木正在与一些小海商洽谈合力组建一支船队,打通南海诸岛国的关系,开辟新的航线,到明年年初,应该可以安排第一批货物起航。”


    “嗯嗯,那除去沿海生意与新航线拓展的支出,今年牙行的收益要再翻一番,成么?”白茯苓点点头继续问道。


    “到十月中即可达成此目标。”白商陆说得胸有成竹,账房内其他管事人人抬头挺胸,与有荣焉。


    牙行设立至今,每年收益的增长速度高得不可思议,不过今年祁国内大小灾荒不断,境况是历年来最差的,要收益比去年翻一番,谈何容易?!


    但是他们做到了,不但做到,而且是提前完成!这值得牙行上下所有人自豪!


    “对啊,我要求你做的事,你都做到了,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我等着收钱就是了嘛。”白茯苓再次变出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道。


    白商陆目瞪口呆,彻底无语。


    白茯苓抬头扫了一眼在场的众多高级管事,笑眯眯道:“各位辛苦了,今年牙行的收益达成目标之外多出来的部分,将会全部拿来作大家的分红,剩下这半年,拜托各位多多努力,赚更多的钱,过个好年!”


    众人一听喜动颜色,不知道谁带头欢呼一声,账房内顿时欢声雷动炸了锅,只有白商陆一个人板着脸一副大家欠了他一百万两不肯还的黄世仁嘴脸。


    白茯苓等他们都静下来后,笑道:“我与你们白大管事有事商议,你们先各自回去办你们的事吧。”


    待人都走得干干净净,附近彻底清场后,白商陆再不客气,嚯一声站起身气道:“小姐,你……你、你怎么可以……”


    白茯苓笑得无辜:“别激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你是不是想说我败家?”


    “这是小姐你自己说的。”白商陆绷着一张棺材脸,用眼神控诉着白茯苓——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


    “钱是赚不完的,牙行的收益今年翻一番,就足够我花用以及白氏产业明年的基本消耗了。人才和人心是天下最值钱的东西,把多出来的收益投资去收买人心、招纳人才那才是稳赚不赔的长远生意,比砸钱多搞十几个船队,多开几条航线更要实惠。别那么看不开嘛!你分到的那份最大哦!你这样给我摆脸色,不知道的以为我刻薄你让你白做工呢。”身边没有旁人,面前的黑脸俊男是这个世上她最信赖的人之一,白茯苓更是肆无忌惮坐没坐相地趴到了桌子上。


    “你怎么说怎么办!”白商陆已经有些心动,嘴上依然很是负气。


    “我知道你想多留些钱财尽快把海上航线做起来,让白家商号在京城与内地的生意拓展得更快一些,但是你想过没有,发展太快并不见得是好事。我们的生意枝繁叶茂长成了参天大树,但下面并没有足够的根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北关城,天高皇帝远,大哥顾念着兄妹情谊任我胡来,别的地方呢?我们如果发展太快太明显,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我们那些分号的日子就难过了。”白茯苓难得正经地对白商陆解释着。


    “我也想把生意大举做到京城繁华之地去,可那些皇亲高官个个都是吸血水蛭,怕我们明面上的生意还没做起来就先被他们吸干了。虽然京中有我们的人,但都是只有数年根基的中下层官吏、商贩和豪门望族家中的管事一类,真要出了什么大事,能够帮到我们的地方也有限。我们现在先把边关沿海的生意根基一步步打稳了,几年、十几年后,我们在朝中的人掌权了,我们手上也有了足够的人才资本实力,那要做什么不成?”白茯苓笑盈盈的描画着美好的远景。


    “我明白了。”白商陆深深吸一口气,小姐说的有道理,也许是这几年的顺遂,让他有些急于求成了。


    “你明白就好了,账本呢我让丁香、马莲帮我看,她们也一把年纪了,该多干些活了。你陪我去看库房吧!”白茯苓站起身理了理衣裙,拉拉白商陆的衣袖道。


    白商陆无奈地摇摇头:“是啊,是时候给你分忧解难,做牛做马了。”


    “嗯嗯,让她们多向你学学,我手下最好的牛马就是你了!”白茯苓很光棍地说道。


    就这样,白茯苓扔下两个苦命的大丫鬟在账房做牛做马,自己带了剩下的随从跟着白商陆一起杀到牙行的大库房去洗劫一通。


    白商陆主持牙行多年,眼光非同一般,他看得上眼特地留下的东西,随便一件拿去出都是稀罕的宝贝,白茯苓却比他更挑剔,东翻西捡一路折腾到申时末(下午5点)才满载而归。


    白商陆中途就被叫去“接客”,听手下来报说小姐准备离开,便向在座的客商告个罪,暂时离开前去相送。


    他才走到牙行前堂,就听见一把带着明显异族口音的男声大声道:“这里的人都说白家小姐眼光厉害最会看人,你倒是看看大爷我值多少钱?要是价钱合理,大爷就留下来好好伺候小姐!哈哈哈!”


    这人特地把“好好伺候”几个字说的十分响亮,分明是话中有话、意带调戏。不过现场除了与他同来的那几个人附和着笑得猥琐之外,其他人都静悄悄地以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说话的那个大汉。


    这明显是来搅事的,白商陆沉着脸快步走进堂内,就见白茯苓带着她的一大串丫鬟侍卫站在堂上,牙行大门前堵了七八个赤裸上身,满面络腮胡子的大汉。


    008mai身一口价


    拦路的大汉个个颈上都挂着手指粗的黄金宝石链子,腰系皮裙,就算站在一大堆奇装异服的各族客商之中,依然十分抢眼。


    这样的衣饰打扮,显然是西北努蛮族的商人,他们最近才开始到北关城经商,所卖的主要都是皮货类。他们的风俗是把全副身家都穿戴在身上,所以只要有点儿钱的,都会买了金银珠宝满身披挂。这样的打扮十分招贼惦记,幸而他们大都身型壮硕勇悍过人,又爱好集体行动,所以等闲贼匪也不敢打他们主意。


    话又说回来,北关城里,也只有这些“新人”会不怕死地跑去撞在白大小姐的枪口上了。


    虽然日已西斜,不过牙行内外的人仍是不少,他们拦在门口一闹,牙行里的人出不去,牙行外的人也进不来。难得有人敢在北关城第一地头蛇的窝里闹事,大家都抱着看热闹的心理,瞪大眼睛等着看这几个找死的会有什么下场。


    白商陆想上前去把这几个蛮子赶走,却见白茯苓身边的大丫鬟白果侧头向他眨了眨眼睛,分明是示意他先不忙出面。


    白商陆知道白大小姐十九是恶性发作想戏弄人,这里反正是白家的地方,小姐身边da手如云,真要出什么事,吃亏的绝对不会是她,所以他也就安心袖手旁观了。


    堂上白茯苓的眼光上上下下扫了那大汉一遍,道:“你值多少钱,要看在什么地方卖,如果想mai身到我白家,你值一百二十两银。”


    时下普通五口之家一个月吃穿用度大概要二两银,因为今年灾祸连连,处处流民,所以祁国境内十两银子可以买到一名壮健的年轻壮丁为奴,白茯苓一口开价一百二十两实在是个令人心动的天价了。


    那大汉没想到白茯苓会给他这样高的“评价”。在努蛮族,一百二十两银子可以买至少三十个青年奴隶。以这大汉的身家当然不可能自卖其身,不过也被白茯苓“恭维”得咧嘴大笑起来。


    “你颈上黄金宝石项链三条,耳环两双,腰上嵌金珠皮腰带一条,黄金成色一般,作价不过八十两,你身上的皮裙皮裤质料倒是不错,不过拿到当铺去定然折旧,顶多作价二两,你手上配的这把刀,刀鞘上镶嵌的宝石加上刀本身的价值,勉强可以作价三十八两,合共一百二十两。”白茯苓以当铺朝奉的冰冷口气把大汉的全副身家数了一遍。


    大汉愣了一下,见前后左右围观的人先是贼眉鼠眼地交头接耳,继而更哄堂大笑起来,他茫然扭头望了望身后,又抓住身边的同伴问道:“他们笑什么?”


    同伴也是没明白过来,对着他一径摇头。


    白茯苓身后的大丫鬟白果抿嘴笑道:“我家小姐的意思是,你这蛮子就身上的东西还值点钱,人嘛,一文钱都不值!”


    大汉当众受辱,暴怒之下噌一声拔出佩刀,凶神恶煞叫骂着蛮语,就要上前来攻击白茯苓。


    白茯苓怎么可能被他伤到,她根本眼睛都不曾眨一眨,身后的白十三等侍卫已经一跃而上举起腰间别着的木棍兜头向几个努蛮族汉子打去。


    他们几个人的招式简单但是很有效率,全是冲着关节攻击,下手精准角度刁钻都是一击凑效,十来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后,八个努蛮族汉子已经全数倒地惨号,从他们手脚不自然的弯折角度看,恐怕被击中的关节不碎也裂了。


    白十三等很熟练地分出四个人,飞快将这些残兵败将拖了出去弃置在附近的街角,通财牙行的小工们动作麻利地收拾好桌椅等杂物,眨眼之间所有东西恢复原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地上没有半点血迹,不过目睹刚才暴力场面的人再看向白茯苓时,眼中都不由自主流露出恐惧的神情。


    美如天仙,狠如罗刹!


    白茯苓扫了堂上众人一眼,一脸无奈地叹道:“哎,打打杀杀的,最讨厌了!”


    白商陆觉得太阳穴开始发痛,他苦笑着对白茯苓低声道:“你少来牙行是对的,多来几趟,恐怕没人敢上门了。”


    “那几个家伙根本不是来做生意的!你派个机灵的盯着那两个人,再派人去通知我大哥的手下,有奸细上门了。”白茯苓不着痕迹地指了指门外人群中转身打算离开的两个高大汉子,轻声道。


    白商陆神色一凛,连忙叫来两个伶俐又会武的手下照办,然后一路送白茯苓出门,这次人们一见她都远远闪开,再不敢上来挡路了。


    “你怎知那两个人是奸细?刚才那几个努蛮族人,你故意让白十三他们下重手的?”白商陆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


    白茯苓狡黠一笑,道:“刚才那几个努蛮族人拦着我的时候,我就发现他们的头领经常不自觉地往后看,尤其是当他感到自己很威风又或是遇上疑惑不解的事情的时候,我就知道指使他们闹事的另有其人,而且就在他们身后。”


    “我注意看了一阵,发现在他们后面,有两个人神情怪异,眼神与其他看热闹的人明显不同,嗯……很冷静,虽然嘴上跟着起哄,但是眼里没有普通人那种看热闹的兴奋。而且他们双手拢在胸前又刻意藏在袖中,现在天气这么热,我都恨不得捋起衣袖,他们这么把手缩着,想必是袖子里另有乾坤,是手上扣了暗器,还是袖子里有匕首之类的东西?一般探子凶徒不敢把刀剑公然挂在腰上,袖子靴筒是最常见的藏兵器位置。他们倒不一定是打算攻击谁,不过是一个习惯性动作——出任务的时候,手挡在胸前,手边摸到防身的利器,心里会安定许多。”这样的人白家从前多了去了,白茯苓一眼就能认出来。


    白商陆心悦诚服,自家小姐观人於微的本事,他这些年来已经见惯不怪了。


    说话之间,两个人走到了白茯苓的马车前,白茯苓道:“那些人的最终目标多半不是我们白氏的商号,很可能是大哥。”


    009妙手回春活广告


    “何以见得?他们是蛮族的探子?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白十三下手废了他们的?”白商陆神情凝重。北关城这些年在镇北大将军陆英的镇守之下,百里内都不曾发生过大战,城内百姓几乎算得上安居乐业,如果蛮族再次试图入侵,就算镇北军大胜,估计北关城也会乱上好一阵。


    “这样四肢不怎么发达头脑还特别简单的笨蛋怎么当奸细,就算蛮族人真这么笨把他们派来卧底,他们也必定低调行事,哪里会冒着身份败露的危险公然闹事?”


    “哼!北关城内,除了努蛮族那些新来的笨蛋不知天高地厚,哪里有人敢到我们白家的产业上去捣乱,真的嫌命太长吗?再说,蛮族的人对付我们白家,半点好处没有,他们虽然笨,也不至于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傻事。对方故意收买努蛮族的蠢货前来捣乱,一来是想混淆视线,二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白茯苓不屑道。


    “你的意思……是朝廷的人想对付陆将军,所以先来试探我们?”白商陆不太懂什么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凭着和白茯苓多年相处的经验,大概能猜到她的意思。他最近也听到一些风声,说朝中有人对镇北大将军不满,可能会对他有所动作。陆英所处的位置,等闲人不敢招惹,也没必要招惹,会对他动手无非是来自交战双方的高层人士。


    在北关城,随便抓个人问,和镇北大将军关系最好的是谁,十个里头十一个会说是白家,尤其白家小姐。陆英在军政上清清白白,名声极佳,要对付他最顺手的突破口就是与白家私相授受这件事了。


    “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努蛮族的蠢蛋开始只是叫嚣挑衅,故意制造事端而且想拖延时间,好等某些重量级人物前来救场。对方大概是想借此激出白家所谓幕后主事人吧。阿爹娘亲都很低调几乎足不出户,我又是个小姑娘,大家都觉得白家一定另有幕后势力。普通客商就算好奇,也不会太过在意,更不会无聊到派人挑衅刺探。但朝廷上那些人,从来想象力就很丰富,说不定都幻想出好几个边军与不明势力勾结图谋不轨的版本了。”


    如果杨珩与他的谋士列当在场,听到白茯苓这一番几乎全中的推论,想必脸色会精彩异常。


    白商陆苦笑道:“小姐既然猜到对方的身份,为何还出手这么重?”他们说到底不过是依附于陆英势力下的商人罢了,虽然也有自己的力量,但都是不能放到明面上来的。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过,否则等于给陆英添麻烦。


    白茯苓挑眉道:“我讨厌别人用这种方法在我面前捣蛋,再说真要是朝廷的人,莫非还能因为我打几个蛮子就向大哥问罪不成?”


    “最重要的是……方海的医馆很久没有大生意了!再这么下去,他猴年马月才能赎身啊。”白茯苓说到这个,马上奸笑起来。


    方海也是白家培养的人,mai身契不幸就在白茯苓手上,按照规矩只要他攒够指定数额的银两就能自赎其身,恢复良民身份。


    方海虽然名义上已经mai身白家为奴,但他同时也是当世神医辛夷的得意弟子,学成后就在北关城中经营医馆。因为北关城已经有太长时间没有战争,他又年纪轻轻,很难令病人信任,所以平常收治的都是一些伤寒感冒之类的小病小症,来求诊的还绝大多数都是别无选择的穷人。方海医术高明心肠又软,经常免费为病人诊治,直接导致医馆经营困难,几乎入不敷出。


    别说赎身了,连白家替他出的开医馆的本钱都还不了,一代神医弟子混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极品了!


    “努蛮族那些人还能治?!”白商陆有些意外,刚才所见,他们恐怕关节都被白十三他们打坏了。


    “能治啊,白十三他们出手很有分寸的,他们就看上去比较惨而已,应该已经有人把他们送去方海那儿了,治好一个五百两,包他们一个月能走能动,半年内枯木重生、行动自如。方海有了这样的活广告,还不财源广进客似云来?!你看,我不但废物利用,还照顾了方海的生意,这就叫一举两得!”白茯苓得意道。


    白商陆无语了,他家小姐给人拉生意打广告的手段……真狠!就不知道那几个努蛮族人了解前因后果以后,会不会外伤好了又被气成内伤。


    白茯苓扶着丫鬟白果的手上了马车,回头冲白商陆笑道:“你就一张冰山脸,实质上心肠软得要命,一路惦记那几个蠢蛋的伤势,现在放心了?!难为杨梅还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坚持要对你以身相许,不愧是我手下出来的人!眼光就是好!”说罢也不管白商陆那尴尬的神情,吩咐启程。


    这次去的是城中最大酒楼通云楼。白茯苓每次到北关城,必然会到通云楼用过餐才回百里山白家庄。


    通云楼的老板黄柏也是白家出来的人,五年前已经赎身,白家对于这些旧人向来十分照顾,加上这位老板之前乃是白家的厨子,做得菜甚合白家上下的口味,所以也成为白茯苓进城的首选用餐地点。


    黄柏早早已经得了信,将三楼雅座整个留了下来,派人仔细打扫洗抹干净,只等白大小姐惠顾。白茯苓的乌木车来到楼前,马上就有小二熟门熟路地上前来安顿车马,将一行人请到三楼就坐。


    夏日午后天气易变,白茯苓才坐下没多久,天边便涌出一团团乌云,眨眼遮天蔽日,随着电光一闪,雷声隆隆,黄豆大的雨点从天上泼洒下来,客商行人纷纷走避,街上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白茯苓倚在窗边,对身边几个丫鬟笑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心情这么好吗?”


    几个丫鬟齐齐摇头,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你忽然眉花眼笑为那般?


    010谁的靠山硬?


    “你们看看下面这些人多狼狈啊,我们却舒舒服服坐在这里不但不用淋雨不用赶路,很快还有美食佳肴,难道你们不觉得很幸福?心情忽然好得不行吗?”


    几个丫鬟恍然大悟,原来是幸灾乐祸!早该明白了,小姐的快乐十之八九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正说着,黄柏亲自带了小二前来上菜,白茯苓与四个大丫鬟一桌坐在窗边,隔着屏风白十三等八人坐一桌,菜色十分丰盛,份量却并不算多,尤其白茯苓这边,虽然是八菜一汤,但每一碟都十分“精致”,刚好是五个女子的合适食量,倒是白十三那边的全是大盘子上。


    份量虽然不一样,但菜肴的用料与心思,显然是白茯苓这边的要优胜多多。


    黄柏向白茯苓行过礼,正想拉几句家常,白茯苓已经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好好的生意不做,在这里唧唧歪歪做什么?把下边的事情管好了再上来说话。”


    现在是晚饭时分,又适逢暴雨,楼里的客人比平常更多,下面两层都已经爆满,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黄柏也知道他家小姐最烦腻无谓的客气礼数,当下不敢多言,乖乖退了下去干活。


    白茯苓十分讨厌用饭时候遭人围观,所以不但把整个三楼包了下来,连小二都没留下,白果取过银筷为白茯苓布菜,待她举筷开吃,这才招呼其他丫鬟以及白十三那桌开始用餐。


    每次跟小姐出门准会有大餐可吃,白十三等人早就等得垂涎三尺,一听可以开动,马上一拥而上,以狂风扫落叶之势放开肚皮猛塞。


    相比之下,白茯苓这一桌就斯文得多,白茯苓瞄了那边一眼咕哝道:“饥民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平常没给他们一顿饱饭呢!”


    马莲笑道:“世上哪有这么肥壮的饥民啊,他们就这个德行了,小姐看着别倒胃口才好。”


    正说着,忽然听楼梯方向传来一阵吵嚷争执声,接着便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梯口处一拥而上十个家丁模样的灰衣男子,随后两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仆妇并四个十来岁的小丫鬟簇拥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浩浩荡荡走了上来。


    这后上来的两个女子都是一身华衣,满头珠翠,其中一个身穿宝蓝色上襦,绛紫绣牡丹缠枝长裙的作妇人打扮,另一个身穿鹅黄窄袖上襦,湖绿碎花长裙,外罩玉色锦缎半臂的则是少女的装扮。只是不幸赶上这场雨,裙脚沾了雨水泥尘,显出了几分狼狈落魄。


    早在听到异动之初,白十三他们已经扔下到嘴的肥肉,一跃而起拦在楼道口严阵以待。


    对方其中一个中年妇人走上前来,眼珠子扫过一脸凶神恶煞的白十三等人,远远望到了坐在窗边背向她们的白茯苓,又看看她身边已经站起身的四个大丫鬟,马上就猜到这一伙人中领头的正是这唯一仍坐在椅子上的女子。


    撇开这八个满嘴油光的护卫且不说,这女子身边的丫鬟一个个眉目如画,身上衣料头上的发饰就是京中一般富家小姐也穿戴不起,这些哪像是丫鬟,论姿容气质,不知要胜过多少闺秀千金!这妇人心里不太愿意承认,这几个丫鬟,相貌甚至不输于她家小姐与表小姐,真不知道这种边陲城镇什么人家能找来这样的女子作丫鬟。


    看来对方恐怕也有些来历……不过一想自家姑爷的身份,她马上就将那一点迟疑抛开,挑了挑眉道:“适逢暴雨,请这位小姐行个方便,让出几个座位,让我家夫人稍作歇息,至于姑娘包下这三楼的费用,我家夫人愿付一半。”


    说话尚算客气,但字字句句流露出一股不容商量的意味。三楼地方宽敞,可以摆放七八张十人大圆桌,现在白茯苓他们只用了两张就占住了这整一层楼面,这妇人自觉自己提出的要求与条件都很合理。


    黄柏在后厨打点白茯苓的饭后甜品,听小二来报,说竟让人硬闯上了三楼闹事,登时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


    他跑到楼梯上正好听见这妇人的一番话,当时心里就叫糟,自家小姐的脾性他不敢说很懂,但也知道五六分,这些人贸然闯到三楼去已经犯了小姐的大忌,竟然还态度强硬地说要小姐让出几桌,最最不应该的是说什么摊分费用,他几乎可以预见小姐会怎么修理这些人了……


    “客官,这一层已经被包下来,下面一个雅间的客人正准备结账,可否到楼下稍候片刻?小店一定尽快收拾好地方。”黄柏抢在白茯苓答话前抢先劝说道。希望快快把这些人带下去,免得出事——不是怕他家小姐出事,是怕这几个不知什么来路的外乡人出事!


    偏偏有人完全不理解他的好心,那贵妇人身边的少女低声撺掇:“表姐,这北关城表姐夫最大,要让也该是他们让,我们息事宁人,日后传出去倒教人小瞧了表姐夫哪。”


    这少女见了白茯苓一行全不输于她们的排场就生气,看见那几个美貌的丫鬟就更来气,她也算见过一些世面,对方随从虽多,排场也不小,但显然不是官家做派,既然只是平民,那又有什么可顾忌的?而且论靠山,她就不信这北关城里还有谁能比她……表姐的更硬!


    那夫人听了也是心中一动,她们来自京城,往日里京中权贵多如狗,就算兄长官也不算小了,也得夹着尾巴做人,千辛万苦来到这边陲小镇,莫非还要顾忌这个忍耐那个吗?这么一想,她便没了下楼的心思,就算雅间更方便她们休整,她也非要占了这一层不可!


    黄柏看这一行人动都不动,心里又不由得有些着急,正待再劝,忽然听白茯苓道:“老板,这里没你的事,下去!”


    一听这话,黄柏知道不能再多说什么,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这趾高气昂不知死活的一伙人,摇摇头退了下去,一边吩咐小二,绝对不能再让人上楼去了,上面发生什么也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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